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是真的去世了,父亲放弃执飞本该他来执飞的航班,换给了别人,这是夏经灼一直无法释怀的事,他总是想着,以父亲的技术,不管发生什么问题飞机都可以平安降落,如果当时是他执飞,那母亲就不会死,他也不用从小就被人说是“没有妈的孩子”。

过去发生的事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年,他依然觉得历历在目,江嘉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他不禁也开始问自己,他是否需要一个解释。

第五十七章

今天晚上就是除夕了。

夏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

收回视线,看看周围,这间房子已经二十来年没人住过了,自从当年夏经灼的母亲出了事,他便远走国外,国内的老宅一直空着,也没安排人打理。

不过,出乎意料的,老宅并没有长满杂草铺满灰尘,这里面还是整洁干净的,家具蒙着白布,桌面尘土不厚,看得出有人常来打扫。

只要简单想想,就直到应该是夏经灼开始回国上班后来打扫的。

想来,他第一次回到这间老宅,看到屋子里一片荒芜破败时,心情不会太好吧。

是他安排不周了。

这里即便不再回来住了,也始终是他们的家,是夏经灼出生的地方,怎么能就这么丢弃呢。

起身离开窗户边,夏渊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走着,来到楼梯时,他无意间瞥见了老式挂钟里倒映的他自己的身影,白发苍苍的模样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说六七十岁了怕都有人信。

还要去染发吗?当然不愿意再去了。当时会去染发也是因为要回国看儿子,想给儿子留下个好印象,不愿意让对方瞧见自己衰老的样子才去的,哪料到人家其实根本不在意。

咳了咳,身体的老毛病又犯了,近些年来夏渊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世,他倒是不贪恋这尘世,只希望儿子是真的恨自己,等他走了,也不要自责。

在心里叹了口气,夏渊继续上楼,想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没走几步,电话的响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回国后,除了秦松外几乎没和任何人联络,也鲜少有人打他的电话。

接起电话时,他以为是要到除夕了,秦松打电话来请他过去一起吃年夜饭,谁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那个嫁给了自己儿子的女孩子。

是江嘉年的号码。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夏渊就特地留了江嘉年的电话,以防万一,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夏渊试探性地“喂”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期待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儿子的声音,但他也知道那只是妄想,响起来的终究也只是江嘉年的声音。

“夏叔叔,是我,江嘉年。”

江嘉年做了自我介绍,很快就听见夏渊略带失望的语气说:“哦,我知道是你,嘉年。你找我有事吗?”

江嘉年看了一眼身边,夏经灼坐在那充当活化石,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眼神毫无焦距,不知道还以为遇见了道友,这位先生魂魄离体出去云游了。

“是这样的,下午我想约您出来吃个饭,有点事和您聊,您有时间吗?”

她约他吃饭,有事要说?

夏渊皱眉沉默着,没有很快回应,他在考虑。

江嘉年紧接着就说:“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的,也就半个多小时,您看可以吗?”

只是吃个饭而已,实在没什么好拒绝的,又不是没吃过。

也许她要说的是和夏经灼有关的事呢?

夏渊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两人约了时间地点,江嘉年挂断电话,送了一口气去看身边,低声说道:“到时候你就躲在屏风后面,我约的是中餐馆,你坐在那听着,不会穿帮的。”

电话挂断了,夏经灼好像稍稍恢复了神智,对她所说的话只是稍作点头回应,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江嘉年看着他的背影,也知道他多少有点逃避的心情,但他能答应她安排这次会面她已经非常意外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机会转缓甚至恢复如初,这真是新年以来她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等约定的时间到了,江嘉年就催着夏经灼换了衣服,开车前往约定地点。

他们出来之前在家里先吃了一点,虽然约在饭店说是要吃饭,但只是谈事情,谈的又是沉重话题,估计没心思吃饭,所以才在家垫了垫,要知道现在家里有个孕妇,一个人顶两个人,可不能饿着。

等他们到了饭店,夏渊还没到,他们提前来是想安排一下,这样正好。

进了包间,江嘉年仔细看了一下环境,嗯,非常完美,屏风后面很宽敞,放一把椅子完全足够了,坐在餐桌边背对着屏风也不会看见后面有人,她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跟夏经灼说话,就看见他特别自觉地搬了椅子放到屏风后面,坐了进去。

