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上楼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用水送药的动作。

听到响动,沈辉转身微笑道:“我可没有你小时候厉害,一下子吞十几颗药居然不需要仰脖子。我就吃两粒药也不行。”那时候许桦叫苏浅药罐子。沈辉其实并不记得第一次为苏浅心疼是什么时候,却永远忘不了给她送作业时看到的情景。她躺在病床上,脚上扎着点滴,手上捧着书在看。阳光下,她的皮肤在白色的病房里几乎苍白到透明,一双手臂更是纤细到不可思议。他忘不了当时她抬起尖尖的下巴,对他微笑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所谓一眼万年。他带了桔子给她。苏浅笑着接过,随手剥了一个递给他,自己却不吃。沈辉注意到她的双手布满针孔,这才明了她是因为手上扎针太多,只能扎到脚上去。苏浅却笑言:“这样挺好的,我的手可以自由活动。”他只觉得桔子的清冽芬芳直直沁到了心里去,嘴里的那片却吃不出味道。要不是后来许桦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沈辉根本不知道哮喘病人是不能吃桔子的,后来连他自己都不大吃了。

苏浅见沈辉愣神,慢慢走过去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以后你做什么都不要瞒我。也不许再吸烟。能答应我么?”

“嗯。”其实他吸烟只不过因为她不在身边了,还有一个人终究太过寂寞。他每次吸烟的时候就会想起第一次被她抓个正着时的情形。越这么想就越想吸,好像这样她就会忽然出现,像那时侯一样,一把将烟夺过踩灭。其实让他有瘾的不是烟,而是她。

“我们下去看电视。”沈辉拉起苏浅的手下楼去。她的手跟以前一样软,几乎是柔弱无骨。不过皮肤粗糙了许多,看来这几年独自在外生活,吃了不少苦。

苏浅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紧,已经被他带入怀中。

两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她顺势靠在他身上。沈辉把她左手握在掌心,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轻声道:“许桦给你的表呢?”

“不戴了。”她仰起头,认真研究他的表情。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喜欢你了。以前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你偶尔坐在树荫下面观战,他就会表现失常。”

苏浅轻笑:“你也不是那么大方么。”不然他以前怎么不告诉她。

就知道她还在记恨上次海滩上的事。“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你选择了我。”从前,他是个靠母亲留下的保险金生活的孤儿。现在,他是个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的病人。可是十几年过去,她的选择从未改变。天知道他上次看到许桦吻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生生忍住。

“其实我从来没有选择过。”

沈辉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们认识得太早了,也就从来没有用任何世俗的东西衡量过对方,一直都只是顺应自己的心。

情深不寿

我的付出,这一生绝不想让你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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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时间,道:“不早了,我打电话叫车。”

沈辉迟疑了几秒,轻声道:“你就留在这里吧,明天我送你上班。”这么晚了,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但是这一来一回要两个多小时,她一定不肯让他送的。

“可是我没有带换洗衣服。”

沈辉微笑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苏浅被他拉到楼上的主卧,走进衣帽间,打开灯。

“白色的柜子,第二格。”

苏浅依言打开,只见里面躺着成套的内衣,标牌还没取下,各种质地和颜色都有。

“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情人节。”

苏浅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她问他要礼物,他回复说离家出走的猫要是肯回来就有,否则免谈。想不到他还是买了,却不给她。

沈辉见她少有地目光呆滞,又补充道:“睡衣在下面一格。我给自己买的时候顺便买的。”

苏浅取出一套长袖长裤印着熊猫和竹子的棉质睡衣,笑言:“还以为你会买另外一种风格的。”

“那种也有,但是现在穿会感冒。”某人答得面不改色。

“你的呢?是不是和这个成套的?”他要是肯穿这种卡通风格的,她一定要拍照留念。

沈辉看到苏浅眼珠子转啊转就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气笑道:“成套的也有,是宝蓝色的。买这套是因为你有天说去华盛顿动物园看到熊猫了。”

他又拉开一道磨砂玻璃移门,道:“衬衣你自己选吧。”别人去了美国,cheese和黄油一吃都会胖的,独独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照顾的自己,竟然跟刚出国那会儿一样瘦。衬衣虽然是四年前买的,应该还合身。

苏浅大略扫视了一遍,都是她喜欢的浅色调、质地硬挺的款式。

“这些也是顺便买的?”

“你刚工作的时候不是老抱怨衬衣天天要换,不够穿。”

她不解地问:“那么早就买了,怎么不拿给我?”

