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施婕妤眼中带泪,叹息之色明显,“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你的,当初,若不是你给了我皇上的那个玉板指,我也不会有今天。”

李嫣脸色很淡,后背靠在朱漆红的墙壁上,她仰望天上明月,灿若星光的眸子并未有所怨恨,“那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你生性软弱,若是独自一人呆在浣洗宫内,定会被人欺负了去。时至今日,其实我早就看穿了,我同皇上…”她摇下头,嘴角勾勒出苦涩,“终究,他是九五之尊,只是我初见时的懵懂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见惯了宫内的尔虞我诈,呆在皇上身边,又有几个是幸福的?如今,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娘娘,娘娘是好人…”

“不,皇上心中没有她。”施婕妤突然出声打断,目光带着几分阴冷,“皇后如今已是罪人。”

李嫣张下嘴,突然感觉出,她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小丫头了,“倚葶…”事隔多年,她第一次轻唤出她的名字,“有些东西,真的不该属于我们。”

“你想说什么?”施婕妤平静下来,眼角,还留有楚楚可怜的泪水。

“皇上同娘娘的感情,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抹去的,我随身伺候这么久,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中。人前的荣耀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真实。真真实实,两个人的时候,你知道么?娘娘每月的例事,肚子都会很疼,就连御医也没有法子。我亲眼看见,皇上端来了热水,绞了毛巾后给她敷上,一次,又一次,夜深人静时,最后娘娘也睡着了,可是皇上就那样执着地守在边上,最后,他好不容易上了榻,却是用自己手心继续给她温暖,倚葶,这一切,如果不是在乎,有几个人能做到?”李嫣神色安静,回忆中的眼神,温和淡雅。

“够了!”施婕妤忽地捂住双耳,“我不想听,别说了。”

李嫣顿住,女子有些尴尬地放下手,随意掩饰,“我是说…”

“倚葶,”李嫣双手落在她肩头,“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娘娘终有一天会回来,如果,注定了不是我们的,还是…放手吧。”

“放手?”施婕妤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为什么要放手?”

李嫣本不想说,可是,她实在不想看着她这么糟践自己,“有些药,对你的身子并不好,倚葶,你这是何苦呢?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施婕妤杏目圆睁,那双无辜的眸子微眯起,她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女子小脸,“药?”

李嫣神色沉痛,显然已经知道。

“我…”施婕妤眼眶中溢满冰凉,“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

“倚葶,快些停止吧。”见她有些失控,李嫣忙用双手将她环过去,“这样一点也不值,要留住一个人的心,不该是这样的。”

施婕妤擦下眼泪,沉默后,开口问道,“你怎会知道我服用那些药,莫不是,皇后娘娘也已知道?”

李嫣喉间一哽,事实上,她就是从风妃阅那里得知。几番忖度,她终究没有说实话,“不是,若娘娘知道了,定不会让你再服用下去,我,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她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施婕妤点下头,也就信了,“我只想让皇上来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倚葶,你为什么还是不懂,”李嫣展颜,无奈的笑开,最初,白己在宫中战战兢兢而活,后来,跟着风妃阅这般坦荡的主子,顿觉生死无谓,懂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皇上若心中有你,自会时时牵挂,真正的情,是经过时间历练而来,过不了时间这一关的,我们应该放弃。就算,当年我拿着玉板指和皇上相认,所遭受的命运,还是一样,人一辈子,等的只有一个,皇上的那个人,就是皇后。虽然分开了,心却还在。”

“好一个心却还在,” 施婕妤失声痛哭,声音被压在喉咙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战战兢兢,活在害怕当中,虽然你说过,皇上并没有看清你的脸,可我还是怕。生怕他有一天会将你认出来,你知道吗,为什么皇上一直对我宠爱有加?因为,那是一种感激,是愧疚,可是我不要,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施婕妤语无伦次,她双手捧着脑袋,神情惹人疼惜。

李嫣将她拥入怀中,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倚葶,不要怕,皇上为何会对你有所愧疚?”

