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文抬起头来:“姐,楠哥。”说话间眼圈已经红了。允文很少伤心流泪,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他是真担心瞿老师的身体。

叶慧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有姐呢。瞿老师呢?”

“她在睡觉。医生做了急救,说还没有完全脱险。”允文抬手揉了揉眼睛,“瞿老师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瞿老师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我们会想一切办法救她的。”叶慧说完,走到病房门口朝里看了一下,病床上的瞿老师正在输氧输液,她蹑手蹑脚地进去看了一下,老人正昏睡着,头发花白,面容越发消瘦了。叶慧站着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替她掖了掖薄被,又悄悄地出来了。

魏楠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允文还在长凳上坐着,显然还没能从老师发病的余震中回过神来。叶慧在他身边坐下来,允文眼睛发直地看着地板上的某处,开始说他今天发现瞿老师生病的情景。

他从上高中起,就改为每周末去半天瞿老师那儿,晚上就不去了,一般在学校或者家里练习。这次国庆连着周末,一共放了两天假,今天又是周末,允文按照惯例去瞿老师那儿学琴,到了之后敲门没人应,他以为瞿老师出门去买菜了,便在门口等,因为他们约定好每周日上午允文都要过去练习汇报的,从来不会缺席,所以允文也觉得瞿老师应该不会出去太久,而且她也没啥亲戚。

正好隔壁的老师出来了,允文就随口问了一句,对方说没见到瞿老师出门,允文突然有了危机意识,他爬上门框,从门头上没贴纸的玻璃往里看,发现瞿老师倒在地板上,那一刻真把他给吓得心脏几乎骤停了。他抬腿就踹开了门,瞿老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体温极低,呼吸几不可闻,允文吓坏了,以为她要死了,就想背着她去医院。隔壁的老师经验老到一些,没让允文乱搬动,而是先将瞿老师小心地移到床上平躺,用掐人中和虎口的方式让她恢复一些,安排允文去找药,又有另外的老师去叫救护车。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瞿老师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没救了,允文想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叶慧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妈妈离世的时候,他还小,还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所以没那么多恐慌害怕的情绪,如今死亡的阴影像把寒冰利剑一样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恐慌起来。

叶慧伸出胳膊,揽住了弟弟的肩,发现这孩子的肩已经宽得快像个大人了:“没事的,小文。”

允文擦了一把已经流出的泪,说:“我太粗心了,跟老师学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她对我那么好,我不配做她的学生。”

“你别这么想啊,今天多亏了你,瞿老师才能及时送到医院来,不然就真的完全没有希望了。”叶慧安慰他。

魏楠从医生那儿过来了,说:“我已经打听过了,瞿老师有很严重的冠心病,这一次引发了心肌梗塞,幸亏发现及时,必须要动手术才能根治。因为心肌梗塞一旦发病,死亡率非常高。”

叶慧当然是了解心肌梗塞的,对冠心病了解也不少,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那就做手术吧。”

魏楠说:“我问过手术费,至少需要三千多,还要看是做支架还是搭桥手术。我手头只有几百块钱,以前志飞不是说给我一些分红,那笔钱方不方便拿出来用?”

“不用你出钱,我这里有一千多,回去再跟我爸说一声,先从他那儿借吧。”叶慧已经想好了手术费的事。

“那也不能都你们出,我出一部分吧。”魏楠坚持说。

叶慧说:“没事,瞿老师不是国家教师吗?应该会有医疗报销的,我们先垫付好了。”

“那也不能都报销,需要私人出的部分我公摊一部分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魏楠说。

叶慧没再坚持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先做手术:“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做手术,这边的医院能做吗?还是需要送到省城去?”现在的医疗水平可不比后来的,心脏搭桥手术可是大手术,还是去大医院更放心一些。

魏楠说:“医生说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我觉得还是找熟人问一问,更保险一点,如果不放心,还是转院吧。”

“还要弄清楚瞿老师能不能搬动。”叶慧叮嘱他。

“好。”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写歌

瞿老师还在昏睡中,叶慧想让允文先回去吃饭, 允文坚持要在医院陪着, 别的病人都有人陪护, 不能让瞿老师一个人留在医院。叶慧没有办法, 便和魏楠带着允文在医院外面的小饭馆里吃了饭,因为这个点食堂已经没饭了。

吃完饭, 允文回医院陪护去了,叶慧和魏楠先回家去, 因为还要跟家里商量瞿老师医药费的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道父亲会怎么说,叶慧也有点拿不准主意, 实在不行, 就先跟家里借吧。

魏楠陪叶慧回家,叶瑞年已经回来了,他已经从允武嘴里得知了大致情况, 唏嘘不已,瞿老师人多好啊,不计报酬给允文上了两年课,不图名利, 没想到现在这么凄惨。当叶慧提起瞿老师做手术需要的金额时,叶瑞年明白过来:“瞿老师的手术费不够是吧?”

