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滟儿得体微笑着轻轻抬手示意双亲起身,只是那微笑之下,或许也藏了和我一样的无奈心酸。

见礼过后,南承冕亲厚的上前亲自握住南承曜的手,言辞殷殷的开口道:“三弟,你这次大胜北胡,真正让我南朝威扬四海,做哥哥的很是高兴啊!”

南承曜淡淡一笑:“全靠圣上与太子圣明烛照,不然也不会有此大捷,臣弟怎么敢将功劳据为已有。”

南承冕依旧温和笑道:“三弟太过谦了,你不知道,因着此次的大捷,父皇有多高兴,你们的班师大军距离上京还有半个月脚程的时候,父皇就已经吩咐我着手筹备着今晚的庆功宴了。”

南承曜微笑应道:“皇兄费心了,臣弟在此谢过。”

“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在前线浴血拼杀,做哥哥的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心备下点酒菜,实在惭愧。”

“太子殿下身担家国社稷,乃千金之躯,自然不能冒任何风险。”

南承冕闻言一笑,也不松手,径直拉着南承曜一道往玉阶之上走去:“大家怎么都站着,这就各自入席吧。”

清和殿宴席三级玉阶,最高一级的主位自然是留给皇上和庆妃娘娘的,我与南承曜的席位在第二级玉阶的左侧,太子殿下与滟儿坐在右侧,最下面一级玉阶则是留给其余皇子公主并一众嫔妃的席位,而玉阶之下,便是臣子的宴席。

我们方入座没多久,第一轮御菜便络绎不绝的传入殿内,小太监拉长了的声音尤显尖细——

“御菜三十六品:砂锅煨鹿筋、红梅珠香、凤尾鱼翅、白云猪手、串炸鲜贝、蝴蝶虾卷、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玉笋蕨菜、鲜蘑菜心…”

在长长的通报菜名声中,席间众人纷纷起身,静静侯着,既然御菜开始上了,那便意味着圣驾就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宣礼太监响亮的通报声压过了御膳房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庆妃娘娘到——”

众人纷纷行礼接驾,皇上携庆妃娘娘缓缓步上玉阶,自我们身旁经过时,我低首敛容,只闻得到一阵幽娆香气直入心脾。

皇上与庆妃娘娘坐定,方示意众人起身入席,我抬眼看去,庆妃已经换下了方才见过的那套湖蓝色衣裙,穿着一袭明黄色绣凤凰的金丝绫缎裙,手挽玫红软烟罗,瑰姿艳逸,仰抚云髻,俯弄芳荣。

待众人坐定后,古乐声响,十二名身着华服的宫女焚香入宴,在她们身后,是当朝懿阳公主南承睎,身关正装红裙,笑意明艳动人,亲手捧了金杯御酒,步上玉阶,在皇上向前盈盈下拜,端酒举过头顶,落落大方的微笑道:“请父皇升御酒犒赏功臣!”

皇上如传言一样很是宠爱这个女儿,一手接过金杯,一手亲自拉起了南承晞:“怎么是晞儿亲自来了,朕方才还在奇怪怎么在席间见不到你。”

太子起身笑着回应:“是九妹非要如此,我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允了。”

懿阳公主向着皇上甜蜜一笑:“太子哥哥为了朝政日夜操劳,三哥哥为了国家浴血沙场,晞儿身为女子,不能为父皇分忧,就只好亲奉御酒,尽自己的一片心意,也算是,不白担了南朝公主和父皇女儿的名号。”

一番话,将本不合时宜的举止说得入情入理,更能深得上意,看来真如外界传言所说,这位公主,热心朝政,若身为男子,那便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厉害角色。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相府潋对我说的话——天家公主,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而这位懿阳公主,又要更费油一些。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带上了些宛尔笑意,转眼去看潋,他倒是一眼都没看懿阳公主,面上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底的那丝厌烦若不是亲近的人,是不会察觉出来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他转眸看我,许是察觉到了我微笑中打趣的意味,他挑眉斜睨我,我不觉笑意更深,他也没撑下去,重新对我明朗一笑。

“慕容潋不看他未过门的妻子,倒看你这个姐姐做什么?”

