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那陌医师据说生下来就对毒物感兴趣,炼丹解毒,什么样的毒药到他眼下,闻一下便能说出名来,依茗儿看来,她是皇后的人不假。”茗皇贵妃趁机靠近西太后,两手揉着她的肩,“姑妈…”

“皇后同他先前并未相识,也就入宫这段时日,怎地就能让堂堂医师这般蟾前马后?”东太后适时补上一句,“莫不是…”

“不要乱说,”西太后凛冽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没有真凭实据,这话也能从你东太后口中说出!”

脸色一红,东太后只得点头,“是。”

“不过…”西太后语锋一转,一手轻拍了拍茗皇贵妃的柔荑,“这皇后若真同那阳医师有染,于我们来讲,岂不是一举两得?没了他的帮助,本宫倒要看看君宜那小蹄子,怎么顺顺利利产下龙嗣来。”

“姑妈——”茗皇贵妃雀跃万分,两手改搂着她肩膀,脑袋也随之磕在她锁骨间。

“姑妈别的不求,但求你这肚子争气,若这不是龙子,争也白争!”手落在女子的腹部,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慈爱来。

“姑妈,您就放心吧,昨儿个送子娘娘托梦给茗儿了,说我肚中的孩子啊,就是个龙子。”茗皇贵妃脸上洋溢着骄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西太后被逗乐,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一手将她的柔荑包在自己掌中,“我们王家,就全靠你了。”

茗皇贵妃懂,乖乖点下头,靠在她肩上。

“姑妈,我们真这么做,到头来,皇上会相信么?”她还是有所顾虑不安问道。

“那就,做到天衣无缝,让他不得不信,不能不信。”西太后嚼着笑,“皇后再有心机,却涉世未深,本宫不信,治不了她。”

茗皇贵妃听闻,挽着她的手,紧上几分,脸上满满当当全是笑。

孤夜孑走出凤潋宫,习惯地顺着长阶,去了景夜宫。

去络城散了趟心,施婕妤的身子反而孱弱下来,她躺在青藤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手中的书,泛着清香淡雅的浓墨味道。

远远望去,女子恬静而自然,长发贴着脸颊,窝在长椅中。

她爱极了煮茶,固,身上也沾得那股清郁的味道,闻着,沁人心脾。

孤夜孑原先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他跨过殿门走进去,见女子闭着眼,似是在休憩。弯下腰,刚凑上去,她便醒了。

“皇上——”神色一喜,她撑起身来。

“躺着吧!”孤夜孑将她按下,在她边上坐下来,“你怎知,是朕来了?”

“臣妾就是知道,”施婕妤扬了扬手中的书,“这上面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特殊味道,皇上的,臣妾记得。”

平平淡淡一语,却恰到好处地击在孤夜孑心坎。

“皇上,您怎么了?” 施婕妤神色惊骇,一下起的太急,却将胸口的伤痕给扯动,“啊——”

“怎么了?”孤夜孑忙将她扶着躺回去,一面察看她的伤口。

“皇上,”施婕妤却倔强的抓着他袖子不放,“您身上,怎会有血?”

孤夜孑顺势望去,果见那袖口还有袍角上,拈着零星血渍,虽然已经干涸,却尤是触目惊心。

“皇上——” 施婕妤双唇发抖,脸色也难看起来,“是您的,还是别人的?”

孤夜孑握住她的手,掌心,滑腻的汗水淌下来,“是她的!”

施婕妤听闻,小嘴微微张开,两眼空洞异常,面色,犹如死灰,她不想开口,却还是强迫自已问道,“谁…谁的?”

“李美人。”男子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如此清晰的灌入她耳中。

“李美人…”她跟着默念一句,心里害怕的将整个身子缩起来,“为什么,皇上,您答应过臣妾,留她一命的。”

“她若一直疯下去,朕定饶她一命,当年的事,经她嘴中说出,已经引起了别人怀疑。”孤夜孑将施婕妤抱到自己腿上,“朕不得不先下手。”

“怀疑…谁?”她诚惶诚恐,一想起当年,全身便冰凉僵硬,两眼透着不愿再忆起的惊惧,柔荑,不顾身份,紧紧揪着男子的衣角。

“不用怕,不会再有人提起。”孤夜孑怜惜地顺着她的发,“忘了吧。”

“可是皇后?” 施婕妤却不肯放心,一心一意牵挂,“皇后进宫第一日,李美人便被打折了腿,皇上,这次,还是因为皇后么?”

皇帝抚着的手,顿在女子头顶,少有温柔的眸子,掀起波涛汹涌,“施婕妤,你也忘了朕说过的话了?”

飘渺的神态,突地收回来,施婕妤两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回头,“不,臣妾…臣妾不敢。”

孤夜孑微叹一口气,见她吓成这样,便不再责备,只是搂着她靠在椅子上,“你身子还未好,多歇息。”

阴晴不定,就算是长伴君侧,也让她摸不透这帝王脾性。

天空,逐渐暗下来,不是阴沉,而是,已近傍晚时分。

陌辰吏回宫后,便钻入药房,没有再出来。他尝试以新的药材来熬制,络城所见,让他深知,夫妻缠的解药必须尽快研究出来。

手上的药,热气腾腾,他的药,他从不让别人送。

走入风潋宫,就看到女子一人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

“臣,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睁开眼来,展颜一笑,“陌医师今日,怎会如此客气?”身子一轻,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来给我送药?”

