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妃阅眉眼一抬,望入那潭深邃,深的,自已好像已经跌了进去,难以自拔。他心中,又何尝不是藏着太多的事,“不知道!”这么想着,说出口的括,也就硬了。

三字,重重一击,打的孤夜孑毫无招架之力。他双手力道加重,将她肩膀握得痛极了。

“君家,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他的话,一字一语,都是从牙缝里面被用劲挤出来。脸色阴沉,一种冷酷的冰凉。

风妃阅没有回答,君家同自己,本就是利益关系,无关轻重。然,她脑中再太想起了施婕妤的话,双肩欲要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风妃阅坦然面对,微笑反问道,“那在皇上眼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孤夜孑剑眉蹙起,思绪万千,他手一松,退开身子,他最重要的,便是一统天下!而如今,自已最大的绊脚石便是君家。

见他不说话,风妃阅更是了然,她唇畔生笑,一双眼睛望向殿外,说不出的凄寞,“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懂!”在他的心中,不一样的,只有她。女子倚着一方孤灯烛影,更显清冷。

既然懂,为何,还是做不出抉择?双方,都会错了意,却依旧一意孤行。

“好!”孤夜孑点下头,那股尊王的气势,再度回到身上,“朕倒要看看,你君家怎么个折腾法!”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凤潋宫。

这一转身,风妃阅紧紧相望,突有一种越走越远的感觉。

皇帝接着几日没有到凤潋宫来,风妃阅每天除了练剑,便是呆在殿内,一步都没有走出去

提着手中的软剑,身上,香汗淋漓,她抹了把汗,便走回内殿准备沐浴。

刚跨进去,就看见易竹正在忙着擦拭那张红木镂刻的桌子,一遍又一遍,见到风妃阅,手上的动作越发使劲,恨不能将那桌面都擦掉一层皮。

“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丫鬟停下手中动作。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准备下,本宫要沐浴。”风妃阅将手中的剑递到她手上,见易竹呆呆不敢接,便轻轻一笑,将软剑缠在自己手腕上。这把剑,制作精巧,通体纯亮,柔韧性极好,就算缠在腰上,也比那上好的绸缎还要细腻柔滑。

“是,娘娘。”她应答一声,便乖乖出去准备。

不出一会,暖水便被送进内殿,四周隔着彩绘的屏风,风妃阅遣退下人,轻解罗衫,踏入浴桶中,水温刚刚好。

一身疲惫,洗个干净。

风妃阅靠在桶沿,脑袋搁置在上面,刚要闭眼,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异动。

她灵敏地睁开眸子,双手张开,看着一堵黑影慢慢逼近过来。

“谁?”女子冷冽启音,身子随之沉下几分。

珠帘被掀开,君隐一袭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就走了进来。

“你…”风妃阅整个身子坐下去,“好大的胆子。”

君隐却是双手环胸,找到一面柜子,将身子靠过去,两腿随意搭在一起,惬意而慵懒。

惑君心067暴雨前夕

风妃阅望着男子,心想,这人怎么如此厚脸皮。她视线毫不避讳迎上去,君隐只是勾着唇浅笑,“再不洗,水就凉了。”

风妃阅嚼着几分鄙夷,那样的眼神,让原先心存玩味的男子,心里不舒服到极点,他挺直脊梁,声音带着沙哑,“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洗的很慢,下意识里并不想见君家的任何人。

待到她磨磨蹭蹭出来,君隐手上的茶,已经换过几水,他一手轻敲桌面,神色显得不耐烦。

“有事?”风妃阅态度冷漠,不愿多语。

“没事,就不能来了?”君隐话语一沉,身子端坐起来。

“这后宫人多复杂的,况且,皇上一直盯着我们君家,这,你不是不知道的。”风妃阅就势坐下,望向身侧的男子。

他亦回过头来看着她,二人并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孤夜孑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急忙起身,风妃阅弯下腰,发上的水渍还未干,一低头,便滴落下来,漾在脖颈间,他视线落在桌上的那杯茶中,看样子,君隐是来了好一会了。

孤夜孑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步子也踩得极重。他落座于君隐先前坐的那位子,“起身。”

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心有忐忑。风妃阅不懂,皇帝怎会在今日突然来到凤潋宫。

君隐站了一会,便请安离开了,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下二人。

“朕今日才发现,你们兄妹俩的感情,好的很。‘’孤夜孑冷笑,话语中全是尖锐的刺。

风妃阅展颜,面上的表情僵硬,“皇上多心了,哥哥待我一向好。”

孤夜孑睨视着女子的小脸,霍然起身,一把攫住她的下巴,下手之重,恨不得就这样捏碎了去,皇后,是不是朕给你的太多了,你,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风妃阅两手抓着他手腕,脚尖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垫起,她望着男子愤怒的俊颜,艰难开口道,“太多,皇上给过我什么?”

