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知道我与他之间是再不可能的,可是就如他所说,即便他不能陪着我,或者到无人认识的小镇开一间小小的医馆,或者就做一个山间游医,我并不求能过得好,我只是想要放过我自己,也放过南承曜。

漓陌等在荷风轩外,我们三人俱是什么行李也没带,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我能带走的,只有疏影的灵位而已。

尚未走离几步,灯火忽然如昼,一层又一层的侍卫手持火炬围住了我们,而泰安,走在最前面,面色沉毅,斩钉截铁的开口道:“王妃,你错了,如果我让你走了,你和殿下之间的问题才真正是永远都没法解开的死结。我不能眼看着殿下毁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离开。”

我尚未开口,他又转向苏修缅:“苏先生,我知道你和漓陌姑娘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是,仅凭你一己之力,怕是也没有办法和三王府上千死士对抗。他们以一打一或许不及苏先生,但是如若是一起上的话,车轮战术之下,苏先生恐也难敌。泰安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所以没有惊动御林军和骁骑营,但如有必要,我会。所以请苏先生三思,三王府上下并不愿意与显示为难,只要显示舍了带王妃离开的心,那无论先生是要走,还是继续留下来做客,泰安绝无二话。”

苏修缅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亮出了他的剑,“沉水龙雀”。

剑如寒霜,在暗夜中泛起一道苍白的冷光。

那么多年了,“沉水龙雀”又再度出鞘,带着几许噬血的兴奋,和久违的惊世风华。

我转眸去看他,他清绝的面容,被月光和火烛染上淡淡光彩,映着“沉水龙雀”极清极冷的剑光,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声音亦是沉静,不愠不惊:“我苏修缅想做的事,还从来没有人拦得住。”

泰安微微变色:“苏先生竟是要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带王妃离开吗?”

苏修缅尚未答话,漓陌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泰总管何不先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个死士如何了。”

仿佛是应了她的话一样,除了离我们比较近的泰安和三五个侍卫之外,其余人不等她话音落,接二连三的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他们手中的火把也应声掉落,慢慢灭了。

饶是泰安见惯风浪,也经不住骇然回头,死死盯着苏修缅,声音还算平静:“敢问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漓陌依旧笑道:“不过是暂时失去意识罢了,过上四、五个时辰自然会醒过来的,泰总管犯不着大惊小怪,你们既然铁了心要以多敌寡,就怪不得我使这些小动作了,若不是念在这几日你对我们照顾还算不错,我用的药,可就会让他们倒下以后再醒不过来了。”

“姑娘什么时候下的药,为什么我们几人没事?”

“就在刚才啊,虽说这‘摄魂粉’散在空气中没什么味道,劲可是足着呢。”漓陌依旧笑着,微微含讽:“你们几个会没事,不过是因为挨公子站得近,公子身上的淡淡的药香,便是紫檀念珠散出来的,那可是邪医谷的震谷之宝,佩戴者可百毒不侵,何况才是小小的‘摄魂粉’,公子可以施了内力,散出它的香味,本是顾念王妃的,却叫你们几个也捡了便宜。怎么,还想来拦我们吗?就人数上看,可依旧是你们占优势啊。”

第117章

“御林军和骁骑营,泰总管倒是提醒我了…”漓陌一面笑着,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飞快掠过,我看不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到白影一闪,然后泰安和那几个侍卫便如之前的那些死士一般,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火炬全都熄灭了,只有月光,清冷如霜。

漓陌安静的回到苏修缅身后站定,轻声开口:“不能让他们去搬救兵,所以我点了他们的睡穴。”

苏修缅对她的所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依泰安为人,必然已经派人入宫去通知南承曜了。”

“什么?三殿下不是正在宫中守灵,不满丧期不得离开的吗?”漓陌微微一怔。

苏修缅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伸给了我:“我们得快一些,先到上京城门外。”

漓陌忙道:“漓陌已经按着公子闭关前的吩咐都打点好了,漓珂早就带着人在上京城南客栈里乔装候着了,我刚才在荷风轩外等公子的时候已经放出‘飞萤’,想必此刻他们都准备好一切等在城门外了。”

苏修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揽着我的腰纵身飞掠而起。

我闭着眼睛,只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啸,带走过去与前尘。

上京城原本有九道城门,因为皇上的驾崩,国丧期间其余八门皆闭,只留安定门可以通行。

我们到达安定门外的时候,果然见到邪医谷一众侍从引马等候在那,苏修缅亲自牵过一匹白驹到我面前,静静看我:“后悔吗?”