江嘉年一笑,招来服务员温和道:“麻烦您再搬一把椅子来。”

双人包间里有两把椅子,他拿走一把就剩下一把,夏渊来了不露馅才怪,江嘉年得办得完美一点。

江总要真想做好一件事,那是绝对可以做好的,等夏渊到的时候,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夏叔叔,你来了。”江嘉年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伸了伸手说,“您坐里面吧。”她指着背对屏风的位置。

夏渊不疑有他,走过去去便坐下了,夏经灼透过屏风细微的痕迹看着相隔不远的父亲,他的背影看上去疲倦又沧桑,满头的白发即便有屏风隔着也能看到一些痕迹,明明回国之后第一次见到时不是这样的,夏经灼心里难受了一下,但他只是皱着眉,什么也没表示。

江嘉年清了清嗓子,看了桌上的菜一眼说:“上次和您吃过一次饭,我记着您爱吃什么,直接就要了,您看要是有不合口味的我们再点。”

夏渊扫了扫桌上的菜,的确都是他比较喜欢的,江嘉年会这么细心他也很意外,不过想起上次在安平时她为夏经灼做得那些辩解,也是强势完美到令人无法反驳,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也全靠她,他儿子这个妻子,他算是肯定了他没选错。

“你约我来想说什么事?”夏渊看了看表说,“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有话就直说吧,我们都知道这次不是单纯来吃饭的,我年初一的飞机,回美国。”

江嘉年表情凝固了一下,想起屏风后面的男人,她在心里筹划了一下语言,一边给夏渊倒水,一边轻声说:“走那么急吗?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次在安平,我听到你跟他们提起过一些事,是经灼没告诉过我的,所以一直想着找机会弄清楚,才约您来的。”

夏渊皱起眉,对话题很抗拒,江嘉年温和地继续道:“夏叔叔,我知道您除非不得已,很不想提起那段过去。但我想,您告诉我不是件坏事,我是经灼的妻子,我总该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缓和你们父子的关系,但我会为此努力的。”略顿,她换了个语气说,“您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估计除了自己从未跟第二个人说起过吧?这么多年了,总埋在心里,就算再怎么努力去无视,也会很压抑吧。您不想找人说说吗?”

夏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最初的抗拒到最后的自嘲,他很久才说:“我只是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听我解释和提及过去的事,你却愿意。”

屏风后面,夏经灼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微微抿唇,转开视线不让自己再去看屏风后的人。

江嘉年对此的回应很简单,她只是说:“陷在事件当中的人的确会很难接受别人旧事重提,尤其是听似乎犯了错的那个人提起。”

她在这里用了一个词,“似乎”,这也代表着,她并不完全确定他犯了错。

夏渊重新正视打量了一下江嘉年的样子,她很温和地坐在那,脸小小的,虽然怀孕挺着大肚子,但四肢还是很纤细的,因为怀孕,她也没化妆,不施脂粉的脸依旧清秀漂亮,不是那种惊艳到让人一眼难忘的人,却有着润物细无声的能力。

夏渊沉默了很久,才用仿佛距离她很远的声音说:“既然你一定要听,那我就跟你聊聊。你没猜错,这些年走过来,这些事,我跟经灼没说过,跟我去世的妻子也没说过,我一直藏在心里,打算带进棺材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事还能重见天日。”

江嘉年眼睛明亮地看着夏渊,夏渊望着眼前的茶杯,勾着嘴角说:“我和经灼的母亲,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我的兄弟姐们很多,现在也很少联络了。当年家里不富裕,我骑着单车把经灼的母亲接到家,这就算是结婚了。”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声继续说,“刚结婚的时候,我们还在磨合期,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却要过夫妻的生活,矛盾也自然而然生了出来。直到经灼出生,我们的生活也不是很和谐。她总和我说跟我一起生活很累,她说我是知识分子,懂得多,她总想跟上我的脚步,却又跟不上,她老是担心自己被抛弃,老是怕别人说她配不上他,真的很累。再后来,我家里人看我有出息,也常常到我家里来住,我刚开始在安平工作的时候,经灼的母亲就已经在跟我谈离婚的事了。”

江嘉年意外道:“您是说,是经灼的母亲先提出的离婚?”

