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辰吏背靠阳光,风妃阅眯着他一袭清淡修养的白色衣衫,她嘴角抿开,因为自己始终相信,不管再难再不可思议,他都能在最后找到方法,帮助自己化险为夷。

“皇上——”男子面上露出的神情,似是经过沉重考虑。

孤夜孑抬下头,修长的五指将风妃阅放在锦被外的手抓在掌心中,“说。”

“景夜宫内的梅花,如今可以断定,是此次蛊毒事件的母体,臣建议,最后在最短时间内,连根铲除。”

皇帝温暖的掌心,忽而冒出冷汗,手背上,青筋直绷,“你说,让朕将景夜宫的梅花,全部铲除?”

陌辰吏没有同他对视,眼光,落在二人紧扣的十指上,“若是这些梅树不除,皇后娘娘的蛊即便在日后能解除,可那些花开一度的梅花,却在将来成了最大的隐患,一旦对方再次以此为咒,那要找到第二次的运气,怕是微乎其微。”

孤夜孑沉默,眸中的光亮,有些茫然,风妃阅意识到,这些梅树对于他或者对于施婕妤来说,应该有着很深刻的意义。

就像孤夜孑一开始同自己说的,施婕妤,同别人不一样。而这些种在景夜宫内的梅树,对于施婕妤来说,定也是不一样的。

她忽然能体会到皇帝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林中的大叔一群,都有块坚守的地方,不管曾经在那里有过什么回忆,要想亲手除去,无异便是在心头上割肉,逼得自己血渍斑斑。

风妃阅回握住他的大掌,才使了一点劲,男子便抬起头来。以往那双尖利的眸子被突来的打击,磨得有些温柔,只不过,却不失其中的犀利同强硬。风妃阅没有说话,孤夜孑亦没有丝毫的解释,凝视着他眼中的深邃,她展颜,点下头后闭上了眼睛。

陌辰吏同留下的李嫣使个眼色,二人一道向外退去。偌大的寝殿,又只剩下两个人。

有些空旷,幽静的空气凝聚在头顶,伴着一屋子诡异的梅花香味,虽然这还是大白天的,但李嫣出去之时还是按着陌辰吏的要求将殿内的宫灯全部点上。

风妃阅没来由的感到害怕,施婕妤发病时的惨叫声,好一阵都困扰着整个后宫,那时候,自己眼看着她日渐消瘦,同样的花蛊,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不会也在半夜中,每每惊叫醒来。

皇帝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和衣躺下,身子偎在她身侧,一手将风妃阅拉向自己,额间的那颗印子,刺目扎心,隐苒而动。

风妃阅并不知道,凡是中了花蛊之人,会变得十分嗜睡,她贴在皇帝的胸前,清雅的芳香味流光四溢,双眼试着挣扎下,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睡。可是终究没能熬过多久,酸涩的眼皮紧紧闭上,原先枕在男子肩头的脑袋一重,睡了过去。

脚底,犹如炼狱之火,烫的她寸步难行,风妃阅低头一看,满是泥泞的大路上,竟铺着一层满满的血腥。裙摆拖在身后,已经沾上脏污。她擦了一把汗,似乎是夏天的感觉,热的有些难受,整个人晕眩不已,没走几步,便觉口干舌燥。

远处,好像是一个集市,举目围观,百姓齐声呐喊。

风妃阅徒步上前,市集两边的街上贴满了告示,一张张画像整整贴满两条长街,她疑惑不解,才走上几步,迎面便有一阵劲风袭来,其中一张画像从墙壁上‘刷’地飞 落,一路滚打来到风妃阅的脚下。

她脚步随之顿住,迟疑几分后,还是下意识低头。

画像上的女子有九分像,细看之下,这不正是自己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妃阅拨开人群,只听得哀呼、求饶声不断,围观的百姓,脸上只有一种神情——大快人心。她想要上前,却被人潮给拥挤到后面,露台上,传来行刑的声音。她听到耳边一道道疯狂的声音在呐喊,在高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成千上万的声音,像是扮成了一条强而有力的绳子,将风妃阅隔在外头,进不去,却也出不来。她拼命捂上耳朵,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

“看,皇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先挥舞着双手的人群,一个个回过头来。

他们目露凶光,眼中的神色充满恨意,他们步步紧逼,一下,就将风妃阅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他们面色狰狞,他们露出最为凶残的一面…