我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翻身上马,对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骑上另一匹马,然后淡淡开口:“走吧。”

马蹄扬起轻尘,消散往事如烟,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我并没有回头,却也能知道,上京城,渐渐远了。

其实我们的速度并不慢,也走离上京有一段距离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是莫名的安定不下来。

而就像是要印证我心底的不安一样,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如风的马蹄声,那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应该只是一人一骑,却越来越近,而南承曜的声音也隐约可辨——

“清儿…”

苏修缅静静停住了马:“盗骊轻骢是世间难求的良驹,终会赶上来的,既然要做了断,迟不如早。”

我明白他说的并没有错,可是心底,却越发的惶然起来,在刚刚听了寻云与泰安这一番话的此时此刻,在已经决意离开的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离宫追来的他。

虽是无可避免的随着众人一道停下了马,但我迟迟不肯回身,而苏修缅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翻身下马,走到了我面前将手伸给我:“你不要怕,我会带你离开,只是如今这样,不弱当面说清,就此恩怨两忘。”

我终是扶着他的手下马,终是慢慢的一个人上去几步,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无措的回头去看,他站在我身后对我微微一笑,于是略略心安,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看向马蹄声近的方向。

是的,如他所说,既然要做了断,迟不如早,我不可能逃避一世的。

一人一骑的影像渐渐近了,南承曜自马背上一跃而下,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急迫而紧窒,竟然半晌无话。

我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终究只是闭了闭眼:“殿下,你先放开我。”

过了很久,他才微微松开我,我正想开口,他却深深看着我的眼睛,嗓音微哑:“清儿,不要离开我。”

“我…”

他并没有让我把话说完,牢牢握着我的双肩:“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在怪我什么,慕容家的事情,我的确脱不了干系,如若不是我在朝堂上的动作,他们不会谋反,至少不会那么急不可耐。但是清儿,不是他们,便会是我,身在帝王家,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苟泽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一场谋反并不是莫须有,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尽全力保你安稳,你明不明白?除了你,我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旁人,你又相不相信?”

我没有说话,他也并不要我回答,依旧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睛,哑声道:“至于慕容滟,我没有想到她会寻死,你先听我说,她曾经求我放过太子,我没答应,也不可能会答应,她或许也知道,所以并没有国语纠缠,只是求我留下她腹中孩子的性命。我所能应承的只是,除非那个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有可能活下来。所以她生产的时候,事先安排好的稳婆用一个弃婴,换下了她与太子的骨肉,然后送入一户普通农家,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孩子的身份。我不可能告诉慕容滟孩子的下落,她是同意的,也从没有问过,但我没有想到她会寻死。”

“那孩子还活着?现在在哪里?”我不自觉的揪住他的衣袖。

他的眸光微微一沉,避开了我的眼睛:“送孩子的稳婆已经死了,如今并没有人知道孩子是送给了那户人家,而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因为旱灾全都离乡外出,所以孩子的下落暂时不明——但是清儿,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你相信我,总会找到的。”

我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让那孩子只做一个寻常百姓,或许会更幸福。”

我想,这也会是滟儿的期望。

家没有了,丈夫死了,而自己的孩子永远也见不到了,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了,所以,她才会纵身一跃,那样决绝。

可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小宝贝是好好的,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能享有现世安稳,会健康快乐的长大,拥有平凡的幸福。

所以,她并不担心。

所以,她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唇角才会带着微笑。

是不是这样?