“某只猫为了工作连我都不要了,要是给你,不是更加助长你的气焰。”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大度,他每每形只影单的时候也会孤独,也会怨她。可是那么久了,怨和爱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种更深刻的执念,叫他抛不去,放不掉,只能甘心在原地固守。所谓岁月如刀,其实也有另外一种意义,她注定是他生命中的烙印,任凭光阴流转四季更迭,只会越发深刻,无可磨灭。

苏浅只觉得眼眶一阵发酸,她起身环住他的腰:“坏猫回来了。”却已经太晚了。

他以前不甘心被冷落的时候每每都会叫她坏猫,此刻听到她这样自称,嘴角不禁微微翘起,一瞬间星眸生辉,好似有宝光流动。有生之年,她终于肯回到他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圆满,也许他不该祈求太多。

事实证明某人真的“顺便”成了一种习惯。牙刷和牙刷杯买了成对的,毛巾、浴巾、浴袍,就连梳子都是成对的。

苏浅走出浴室,沈辉看到她头发还在滴水,就拿了毛巾和吹风机来。

以前他们聊MSN的时候,她老抱怨洗完澡不能马上睡觉,自己给自己吹头发动作难度太高。

沈辉替她吹头发,动作轻柔,极有耐心。

“其实我更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那就从现在开始留好了,我头发长很快的。”苏浅也觉得自己适合长发,只是因为平时太忙,没有时间打理,才一狠心给剪了。但是既然他喜欢,还有什么不能。

“那倒是。”她的头发又黑又密,柔光水滑,剪掉实在太可惜了。以前他陪她去理发,付了钱人都已经走出去了,理发师想想还是不甘心,竟然又追出来加价,理由是她头发实在太多,弄得两人哭笑不得。那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看到她白发苍苍的样子会成为一种奢望。

头发吹得半干的时候,苏浅推他道:“你去洗澡吧。”他对她好,她既不能刻意拒绝,也不能照单全收。

“嗯。客房的被子都是新的,你先睡,不用等我了。”沈辉明白她是想让自己早点休想,也就不再坚持。

苏浅闻言一呆,然后点了点头。她以为他将她留下会…

浴室的水声响起,苏浅准备乖乖去睡觉。

可她平时是熬夜习惯了的人,一时又睡不着,便到他的书房去找书来看。她在美国的时候,喜欢的书总是会让他代买收藏。

打开书房的灯,看到墙上挂着她寄给他的莫奈画的日本桥和睡莲的挂历,苏浅不禁露出笑容。那是她去芝加哥博物馆看真迹的时候顺便在gift shop买的。灯光下,挂历的空白处好像有字,苏浅走过去细看。

黑色墨水的字体带着一贯的清俊飘逸,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浅浅,我本以为人生很长,暂时放你自由是无妨的,等你累了想我了,自然就会回来。到时你一定对我宽广的胸襟,忠贞的本性感激涕零心怀愧疚,那么下半辈子一定会轮到我稳操胜券。说起来,我用七年换你一辈子死心塌地,其实是稳赚不赔。可是浅浅,我真的没想到,我的下半辈子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长。对不起浅浅。”

字迹显得有些凌乱,语调是对着她才会流露出的痞气。再翻回去一页,上面写着:

“浅浅,你这个人这么挑剔,十几年过去了也就看中了一个我。假如我再对你至死不渝,有我这样的珠玉在前,你怕是真的只能买一块地一个人孤独终老了。浅浅,我舍不得你将来这样,就只能现在对你心狠。”

字迹纷乱,应该同样是心绪不宁的时候写下的。挂历上的日期正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去见他的那一天。字里行间流露出他一贯调侃式的自信。

过去的整整七年,她都白白辜负了。她真的不值得他如此对待。

这一刻,她不禁潸然泪下。

打标签

沈辉洗澡出来,想去看苏浅睡了没,却看到书房亮着灯。

他走近,见她赤足站在书桌旁,对着墙上的挂历发愣。

苏浅听到脚步声,还来不及擦掉眼泪,回头便看到了他。

眼前这个人楞是能把普普通通一件睡衣穿出一股矜淡温润之气,好似一杯碧色清茶,一缕香、一丝暖都不必增减,只得刚好二字。

她几乎是扑进他怀中的,却还是小心控制住了冲力。

他跟她一样,身上萦绕着沐浴露的淡淡清冽香气。

苏浅揽住他的脖子,踮足抬首就要去捉他的唇。不想将触未触之际,却被他偏头躲开。

沈辉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惊讶与不解。

“我去替你拿拖鞋。”他抛下这一句便仓促转身出去,叫她不明所以地一呆。

他很快就回来,把拖鞋放到她的脚边。

“对不起,洗澡出来忘了换上。”她不能再任性下去,不能再叫他多操一份心。

“傻瓜。你永远都不需要对我说这三个字的。”从前就连她对他说谢谢,他都要生气的。

苏浅微微一笑,点点头。

沈辉取了一旁桌上的纸巾给她擦眼泪。要是早知道自己随手乱写的东西又会招来她的眼泪,他是一定不会写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从来都无所遁形,什么都藏不住。一切都是命。