南承曜含笑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转眸看他,略带嗔意的轻笑道:“殿下,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他唇边的弧度一深,正欲说什么,已见皇上高高举起了金杯:“朕以此酒,贺我南朝勇士凯旋,威扬四海!”

“谢陛下!”众人纷纷举杯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尽,皇上又对席间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才将金杯交还到懿阳公主手中的托盘上,慈爱笑道:“晞儿向来懂事,朕没有白疼你,快入席去吧。”

懿阳公主爱娇一笑,捧了金杯莲步轻移,仪态万千的走出清和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先入为主,我总感觉她在路过潋所坐的席位时,略微的放慢了脚步,视线也有意无意的柔柔飘去,而潋一如既往的压根没注意。

不一会儿,懿阳公主便换了件嫩黄色彩蝶双飞的碧霞罗回殿入席,她方一坐定,第二轮四十八品御菜便端了上来,乌龙吐珠、干连福海参、蟹肉双笋、沙舟踏翠、腰果芹心、明珠豆腐、草菇西兰花…无不色鲜精致,丰盛至极,而伴席歌舞,亦是准备得美仑美幻,犹如天音仙姿,疑似梦里。

想来,南承冕为了今日的庆功宴,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虽然他为的不是南承曜,而是皇上。

待到第三轮七十二品御菜撤下,皇上缓缓笑着看向父亲母亲与潋坐的席位,不急不徐的开口道:“慕容丞相不仅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膝下子女亦是国家栋梁,此次平定北胡一役,丞相的子女均是功不可没啊,尤其是慕容潋,亲上战场,浴血杀敌,战功显赫!”

父亲慌忙避席而出谦辞道:“慕容一家深受君恩,所作所为均属本分,皇上这样说,实在叫臣惶恐。”

皇上淡淡笑道:“慕容丞相就不用过谦了,朕向来赏罚分明,此次平定北胡一役的功臣,朕均已论功行赏,惟有慕容潋,因为之前并不是朝廷在编官员,所以朕迟迟没有定论,今日庆功宴,实在是不宜再拖了,朕就当着这满朝文武并众位皇亲的面,亲封慕容潋为我南朝上将军,不知道慕容丞相意下如何?”

父亲与潋忙跪地叩谢:“谢皇上隆恩!”

皇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潋道:“起来吧,上前几步让朕看看。”

潋依言而行。

皇上略带笑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微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我的心里微微一沉,听皇上的语气,似乎是想在这宴席之上就提起潋与懿阳公主的婚事,虽然南承曜应承过我,可是此时此景,事出突然,我虽然相信他,可是潋却是不知道这回事的,我实在害怕他不知转圜的直接出言抗旨,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我的心内略微焦虑,不知道是不是反映在了面上,只觉得自己放在案下的手一暖,南承曜伸手覆住了我的手背,他倒是没有转头看我,只是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

我明白他的意思,心下稍安,还来不及表示些什么,皇上淡淡带笑的声音已经响在这清和殿内:“慕容丞相,不知道你这孩儿可有定亲,又或者是有心上人了没有?”

父亲忙恭敬应道:“犬子年纪尚小,又一副心思全在兵法剑术上,还没有考虑婚嫁之事。”

皇上似是满意的微微颔首,正欲开口,潋却抢先一步明朗笑道:“皇上,臣先前有幸看过皇上题在‘雪天破阵图’上的墨宝,其中有一句让臣至今记忆犹新。”

皇上不意他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件事上,微微一怔,但或许是不愿拂了新封上将军、大概也是未来驸马的意,况且他提的又是这样一件事,于是含笑问道:“哦,是哪一句?”

潋剑眉微扬,目光奕奕的朗声念道:“将军百战穿金甲,丈夫一诺誓许国——皇上真正写出了微臣的心声!”

皇上微微一笑,虽是没有说话,然而目光中,却带上些赞许和得意的神色。

而潋却突然正色敛容,对着天子抱拳跪地,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朗声开口道:“天恩浩荡,慕容潋今日在这清和殿上得封上将军,必将披肝沥胆、奋勇杀敌,以报皇上深恩!微臣在此一诺许国,若非有功业建树,否则绝不言家业妻小!”