夏渊微微颔首道:“那时候经灼还特别小,我和她商量过很多次,但她特别坚决,她说她不想再这么累了,只要离婚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我了。再后来,我终究抵不过她的坚持,我们离婚了。我不想让孩子察觉到什么,所以一直在他面前粉饰太平。我当时和她商量好了,等孩子长大再说我们离婚的事,毕竟那时不像现在,离婚是家常便饭,那时夫妻离了婚,对孩子对他们自己都是挑战,我们不想孩子的童年不幸福,所以才一直隐瞒,只是没想到……”

事情说到了关键处,夏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滞了许久才勉强平稳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经灼的妈妈会出事。”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天本该我执飞的,可那时我已经和小钟结婚了,虽然外人和孩子都以为我是婚内出轨,公司也对我有批评,我一直全都受着,但我从来没有怨言。我换班只是想……我们关系敏感,我去执飞外人肯定又要说闲话,对小钟和孩子影响都不好,我特地打电话给经灼妈妈道了歉,提了这件事,她也满口答应了,还是她考虑不周,早知道先问过我再订机票,谁能想到就……”谁能想到就那么巧,那趟飞机出了事,全飞机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个位数重伤生还。

“都是我的错。”夏渊终究还是掉了眼泪,时间已经这么久了,每次提起这些事他还是忍不住愧疚到崩溃,“要是我没有想那么多,经灼妈妈也就不用死,全都怪我,我是个罪人,是我害了她,害了那架飞机上所有的人。”

夏渊开始无声地掉泪,他自认技术过关,处理当初引起事故的问题不在话下,如果不是他换了班,事故就不会发生,这些年来,他一直背负着无数人去世的罪孽活着,快要被压死了。

江嘉年被震撼到了,那些被人误解的真相揭开,其实事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只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在老旧的中国社会里,离婚不管是对谁来说都很不好,夏渊承受的压力不比夏经灼的母亲少,如果没有当初的空难,等夏经灼长大了,他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事实,是不是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屏风后面,夏经灼愣在那,眼眶微红,却并没掉眼泪。

可不掉眼泪,并不说明他没有被震撼。

当数年来的误会一朝解开,他发现自己恨了多年怨了多年的人其实并没那么不堪的时候,仿佛信念坍塌了一样,一切的恩恩怨怨瞬间被颠覆,那些遥远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你会觉得释怀吗?不会。你会觉得自责吗?不会。

你有的只是惶恐以及深深的愤怒。

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

你自以为是地隐瞒,自以为是地付出,你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可根本就没想过这些是不是别人需要的。

当你的自以为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你又继续自以为是地自我痛苦,什么都不说,然后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让别人陷入内疚之中,让别人悔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凭什么。

是他自己没有说清楚,是他自己隐瞒在先,那么他被恨,被怨,被不原谅,都是咎由自取。

他不需要有任何内疚,也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

不需要。

第五十八章

除夕夜,往年夏经灼都是一个人在公司宿舍度过。

好的时候,他会收到同事连夜送来的热饺子,也有人邀请过他去对方家中过除夕,但非亲非故,跑去人家那里,看着人家和和美美地过年,夏经灼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度,也会嫉妒,所以他每次都拒绝了。

这么多年了,在他即将二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有了可以一起过年的家人。

江家的老房子并不大,就是普通的单元楼住宅房,去掉公摊面积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家里家具和生活用品又多,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就算只是他们一家四口人,全都坐在客厅里也觉得很热闹了。

这也算是空间小的乐趣,不会觉得空荡。

电视打开着,上面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夏经灼坐在茶几后面喝着茶,江爸笑眯眯地和他说话,讲到自己跟那些棋友一说,自己的女婿是安平航空的飞行员,还是机长,可算是把那些往日里来说他们家闺女怎么还不结婚的人给煞到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对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得就是江嘉年了。

江嘉年在一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端着茶杯要喝,江母赶紧上前说:“你别喝茶水了,这都六个月了,喝点热水,吃点补的,我怀你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比你大多了。”

江嘉年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有点好奇道:“我的肚子还小吗?”

江母点头说“是”,江爸嫌弃地说:“别听你妈的,她那是怀孕的时候吃太多了,胖的!你这肚子正正好,对门家的闺女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还不如你大呢,她那才是实打实的太瘦,不健康,我闺女就这样挺好!”