苏浅拉着他的手坐到一旁沙发上:“我给你擦头发。”

沈辉的头发短,一会儿便打理好了。苏浅用五指慢慢地梳着。许多男人把他们的头看作是逆鳞,谁都不能乱碰,女朋友也一样。可是她从来都喜欢用手把他的头发揽得一通乱,他也从来都是微笑着任她胡来的。

他忽然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低低笑起来:“都是骨头,靠着一点也不舒服。”其实他口是心非了,那样窄而瘦弱的肩膀却是让他无比安心的所在。

他的唇贴近她的颈动脉,气息相闻,然后他轻声道出一句:“浅浅,我以后都不能吻你。”

“是因为生病么?”他以前带她去看电影非情侣座的票不买,就是为了方便下手。别看平时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那都是装的,每每向她索吻就会暴露出斯文败类的本质。

“嗯。会传染。”他上次看到许桦吻她,几乎是承受着凌迟之痛。吻自己心爱的人是任何男人都可以做的事,但是他不能。

苏浅没有细问下去,她不想叫他难堪,更不想让他伤心。她的手忽然向他胸前的衣扣探去,抖抖索索解开了两粒扣子。

沈辉颇有些惊诧好笑地看着她:“猫猫,你干什么?”她向来是最害羞的,有时候他故意逗她,在网上“求果照”,她那边都会好几分钟没有消息传过来。逗得狠了还会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

苏浅将唇移向他的耳廓,轻声道:“打标签。”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叫他抵御不住。

苏浅的唇羽毛般轻拂而下,停在他的锁骨之上,一阵深吮。她的发触着他的胸膛有点痒,唇所在之处却是烫的,他终于忍不住低低轻吟一声。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灯光下他的锁骨上紫红色痕迹清晰可见。他衣衫半褪,一向清明的眼中盛满氤氲,看牢了她。苏浅这才知道害羞,将头埋入他的肩膀,眼角却偷偷瞟他的神色。

“坏猫耍流氓。”他的声音低沉迷离,伴着一丝沙哑。

“是你让我打标签的。”她还是害羞,抢白了一句,脸又埋下去。

沈辉见她这样,不由闷笑出声。片刻之后,低声道:“嗯,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猫猫该去睡觉了。”

“嗯。”

沈辉看着苏浅爬上1床,替她熄了灯,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主卧。

等他的脚步声远了,苏浅才取出手机。

输入关键字,搜索引擎上出现这样一段文字:“胃病是可以传染的,其元凶就是幽门螺杆菌。感染会使患胃癌肿瘤的危险增加2.7至12倍。这种菌特别容易‘病从口入’,传染的主要途径为未经严格消毒的餐具、受污染的食物,与由病菌引起的胃病患者或病菌携带者接吻…”

怪不得之前她感冒的时候他要用公筷,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苏浅起来的时候发现沈辉已经在楼下客厅等她了。

早餐是他做的火腿三明治和糯米粥。

“这个给你带去。”沈辉将一个透明餐盒递给苏浅,里面放了两块三明治。

“这些应该是我来做的。”她昨天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才起晚了。

“粥是电饭煲做的,三明治只要切几刀就行了。”其实他之前胃口一直都很差,昨天有她陪着才算好一点。她的存在本身对他就是一种治愈。

苏浅坐下来喝牛奶吃三明治。

沈辉喝了一口糯米粥,忽道:“手术定在下个月。”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平缓镇定。

苏浅心中一惊,随即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强忍着不问,就是等他主动告诉她,这代表他的心结终于解开。

“医生怎么说?”邹玉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会竭尽所能帮他的。

“放心吧,都是国内最顶尖的专家。”

苏浅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去找他,但是起码试一试好不好?”

沈辉沉吟了片刻,终于道了一声:“好。” 为了她,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何况那边的医疗条件和人员配备确实好一些。

沈奇并不难找到,全美最有名的脑外科医生。只要他肯帮忙,沈辉应该会得到更好的治疗。

只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往来,不知道沈奇这个没有尽过一分责任的父亲还会不会把沈辉这条命放在心上。

沈辉忽然抬头凝视苏浅晨光下的侧脸:“猫猫,你回来了,真好。”

曾经那个去美国深造的男人抛妻弃子,一飞冲天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沈辉的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在他十五岁那年,终于因为长期忧思过度和积劳成疾不幸去世。沈辉的舅舅成了他的监护人,那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几乎耗去他的母亲留给他的所有人寿保险赔偿金。从那时候开始,苏浅成了他生命中越来越明亮的一道光,照耀了他年少最孤苦无依的岁月。

