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料中的疼,风妃阅恍如隔世般睁开眸子,身前的俊颜放大,只见,孤夜孑的一手,正牢牢抓着那柄软剑。

她惊得,目瞪口呆,男子修长的五指紧握着剑身,望着她白皙的脖颈上,一抹印渍渗出猩红色,他眉宇间,深拢起难以置信,“你…”

他没有料到,风妃阅会有如此举动,若不是自己离得近,若不是,自己随手反应…

风妃阅手中的剑,未有移开,平等的距离,她红唇轻启,“皇上料定,然,臣妾却没有那解咒之法,唯有,一命抵上施婕妤一命。”

他大掌再度握紧,将那剑拉近白己几分,“给朕都出去!”

“是,皇上。”旁人哪还敢逗留,施婕妤见状,只得跟在后头向外走去。

“皇上—— ”押着君宜的两名侍卫小声请示,“宜皇贵妃她…”

“带下去,让陌医师过去一趟。”孤夜孑头也不回,不出一会,整个诚荣殿,便只剩下二人。

“松开。”男子见她僵硬着先前的姿势,开口说道。

风妃阅一动不动,孤夜孑握着的手,血,顺着指缝一下,一滴,落在自己眼前。温热的液体,在她瞳仁中酴醾。

“你先松开。”风妃阅紧握着横在自己脖颈上的软剑,语气丝毫不松懈。

二人这般对峙,孤夜孑更是不可能先松开。风妃阅握着的手,疼得有些发抖,她瞧看着男子另一手握了上来,双手,紧握之后向两边拉去。原先冷毅泛着寒光的剑身,一下,被染的通红通红,娇艳欲滴。一手,一边,他包裹住风妃阅的柔荑。

原先冰冷的手,有了暖意。血的温度,烫的她微微有些颤抖。

胸口一窒,风妃阅疼得折下身子,手一松,软剑随之掉落在地。手腕撑在地上,她只能反手,将手心朝上。

“怎么了?”孤夜孑攫住她双肩,将她拉起来。

风妃阅挣扎一下,面色痛苦,单手按在自已胸前,只是摇着脑袋。男子见她这样,同昨日的自己竞有几分相似,只是并未多想,一手揽上她的腰,让她靠在身上,另一手按在她胸前,揉动起来。

孤夜孑手上的仿,随着他的动作而被一下下扯开,血,将整个手背都给染红。风妃阅见状,红肿的五指扣上他腕间,轻拉开,“疼,一下便过去了。好了,又怎样?臣妾一日不说出这解咒的法子,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孤夜孑望着她一身狼狈,昔日那倔强的神色,如今已经黯淡无光,“臣妾终于知道,被人苦苦逼着的滋味。”

“朕…”皇帝薄唇轻启,再说不出话来。

“皇上,为什么不信我?”风妃阅仰起脑袋,望入他深邃的潭底,“仅凭一株兰花,皇上为什么便能断定,是臣妾所为?”

她眸光淡定,没有咄咄逼人,平静的,犹如死寂,她以死相胁,却为君宜找好后路,孤夜孑紧攥起拳,他的理所当然,却没有给过风妃阅一个能说得清楚的机会。

“朕,应该信你。”男子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将她抱起,朝着殿外走去。

风妃阅呢喃一声,疼得将身子窝起来,忘记了反应。这样的信任,不知道,还晚不晚。

回到凤潋宫,玉桥找了陌辰史来,风妃阅手上那满纱布,所幸骨头只是受伤没有碎裂。膝盖上的伤,相比却越发严重,那硬生生的一跪,足足能让她一、两月不能行动自如。待将二人手上的伤处理好,陌辰吏随意交代几句,便退下。

风妃阅靠在绣枕上,望着孤夜孑被裹成粽子的手,禁不住开口道,“何必出手?”

男子回眸,嘴角带有苦笑,“不知道…”自己的出手,如此之快,没有半点考虑,“朕只知道,你不能有事。”

风妃阅惊怔,一时没了反应,片刻后,方手肘撑一下,想要坐起来,孤夜孑见状,便上前揽上她的腰,“皇上,天色已晚,您先回去吧。”

望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一夜间,却又陌生非常。“你撵朕走?”