“嗯, 我想帮她垫付手术费。我手头现在不太够, 不知道爸你那有多少, 能不能借我点?”叶慧还是决定跟家里借钱。

“既然是垫付的, 还跟我借什么钱,我帮她垫付就是了。”叶瑞年说。

叶慧苦笑了一下:“爸,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几千块,瞿老师不知道哪天才能还得清呢,说不定还没有偿还的能力。”不过她还是倾向于瞿老师会还的,依照瞿老师的脾性,绝对不愿意欠人人情。

叶瑞年眉头也没皱,摆摆手:“救人要紧,还钱等瞿老师好了再说吧。当初你妈妈要是有钱治病的话,也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没了。”

叶慧听到父亲的话后有点哽咽,钱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能比人命更珍贵吗?她也愿意用现在所有的钱去换母亲的生命,然而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也很感动父亲的善良与豁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他家现在经济条件还算可以,但是一口气借出去几千块,还是无期限借贷,一般人谁肯借呢。

魏楠也大受感动:“那我就先替瞿老师谢谢叔叔了。您真是太伟大了。”

叶瑞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伟大什么呀,我就是一普通人。小文呢?”

“他今晚在医院陪床。”叶慧说。

“明天不上学吗?”

“明天国庆节,我们都放假。要不我一会儿把他换回来吧。”叶慧说,瞿老师是女的,到底还是自己去照顾比较合适一点。

“今晚先让允文陪着吧,难得他有这份孝心。”叶瑞年的语气里满是欣慰。

魏楠也起身告辞了,他得回父母那儿一趟,帮忙打听一下瞿老师家里还有没有亲戚,毕竟做手术得亲属签字。

第二天早上叶慧和父亲一起去了医院,瞿老师已经苏醒过来了,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醒来见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允文,瞿老师泪花闪烁,没想到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等叶慧父女来了之后,瞿老师便提出想出院,叶慧和允文都劝她听医生的,动手术。

瞿老师虚弱地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动手术。过一天算一天吧。”

允文急了:“老师,你一定要做手术,你说了,还要看我当歌星的,你别说话不算话啊。”

瞿老师将目光移到允文脸上,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也是个很好的孩子:“老师说过,所以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那就动手术吧,我怕昨天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又恰好不在,以后就再见不到老师了。”允文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瑞年和叶慧也劝她,最后叶瑞年说:“瞿老师你是不是担心手术费的事?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好了,一切都听医生的,别急着出院。”

昨天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动脉血管硬化阻塞,可以做保守治疗,做手术安放支架,这个手术不算大手术,医院就可以做。费用不低于三千元,具体视情况而定,看需要安装几个支架。

叶慧更关心的是手术成功率,以及做完手术后的生活质量问题,会不会复发,能维持多久。医生说成功率还是很高的,至于能活多久,还得看患者本身的心脏健康程度,支架只是帮助改善心脏功能,如果情况好,很多年都不会有事,如果情况不好,即便是做了支架甚至搭桥手术都无济于事。医生将好处与坏处都说到了,非常客观,做不做手术,取决于病人和家属的态度,当然医院是建议做手术的。

这是个难题,抉择权到了叶慧他们手上,允文也很矛盾,但是目前情况也别无选择,不做手术,就意味着时刻都有生命危险,毕竟瞿老师独居,万一发病了没人知道,那就是永远睡过去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做手术。

做手术需要瞿老师的亲属来签字,而瞿老师已经没有比较亲的亲属在南星了,最后决定由瞿老师本人签字,再加上院方和学校领导签字,这才同意做手术。

做手术那天是星期三,允文本来该上课的,但他跟学校请了假,去医院等结果,叶瑞年也去了,叶慧上完课后赶过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手术很顺利,两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安装了两个支架,只要度过术后急性期,基本就算安全了。