将手中的碗递过去,阳辰史白色的袍子随风飞扬,温和俊朗。

“这药究竟有何作用?”虽说是调理身子,可她并未觉得自己的身子差到哪去,那毕竟是药,喝上去总有一种特殊的苦味。

“我记得在络城,娘娘说过信我!”阳辰史轻笑,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跟着浅笑连连。

风妃阅端起碗,一股脑地喝了下去,她眉头高高皱起,景后一口咽下肚,才大步朝着内殿走去,那里有她特意准备的梅子,吃上一颗,就能解解这钻入心窝的苦。

阳辰吏跟了进去,一把笑声逸出口,灿烂无比。

“你笑什么?”风妃阅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笑,总算有你怕的事了。”男子的话,带着几分调侃,却也认真。

风妃阅抽出锦帕,擦拭下嘴角,原先阴郁的心情,销销放晴。

陌辰吏见她脸色红润,以为是药性起了作用,便上前,放下手中的碗,“我给你把上一脉。”

风妃阅坐下来,将手伸出去,男子一指搭在她手腕上。

“怎么样?”

陌辰吏细细把着,神色平静,眸底难掩失望,还是,一筹莫展,“没事!”他点下头,“身子好着呢。”

风妃阅满脸笑意刚洋溢开来,就见外头一道黑影压过来,皇帝已经走了进来。没有任何通报,脚步声也是极轻的。

“参见皇上。”二人急忙起身,阳辰史的手极自然地收回,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碗,摔在地上,瞬时飞溅开来。

孤夜孑睨视着二人,走到桌前坐下来,“陌医师,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皇上。”二人对视一眼,风妃阅暗暗点下头,男子便起身走出凤潋宫。

“朕以为皇后,今夜会难以安睡,没有想到,你倒是同朕的医师相谈甚欢。”孤夜孑语气不冷不淡,弯下腰,看着女子的脸。

“阳医师不过是给臣妾送药来罢了。”风妃阅迎视,人还跪在地上。

“送药,朕也很好奇,是什么药?”孤夜孑盯着那打碎的碗,眼神犀利一如那碎渣滓的尖锐。

“只不过,是一些聊补身子的药。”风妃阅扬眉,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脸,毫不闪躲。

“补身,朕的御医院,连一贴补药都没有么?”孤夜孑心情不爽,风妃阅蹙着眉,他这样子,似在诚心找茬。

“皇上非要执意,臣妾无话可说。”风妃阅两腿跪着,头一低,一副乖乖认命的样子。

孤夜孑见状,两手一伸便将她捞起来,“我们,为何不能好好的说会话?”

手臂,被他勒的有些疼,风妃阅施施然一笑,有些无奈,“臣妾看着皇上太累,更不想一天到晚揣摩您的心思,皇上的心,忽明忽暗,臣妾只觉惶恐,难以交心。”这,是她的实话。

孤夜孑眸色转为黯淡,语气同她一样,甚是无奈,“总有一天,你会和朕一样。”

不用等到有一天,自己,已经在开始习惯。只是二人独处时,风妃阅仍然习惯不了,他那在自己面前都卸不去的面具。

“阅儿——”皇帝的声音,带着沙哑,他站在高大的窗前,身上打着一层暗影,转过头来,“你,还没有经过一件,足够让你狠下心的事。”

他要她毒,他要她,足够与他匹配。

风妃阅葴默,望着他一身孑然隐入暗色,自己也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边上,举目遥望夜空。

孤夜孑将她揽过去,抵在她身后,视线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望向外面。本该是宽阔的怀抱,为何,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你,还没有经过一件,足够让你狠下心的事。

风纪阅反复吟味这句话,心,突的跳了好几下,隐隐,一种自回宫后便出现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明月当空,晚归的鸟儿飞翔而过,一道嘶鸣划破宫闱,触目惊心!

风妃阅大惊,身后的男子将她搂的更紧,她却是全身不由自主,一个劲的微微发抖。

惑君心066会错心意

施婕妤每晚噩梦连连,皇帝在风潋宫呆了会,便离开了。前后,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几日过后,风妃阅只身一人前往景夜宫,去探望施婕妤。

那座大殿,她没有踏进过半步,如今站在外头,倒也有几分好奇,里头传来一阵阵茶香味,风妃阅一脚跨入,就看见施婕妤穿着普通的宫装,正在整着手上采下的茶叶。

一抬头,就看见风妃阅站在远处,她惊愣住,双手擦拭下才迎上前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施婕妤不必多礼。”风妃阅走进去,望着满园子干晒的茶叶.“这都是你自已栽种的?”