南承曜没有说话,而我缓缓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平静的,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其实我们也一样,如果分开,彼此都可以得到解脱,或许会更幸福。”

他的眼中骤现深痛,他死死的握着我的手,就如同在天地崩塌的死寂与绝望之间,握住最后一块浮木——

“清儿,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第118章

我听见匕首刺进皮肤的声音,如裂帛般华丽,带着瑰艳而温热的红,沾染了彼此的双手。

本能的想要尖叫,声音却生生哽在喉间,如同每个深夜如影随形的梦魇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无能为力,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匕首锋利的刀刃没入他的身体,而镶嵌宝石的手柄握在我的手中,冰冷坚硬的刀柄,在我的手心留下清晰沉钝的疼痛。

骇然的想要甩脱,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他修长有力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他甚至对着我笑了一笑——“这一刀,我还你曾经。”

我惊怕异常,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死死的握着,根本不放,害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我不敢太过挣扎,只能听任他暗哑的声音响在耳际——

“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换做别人,便真正一点生机都不会再有,所以我自请领兵,却没有想到还是没有办法,太迟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面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暗邃幽深,忽而抬起静静看我:“倾儿,如果我说,父皇起兵叛变,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会不会相信?”

并没有等我回答,他的唇边已经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笑意:“你不会相信的,你怎么会相信,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并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是到底还存着幻想,所以终是犯下大错,覆水难收。”

我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更快的,他已经握着我的手,微一用力,拔出了那把匕首,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失声尖叫——

“不要——”

可是没有用,那样快的速度,那样不容转圜的决绝,温热的液体再度溅上了我的手背。

明明只在瞬间,可我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匕首的锋利,一点一点,划破他的皮肤,穿过骨骼,然后血流了出来,一片淋漓的红。

“这一刀,我还你如今。”

他还在对我微笑,面色苍白如纸,却偏偏强撑着稳稳站住,握着我的手,那样深那样沉的看着我的眼睛:“倾儿,你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痛到极至,我只是有些木然的闭上眼睛,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你不能这样逼我。”

他握着我的手一僵,却仍是牢牢的不肯放开:“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终于抬眼空茫看去,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如同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得如同呓语,那样不真实:“你已经得到这天下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恨你了,真的,也不是在闹情绪,我只是想要离开,我没有办法忘记,只有离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够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的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握着我握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的钳着我的肩:“整个天下都可以是你的,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眼中的泪,如同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纷扬滑落,怎么也控制不住,我不停的摇头,他苍白的面色和我手上的血迹那样触目惊心:“你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忽而一笑,旷远的苍凉与寂寥:“是不是,当初夺嫡的时候,死的那个是我,一切都一了百了?是不是,我把命赔给你,你就会原谅我——”

握着我的手骤然一紧,匕首再度拔出,我骇极死命挣扎,他终是颓然倒下,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苏修缅站在他身后,伸出一手接住了他:“我点了他的睡穴。”

南承曜面容惨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动了下,他在极力想要保持神智的清醒,却终不能够。

那句话,没有声音,可是我依旧听到。

他说,原谅我。留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泪雨滂沱。

我原谅。

可是没有办法忘记。

苏修缅扶南承曜平躺在地上,解开他的衣衫察看伤势,再上药,包扎,手法快而沉稳。

“金针。”他重又扶南承曜坐起,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漓陌吩咐道。

漓陌的声音里微带惊意:“公子要金针做什么?用上了‘九玄玉露’,他已经性命无虞,可以等到来寻他的人带他回去的!”

“他的心脉已伤,虽不致命,日后总会留下后患,但我如今施针可保他无恙,”苏修缅静静转向我:“倾儿,你并不欠他什么,自此便是真正的恩怨两清。”

“金针。”他重又淡淡吩咐漓陌。

漓陌无法,只得拿出玉匣,忽然重重的跪到了地上:“公子,你今日才出关不久,漓陌的阵法虽然有待精进,但确保三殿下无恙是有把握的,求公子让漓陌代为施针!”

一旁跟着的唤做漓珂的青衣婢女也跪了下来:“求公子准了漓陌姐姐,漓珂可在一旁辅助施针,必然能保三殿下无恙。”

苏修缅却只是淡淡接过漓陌手中的玉匣:“我亲自来,起帐吧。”

听闻此言,再不情愿,漓陌与漓珂也只能默下声音,而邪医谷的其余侍从早已从马背上的行囊当中取出厚厚的青缦,将苏修缅与南承曜围在了其中。

青幔很厚,并不透光,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我的视线,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青幔,仿佛想要将它剜出个洞来。

漓陌察觉到我的视线,嘲讽一笑,冷冷的开了口:“既是舍不得,又何苦闹成这样,到了如今,公子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王妃该不会是心软了想回头吧?”