最起码的信任,他不曾给过。

孤夜孑咻然握紧她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风妃阅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着他眸底忽地窜上一把怒火,灼灼燃烧,瞳仁中,染上一层阴鹜,愤然说道,“朕没给过你什么?你,再说一遍!”

风妃阅一下难以呼吸,小脸憋得通红,突来的闷窒感,让她欲要作呕,女子咬着唇,将那不适一一掩下,就是倔强的不肯开下口。

神色越渐痛苦,孤夜孑心一软,手上一松,将她甩了出去,可却是余怒未消,一掌重重击在那桌子上,将上头的茶具挥落至地上,“好!你说没有,那便当作什么都没给过,从今往后,你也休想朕再给你!”

风妃阅听闻,一种委屈感瞬时袭上心头,“皇上的东西,臣妾要不起。”

二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让一步,皇帝更是被气得不轻,健硕的胸膛剧烈起伏,身子一跨,踩过满地碎片,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风妃阅双手抚着自己的脖颈,外头的玉桥听到吵闹声已过,这才战战兢兢走进来,“娘娘——”

“将地上收拾干净。”风妃阅眼看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凤潋宫外的夜色中,这才折身回到内殿。这么一闹,使得她连日来的心情变得更差。

玉桥匆匆收拾了一番,端着手上的碎片走出宫,还未等到处理干净,便被一道声音给唤了去。

“玉桥——”

她手一抖,那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嘴角僵硬地微微拉起,“月,月亦姐姐。”

“呵——还记得嘛,”女子娇笑,眼光极为不屑,“才跟着皇后几天,就忘了真正的主子了?”

“月亦姐姐。”玉桥神色慌张起来,她不自觉朝周边望去,生怕被什么人给撞见。

“两宫太后要见你。”月亦不再拖延,丢下一句话,便朝着前方走去,女子唯唯诺诺,望着地上的碎片,也来不及收拾,就急急忙忙跟在了后头。

二人刻保持着十步之遥的距离,月亦率先踏入‘安宁宫’,女子紧跟而上,脚还没来得及跨,便被女子狠狠一拽,摔了进去。

“妹妹走好了。”她一笑,轻拍拍手,继续走在前头带路。玉桥虽吃了暗亏,却也只能忍下,敢怒不敢言。

走进内殿,西太后一向的习惯,便是每天下上几盘棋。此时坐在对面的茗皇贵妃,正一手托着下颔,手中的棋子,不知该往那边落。

“奴婢玉桥,参见两宫太后,茗皇贵妃。”她脚步踩在华贵的毛毯上,无声无息跪下来。

西太后沉重冷静,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盅内的棋子,而与其对弈的茗皇贵妃,则是抬起头来,望着下方跪起的女子。一腔心思,已飞出老远。

“玉桥…”东太后坐在软椅上,后头的丫鬟规规矩矩捏着她肩膀,“几日没来安宁殿,倒要让本宫亲自使唤人来叫你。”

“奴婢不敢,”玉桥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显出惧意来,她脑袋垂得很低,前额已经搁在地面上,“实在是奴婢抽不开身,皇后娘娘又盯得紧,奴婢这才没得及过来给两宫太后请安。”

月亦回到西太后身侧,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语,几声之后,她唇角勾勒出几分兴味,刚要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目光直逼地上女子,“本宫问你,皇上为何会从凤潋宫勃怒而出?”

玉桥闻言,乖乖抬起头,就连茗皇贵妃亦是一怔,欣喜之色立马涌上来。

“回太后的话,奴婢在外头一直守着,皇上同皇后吵得很大声,隐约,好像是为了君将帅的事,最后,皇上还将凤潋宫的东西给摔了,这才离开。”玉桥乖乖作答,丝毫不敢隐瞒。

“君将帅?”西太后略有不解,片刻后,方喜形于色,“莫不是皇上准备着手对付君家?”