而这些人,风妃阅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

风妃阅双手掩面,“不要过来,走开——”裤腿,突然被一股力道给紧揪着不放,她双眼透过指缝向下望去,只见一身囚服被血染江的君老爷双目暴突,他七窍流血,十个手指头却抓着她不放,“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君家害到如此地步,你也是君家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啊——我不是,我不是。”风妃阅用力想要挣开,却发现人群如潮水般朝着自己涌来,“杀了皇后,杀了皇后…”

“哈哈哈——”君老爷揪裂的笑声撕开云端.露台上.被行过刑的人竟一个个站起来,朝着自己紧步而来,天空,黯淡的毫无定点亮光。风妃阅害怕不已,脸上,一滴,两滴,突然砸下来的冰冷,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来,六月的天,竟飘起鹅毛大雪。

六月雪,窦娥冤再度重现…

“啊…”风妃阅猛然惊醒,由于起身过猛,整个小腹一阵疾挛,耳畔不断转来皇帝的叫唤声,双肩被拉过去,她却觉喉咙口难受的厉害,肩膀一甩,上半身压下之际,才用过的早膳全部吐了出来。

“呕——”

小手紧揪着胸前,胃中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孤夜孑有些手忙脚乱,幸亏李嫣只是守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进来服侍打扫。

重新躺回去之时,风妃阅的脸色相较方才而言,苍白了不少,全身轻喘,双眼因不适而带有湿润。额上,身上,更是出满惊吓过后的冷汗,想起方才的梦境,她忍不住闭上眼,心有余悸,喉咙口更是干渴的像要冒烟。

“阅儿。”皇帝轻唤,疼惜万分,“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风妃阅想起先前的两次噩梦,且,无一意外的,都是君家被抄满门。她有心无力,头向两边轻摇,“我也忘了,只不过,真的好可怕。”

孤夜孑倍感无力,除了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浑身颤抖之外,没有一点办法。薄唇刻在她黑亮的发上,李嫣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风妃阅就着杯沿喝上两口,喉咙口就觉好多了。

她双手牢牢抓着皇帝的手臂,眼睛紧盯着某个地方,连眨一下都显犹豫。孤夜孑见她突然憔悴虚弱,双手忍不住将她圈起来,下巴枕在风妃阅瘦削的肩膀上。“别怕。”

她身子放心地向后仰,“我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怎么办?”

声音嘶哑,方才在梦中没有及时醒来,以至于,喉咙都哑了。

“我在这,不要怕,就算铲了天下所有的梅花,让它永生永世不得再绽放,朕也一定要将那另一株给你找出来。”皇帝胸腔疼痛,被压迫的地方,越收越紧,好像就要负荷不过来了。

风妃阅双目氤氲,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难受伤心,皇帝轻轻将她的身子放下后,就起身朝外走去。

风妃阅没有拉住他,她手指蠕动下,最后还是安静地蜷缩起来,望着他那抹挺拔坚毅的背影,她两眼轻阖,将一旁的李嫣叫上前来陪自己说说话。

景夜宫内。

施婕妤穿梭于梅林内,身后的陶心手上抱着个陶瓷罐子,“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这几天下的雪还未化去,我想采些梅花酿成酒,埋在积雪底下,过不了几日,一坛子醇香的梅花酿就出来了。” 施婕妤掌心上捧着几朵娇艳欲滴的梅花,返身装入她抱着的罐子中。

“娘娘,您不止沏得一手好茶,还会酿酒,奴婢发现啊,什么都难不倒您。”

“就知道贫嘴。”施婕妤忍不住轻笑,五手掸下左肩的落雪,二人才走出几步,就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焦急从外头踏出来。

施婕妤透过树影向外张望,皇帝的袍角仿佛挂在树梢上那般近在咫尺,她一下愣在那,后头的陶心伸出头去一望,“娘娘,是皇上!”