皇上略略一怔,随即目带笑意的开口道:“上将军有这样的心,朕很是欣慰,不过,若是真叫你戍边杀敌耽误了娶妻生子的大事,只怕你父亲要找朕诉苦来了。”

父亲忙道:“微臣不敢。”

而潋亦是正色道:“保家卫国,本是男儿职责,臣在邺城的时候,曾与龙飞将军秦昭有约,他保漠北,臣守南疆。今日微臣借着新封,就在这清和殿内向皇上请旨,将臣派往南疆镇守,五年为期,臣若是不能肃清齐越屡犯一事,绝不还朝觐见圣顔,列不轻言娶妻生子!”

第71章

潋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南疆边苦,齐越渐强屡屡犯境是人所周知的,因此,没有人能想到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会出言自请戍守南疆,更立下不定齐越不娶妻生子的严苛誓言。

我心内既感慨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不期然的就想起了那一日在节南山居中,他让我不用操心,说他自己自有应对,却不想,会是这样一个法子。

他并没有不知轻重的出言抗旨,一席话说下来,入情入理,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其实还在漠北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潋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单纯而又少不更事的孩子,我明白的,他都明白,我懂的,他也全都懂,不过是生性高傲磊落,不愿作伪,也不愿勾心斗角的活着而已。

他今天这样得体应对,巧妙的堵住了皇上赐婚的话,其实就连我也想要是鼓掌称赞的,如若不是,他自请去漠北,一去五年,那样漫长。

我看见父亲面色虽然不变,眸光却略略沉了下去,而母亲纵然微笑如仪,然而眉目之间,却已经隐有恸色,再怎样极力的掩饰仍是不受控制的流露了出些许。

他们的心思,我如何不知,怎么舍得,自己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孩子,在南疆那样边僻动荡的地方受苦,还是五年那样长。

“南疆偏远,气候恶劣,战乱不断,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可是想好了?”

隔了好一会儿,皇上才重新开口道,他大概也是没有想到潋会有此一说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目光里半是感慨半是莫可明状的难测。

潋跪地行礼,正色道:“身为南朝男儿,自当以身报国,区区困苦又何以为惧?臣心意已决,还请皇上恩准!”

皇上淡淡看了他半晌,方将视线移向父亲,开口问道:“这件事,慕容丞相意下如何?”

父亲伏下身去,应道:“但凭皇上圣断。”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面容低垂。

我虽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想也知道,必然不会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有着身为人父的骄傲和无奈,也有对爱子即将远行的不舍。

我们都很清楚,潋此行漠北,已成定局。

“既然如此,朕就允了。”果然,没过多久,皇上的声音便重新响在这清和殿内:“慕容潋听旨。”

“臣在!”

“上将军慕容潋,忠君爱国,英武善战,现钦封‘定南侯’,遣行南疆,戍边驻守,安固国邦,择日起程。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潋果决清朗的谢恩声中,一切已成定局,我的弟弟,将要在南疆这片偏僻而动荡的土地上,度过他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五年岁月。

我看见懿阳公主南承晞的视线幽幽投向潋的方向,她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唇边,也还挂 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似是略带嘲讽。

只是,她的眼光里,却一直阴晴不定,似有幽怨,又似不甘,终于缓缓闭上,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经敛得分毫不露,面上的微笑,也越发的无懈可击。

皇上淡淡挥了挥手:“慕容丞相和上将军都起身入席吧。”

父亲和潋重又叩头谢恩,然后才依言起身回席。

他们方坐定,便有太监宫女捧着膳盒鱼贯而入。

“饽饽四品:金丝酥雀、五彩抄手、水晶梅花包、如意佛手酥——膳粥四品:百花慧仁粥、荷叶墨鱼羹、红豆膳粥、稀珍黑米粥——水果一品:应时水果拼盘龙凤柔情呈上——”