我依旧看着青幔,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心已经疼到麻木,周身僵冷,空气稀薄。

而漓陌陡然色变:“你该不会是真的后悔了吧?”

“漓陌姐姐!”漓珂连忙拉住她,轻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公子此刻正在施针,‘画鬓如霜’经不得半分打扰的。”

漓陌闻言面色一震,压低了声音,却是以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我开了口:“王妃可还记得,你曾经许给我的一个承诺?”

我慢慢回头看她,而她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睛开口道:“那一次你让我帮你盗得令牌,混入天牢死囚将‘彼岸生香’交给慕容潋,我做到了,而王妃说过,不管是慕容清还是宁羽倾,都不会忘了对我的承诺,王妃可还记得?”

我静静看她:“姑娘要我做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我要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我的唇边,忽而就不受控制的勾出了一个苦涩而苍凉的弧度,只有浅淡一弯,尚未展开,便已消失无踪。

我重又将视线移向厚厚的青幔,这一次,再没有移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散在风中,消失无痕。

“我不会留下来的,留下,只是将今天发生的一切,无限延长,所以,我会离开。”

第119章

担心人太多了被察觉,苏修缅让漓陌带着邪医谷众人先往前行,而他陪着我隐于暗处树梢之上。

我一直睁着眼睛,安静看着,看南承曜躺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看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容颜,看远处马蹄扬起的灰尘,看泰安赵漠焦灼万分的带人赶来,再小心翼翼的将他带走。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纵然疼到极致,我也明白自己不能回头,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不会有事,知道这些,就够了。

一直到泰安等人的身影再看不见了,苏修缅也不开口,只是伸手揽过我的腰,足下发力,凌空跃了起来,不一会便追上了等在前方的邪医谷众人。

漓陌和漓珂见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苏修缅松开揽着我的手,开口:“倾儿,南承曜醒了以后,即便不能明着来,也会在暗地里四下找你,我会让漓陌替你先易容,至少先避过这一阵子。”

我点了点头,而他继续道:“邪医谷会是他最先想到的地方,虽说地远奇诡世人难寻,但毕竟他的属下曾经来过,即便我在沿途故布迷障,但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所以,我会让漓珂陪你一道离开…”

“公子!”

漓珂惊急的开口,而漓陌本是寻找易容材质的手,亦是不由得一顿,飞快的转头去看苏修缅。

我敛了敛心神,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未完的话,却被他抬手打断,或许是因为施针耗费了他太多心力的缘故,他的面色看来有些苍白,语气却是沉静而不容拒绝:“无论你想开医馆还是其他,漓珂都会帮你,无论你想去哪里,她都会听你的,倾儿,从此以后,你只需要为你自己而活。”

他的视线淡淡转向漓珂:“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听她一人吩咐,明白了?”

漓珂咬着下唇跪地应了声“是”。

苏修缅淡淡点了点头:“该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收拾一下,等倾儿易容完毕你们便走。”

漓珂此刻平静了下来,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向马匹去整理行李,我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允的。

并没有想到的,那么快就要与他分开,虽然从没有存过与他一起回邪医谷长住的心思,但也没有想过会那么快,他便让我离开。

忽然就忆起了他说的话,迟早要做了断的,迟不如早。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我总要学着一个人生活下去。

只是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方才揽着我时指尖的冰凉,到底还是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得问道:“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紧?”

他轻描淡写的开口:“每次施过‘画鬓如霜’之后都会这样,过一会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我还想说什么,漓陌已经捧着一堆东西来到我面前,声音微冷:“王妃,漓陌帮你易容。”

苏修缅淡淡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三王妃了,今后你便唤作余轻吧。”

余轻,是“羽倾”还是余生轻松?

我微微一怔,而漓陌很快的应了一声“是”,重新说过:“余姑娘,漓陌帮你易容。”

我点头,闭上眼睛,任她的双手抚上我的面容,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看着溪流中的自己,陌生而平凡的一张脸,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群淹没。

漓珂背着包裹,牵马过来:“余姑娘,走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修缅,他静静站着,面色依旧苍白,微抿着唇,而漓陌一袭白衣站在他身后,难得的没有看他,微微敛容,眉目间略有哀意。

见我看过来,苏修缅默然半晌,开口只是短短一句:“去吧,往后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