施婕妤双肩颤抖,突然大笑起来,将李嫣从身前推开,“哈哈…这是唯一一件让我永不后悔的事,你知道么?皇上对我的宠爱,并不是因为你,虽然我借了你的身份,可是,皇上对我的感情,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

李嫣见她拼命想要撇清,忙点下头,“我明白,我都懂。”

“那件事牵扯了太多的人,也死了好多人,我不能说,皇上答应了会保护我一辈子。”施婕妤急欲想要和李嫣说清楚,她的意思,李嫣也都明白。

“好了,倚葶,”她重新将施婕妤拥过去,两手在她背上安抚轻拍,“都过去了,不能说,就不要说,也不要再想,皇上既然亲口允诺,就定会护你一辈子。”

“对,”施婕妤安心了不少,脑袋枕上她肩头,原先的情绪沉稳下来,她退开身,将眼泪擦了又擦,“改日,我定会将我们的事和皇上说。”

李嫣一愣,继而摇下头,“这是天命,我现在这样很好。”既然,已经进不去他的心,为何还要去强行奢望?

施婕妤并未说话,面色松懈,站了片刻后,说道,“那我先回去景夜宫,天色也不早了。”

李嫣含笑点头,避免被别人撞见,故而没有相送。施婕妤拾起裙摆,两眼望向那片竹林,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接连几日,风妃阅均是常伴他身侧,不离左右。

此时的她,一袭白净男装了绝逸脱俗,长长的墨发束起,更衬得一张小脸白皙清秀,芙蓉之姿尽显。七袂则依旧是黑色长袍,见她绷着小脸不说话,上前打趣道,“这般可人儿带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尊变了口味,养了个小倌。”

风妃阅羽睫轻扇,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满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活生生的人也会被他气死,“谁不知道你喜欢女人?”

七袂面色阴邪,修长的手指摸下鼻子,“老实说,你昨夜是不是偷看到了什么?”

望着凑近的俊颜,风妃阅拧眉,径自向外走去,晚上让自己在殿内守了大半夜,就隔着那几片薄薄的纱幔,该看见的,该听见的,他还好意思问,真当自己又聋又瞎呢。

“走,我带你去看出好戏。”七袂几步追上她,身姿飘逸。

风妃阅紧随其后,转眼间,二人就来到香聿堂内。

七袂率先跨进去,堂内,除了地上跪着的二人外,再无旁人。风妃阅疑惑望去,他们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听到脚步声,其中一名转过头来,面上布满泪渍,“放我们出去!”

边上的男子见七袂靠近,忙双膝跪着挪到她跟前,“要杀要剐,冲我一人来便可。”

邪魅的男子弯下腰,双目在二人身上巡视,风妃阅侧望过去,只见他俊脸阴霾,同方才玩笑之时判若两人。心中不免升腾出几分戒备,这样的七袂,深沉的让人害怕。他右手勾起,十指将女子的下巴挑起来,“本尊给你两个选择,做完了,我就放你走?”

她目光撇向身侧的男子,不得不开口,“什么选择?”

“第一,杀了他,”七袂语气轻淡,仿佛,人命在他眼中,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女子害怕地摇着脑袋,眼泪已经流出来,“怕什么?还有第二个供你选择。”

风妃阅表现出几分漠然,她知道,七袂的第二个条件绝不会好到哪去,原来,不论你走到哪,都会遇上这种生离死别。她突然很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就同自己当初一样,绝望到,连一根救命的浮木都抓不住。

七袂刻意缓下了说话的语气,在女子的希翼中,缓缓声音,“臣服于我。”

“不可以,千万不行!”被绑着的男子突然冲上前,想要利用自已的身子将七袂撞开,他手一松,轻松移步,“这么凶,哪还有情调可言?”

“你休想。”女子断然拒绝,目光狠戾。

七袂一手扶着臂弯轻轻扭动,面上神色让人琢磨不清,他侧过头,突然开口问道,“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这,的确是万难选择,风妃阅睨视着地上二人,视线平静,抬起头来,在七袂满眼的兴致中,慵懒回答,“杀了你。”

男子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邪魅的面容展开,那额间的花朵争相竞放,抛开对他的偏见,这名男子,长的倒是好看极了。

那二人偎在一起,女子含泪说道,“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蕾儿…”

风妃阅轻阖上双目,二人这般执着,换来的,定是摧毁。七袂这人喜怒无常,最喜欢的,大抵就是踩着人家的伤口。

果不其然,他上前几步,突地将那名女子拉起来,没用多大力气,就摔在一旁的案几上。

咣咣咣——

上头的东西,被凌乱打在地上,风妃阅眉头微蹙,僵硬的脚踝,还是动一下,跟过去。

女子被双肩按着不能动弹,七袂望着身侧的风妃阅,唇角轻勾,“你不想救么?”