女子恍若隔世,快速将披风上的落叶积雪扫去,娇小的身影穿过错综复杂的小道,时不时,有裙摆被挂住,施婕妤心情急切,也不管它是否被扯坏,一路,带着几分迫切突然就蹿到了皇帝的身前。

孤夜孑望着她通红的小脸,脚下的步子,却退后。

施婕妤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望着皇帝退开的一步距离,怔怔出神。

“奴婢参见皇上。身后,陶心抱着瓷罐行礼请安。

施婕妤咽下心中的伤,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望着她弯下的瘦弱,想要上前搀扶一把,却还是没有动,“都起身吧。”

“谢皇上。”

空气,变得沉重,有微风拂过,带着不知名的焦躁。

皇帝望着满园子盛开的红梅,他喉间上下滚动,脚靴踩过青石板,来到其中一棵下方,“送去凤潋宫的梅花,就是从这摘出去的?”

施婕妤眼中露出不解,她随之来到孤夜孑身后,“娘娘若是喜欢,臣妾等下再送些过去。”

却不料,皇帝听闻后竟是霍然转身,冷冽的眸子比落在身上的雪花还要凉,施婕妤被吓了好大一跳,她双腿战栗,微微向后退去。

“皇后中了梅花蛊,同你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罪魁祸首换了这景夜宫的梅花。”皇帝一字一顿说出口,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上次施婕妤的兰花蛊,却是出自于凤潋宫内的那盆双生花。

女子怔忡,半刻没有反应,两眼定在皇帝身上,须臾后,方用力摇着头,“不可能,皇上,这不可能。”

孤夜孑转身望向满园红艳,如星星燎原的刺目,枝摆迎风摇曳,点点白雪下,更衬其妖娆绵绝之姿,这一片梅园,在他心中亦扎下了根,且,根深蒂固。

施婕妤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梅园,心中,越发忐忑,“皇上,臣妾不知那梅花蛊一事,景夜宫的梅花乃是臣妾亲自打理采摘,臣妾只是见娘娘怀有身孕,这才送了几株过去,可是,那梅花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施婕妤急于撇清,却无奈的发现,越是澄清,就越是感到无力。

皇帝的眼神中透露,这片曾经他为自己而栽下的梅林,仿佛已经从他眸中在慢慢远去,深邃的琥珀色,帝王无情的瞳仁,被那瑰丽给全部染红。阖上眼,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来人。”

孤夜孑薄唇轻启,伴随着他的声音,外头,拿着工具的太监宫娥纷至杳来,成群…她,数也数不过来。

“皇上!”

孤夜孑突兀地执起她一手,纤细的手指冰冷,施婕妤下意识握着他手掌,心头的不安,随着那些宫人的走近而趋于强烈,“皇上——”

孤夜孑低头,大掌随之收拢,面对众人忐忑的神色,九重宫阙中,仿佛又听到风妃阅被噩梦惊醒的惨叫。身下,女子满脸希翼,另一手不动声色地抓着他袖子,绣着龙纹的袖口,被抓的褶皱不堪。

“铲了。”皇帝抬起头来,眸中唯一不变的,便是坚定。

“是。”接令后,原先忤在边上的宫人抡起手中的工具,逐一朝着那片梅林而去。

“皇上——”施婕妤大惊失色,皇后中蛊毒,皇帝便认定是自己所为,带了人来只为铲除这片梅林给皇后解恨,可他是否忘记了,当初栽下之时,他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几年来,每一棵,她都是小心翼翼呵护,怎么到了今日,说铲除,就要铲除了?

“皇上,”施婕妤眼中漾着泪,神色不再是恳切,而是平淡,“为何,要铲了这片梅林?”

孤夜孑松开手,话,多说无益,“为皇后,找到解药。”

所有,都没有这几字来的沉重,施婕妤默默将身子退到一边,望着忙碌的太监抡起尖利的工具,每一刨,都断在她悉心相待的梅根上,一株,两株…连根被掘起,树上的梅花犹如雨林般落下,打在宫娥们的肩上,身上。

丫鬟蹲在那片积雪还未化去的林子间,抖落而下的桃花花瓣,被系数捡起,一片,似乎都不愿给她留下。陶心抱紧手中瓷罐,侧目,望着施婕妤平静的小脸,却替她惋惜哀叹,她走到她边上,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抱得紧紧的。

皇帝至始至终,目光都是望着那群宫人的背影,梅树,一棵棵倒下,枝干断裂的声音打在心头,砰然难受。随风,有花瓣吹过,孤夜孑伸出手去,那梅花落在他肩头,侧目间,他看见施婕妤痛惜的眼泪,倔强的身子,虚弱的身子,映在北风之中,他将那片梅花收入掌心,继而,声音滑过她耳畔,“朕,会为你重新裁上花色。”