“臣妾这个样子,逃不了。”风妃阅作势将双手举起,唇角勾起笑意,只是,极尽嘲讽。

俊朗有神的双眼,微微眯起,孤夜孑转过身,视线无意间落在那本书上。他起身上前,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翻开一页,兰花香醇如故,每当他疲倦之时,便会翻开…

男子修长的指,顿住,望着那页书面怔怔出神。若真是有人蓄意陷害,这一幕,也太过于巧合,凛冽的眸子闪过几许吃惊,自己的这个习惯,知道的人并不多。若真是…那,就应该是自己身边之人!

风妃阅望着他的背影,不说一句话。

男子合上书,慢慢向她走去,继而在榻前坐下,“朕想听实话。”

风妃阅蹙着的眉头舒不开,“臣妾说的,全是实话。”

“朕要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皇上信么? ”她反问道,语气探究。

“你说,我便信。”他更是坚定,眼中已含信任。

风妃阅却是将信将疑,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施婕妤当时所受的兰花蛊,确实同臣妾无关,但是那盆兰花,当时在臣妾手中。”

孤夜孑抬头与其对望,脸上并没有多大吃惊。

风妃阅见状,也就继续说下去,“臣妾知道皇上一定会来兴师问罪,便央求陌医师将兰花毁掉,却不知,这兰花还有第二株。臣妾终是躲过了初一,却避不过十五。”

“皇上查寻兰花的下落,臣妾是没有说实话,”她不再相瞒,“臣妾没有那个把握,能同昨日一般,全是因为皇上的不信。”

孤夜孑听闻,俊脸越发沉下,望着她满身是伤,被蒙蔽的心,逐渐清明,确实,即使那兰花从凤潋宫搜出来,也不能肯定什么。

他拉起女子的手,包入掌心,不轻不重的力道,温柔抚摸。

要换得一份信任,何其的难!

风妃阅抽手摸向自己的袖子,他信与不信,也就在他一念间,这个试探,风妃阅知道太过于冒险。握着那颗解药,她反复思虑,最后,还是将手抽出来,摊开。

“这是什么?”孤夜孑望着那颗浓黑色的药丸,眉头一皱。

她心里亦是紧张万分,艰难地吞下一口气,风妃阅缓慢说道,“解药,施婕妤的解药。”

她望着孤夜孑一脸震惊,心砰的一下,漏跳好几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再也弯不过来。

“你有解药?”男子视线落在她掌心,小小的一颗,却扎眼极了。

“对,”她丝毫不含糊,“臣妾不想再骗你,解药是在臣妾手上,只不过,那蛊毒真的和我、和君家没有一点关系。”

孤夜孑没有立马接过手,而是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早点交出来,也就,免了那些皮肉之苦。”

女子听闻,双眼笑开,亦望向那颗解药,“臣妾若是招了,那便是认罪。我同那兰花蛊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今日,我将它拿出来,是因为我相信你。”风妃阅将药丸放到孤夜孑手上,身子靠了回去。

托在掌心,倍感沉重。

孤夜孑收紧,将药丸放入袖中,“这解药,怎会在你这?”

风妃阅不再隐瞒,“是以兰花枝叶做成的,一直在我身上。第二株兰花未出现之前,我总是心有顾虑…”她娓娓道来,将那双生花的缘故告诉了孤夜孑。

男子一瞬不瞬地望入她眸子,掌心再度收拢,一个相信,原来,如此简单。

风妃阅一吐为快,积在心底的秘密宣泄而出,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

开诚布公,孤夜孑信了她的话。她的刚毅,她的倔强,原来计较的,只是自己的信与不信。

“阅儿——”孤夜孑柔声,语调却变了,“今后,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风妃阅刚要接嘴,却被他打断,“就算是不得已,也不行。”

他的一句话.让风妃阅心头袭上暖意来,她的不得已,他懂。

“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想自保,好好在这宫中活下去,我,只能那样做。”当时的形势,已是万般无奈。

孤夜孑双手放在女子肩上,“除了这事,你还有事瞒着朕么?”