江母白了江爸一眼,两人生活里总是拌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情好,夏经灼靠在沙发上看着老人笑骂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屏风后面见到的父亲。

他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还是比江嘉年父亲小一些的,可他已经满头白发了啊,看江爸的样子,一头黑发光泽柔亮,虽然肯定染过了,可那精气神做不得假,比起江爸来说,夏渊实在太苍老了。

明明刚回国时见到他,那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沧桑,怎么好像忽然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回忆起那天夏渊难得吐露的事实,夏经灼嘴角的弧度慢慢垂了下去,江母敏锐地察觉到,给还在喋喋不休的丈夫使了个眼色,江父反应过来,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妈去准备年夜饭,你们俩慢慢看,一会赵本山出来了可要叫我。”

江嘉年无奈笑道:“爸,赵老师都不上春晚好几年了吧。”

江父有点失望道:“说得也是,他不上春晚了,我老觉得少点什么,那退而求其次吧,冯巩出来了喊我啊。”

江嘉年点头应下来,目送父母去厨房忙活,她也知道爸妈这是在给自己腾地方,放下手里的核桃仁,她柔声对夏经灼说:“不用砸了,我不想吃了。”

看看手里的核桃锤还有核桃碎,夏经灼伸出手臂放到了茶几上的果盘里,拍了拍手,抽出纸巾仔细地擦拭手指上的碎屑,低头凝眸的样子似乎非常认真于眼前的事情,但其实,他和她都知道他现在想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些。

“那个……”江嘉年张张嘴,欲言又止的,嘴角勾着无奈又无措的笑,夏经灼抬眼看她的时候,就瞧见她这副模样。

“有话就说。”他靠到椅背上坐好,语调淡淡的,“我们的关系,没必要遮掩。”

说得也是,如果夫妻之间说句话还要遮遮掩掩深思熟虑的话,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江嘉年这么一想便直接道:“今天是除夕夜,明天可就是年初一了,你还记不记得……夏叔叔说过,他年初一的飞机回美国。”

堵在心口的话说出来了,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江嘉年观察着夏经灼的表情,看他眼神没有变化就知道他早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可能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她顿时觉得他可能就是在等她开口,亦或是,他只是在等她给他这么一个台阶下。

“我记得,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打算。”

拿了橘子来仔仔细细地剥着,夏机长不动声色地回应着妻子,他剥桔子的样子优雅极了,好像在吃西餐一样典雅高贵,手上的动作斯文又细腻,果然美男子不管做什么都具有迷人风采,哪怕是剥个橘子也不例外。

身怀六甲,笨重极了的江嘉年有点嫉妒,也不管他还没剥好,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橘子,一口一口狠狠吃着,好像这样就是在咬着他的肉、在报仇发泄一样。

夏经灼就那么和她对视了一会,特别诚恳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江嘉年不为所动道:“什么?”

夏经灼睨着她极具侵占性的眼神说:“我想到每天上班,走工作人员安检通道的时候,那些特地买了VIP走快速安检的年轻女孩的眼神。”江嘉年立刻瞪大了眼睛:“她们也这样看着你?”

夏经灼收回目光望向电视机,充满中国味道的春晚舞台上正在表演歌舞,明明不是小品也不是相声,但夏机长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他说:“不止。”

江嘉年顿时紧张起来,特别严肃地拉住他的胳膊,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认真问道:“不止?她们还干嘛了?”

毕竟眼前这位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孩子的准爸爸,江嘉年可不希望有谁来挖她的墙角,照她现在对夏经灼的爱意和感情来看,他们要是真的分开了,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夏经灼大约也感受到了她眼中浓厚的爱意,沉吟片刻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拿手机拍照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想到哪里去了?