“姐姐,这君家的威风,早该过去了。”东太后嗤之以鼻,脸上满含不屑。

“不——”西太后伸手,轻摆了摆,“没有这么简单。”

“姑妈的意思是?”茗皇贵妃暗暗紧张,提心吊胆起来。

“不管是不是对付君家,皇帝同皇后这一吵,倒真是给了我们机会。”西太后神采飞扬,端庄的脸上,难掩欣喜,她拈起手中未落下的棋子,当着茗皇贵妃的面,手起棋落,一举拿下,“万事俱备,就欠这东风!这把火,本宫来助上一臂之力。”

掷地有声,女子落得个满盘皆输,“姑妈!”她娇嗔连连,“看来茗儿还是得多练练。”

西太后笑开,威严中带着几分精明睿智,“皇后,是本宫除了皇上之外,最大的敌人。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到火候,一旦她羽翼渐盛,要想除之,更是难上加难,固,本宫现在,就要一举折断她那未来得及长硬的翅膀。

“姑妈说的极是,”茗皇贵妃双手一推,“茗儿认输了.再说那皇后又岂是您的对手。”

“不!”西太后摇头,“她绝对有手段,只不过,她的心还未完全狠下来,若真有那么一天,再联手加上一个皇帝的话,我们才是腹背受敌,寸步难行啊。”

话语刚落,几人的神色便立马缓了下来,玉桥只是跪着,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

从安宁殿出来,膝盖由于跪的太久而发麻,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单手扶着墙壁而行。

玉桥重重吐出一口起来,擦了擦额上冷汗,僵硬地抬腿走回凤潋宫。

风妃阅已经睡下,她忐忑的心,也随之落下来,娇小的身子缩在殿外一动不动。

皇帝接着几日,都不曾来过,风妃阅也懒得出去,除了妃嫔们的请安,她倒真能落个清闲。

仰面躺在那张贵妃榻上,眼还未来得及闭,就见外头走来一抹粉色身影,细看之下,才知是施婕妤。

“臣妾参见皇后。”她面色无力,苍白到几近透明。风妃阅紧攥着手,袖中,还藏着阳辰吏给她的那颗解药。

“施婕妤快起身,”她上前,将女子搀扶起来,“皇上已经免了你的请安,你不必守这无用的规矩。”

“臣妾一人呆在景夜宫也没事,出来走走,总比净胡思乱想要来得好。”风妃阅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

刚说上几句,就见施婕妤突然没了声音,风妃阅回过头去,只见她双手落在身前,神情望着周边的丫鬟,极不自然。

风妃阅隐约看出点什么,便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娘娘。”

待到那殿门阖上,她才问出口,“施婕妤,心中可有事?”

女子面有难色,脸上透着娇羞,锦帕的一角,已然被揉成褶皱,“不瞒娘娘,臣妾已经几月未来葵水,老嬷嬷说那是终日郁结所成,需向皇后要一块肚兜来,系在身上,三天内便可解了这晦气。”

风妃阅一听,脸上露出疑虑,“为何不请御医?”

“这…”她吞吞吐吐.“臣妾不想拾皇上知道,嬷嬷说了,这只是小事,再说臣妾生来体弱,皇上万一知道了,又要惊动整个御医院来,臣妾不想…”

风妃阅点下头,她深知,孤夜孑绝对会这么做。

惑君心068暗房鞭笞

施婕妤满面愧色,她双目垂下.脸也憋得几分通红,一提及自己的身子,眼眶便红下来。

风妃阅一时无措,见她倒也不死死赖着,便顿生几分好感来,“不过是个肚兜罢了,本宫给你。”

女子一喜,只是望着风妃阅起身,视线也随之跟过去,“谢谢娘娘。”

她不以为意,心想只是一个肚兜罢了,随即便翻开柜子找起来。

随意挑选一个,风妃阅回身交到施婕妤手中,掌心处,一片滑腻,更多的则是感动,“臣妾谢娘娘。”

“一件小东西罢了。”风妃阅淡笑,施婕妤却是一脸感激,微微还有激动。先前的难以启齿,到现在已经豁然开朗。女子拂开愁云,两手将那肚兜攥紧。

回去后的第二天,施婕妤果然现次来到凤潋宫,自己的葵水,竟真来了。说是有凤体护身,去了邪念。风妃阅听闻,只是微微一笑。

景夜宫内。

夜已深,女子瘦弱的身影却还在忙碌,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孤夜孑走进来,就看到她一个劲的翻动,地上堆满了衣衫。

皱眉上前,脚避开,“找什么呢?”