叶慧本来很担心这个手术,结果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复杂,瞿老师恢复得很快,三天后就能下床活动了。叶慧替她请了个陪护在医院陪床,就不用允文天天在医院守着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允文每天放学后还是会过来探望瞿老师,给瞿老师唱歌、讲笑话。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很羡慕瞿老师,她的学生真好,天天都来看老师,而且歌唱得那么好听,听得大家心情都舒畅起来了。

瞿老师给大家夸得也特别自豪,这孩子是她教出来的呢。她心情一好,病情恢复得也更快了,一个礼拜后,她就出院了。叶慧还想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来休养,瞿老师拒绝了,叶慧便想给她请个保姆照顾一段时间,也被瞿老师拒绝了。何玉珍把照顾瞿老师的任务给揽去了,说他们就住楼上楼下,照顾起来比较方便。

瞿老师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窗明几净的,窗户上的贴的白纸都撕了,玻璃擦拭得干净通透。这是允文干的,他说上次如果没贴窗纸,就能更早发现瞿老师病了。而且他还从瞿老师那儿要了一把备用钥匙,以防万一出现紧急情况。

瞿老师的病告一段落,叶慧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经过这件事,叶慧发现允文也长大了不少,有点男子汉的担当了,她觉得很欣慰,男孩子都是在明白自己的责任之后才开始成熟起来的。

最近她往医院跑得比较多,回家的次数反而少了,所以等到她再次和王彩娥碰面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递交了诉状,正等待法院审理。王彩娥很紧张,因为她去交诉状的时候,法院的人说他们很少受理离婚案,而且根据法院人的意思,还是劝和的比较多,毕竟有两个孩子。叶慧安慰她,让她坚持自己的立场,据理力争就可以了。

王彩娥还说最近那个男人到处在打听她的下落,她不敢露面,也有些担心,怕他来商店里闹事,给叶家带来麻烦。叶慧笑了:“他打老婆这事警察不管,来我家砸东西不能不管吧,他敢来砸试试,我正愁没地方给你出气呢,关他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现在正值严打,哪个不怕死的敢上门来闹事。

王彩娥一听,想到叶慧的对象是个警察,不由得松了口气,安心等待法院审判。

晚上允文对叶慧说:“姐,我弹首歌给你听吧。”

“你会弹完整的歌了?”叶慧惊喜地问。

“早就会了。”允文说,“你要听吗?”

“听,当然要听了。”叶慧进了允文房间,发现允武和小雨小雪都在,而且都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不由得笑了,“看起来像是要开演唱会啊。”

允文将门关上,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吉他,面对着床下坐了一溜的观众,微微笑了一下,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流淌了出来,允文开口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他的嗓子刚过了变声期,因为瞿老师有科学的护嗓方式,他顺利地度过了变声期,声调比原来要低了些,音色依旧清亮,带了一点点醇厚的磁性,歌声里还带了点随意和慵懒,听起来就像是喝了甜米酒一样醉人舒畅。叶慧听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允文已经越来越专业了,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吧。

唱完了《童年》,允文舔了一下唇:“接下来我要给你们弹一首你们从没听过的,如果觉得好听就给我鼓鼓掌吧。”他说着开始拨弄琴弦,先是很长的一段单音前奏,曲调非常悠扬,又有些儿伤感,他终于开口唱了:“不想在梦里,才能看清你的模样…”

叶慧听着听着,鼻子就开始发酸,直到歌词里出现“妈妈”这个词语,她才终于肯定,这是允文自己写的歌,是写给妈妈的。等他弹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鼓掌,允文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不好听吗?这首歌叫《妈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哽咽了。

叶慧和允武早已泪流满面,叶慧用手擦了一下眼睛,站起来抱了允文一下:“好听!”说完鼓起了掌。

第80章 第八十章 制暴

其他三个人也鼓起了掌,小雪竖起两个大拇指:“允文哥哥, 你好棒!”

小雨也点头微笑着说:“好听!”

允武悄悄拭去眼泪, 站起来抱了一下允文:“都能自己写歌了, 很厉害!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 我也要加油了,不然就被你们甩开太远了。”

“大家都很厉害,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继续加油!”叶慧发现环境真的非常重要,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一个大家都很上进的环境里,那些原本散漫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被感染熏陶, 慢慢也跟着努力上进起来。

当期中考试叶慧看到允文的成绩时, 就更相信环境的重要性了。四中是非重点高中,允文又是艺术班的,对他们自己来说, 不以成绩论英雄,所以大家普遍的文化成绩都差。叶慧看着全线飘红的成绩单,对允文说:“你好歹也学点啊,将来不打算上音乐学院了?”