“闲着无聊,找个精神寄托罢了。” 施婕妤将她带到凉亭里,坐下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一时竟无话可说,丫鬟送上新泡的茶,风妃阅轻饮一口,“果然香醇。”

女子淡淡一笑,病态中带着几分媚意。

风妃阅见她眉间始终拢着一抹愁思,便放下手中的茶,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施婕妤。”

女子双眼一怔,忙摆了摆手,“臣妾不敢,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风妃阅望向远处,余光却不自觉盯着她的侧脸,“本宫,只想知道李美人的事。”

端着茶杯的手,抖动下,施婕妤红唇紧抿,没有开口。

“是本宫让你为难了?”风妃阅见她秀眉蹙地越发紧,便追问道。

施婕妤听闻,抬起头来,一脸正色,神情带着不愿提起的闪躲,她望着风妃阅,眸光赤诚认真,“皇后,臣妾劝你,李美人的事不要再查下去了。”

她果然知道!

风妃阅暗暗吃惊,面上却极力掩饰,“为什么?”

“皇上不让您查,自然有他的道理…” 施婕妤面有难色,只是不明说。

“那你,都知道?”风妃阅紧盯着她,不遗漏女子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知道,并不代表着能说,臣妾,不想做这第二个李美人。”她的话如此直截了当,风妃阅知道,就算自已逼死她,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自己,偏生就是个局外人。一股凄凉的感觉,瞬间萦上心头。皇帝,就没有给过她机会,怕她知道,便当着她的面,将李美人话生生杖责而死,以示警告。殊不知,这真正知道真相的,却被他百般呵护,各种差异,风妃阅一下子,清清楚楚看了个剔透。

嘴角掩饰的笑意,有些僵硬,她脸色渐渐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冷到没有一点温度,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好了,天色已晚,本宫也该回去了。”风妃阅坐了会,实在呆不下去,便站起身来。

“臣妾送娘娘。” 施婕妤并未挽留,跟着起身。

“不用了,”风妃阅回身望着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走出景夜宫了。”说完,便自顾迈了出去。

女子站在院中,也没有相送,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下脑袋。

“咳咳——”

“怎么了?”孤夜孑刚走进来,就看见施婕妤一双手按着胸口,不断咳嗽起来。

“皇上,没事。”她抬头微笑,“马上就要入冬了,臣妾这副身子,怕是守不住了。”

孤夜孑将她抱入内殿,吩咐屋内的丫鬟多点上一个暖炉,“那就少出去走动。”他握着她的两手,来回搓揉。

“皇上,今儿,皇后来找过臣妾。” 施婕妤望着男子的动作,手心已经回暖。

他继续着手中动作,状似漫不经心问道,“她来作什么?”

“是问,关于李美人的事。”

皇帝眸中闪过阴鹜,冰冷寒彻,“她还不放弃。”

“皇上,娘娘没有错,” 施婕妤握着男子的手,语气虚弱,“您为了让她不查下去,却将李美人活生生在她面前打死,换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咽不下也要咽,还能活活憋死不成?”孤夜孑恼怒异常,狠话从嘴里一下吐出。

“皇上,这事,迟早会平息下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施婕妤不敢再激怒,将身子靠向绣枕。

“这事,不论是谁想要再追究,朕都不会放过。”孤夜孑语气狠戾,决心已下。

“都是臣妾…”她一声哀怨,满目冰凉顺着眼角簌簌滑落下来。

孤夜孑单手将她眼泪擦去,却不说话,只是搂着。

风妃阅回到风潋宫,只觉心底的郁结越发堵的自己难受,她坐立不安,竟觉烦躁起来。

孤夜孑走进之时,就见她倚着窗子,华丽的罗衫拖在身后,他上前,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在看什么?”男子突兀出声,让风妃阅吓了一大跳。

“臣妾参见皇上。”她盈盈一拜,小脸被窗外的夜色所笼罩,带着几分朦胧,想要让人一探究竟。

孤夜孑将她搀扶起来,只见她沉着脸,头也不抬一下,动作也僵硬不少。“朕说过,有些事皇后不用再管。”

风妃阅听闻,突觉心底的那口气越发憋得慌,不管,也罢!“想知道的,不止臣妾一人,知道的,也不止皇上您一人吧?”

孤夜孑知道,她指的是谁,“施婕妤不一样。”

“对!”她点下头,“这句话,皇上一早便同臣妾说过,臣妾,也不敢忘。

风妃阅转身,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华丽尊贵,如今看在自己眼中,却觉刺目异常,心,有些累。男子的视线,胶着在她后背,瞳仁微微泛上疼痛,他走上前来到她身后。

风妃阅立于镶嵌在鎏铜柱上的纱灯前,灯光很暗,却足够将殿内的每个角落照亮。她眯着眼睛,去适应。

“阅儿—— ”孤夜孑思时片刻,还是将双手放在她肩上,“若有一日,朕要你在君家和朕之间做出选择,你该如何取舍?”

她怔愣在原地,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莫不是已经着手,要对付君家?

孤夜孑见她不语,索性将她身子转过去,弯下腰来,望入她眼睛深处,“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