沈辉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苏浅却听出了那一丝欣慰和后怕。她一瞬间明了他其实怕她跟沈奇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她走过去从后面圈住他脖子,轻声道:“坏猫做错了。坏猫再也不会离开你。”

“猫猫,你不要这样想。你跟他不一样。”他其实并不想她怀着内疚的心情跟自己在一起,他只希望她快乐。

两人吃过早餐,沈辉送苏浅去上班。

车停到律所楼下,苏浅忽然倾身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让沈辉一愣之下微笑起来。那是他以前替她削生梨才能得到的奖励。苏浅得过慢性咽炎,生梨对嗓子好,所以他经常买梨给她吃。有一个说法,梨是不能分着吃的,不然会分离。所以他从来都是看着她吃,自己不吃。他已经这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守不住。

等苏浅走进大楼,沈辉终于忍不住取出车里的呕吐袋。早上的糯米粥是用生姜和糯米研碎取汁,再加蜂蜜炖的。中医说有温中止呕的功效,适用于胃癌患者脾胃虚弱引起的呕吐。可现在看来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默契

苏浅一进办公室就打开电脑搜索沈奇的联系方式。幸运的是他的个人主页出现在Google搜索结果的第一条。点击打开,沈奇穿着白大褂的照片立刻显示在网页的左上角。他看起来成熟睿智,眉眼轮廓依稀可以判断是沈辉的基因提供者。主页的内容是他在医学领域发表的各种论文和一些演讲内容,以及病人的在线咨询和回复。在“联系我”一栏中找到他的邮箱地址,苏浅立刻写了一封措辞诚恳的邮件。思考片刻,她又在英文之后附上了中文,标题也是一样。希望中文标题能在众多邮件中引起他的注意,而英文是为了防止出现乱码。最后她还附上了沈辉的照片证明自己并非信口开河,更希望能借此打动这位为了前途抛家弃子的父亲。可惜除了电子邮件外没有更直接的联系方式,苏浅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干等。

上了一天班,苏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度日如年归心似箭过。到了五点二十分,她终于忍不住走人,幸亏今天是星期五,像她一样耐不住的人也不是没有,所以她的早退并不显得突兀。

等电梯的时候手机响了。

“你昨晚去哪里了?”许桦的语调漫不经心里透着一股子烟火气,就像老上海弄堂口的老爷爷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煤球炉,不小心却被烟气呛到,徒然地焦躁。

“在沈辉家。”

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

苏浅一出电梯,就被一只手狠狠拽过。许桦步子大,苏浅穿着尖头高跟鞋,自然跟不上,可大少爷头顶上都快冒烟了,哪里管得了这些,只一味头也不回拖着她走。

苏浅甩又甩不脱,这里往来都是熟面孔,嚷起来又太难看,她只能勉力加快步子。

幸亏一路走到外头,大少爷终于松了手。

苏浅抚了抚被拽疼了的手腕,没等许桦开口便道:“他得了胃癌。”

许桦整个人突然一滞,转过身看着她。

这么荒谬的事实,他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许桦知道苏浅绝不会拿沈辉开这样的玩笑。何况她的语气虽淡,却透着刻骨的心伤,就像这隆冬天气凉意浸人,不容错辨。

许桦终于镇定下来,道:“按他的脾气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是你自己发现的吧。”

苏浅点点头。

他整个人像是被浇熄了的炭球,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只剩下燃烧过后的灼痛。

片刻之后,许桦破口骂道:“这白痴谁都不告诉,准备一个人等死不成!”到底情深若何,才能亲手把至爱之人交给自己的情敌?他终究还是比不过。

许桦手上青筋暴起,一连说了两个“死”字,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犯了苏浅的忌讳,忙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任他胡来。我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但到底姓许。”凭着许家在海外的关系,给沈辉找个好点的医生总是能做到的。现在的问题是一定要快。

稀薄的斜阳里,苏浅站在一排梧桐树下对他露出一抹笑。那漫漫十几年的如水时光追溯到最初的最初亦是见底的清澈。许桦永远是她十四岁时认识的那个男孩子,真诚率直,不掺一丝杂质。

记忆里的她从来都是笑得这般明媚。这一刻,许桦明白,梧桐还有来年枝头新绿时,他自己这十几年的心事却再也没有开花结果的机会,只能深埋入心。可是这苦苦压抑的情潮,一旦泛起,又岂是轻易能够平息的。

所幸,败给沈辉,他服气。

“浅浅,你现在去哪里?”这个称呼一出口,许桦就想苦笑。到底是跨出去了这一步,想要退回来,谈何容易。他对她,从来都不能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