应时果蔬既已端上,也就意味着,这清和殿内庆功宴,已经到了尾声,只等着最后告别香茗的呈上便可结束。

我因着下午宣政殿的题字事件,也为了现如今潋即将远去南疆的既定事实,只觉得心神微倦,越发的想尽早结束了这宴席,也好不用再硬撑着强顔欢笑。

于是不由自主的就向清和殿外看去,隐约见得黑暗中有光影远远的往这边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奉香茗的人。

正犹自出神,却不防南承曜的身子斜斜靠来,我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垂眸看去,他的眉目之间,已经带上了一眼就能辨出的醉意,虽然仍然睁着眼,还在笑着,但似乎已经不能很好的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所以斜斜的靠进了我怀里。

只是,那却不过是落在旁人眼里的情形。

在外人看来,他整个人已经全部靠在了我怀里,然而事实上,他却并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完全转移到我身上,我并不辛苦,也没有感觉到沉累。

虽是明白他极有可能又在装醉,却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此情此景,众人都在看着,我们身在玉阶高位,一举一动自然吸引了各方的视线,就连庆妃娘娘,都在娇媚笑着,纤指一伸,引了皇上向我们看过来,皇上带了点宠爱又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出言说些什么。

所以,我也只能轻轻扶住他,垂下眼眸柔声问道:“殿下还好吧?”

他似是想了半天才听明白我说的话,依旧笑着看向我,不说话,只摇头,醉眼迷离。

可是,在我与他视线相接的那一瞬,我却分明看到了他幽黑如夜的眼眸深处,瞬间现出又即刻敛去的清明锐利。

正当此时,身着正装华服的宫女手捧金盘玉杯缓步入殿,而御膳房太监尖细拖长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告别香茗:珠兰大方、杨河春绿——”

因为今日有资格入清和殿的,多是皇亲国戚功高权贵,所以这一场天家宴席,在座诸席饮食菜品与天子享用的并无二至,唯一的不同便在于宴席最初的丽人献茗和这最后的告别香茗。

宴席之初,呈给天子的是“君山银针”,而其余席位准备的则是“狮峰龙井”。

现如今,我们桌前放上了“杨河春绿”,而“珠兰大方”则是每次宴后,天子御用的告别香茗。

本该是按规矩波澜不惊的进行下去的,就如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偏偏,这一次,却出了点意想不到的小变故。

“陛下,今日午后在庆阳宫请平安脉的时候庆太医才说过,他今日新给陛下开的方子须得要忌性寒之食,而臣妾记得这”珠兰大方“里面是放了‘积雪草’的,陛下龙体要紧,还是不要喝了,不如就赏下去给皇子吧,陛下以为如何?”

庆妃娘娘对着天子,娇柔的出声劝道,声音并不大,只是因为我与南承曜所在的席位离主座极近的缘故,所以我才听到了。

而皇上亦是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庆贵妃的手背:“难得爱妃有心,什么时候都这么为朕着想。”

庆妃娘娘粉腮含笑,秋波一盈,艳冶柔媚的开口道:“臣妾不为陛下着想,又能想什么呢?这原是臣妾的本分,更是本心。”

皇上闻言心情更是愉悦,倒没再同庆妃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庆妃柔夷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放开,就连声音里,亦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快意:“来人,将这‘珠兰大方’送去给三皇子。”

他此言一出,席间众人再不动声色,却总有些掩藏不了惊诧,以及惊诧过后的暗自盘算在这清和殿内形成暗流,四下涌动。

“珠兰大方”,本是御用告别香茗,即便皇上忌口,要赏给皇子,有太子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轮到南承曜身上的。

我明白,皇上会这样做,多半是因为几个时辰前宣政殿的题字事件,一来他心底对太子已经猜忌不满,所以断不会把御用香茗再赏给他,二来,也是做给南承曜和赵漠欧阳献一众知情人看的一种姿态。

太子的面色微微一变,虽然控制得极好,不过转瞬之间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他的眼底,却或多或少的染上了些阴霾情绪,再怎样掩饰也不可能分毫不露。

而滟儿则微垂螓首,表情极淡,辨不出悲喜,怀孕将近七个月的身体,看上去已经显得有些臃肿,然而她整个人,却仍旧是美丽得不可方物。

御前宫女端着金盘玉杯,轻轻走到我们面前,跪地行礼道:“请三殿下受赏。”