女子过于专神,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急忙回过头来,“臣妾——”欲要行礼,却被他手一拦,拉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孤夜孑望着满地狼籍,询问道。

“臣妾在找东西呢。”她偎在男子胸前,冥思苦想就是怎么都记不起来, “明明收起来的,却不见了。”

“什么东西,让你急成这样?”孤夜孑凑过去,端详着她的小脸。

施婕妤脸微微一红,这才转过身来,“臣妾向皇后讨了一样东西,可是今日想要穿上,却找不到了。”她心有懊恼,蹙着眉也想不出在哪。

“哦?什么东西?”孤夜孑随口问道,却见她脸腾地一下红透,头一埋,抵在自己胸前不起来。男子淡笑不语,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未说出来。

风妃阅走在迂回的长廊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陌辰史的殿前。

原先阴郁的心情,似在此刻一扫而空,面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心感。陌辰吏站在她身侧,内殿中,犹在炼制着不知名的丹药。

“陌医师,你是炫朝人么?”风妃阅随意问上一句,她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外头初起的朝阳。

“不是——”男子的声音,陡然一暗,略带失落。

风妃阅吃惊,这回答,显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理所当然。

“你想听么?”阳辰吏温润而笑,缓下这凝滞的气氛来,“你想听,我便告诉你。”

风妃阅侧着脑袋,眼见他神色不对,却还是禁不住心底那份好奇,“想。”

男子并未立马回答,而是双眼落向远处,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国度,风妃阅望着他的侧脸,这样温暖的男子,如今却周身齐聚着浓愁,还有,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

“我是云朝人,”过了许久,男子才开口,那声音,仿若从云端飘来,“云朝是炫朝的邻国,而我,则是云朝大皇子,弱肉强食,国将不保,何来有家?皇上生怕云朝作乱,一道圣旨降下来,我便代替整个朝都百姓,成为当朝质子。”

质子…风妃阅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谓罢了,说穿了,不过是同自己一样,一颗棋子罢了。

“只要我留在炫朝,对皇上忠心不二,我朝便能保一方太平,若不然,则尸野遍地,血流成河。”他知道皇帝说到,也定能做到。

风妃阅只觉一阵悲哀,孤夜孑的野心,如此明显,若他真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你一个小小云朝,他也只是暂时搁在一边,又岂会放在眼里?

“我打小就不喜欢在宫中,刚满十岁,便跟着师傅四处游历,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想,自己身上竟还有这样一副担子。”陌辰吏说的无奈,眼角生出一许向往。

“那你在宫中,岂不满身不自在?”

薄唇微勾,他淡笑如风,身上的药味沁人心脾,“听过习惯么?久了,也就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风妃阅讶异,张着嘴,双眼尽是男子的淡漠神情,耳边的声音,带着疼痛,“习惯…好可怕!”

男子深有同感,点下头,“可怕,也要承受。”

一语,在风妃阅心中砸出涟漪,水波荡漾,那是一种,认命的挫败感。

二人望着对方,眉角处,突地压上层层黑影,脚步声自外头叠加而来,风妃阅张眼望去,率先入目的,便是两宫太后。

一身华贵雍容,除了身上的衣衫,就连发髻都梳成了相同的平髻,每一根墨发都梳的纹丝不乱,五支夺目金钗齐齐错落在发上,配上身上的服饰,正好将两位太后区分开来。

“臣参见两宫太后。”

“参见两宫太后。”风妃阅虽不知一行人来的目的,却还是盈盈相拜,心间隐有不安。

西太后望着她垂下的双肩,自行走入阳辰史大殿,“宫内相传,阳医师同皇后走得尤为近络,今日一见,果真不是无风起浪。”

心里,咯噔一下,风妃阅面上却极力平静下来,“儿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本宫无意纠缠于你们的琐事,既然外头都传开了,今日也就带了人来,在阳医师的寝殿内查上一查,清者自清,也给皇后一个交代,堵了那悠悠之口。”西太后说的轻巧,一副胸有成竹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