当年,他弃了满院子的风景,独为自己种下这红梅,而如今,他却除了这些好不容易长成的梅树,再次,回到起点,要为自己栽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繁荣。

施婕妤嘴角蠕助,喉咙口,有被撕裂的痛楚传来,“臣妾,谢皇上。”

毕竟是人多,不出一会功夫,园中的梅树便被全部掘挖,宫娥们依旧在捡那些掉落下来的花瓣,梅树被一棵棵移出景夜宫,施婕妤望着瞬间空旷的园子,如今,就同她的心头一样,空空荡荡。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逐渐散去,丫鬟们一个个陆续而出,其中一名眼尖,看见了陶心手中的罐子。她脚步顿住,上前欲要将它接过去。

陶心双手紧抱,身子侧过去,边上的施婕妤同皇帝一一望过来,女子视线僵硬,嘴角苦涩,想要勾起,却最终没有那个力气,“陶心,给她。”

陶心并不动,那丫鬟见状,上前将那陶罐从她手中夺过去,歉意行礼后,低着头一路朝外走去。

孤夜孑望着眼前的满目苍夷,这个清新的,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已经变了,已经…不复存在了。

旋身,这里,一直是皇宫中最为安静的地方,以前,自已累了、倦了,只要到这里坐上一会,心就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再烦恼。

陶心抑制不住,哭了出来,她望着留下的一个个坑,身子蹲下来,两手遮住面容。

“情不在了,留下这些东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今,除了也好,断了念想,死了心…”

施婕妤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上,有透明的东西滑落,落在地上,落在那片曾经,他为她一人保留的地面上。

夫妻缠 127 怪异女子

陶心的啼哭声嘤嘤不断,施婕妤走上前,脚下,有残枝被压断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脚步移开,只见掉下的枝头上,光秃秃的,“一朵都不剩…”

她喃喃重复,陶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望着满院子坑坑洼洼,放声大哭,“娘娘…您别这样。”

“傻丫头,哭什么?”施婕妤来到园子中央,指看着其中一个低坑说道,“这棵梅树,是开花最早的,每次,当别的树梢才开始结出花骨朵时,它就已经开满半树梅花,放眼望去,独立鳌头,好看极了。”柔软的视线被泥泞涂鸦,白色的宫鞋上,更是脏污不堪,施婕妤走过几步,来到另一边,“而这棵,则是最有灵性的,皇上说,它长的最像我…我当时只是笑,我说,皇上,树怎么能像人呢?树可以一辈子扎在同一个地方…”

“娘娘,”陶心面露害怕,她起身大步跑上前将她拥住,“娘娘您不要这样,奴婢见了害怕。”

“怕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施婕妤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眸中,分明含有哀怨。

陶心木愣,只管在边上相陪,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种不抱着她,她便会去做傻事的错觉。这样的施婕妤,她强装出的镇定,却让陶心更觉无力,她不知该怎样安慰,更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是否有用。

“娘娘…”

手臂被挣开,施婕妤蹲了下来,十指放在被挖开的春泥上,轻轻一压,能看见道道指痕清晰明显,陶心望着她的背影,只觉眼眶一酸,女子肩上的墨发紧随她倾身的动作而披散在胸前,末梢,蹭着地上的泥土,她也不嫌脏,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蹲在那。

“快,动作小心点。”殿外,传来紊乱焦躁的声音,陶心向外望去,只见先前的太监宫娥再度折返,翻种而来的名贵花草被一一送进来,施婕妤面色再度恢复平静。站起身的一瞬,眼前闪过晕眩,亏得陶心一把扶住。

“奴才参见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奴有送来景夜宫的,”边上,两名太监抬着一抹花树走入先前的园子,“皇上御赐,西域牡丹。”

接二来三,“皇上御赐,云南山茶。”

“皇上御赐…”

施婕妤木然,园中的冷清被喧闹取代,身影穿梭壮碌,有的挖铲泥土,有的打点浇水,有的…

陶心站在林子中间,施婕妤的视线从那公公身上,转而落到园中每一人手上,没有了梅花的芬芳淡雅,落在袖口衣襟上的香味,显得浓郁,“陶心,我们走。”