允文挠头嘿嘿笑:“其实我已经算是学过的了, 我还是班上的中等呢,比我差的还有一半。”

叶慧斜睨他:“你怎么不想想班上比你成绩好的还有一半呢?你这语文成绩怎么才只有五十几分啊, 你现在自己开始写歌了, 不怕写出的歌词太口水被人嫌弃啊?”

允文继续嘿嘿笑:“小武说了以后他帮我写词。”

叶慧:“…”他们哥俩倒知道合作愉快, 便说:“那音乐学院呢?不想考了?”

允文试探着问:“等高三的时候再补?”

“你想得美!你以为考大学跟高中一样简单?看看招收比例吧, 允武想考大学都要卯足了劲,你还指望高三突击一下就能上大学?那大学生遍地都是了。”叶慧毫不留情地打碎他的美梦。

“可是上课实在挺无聊的,我有时候听课听着就想着怎么写歌去了。”允文也很烦恼,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真是很痛苦的。

叶慧说:“我不管你怎么想,语数外你得给我好好学吧,这是学文理都必考的。作为一个将来要当歌星的人,政史地总得了解一下吧,这代表了你的文化素养,多了解一点,你的知识面宽了,以后唱歌的理解力和感染力也更强,你的谈吐也能体现得出来你的素质和见识,让人觉得你有水平。别是个文盲,连歌词都不认识,让人一提起来就笑话,你觉得丢人不丢人?”

允文一听,姐姐已经咔咔将他最头疼的物理化学给砍掉了,立即面露笑容:“只学这几科就够了?”

“重点学,至于物理化学生物,这些应付到会考吧。将来学文科,物理化学生物到高三就不学了。”叶慧说。

“好耶!”允文立即高兴起来。

相较于允文的成绩,其他几个人的就好太多了,允武去了南星高中,班上同学都是来自全市的尖子生,竞争压力非同寻常,允武还是能够保持在全班前五,说明他也是在学习上用了功的。他的目标是中山大学,这个目标不低,他还得继续努力。

小雨这次考了全班第一,年纪第二,她还有些自责说自己没考好,这就是真学霸对自己的要求。小雪这个学期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围棋上来了,但她的成绩也并没有下滑得多厉害,还能保持全班前三,说明学习和下棋并不是完全冲突的,当然,主要还是小学学的内容少,比较轻松。小雪的好胜心比较重,这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比较重要,但叶慧有点担心她上初中后兼顾不到学习之后,可能会产生焦虑感,以后得注意开导她才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考完期中考试后的一个周末,几个小的结伴去外婆家看望刘贤英。叶慧在家看店,周末王彩娥放假,家里就只有叶慧在,魏楠这周末也休息,不过他上午没过来找叶慧,冬天快来了,他要给家里买煤球。

叶慧一边看店一边收拾屋子,自打刘阿姨回娘家去了之后,家里平时就没人打扫了,王彩娥虽然也是个勤快的,她一般也就帮忙扫扫店堂和隔壁客厅厨房,擦擦玻璃柜台这些,其他地方也不好帮忙打扫,所以这屋子通常也就一周才能打扫一次。

叶慧一边忙,一边接待了几拨客人,快中午的时候,她洗了手准备做饭,一会儿她爸也会回来吃饭的,她舀上米正要淘,隔壁来顾客了,叶慧赶紧将盆放下,跑过来问:“请问要点什么?”她看清对方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人不是别人,是王彩娥的丈夫,心说到底还是找到这里来了。王彩娥的离婚案已经开过庭了,但是一审的时候这个男人没出庭,所以押后再审,如果第二次再不出庭,法院就可以缺席判决了。

男人看了叶慧一眼:“你是这儿的老板?”

叶慧很快回复常态,说:“对,店是我家开的。”

“你们店里平时也是你在卖货?”男人问。

叶慧说:“不一定,我家里谁在家就谁卖。请问你想买点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是来找人的,王彩娥是在你这里卖货吧?你把她给我叫出来。”

叶慧说:“你是谁啊?”