当然是想到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去了。

江嘉年转过身去面对墙壁,告诉自己你要好好反省了,难道是因为怀孕了吗,怎么每天都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因为每天晚上身边躺着一个非常好吃但是又不吃的男人吗?啊,第一次和他在一起时候那些细节仿佛就在昨天,痛并快乐着的感受,真是很怀念啊。

身上好像越来越热了,江嘉年浑身难耐,忍不住又转回身去看夏经灼,他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着,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屏幕,春晚节目色彩缤纷的反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都有了颜色,不再是简单直白的黑色或者白色,他有了别样的情绪,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机长先生,而是也会有平凡感情的人。

江嘉年一个心情激动,上去就想亲她一下,可夏机长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稳稳当当地来了一句:“爸,冯巩出来了。”

这一嗓子可了不得,只见厨房里面江父麻溜儿地跑了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围裙上还有面粉,他们大约在包饺子,老爷子出来就兴奋地说:“冯巩出来了?哪呢?!”

江嘉年僵硬地维持着刚才转身噘嘴的动作,尴尬地看了父亲一眼,江父看过来的时候就瞬间捂住眼睛有点生气地说:“你这孩子,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嘛!嗨呀!我不看了。”

说完,赶紧跑掉了。

江嘉年弱弱地收回那个傻乎乎的姿势,摸了摸脸嘟囔:“晚上不干这个难道白天干?”嘟囔完,她抬眼去看夏经灼,只见夏机长眼眸含笑地睨着她这边,明显刚才他那全都是故意的,存心是想看她窘迫。

江嘉年伸手放到他身上某个位置,夏机长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不再那么不动声色和慢条斯理,一脸严肃道:“别闹。”

江嘉年皮笑肉不笑道:“那可不是我先闹的。”

夏经灼感觉身下某个地方被握着的力道加大了,赶紧说:“我错了,别闹了。”

可惜,现在认错这样简单的反应对江嘉年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别闹?我偏要闹。”

低低地说了一声,江嘉年干脆直接扑到他身上去折腾,因为她怀着孕,他又不能动作太大,担心伤害到她,所以不管她干什么他都只能受着,一来二去的,吃年夜的饭的时候,夏机长就不在客厅了。“经灼人呢?”江母疑惑地问。

江嘉年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眯眯道:“嘿嘿,去洗手间了,去解决一点个、人、问、题。”

江母奇怪地注视着闺女,总觉得她笑里藏刀。

而洗手间里,夏经灼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慢慢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女人,太狠了,太过分了。

第五十九章

年初一,安平航空的航班依旧坚定不移地开启着。

往年,作为孤家寡人的夏机长总会仁慈地把休息的机会让给同事,多年来不但同事已经习惯,连公司和他自己都习惯了,所以今年照常这样安排的时候,拿着手里的飞行资料从准备室里出来,看着比平日空荡许多的公司,夏经灼这心里头就有点不是滋味。

殷曼急匆匆地追上来,问了一句:“夏机长你还坚守在一线啊?我以为你今年要在家里过年呢。”

自从听了那些外传的关于江嘉年在办公室里怎么将陈锋揪出来的消息后,殷曼对江嘉年那点很些微的讨厌就完全消失了,毕竟夏经灼是她那么喜欢过的一个人,有人对他好她肯定高兴,既然已经注定那个人不能是自己,伤心过一段时间后就赶紧恢复正常吧,总不能真的在一颗树上吊死吧,时间会愈合所有伤口。

夏经灼还没来得及回答殷曼的话,邢舟就拖着箱子跟了上来,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前往停机坪,航班将在三个小时后起飞,平时他们不会这么早过去,但夏经灼今天出来这么早,大伙儿也就跟着走了,都没注意到时间其实还很早。

等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到了机场上,被候机的旅客们行注目里的时候,殷曼才后知后觉道:“哎?我们是不是出来时间太早了?”

邢舟抬手一看表,立刻皱眉道:“这还早呢,我都没注意,怎么也还得一个小时才要过去,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夏经灼穿着制服,外面套着制服大衣,长及膝盖,从后望去他整个人身材挺拔颀长,英俊极了。只见他压低了帽檐,淡淡地看着前方说:“我自己出来有事,你们跟着做什么?”

众人默,这还不是往日都是这样走的,一时间习惯了吗?

于是,候机的旅客们就看见本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剩下为首的四道杠机长走了,其他人留在那无奈地相视一笑,像是在讨论刚才的自己有多傻乎乎的。

夏经灼并没理会那些,他前往快速安检通道,拖着飞行箱排在别的同事后面等着过安检,等待的时候还低头看表,似乎在赶时间。

江嘉年到的时候,就看见他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