公公望着自顾进殿的二人,种色微微有些吃惊,也不好加以阻拦,只得继续手中的活。

炼丹房内,架起的大鼎不断涌出灼热水雾,林尹将八十一味药材逐一投入鼎中,殿中央,摆着一盆盆新鲜的红梅,陌辰吏顺着大鼎来回走动,里头的药汁沿袭同个方向竟相诵动,一种苦涩的味道,瞬间飘向皇宫各个角落。

风妃阅在李嫣的搀扶下一步步挪进来,她神色倦息疲劳,皇帝折身,迎面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陌辰吏转过头来,示意边上的太监将那些梅花一盆盆倒入鼎中。

风妃阅顿觉紧张万分,皇帝一手拥住她的身子上前,只见那口鼎中,大片红色被浓黑的药汁吞噬,打上一个小圈,沉了下去。

众人的脸上掩不住失望,当最后倒入的梅花全部淹入水底时,风妃阅原先绷紧的身子落空,整个人贴在皇帝胸前。

这样的结果,失望过后,便是绝望。

陌辰吏温和的眸子落在风妃阅白皙的小脸上,女子并未表现出歇斯底里来,而是安静的望了他一眼后,视线落回到鼎上中,“那株梅花,是在对方手么?”

他点下头,示意林尹将火候撤下,“这样就难办多了,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茫茫人海中,要想找个人都困难,别说,是一朵梅花了。”

“难道,就只能这样等下去?”

“也不尽然,”陌辰吏摇下头,后背倚靠在铜柱上,“相传,这花蛊之术,下蛊之人同那母体不宜分开过远。也就是说,那人应该还在后宫内,景夜宫内的梅花是施咒之源,那对方,必定是这九重宫阙中的一人。不过,花蛊虽然厉害,却有一个致命的地方…”

孤夜孑眼角微亮,身侧的李嫣也暗暗捏了把汗。

“有这梅花香的地方,必定是那下咒之人藏身之处。

风妃阅闻言,黯然浅笑,一手无力地撑起脑袋,“花香飘万里,这样找下去,实在太渺茫。”

“话虽如此,但这却是苗疆花蛊的唯一弱点,看来,这下咒之人同上次一样,并不是要一击致命,而是想要将人在睡梦中催眠折磨,最后,使人精神崩溃,甚至自残而死。”陌辰吏显出无奈的挫败,他双手垂在身侧,俊朗的眉头,随之轻弯。

“陌医师不必自责,”风妃阅知道他心中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中该有此劫,要躲,也是躲不掉的。”

她身子站起来,望着炼丹房外那些堆成山高的梅枝,轻叹一声,“只可惜了这些梅树。”

孤夜孑喉头紧窒,神色却坦然不后悔,他并未说话,接过李嫣手上的披风替她圈上之后,相携走出殿去。

陌辰吏望着杵在一边的宫人,挥下手,“全部扔出去烧了,一枝都不许剩下。”

“是。”忙碌的人影,三五成群,光秃的梅枝被抬出去,陌辰吏负手站在长廊间,看着萧瑟的枝条在晚风中挣扎,不遗余力。

李嫣随在二人身后,却隔了几步之遥。

孤夜孑执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走,皇城外,抬头望上丘壑,在最高的金銮殿上方,一轮红日当空挂在西北方向,风妃阅将小手挡在额前,双眼紧紧眯成一道缝,细碎的金黄色从指缝中镶嵌而来,照得她整张脸暖融融的。

二人一路静静走着.大小不一的步子踩着彼此的身影向前迈去,男子刻意缓下,等着风妃阅跟上,李嫣一路看在眼中,嘴角止不住拉开,浅笑。

回到凤潋宫,按照陌辰吏先前的吩咐,李嫣同玉桥将殿内的宫灯全部点上,风妃阅沐浴完后躺在榻上,眼睛盯着那盏明亮的烛火,动也不动。

孤夜孑换上寝衣,垂在胸前的墨发上,水珠滴滴滑落,顺着男子精壮的胸膛一路延至他毫无赘肉的紧实小腹上,风妃阅头也不抬,直到皇帝坐下的身影挡住她整个人后,才恍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