南承曜依旧靠在我怀里,不言不动,只是微笑,醉眼朦胧。

我于是轻轻推他,用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的声音开口道:“殿下,父皇赐你香茗呢。”

他似乎费了很大劲才弄明白我在说什么,慢慢转过头去看皇上,还是微笑:“谢父皇。”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就去端玉杯,摇摇晃晃的送至唇边一饮而尽,然后语音含糊的开口道:“好酒…”

这样牛嚼牡丹的喝法,又说了这样的话,就连皇上亦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庆妃娘娘掩唇一笑,转向皇上道:“陛下,您看这席间,三殿下醉成这样自是不用说了,六殿下、十殿下看样子也喝多了,今儿个宫里的毓顺殿可有得热闹了。”

“可不是喝多了,一会吹了冷风又该头痛。”皇上笑道:“我看啊,待会亦不用出宫去折腾了,让他们在毓顺殿歇一宿,等天明了再各自回府吧。”

毓顺殿,是专门为留宫皇子安排的居所,皇上此言既出,那南承曜今夜必然是要宿在殿内的了。

我明白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却猜不出,他这样做意欲为何。

身处禁宫,一举一动都有千百双眼睛盯着,行事绝不会有在三王府方便,又或者,他要的,正是这样的万众瞩目。

正想着,却见皇上面上带了几分倦色,似要开口散席。

然而,懿阳公主却更快一步的起身出席,对着皇上盈盈笑道:“父皇,儿臣为了贺我军大捷,曾与女伴下功夫苦练了一段歌舞,不知道父皇肯不肯恩赏儿臣就在这清和殿内表演,为众位勇士庆功,也算是,代表了所有皇家公主的一片心意。”

皇上虽掩不住倦意,却到底不愿拂了爱女的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懿阳公主甜蜜一笑,随即吩咐下人取来玉笛,就在这玉阶之上站定。

太子微笑问道:“九妹,你要表演,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

懿阳公主依旧甜甜笑着:“太子哥哥,那是因为臣妹想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多心了,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盈盈眼波若有若无的飘向南承曜的方向,隐含期待,和藏不住的微微兴奋。

“九妹既然说是歌舞,为何只有你一人持有玉笛独奏呢?”太子又问。

懿阳公主爱娇一笑:“呵呵,太子哥哥,你就等着看吧。”

语毕,她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将玉笛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随着那乐音悠扬响起,我的心不受控制的一沉,她吹奏的,虽然不若庆妃娘娘和滟儿那样娴熟,却毫无疑问是“惊鸿曲”的旋律,而且很明显是下过功夫去练的。

前奏初停,一人红衣盛装,如轻云出岫一般,自清和殿外的无边夜色中款款而至,柳腰轻,莺舌啭,衣袂拂落影,飞去逐惊鸿。

我看见,母亲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

跳舞的,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面垂轻纱,又舞动得极快,所以容顔看不真切,可是那一段美仑美幻的舞姿,却已经足以让众人惊叹折服。

纵然此次庆功宴上的歌舞全都经过了太子的精挑细选,无一不是上乘之作,然而,此刻,在这精妙绝仑的舞姿面前,也只能统统黯然失色。

最后一个折袖下腰,那女子人已身在清和殿门外,一如来时,起舞的位置,嫣然之初态,真正应了“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的句子。

然后,她缓缓直起了身子,恰好一阵清风过,她面上的轻纱随风飘落。

她并没有去拾,而是轻移莲步,慢慢走进这鸦雀无声的殿堂之中。

明亮的火烛,渐渐照亮了她的容顔,盛顔仙姿,掩映生辉,纤纤弱质,我见犹怜。

她仿佛是从,身后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翩然而来。

又仿佛是从,谁心底那一段最尘封的往事里,挣脱出来。

母亲的面色骤然一变,而我看到,南承曜握玉杯的手,微微一紧。

第72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一袭红衣,款步姗姗,那女子面向玉阶盈盈下拜:“民女杜如吟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