“老子是她男人!她有种当面出来跟我谈,到处躲着算什么英雄,她想离婚就离婚?我呸!想得美!”说完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叶慧才把地拖干净,看见那口痰恶心得差点想吐了:“这位同志,你有话好好说,别随地吐痰好吗?我才刚拖了地。”

对方眼珠子一鼓:“那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吐痰了?你家的法律?把人给我交出来!”

叶慧不高兴了:“这是我家,我家就不允许随地吐痰,这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王彩娥是在我家店里工作,但是她今天不在,她有人身自由,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凭什么要我交人?”

对方拉了一条板凳往店门中间一横,堵了半个大门:“不交人是吧,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她出来为止。”

叶慧咬了咬牙,无视对方,转身去厨房做饭了,街坊邻居们有好奇的,探头朝这边看过来,这个男人看见有人过来看热闹,便说:“王彩娥这个破鞋,自己在外面偷人养汉,连班也不上,家也不要了,还要跟我离婚,打算抛夫弃子。你们大家来给我评评理,这世上有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邻居们都是认识王彩娥的,听见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了。

叶慧正在淘米,本来不想掺和他们两口子的事,却发现这个无耻的男人恶人先告状,直接诋毁王彩娥的名声,这让王彩娥以后怎么做人啊。叶慧放下盆,走出来:“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我怎么听说是你喝醉了酒总打人,打得她怕了,才要跟你离婚的呢。”

男人抖着腿,斜眼看着叶慧:“我又不是个神经病,她要是守妇道顾家,好端端的我打她干什么?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一个女人,几个月都不着家,自己的孩子都不闻不问,我小女儿才三岁,天天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我翻遍了南星,找了两三个月才找到人在哪儿,她还躲着不肯见我。你们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吗?”

叶慧看着周围邻居们的表情,终于明白了王彩娥说的,当初就是被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过去了,这人一张嘴确实尖利,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王彩娥一直觉得离婚丢人,从来就没跟别人说过她的身世,所以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她的遭遇。这种事最容易先入为主了,所以王彩娥的名声怕是要受一段时间非议了。

叶慧正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蒋四强你血口喷人!谁在外面偷人养汉谁遭天打雷劈!谁狠毒得过你?你这个神经病,每次二两猫尿下肚就变成了鬼,无缘无故就打人,我跟着你的时候身上什么时候有过一块好皮肉?你看看,我头上的疤、额上的疤、耳朵后面的疤,还有我身上的疤,全都是你弄出来!你就差没打死我了,你给我活路了吗?我怕了你,躲着你还不行吗?求求你放过我吧!”

来的人正是王彩娥,她刚从同事那儿得知消息,她男人知道她落脚的地方了,要上门去闹事,所以她赶紧过来了,没想到赶过来就听见这个男人在胡说八道编派她的不是,简直愤恨难当,恨不得想撕了这个男人。

蒋四强一看王彩娥来了,就伸手去拽她:“你这个死女人,你躲,你躲到天上去我都要把你揪出来,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王彩娥吓得尖叫发抖,她对蒋四强的恐惧是下意识的。叶慧赶紧去劝架:“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要你多管闲事!”蒋四强抬起手就朝叶慧甩过来,叶慧躲闪不及,被扫到了眼角,这个男人的手特别黑,手劲非常大,痛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止都止不住,王彩娥看见叶慧挨了打,也不敢躲了,赶紧扑过来护住叶慧:“蒋四强,你这个狗杂种,你打别人干什么,你打死我算了,我反正活人是不会到你家去的,你抬我尸体去吧!”

蒋四强便一手揪住王彩娥的头发,先甩了两耳光子,打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都过来劝架,蒋四强凶神恶煞地瞪着众人:“老子打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皇老子也管不了!谁来管,别怪我不客气!”他这声怒喝吓住了所有的人。

王彩娥发了疯一般去挠蒋四强,抬脚去踢他,要跟他拼命,奈何力量相差悬殊,还击的少,挨打的多。叶慧的眼睛终于不再流泪了,她看见对方在对王彩娥施暴,周围没人敢帮忙。便找了笤帚过来抽蒋四强,被对方反手抓住笤帚,用力一甩,叶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怒骂她:“叫你多管闲事!”

魏楠正好来给叶慧送东西,看见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赶紧跳下车冲进来,怒喝一声:“在干什么!”抬手就掐住了蒋四强的脖子,掐得对方一下子气息不畅,抓住王彩娥的手瞬间便松开了,魏楠抬腿就给了他肚子一膝盖,然后将人用力后空翻,“啪”一声用力摔翻在地,落在了他自己吐的痰上,反手将他的手剪了起来,掏出手铐给铐上了:“警察,给我老实点!”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离婚

蒋四强趴在地上奋力反抗:“我又没犯事, 我打自己的老婆, 凭什么要抓我?!”