风妃阅原先的坦然,变为几分闪躲,君宜的事,是她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她埋下脑袋,心绪繁芜,细想后,方抬眸,“没有。”

惑君心 074 偷情

孤夜孑端详着女子的面容,伸出手去,将她拉向自己。脑袋枕上他的肩,身上的疼痛,一寸盖过一寸。

外头,寒风突袭,竟零零星星飘起雪花来,皇帝命人点上暖炉,整个屋子里面,腾地湿暖起来。

风妃阅靠在他胸前,片刻后,朝着身后的男子说道,“皇上,将解药给施婕妤送去吧。”

这颗解药,她迟早会交出去,与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如,直接交到皇帝手中,这是他,同她,交心的第一步。明眸皓齿,风妃阅微笑,望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却丝毫不在乎,她比谁都懂,皇帝的信任,意味着什么。

景夜宫内。

施婕妤背靠在榻上,见到孤夜孑进来,忙要起身。

男子大步上前,双手适时按住她的肩,“躺着吧。”

“皇上——”她一手拉住孤夜孑的袖子,“不要再逼着皇后,臣妾知道,她是无辜的。”女子美目无神,闪着异样晶莹,“臣妾说过,连陌医师都没有了法子,皇上,就不要再留臣妾。”

皇帝听闻,眼中的疼惜越发浓重,他拨开她额前发丝,一声低叹,“最懂事的,还是你。”

那样的话语,却不像是爱人间的低喃,施婕妤脸色一黯,苦笑道,“臣妾不想再给皇上添乱。”

一手掏入袖中,孤夜孑将那颗解药拿出来,“你放心,吃下去,明日便一切都好了。”

施婕妤望着那颗黑丸的药丸,满面,均是难以置信,“皇上…”

男子充耳不闻,将那药递至她唇边,她张了张嘴,乖乖将那药吞下去,心中,越发激动万分。

“今后,不要再轻言,有朕一日在,便不会让你出事。”修长的手指拭去她眼角泪渍,女子紧咬下唇,双目微阖,用力点点头。

“皇上——”施婕妤身子靠回去,整个人仍是虚软无力.“臣妾想去看看娘娘。”

“改日吧。”孤夜孑随口应答,“你身子还未大好,连日来更是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其余的,就不用多想。”

施婕妤听闻,也就不再坚持,任由男子将自己放回榻上,两手窝入锦被中,几乎是脑袋一沾上绣枕,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她累坏了。愁眉已然展开,女子的梦中,不会再有寝食难安。

风妃阅一人躺在榻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陌辰吏说,只要半月便能恢复,可她还是躺不住。

君宜进来之时,见她一手扶着床架,欲要起身。

“姐姐——”她急唤一声.匆匆走上前去,“你怎么起来了了?”

风妃阅只得躺回去,表情颇为无奈,看着君宜坐在自己身前,她除去纱布的双手,慢慢活动起来,“肚中的孩子,没事吧?”

女子微微一笑.两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视线也跟着垂下.“多亏了姐姐…”声音,似有哽咽,她勾唇莞尔,“还有陌医师!”

没事就好。风妃阅望着她肩上未掸去的雪花,声音开朗,“外头下雪了?”

“对,好大好大,是今年的初雪。”君宜顺着她的视线,将身上的雪花掸掸,“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住。”

“我出生到现在,便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风妃阅端详着窗格上映射出的雪花,轻声感叹道。

“姐姐说什么呢?” 君宜疑惑不解,“炫朝的冬季,每年都是白雪皑皑,皇上最不愿见的,便是雪灾了。”

风妃阅嫣然一笑,君宜自是不会知道,“我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呢。”

“对了姐姐,那施婕妤的解药,真在你身上么?”一夜间,她的咒便解开了,至少这深宫中,再不用听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梦魇声。

“不在!”风妃阅失口否定,她答应过孤夜孑,只讲解药交出来,其余的,一概装作不知。

“我就说呢,”君宜眉头皱皱,“这宫中,到底谁想加害与我们?”

“谁,都有可能!”风妃阅斩钉截铁,目光更是犀利敏锐,“我一早便最说过,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往往你最是信任非凡的,却,会在意想不到中,伤害你至深。”

“我信姐姐。”君宜坚定,诚荣殿一事后,更让她对风妃阅的依赖,加重几分。

“不!”然,她却是并不领情,“就算是我,摆在第一的,也永远是自己,不可能是你!”一旦冲突,她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自保。

君宜听闻,并未有多大的反应,一昧坚持,“我还是相信。”

风妃阅从未见过这般执意的人,细细一想,也就摇下头,笑了,只是视线刚落在她小腹上,便有些僵硬住。

风雪肆虐而来,丝毫没有停歇之意,风妃阅听得那窗格子传来哗哗剧烈的声音,缝隙间,寒风趁虚而入。 没多久,整个皇城便被笼罩上一层厚实的白雪,殿外,宫娥太监们开始忙碌,将积在门前的雪扫去。

