“神武军众将听旨!”

一句话,神武大军悉数下马,纷纷跪于地面。

周寻一人上前,跪地听旨。

李易骑在马上未动,素儿也没有行跪拜之礼。

太监瞅了瞅,也没追究,自将手中圣旨一扬,尖着嗓子念了开去。

“奉大行皇帝召,神武军将士平乱有功,接旨之日起立即拔营回城,御前听封,不得有误!钦此!”

众将机械性地应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寻接过圣旨,起身之后这才猛然觉醒。

一把上前抓了那个传旨的太监,急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大行皇帝?”

太监认真地点头:

“回将军,先皇于昨日凌晨驾崩,如今新皇正准备登基大典。这道圣旨是先皇临终前的手书,说神武军是我天贤的根本,请将军务必带着将士们回归故土。”

“先皇驾崩?”素儿也是大惊,不解地望向那太监,“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新帝是谁

太监一恭身,又听得素儿与那周寻同时开口问道——

“新帝是谁?”

“睿王殿下!”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互相之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忘记了就在刚刚还准备刀剑相向。

此时的人们心里头都不约而同地思索着一个念头——

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新帝是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睿王,他们真的要奉旨回京吗?

回去,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不回……

望向随着那太监而来的大批禁军,人们都明白。就算他们现在能够拼得出去,但是以后呢?

能躲得过一辈子吗?

“将军!”那太监再上前一步,“请将军不要多疑!睿王殿下说了,只要将军带着神武将士回了天都,过往的一切全都不予追究!从今往后神武大军仍旧是我天贤的第一神营!”

这一番话说得周寻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什么叫不予追究?

应该是他们去跟那睿王殿下去追究不是吗?

难不成这人一旦得了势,本末便可如此轻易地就倒置过来?

大军足足僵在原地有一柱香的时间,到还是素儿最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其向周寻缓步而去,到了近前时,轻轻启口,道:

“接旨,回京!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周寻扭头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女子的话究竟该不该听。

“回京吧!我总不会害了你们。”素儿的话有些无奈,更带了无限的疲惫。“事情该了的都已经了了,去过你们熟悉的生活吧!不要再此继续纠缠下去!”

一番话,有耳朵尖的将士听了去,狠狠地点头。

周寻思索半晌,终于长叹一声——

“罢了!”继而转过身对着那一万神武将士,“兄弟们!随我回天都!”

一声令下,神武大军缓缓开动。

渐渐地隐入了禁卫军的队伍之中,随之向天都的方向行进了去。

不要带走我的慕

有禁卫军的人上了前来,将夏候策与夏候夜的尸体抬上了马车,正又准备去抬夏候慕。

素儿猛地冲上前去,将那闭了眼的若仙之人紧紧护在怀中——

“你们别动!”她苦苦哀求,“不要带走我的慕!”

将士有些尴尬,那太监见状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上得前来:

“郡主!”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美得疑为天人,一个淡得就像天上神仙。太监轻声道:“郡主,也有口谕给您!是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病重,请您回宫见最后一面。”

“不行!”突然开声之人是李易。听闻其命素儿回宫,李易猛然冲到她身前,“不能回去!”

“这……”太监瞅了瞅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李易。”素儿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回去!”

“为什么?”李易不解,“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你怎么还巴巴的要跟着回去?”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失态过,从小到大,哪怕是天真的翻了,怕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行,不,是遇到了素儿之后,很多事情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知道。”素儿话语冷静,却没有放开抱着夏候慕的手。“我得回去,至少也得送他回家。他是天贤皇子,理应按着皇家仪式好好安葬。我总不能将他就埋在荒山野岭,那样我会一生不安的。”

话已至此,李易再不好多说。

心头隐隐作痛,却仍是恨不得将素儿的苦再承担一些。

“夏候慕……”她低下头,轻轻地道:“夏候慕,我……带你回家……”

晃晃悠悠地就要起身,无奈,脚下刚用力,两条腿却怎也不听使唤,忽地一下便又重新跪回地面。

眩晕接踵而来,眼前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下一刻,整个儿人拥着夏候慕一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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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文还没完呢,下午的最后一章不是大结局。今天晚上还会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夏候慕吗

李易一步上前,赶在她接触地面的最后一刻将其托住。

平生头一次,他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好吧!”他说,“好吧!你送他,那,我便送你。”

……

对于李易的那一伙伏兵,禁卫军很实时务地选择了不闻不问。

皇家出了这么多事,他们只管做好主子交待的事便好。

李易将孙平带领的天贤军安排到自己的队伍当中,目送他们隐于夜色。

但他知道,他的人不会走远,一旦他自己或是素儿发生任何危险,那些人便会将整座天都城都踏成血色!