叶慧大声说:“你打人, 不仅打你老婆, 还打我。我眼睛疼,我要上医院去验伤。”

“他还打你?你眼睛没事吧?”魏楠闻言勃然大怒, 用膝盖朝蒋四强用力一顶, 抬头去看叶慧的眼睛。

叶慧朝他轻摇一下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那就去医院检查一下。”魏楠用力将对方压在地上, “打老婆就没有罪了?她完全可以告你故意伤害罪,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可以给她作证。”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附议起来,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别人打老婆还关起门来打, 他倒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老婆往死里打,简直是太没有人性了。

王彩娥擦了一把鼻血, 这并没有使她的模样显得好一点, 反而更狼狈了, 她忍住哭泣和疼痛,说:“我要告他, 我要告他!求大家帮我讨回公道。”

叶慧说:“王姐, 我们去医院检查验伤。不能让这个虐待狂好过, 一定要让他坐几年牢不可。”

魏楠说:“你们现在将店门关一下, 我们到公安局去说吧。这事必须要处理, 性质太恶劣了,这不仅仅是打老婆的事了,你还对无辜人员造成了伤害。”

叶慧正要关门,叶瑞年回来了,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也非常气愤,抬手给了蒋四强一耳光:“我女儿我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谁让你打她的?魏楠,把他抓起来,关上一阵,看他还敢不敢来我家里闹事。”

魏楠扭着蒋四强到公安局去,叶慧和王彩娥跟着去做笔录。蒋四强暴打王彩娥证据确凿,因故意伤害罪被拘留了两个月,他还知道了叶慧的男朋友是公安局刑警队的。魏楠毫不客气地跟他说,现在正值严打,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要他敢再去报复,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蒋四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打女人打老婆他敢,但是碰到真有事了他就萎了。他拘留这段时间里,法院又发了二次传票,他自然无法到场,法院判定王彩娥与蒋四强离婚,家里财产很少,住的是单位宿舍,没什么好分割的,两个孩子一人抚养一个,因为蒋四强当时在拘留,王彩娥将两个孩子都接了过来,带在自己身边,两个女孩胆子都很小,性格内向。王彩娥白天就带着她们在店里看店,晚上带她们回自己租的房子去。

蒋四强出来之后,没再来找王彩娥的麻烦,也没来要孩子,看样子是不打算要了,王彩娥当然不会主动去找蒋四强归还孩子,她就将两个女儿带在自己身边,白天看店,晚上有时候还去摆摊。叶慧家里一个月给她四十块钱工资,晚上出去摆摊也能赚一些,一个月有将近百来块的收入,足够她养活两个孩子了。为了方便,她在瑞兴街上租了间大点的房子,这样省去了每天路上奔波的时间。

王彩娥还有点担心刘贤英生孩子回来之后自己要失业,叶慧安慰她不必担心,到时候他们家里肯定还会继续请她看店的,毕竟刘阿姨不可能一个人照顾婴儿还能看得过来店子,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失业。王彩娥便放了心,安心地做着她的店员。

叶慧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自己虽然受了些连累,但总算替王彩娥解决了麻烦。

十一月,央视第一届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开始了,之前半年的时间都是各地方电视台在做预选,然后将最优秀的歌手推送到央视参加决赛。央视全程直播了决赛的过程,这算是这个年头少有的娱乐节目,因而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和轰动。允文更是期期不落,他的眼里闪烁着狂热的激动与期待,对那个璀璨的舞台充满了热切的向往,他觉得,能去中央台参加比赛,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因为全国人民都可以看得到了,这就是他未来所奋斗的目标。

叶慧便以此来鞭策他,各电视台推送的选手都是从各大型单位、音乐学校选拔去的,所以他也得努力考个学校才有报名的资格。这让允文也很犯愁,他怕自己考不上音乐学校,就没有资格去参加比赛了。叶慧说事在人为,不试过怎么知道考不上,如果现在就觉得自己考不上了,那就没必要再唱歌了。允文这性格,就是每件事一落到他头上,他要先唱一阵衰,然后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的,他这种性格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叶慧也在想办法使他改变,亏不亏呐,明明做了事,却让人觉得态度不好,少抱怨两句不是两全其美吗?