暖炉,暗下几许。终是抵御不住寒气。风妃阅唤了几声,外头的人却一昧忙碌,连守门的人都加入了扫雪中。

“姐姐,我来吧。”君宜挽起袖子,朝那暖炉走去,微弯下腰,皓腕纤细地拨动几下,没多久,暖意便窜上来,将严寒驱尽。

风妃阅微微吃惊,君宜按理说也是君相爷的千金,怎会,连这种粗活都能做的游刃有余?

她没有望见风妃阅眼中的疑虑,拍拍手,抽出锦帕擦拭双手,为她哪怕是做了一件小事,君宜都欣喜非常,脸上洋溢笑颜。

外头,天色已晚,君宜坐了没多久,便走了。风妃阅一直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差点分不清那白天黑夜。

这场雪,却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日,阳光才懒洋洋露出一个头来,外头,早已忙碌成一片。

孤夜孑进来之时,风妃阅正半座而起,眼睛巴望着外头,神情,甚是带着几分可怜。

冷酷的俊颜露出几分笑意,他负手上前,站在凤榻边上,一双如阳光般的眸子,透彻明亮,风妃阅抬起头来。这样干净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像是,都能将这场初雪融化一般。

“躺了这么久,无趣么?”他在榻上坐下来,望着身前的风妃阅。

她点下头,不能动弹的感觉,让她懊恼万分。

“那怎么办?”孤夜孑提起她的手,顺着纱布,将那十指一一按抚。

风妃阅睬了外头一眼,她的意思很明了,就想出去,哪怕是透口气也好。从他低垂的俊脸,以及那微勾起的唇角来看,她知道,孤夜孑明白她的意思。他却不说,就等着自己开口。手上,传来阵阵酥麻,还有点痒。风妃阅张下嘴,几次到唇边,却终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将她的手放回去,孤夜孑两手撑在风妃阅身侧,嘴角的弧度邪肆展开,“想要什么,说出来。”

他的声音,魅惑不已,然,女子却只是撇下嘴,索性将脑袋别至一边去。

耳畔,传来微微笑声,下一刻,整个身子便被拦腰抱起来。

“晤一一”全身的酸麻,仿佛这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风妃阅一手搭在男子肩头,神情,痛苦地僵硬住。

走出凤潋宫,院子里面摆着一张贵妃榻,孤夜孑几步来至跟前,将风妃阅放下去。玉桥忙将榻上的毛毯拿起,待她躺下后,这才重新盖上她双腿。

眼睛,刺的有些疼。放眼望去,除了地上被重整出来的小道,天地间,全是这极致的白色。花圃间,原先竟相开放的名贵花草,亦被一一掩理。举目而望,腊月红梅,在雪中齐相绽放,美不胜收。

孤夜孑坐在她边上,周边的人,又忙碌起来。

风妃阅冻得小脸通红,深吸入一口气,纯净到,过于冷冽,“咳咳——”

“怎么,冻着了?”皇帝连忙令玉桥回凤潋宫内,再取过一床毛毯来。

“这场雪,下的好大。”

“这只是今年的初雪。”孤夜孑面有担忧,“朕只怕,长此以往,会有大麻烦在后面。”

他的忧心忡忡,风妃阅懂。战事连连,若再加上自然灾害,对炫朝而言这一击,无疑是落在痛处。

露在外头的脖颈,被风一吹便冷嗖嗖的,风妃阅缩下脖子,身子被揽过去,男子灼热的气息一下喷射在耳畔,气暖融融。

“好点没?”原来,是帮自己呵气。

风妃阅艰难拢起前襟,一下冷,一下热,还是不习惯。孤夜孑却不容她闪躲,一手将她揽过去,在她脸上身上呵着气。酥痒的感觉袭来,风妃阅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不同于她人那般羞涩刻意。或者说,她的笑,是毫无形象可言,却又,别样美丽。黑亮的瞳仁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白然垂下,樱唇,不点而红。展开的嘴角,形成蛊惑。身子被板过去,一种龙涎香的味道压上。她下意识收回笑,男子的薄唇,已经落下来。

蜻蜓点水,一下,便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