……

三日后,大行皇帝入殓。

夏候策、夏候慕、夏候夜三人皆按皇子仪典下葬。

素儿着了一身纯白衣裙眼睁睁地看着地宫缓缓闭合,“轰隆”一声,也关了上她在心中为那个飘飘若仙的男子打开的一扇门。

李易伴在她身边,静静地,一声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已然不在,有守陵的将士向她们这边望来,也被李易以手势打发了去。

人人都知这是素宁郡主,人人都知她是策王爷未过门的媳妇儿。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所祭奠的,是皇家第九个儿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夏候慕吗?”她终于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但李易还是听到了,他的满副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别说她开口说话,就是她的发稍被风吹起了一点,都被其看在眼里。

“知道。”他亦轻声做答。“你的心思,我总是知道的。”

“不!”素儿倔强地摇头,“你不知道。”她缓缓回头,望向李易的眼里满含着痛苦。是那种让人看了,会钻心的痛。“李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明白我的从前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你更不明白,我有多想多想摆脱权力的中心,有多想让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素儿的心里话

李易就这样望着她,不插话,只等她的诉说。

虽然,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很小。

虽然,他是真的不明白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多么可怕的从前。

虽然,他更不知道那个从前与权力的中心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李易!”她的声音悠悠扬扬,再没了上阵杀敌时的那股气势。

如今的凤素儿,只是一个女人。

“李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告诉你,我曾经活在一个国家的权利中心。那里到处都充斥着怀疑、紧张、残忍和死亡。我与很多人一起服务于同一个组织,被那组织洗脑、催眠,甚至他们竟将一枚炸弹放到我的脑袋里。我们为那个组织出生入死,我们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唯一的结果,就只有死亡。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摆脱那种生活而重新活过。”

素儿转过身来,幽幽地望向眼前的男子,一脸的无奈。

“后来,我竟真的就有了一个重来的生命。你不知道,我该有多么的庆幸,我该多么的想要珍惜。我拼了命的想要让自己去过另外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生活,你知道吗?在天贤皇宫伴着老太后的那几年,我幸福得随时都可以死掉。没有人愿意出入刀山火海,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险恶交加。平静和安逸,我比任何人都想得到。”

流泪了,她没去擦,就让那泪迎风而散,好像只有这样才更加真实。

“我狠透了权力的中心,我也怕透了权力的中心。当我知道夏候策一心只想登上那个九五之位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惧。我爱了上了慕,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给我云淡风轻的生活,我羡慕他的洒脱和飘逸,我向往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谁也不会明白,我宁愿随他隐居深山男耕女织,也不愿跟着你和夏候策其中一人称皇拜后。”

生命的缺失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敞开心扉,虽然有些话语李易听得糊涂,但却还是能够明白,这个女子,她要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抛开凡尘隐隐于世。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年的时间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她始终还是没能站到他的身边。

说起来,他到底还是不如那夏候慕。

那是一个真正可以放弃一切凡尘的皇子,世间尽此一个,再无他人。

而他李易……做不到。

“跟我回安平吧!”他终究还是这一句话,六年了,到头来,却还是这一句。

“好!”这一次,素儿认真地点了头。“既然怎样也逃不出命运的掌控,那我就不逃。只是……”回头望去葬着夏候慕的地宫,顶着汹涌而出的泪,拼命地想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楚一些。她道:“李易——”转回身,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将永远都有一处缺失!”

“不怕!”他亦上前一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那么的坚定。“不怕,我会倾尽毕力之力去将它弥补。”

……

终于还是有禁卫军来请素儿回宫。

天贤的皇宫里,太后病危。

临死之前,满含怨恨地将素儿盯看了许久。

“你杀了哀家两个孙儿……”老太太话音微弱,却仍带着些许的霸气。

素儿跪到她的病榻前,也不辨,点点头,认了这个罪行。

“唉……”又是一声长叹,“可是哀家也不怪你,这都是命!谁让他们生在皇家,谁让他们……唉!”

最后一声唉,随即,目光落于站在床榻一头的新帝脸上。

夏候睿赶紧往前一步,恭身道:

“皇祖母!”

“睿儿呀……答应哀家,放素宁郡主离去!”

“皇祖母,她——”

“哀家还没死,你就不听哀家的话了么!”老太太突然之间将声音放大,“还要有多少杀戮你们才会停止?才会停止?”

离开天贤

“孙儿,遵命!”

终于,老太太安然闭眼。

素儿郑重地三个响头磕去,自此离开天贤,离开了生活六年多的这片土地。

……

终于回了安平,她却并没有跟着李易入了皇宫,而是住进了李易在东耀城外的那座东海院别院。

她取了夏候慕送给他的那块玉牌,在东海院儿的后山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又在他的旁边立了十二的牌位。

虽说十二的死绝对是她无意所致,但那还是她犯下的错。

那个错,恐怕是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平日里,总会抽出两个时辰去那坟前坐坐。

与他们说说前世,说说后世。

说说记忆里的高楼大厦,也说说皇宫里的金砖玉瓦。

然,素儿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

“这一世,究竟是谁欠了谁?又是谁负了谁呢?”

……

一转间,新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