而且通过青歌赛这个节目,允文也发现了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因为青歌赛除了唱歌,还有知识竞赛的,这为他学习提供直接的动力。

今年过年很晚,要到2月20日才过年。叶志飞又要印一批布回来卖,这次的量比以往哪次都多,光成本就有将近三万元。叶慧让叶志飞除了印布,再进一些巴拿马、灯草绒甚至毛呢面料,增加面料的多样性,虽然利润可能薄一点,但是好销,叶慧还提了一句,让他多印些大红的布料。

叶志飞刚开始还不太理解叶慧为什么这么说,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印了一批红布,布还没印好,叶志飞就看到一部叫做《街上流行红裙子》的电影上映了。文馨约他去看电影,等他看完电影后就百分百相信,明年大街小巷里一定会流行红裙子,难怪叶慧叫他印红布。难道妹妹有预见能力不成?她知道明年会流行红裙子?叶志飞觉得这事儿挺神奇的。

叶志飞带着布回来的时候,马上要过元旦了,这个时节卖布最好,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人们开始买布准备新年的衣服了。

今年的布比去年冬天多了快一倍的量,光靠他们家小店只怕是卖到过年都卖不完。叶慧和叶志飞商量,决定去最繁华的人民路上寻一家店子,临时租借对方的地方,去人民路卖布,相信要比在自己家里卖快得多。叶志飞跑了两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一家渔具农械店答应将店面租给他们。因为这个时节已经不是渔具农械的销售季,平时店里生意也很清淡,把店面租出去,也能增加一笔收入。叶志飞报的价也不低,一天给五十块,也难免他们动心,反正人家自负盈亏,不用他们操心。

叶慧兄妹抓紧时间布置柜台,虽是临时的店面,布匹也是需要地方摆放的,这点他们不敢马虎。柜台也是临时去买的,不是玻璃柜台,而是实木柜台,紧赶慢赶,赶在元旦节这天开了张,渔具店的位置稍微偏一点,不过也避免了跟同一条街上的百货商店打擂台,以免引起对方的不满去报警,他们虽然有个体户的牌子,但渔具店跟卖布是没有关系的。

叶慧用大红的纸写了两张告示,声明有大量便宜布匹出售。来卖布的有两个去年帮过忙的街坊大妈,另外两个留在家里帮着卖布了,两个店子双管齐下,这样才能销得更快。

元旦这天,叶慧在人民路的渔具店里帮忙,因为是第一天,知道的人不多,总共也就才卖出了一百多米布,除去成本,所赚真的不多。不仅帮忙的两个大妈觉得不好意思,渔具店的工作人员都替他们担心,还以为能赚大钱,结果这么冷清,连成本都够不上吧,,哪里有赚头。

叶志飞和叶慧分析了一下情况,决定等几天再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第二天叶慧上学去了,叶志飞带着两个大妈过去了。叶慧不放心,晚上跑回来看情况,发现叶志飞正在给新找的帮手培训明天上岗的内容。小雨悄悄告诉她,今天大哥在人民路上卖得特别好,还回来从家里拿了一次货过去。

叶慧高兴起来,生意果然还是不错吧。叶志飞让那些大妈回去之后,过来跟叶慧表功,说自己两条胳膊都累酸了,那些人跟疯了似的抢布,好似不要钱似的。第一天虽然卖得不好,但广告还是做出去了,销路就打开来了,明天的生意只会比今天更火,这些布应该能很顺利地销售出去。

果然,仅仅五天,所有的布就都卖完了。渔具店收到叶志飞给的租金,还在想是不是租得太便宜了,人家一天的销售额大几千啊,这小老板肯定赚了上万块。他们猜得确实也没错,这次刨除成本,一共赚将近一万五千元。

叶志飞有些满足地感慨:“我都想在人民路上开个布店了。”

叶慧说:“专门卖布还是算了,开个百货商店我还是比较支持的。”因为布被淘汰得很快,再过几年,就是成衣的天下了,裁缝的款式跟不上服装厂一年一换的款式,衣服过时且老气,谁还买布做衣服啊。

“你比我野心更大。”叶志飞笑老妹。

叶慧说:“我是说正经的,不过暂时也没人手,过两年再说吧。”主要还是政策问题,等国家政策再宽松一点,就可以开商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