她眼中一亮,却又闪过疑虑,“救得了么?”

男子狭长的眼眸拉开,摇下头,“想都别想。”

风妃阅负手在身后,只见七袂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你说,她会不会杀了那男的?”

风妃阅转过头去,只见二人面容凄哀的对视,这一眼,或许就是永别,男子努力想要露出笑来,示意她不要害怕。

风妃阅心头仿若被砰然一击,冲着七袂开口,“你不该…”

“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将她微不足道的声音给掩盖下去,七袂松开两手,“我已用银针封住她小脑,现在,我要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

“你把蕾儿怎么样了,我和你拼了…”男子像是发了狂一样,想要起身冲过来。

七袂嘴角生笑,“不识好歹,”他擦下手,冲着突然沉默的女子说道,“起来,杀了他。”

风妃阅蓦然一惊,只见她已双手在桌面上撑起,原先清亮的瞳眸闪现出混沌,两眼更是没有焦距。七袂的这一命令,太过于残忍,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死…

她抿着唇,心口隐隐泛上疼痛,忍不住伸出一手抚上去。

七袂的这场所谓好戏,为何要让自己亲眼所见,银针封脑,一切意识全无,他该不是,也想对自己…

男子眼见她目光凶狠走来,那双清晰的眸子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身子一动不动,直到她走至自己跟前。

七袂来到凤妃阅身侧,面上邪佞 ,一手习惯抚上下巴,女子无神的双目望着昔日情人,浑浑噩噩中,伸出的手掌放在他头顶。

男子面容突然平静,转过头去望着七袂,“我求求你,我死了之后,不要让她清醒过来。”

凤妃阅扭头,似是不愿再看一眼,这样的触动让她心有酸涩。男子余光平淡,只听的后背砸上地面发出通的一声,整个人已经倒下。

回到七袂身前,女子腰一弯,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卑微屈膝的态度同先前更是判若两人。

凤妃阅抬眸睬一眼,目光淡漠,却带着计分沉重,她惊讶于七袂的残忍,更屈服于人世间的这种无奈。凤目微扬,他摆下手,女子乖乖起身后退到边上。

“现在,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七袂抬眸,目光冉冉升起,使得他俊颜笼罩上奇烁的光芒,眉眼轻弯,似有逗弄。

凤妃阅却出奇的平静,她转过身,丰姿飘逸,“是何选择?”倔强的下巴顺着他的视线微扬,眼角下一点的泪痣,开的分外妖娆。

“第一,和他一样。”

凤妃阅目光穿过他的肩头,“你不缺女人。”

七袂嘴角轻勾,眼中,分外认真起来,“女人多有何用,我只要一人。”

凤妃阅敛眉,转过身去,那双清灵的眸子中仿佛幻化出一抹人形,如梦,却像真。三千宠爱在一身,后宫粉黛无颜色,如今换来的,还不是孑然而立,男人的话,几句能信?“说吧,还有一个选择是什么?”

七袂见她满脸戒备,抬起一手落在她肩上,凤妃阅一惊,横眉冷对,“不用那么紧张,我要的人,何时需要强迫了?”

唇畔一声冷嗤,凤妃阅没有放松警惕,她料定他嘴里不会有好话,“帮我杀人!”

她眼挑起,虽然有几分心理准备,却还是吃惊不小,“杀人?”

“对,”七袂点头,笑着说道,“其实,我比较想用银针封住你的小脑,想要听听,从你小嘴里说出顺从的话,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动听?没了意识,你能想象出,自己和皇帝生死决战的场面么?”他看着凤妃阅面色苍白,一手指向地上的尸体,“或许,皇帝会和他一样,不作任何反抗,任凭你利剑刺破他胸膛。”

瞬间,凤妃阅仿佛真的看见自己手持软剑,刺过那明黄色的绛贵,大滩大滩血流了出来。那样,同活死人有何两样?七袂盯着她的侧脸,再补充一句,“帮我杀满一百个人,如何?”

“你真当我是杀人工具么?”凤妃阅神色气恼,瞪他一眼。

“其实,你并没有其它选择,一,清醒的杀人,二,没有意识的杀人。”七袂收回笑意,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本尊,想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女人。”

凤妃阅垂下的双手握住衣裾,小脸正对前方,人已大步走了出去。心口泛上的疼痛让她片刻不敢久留,单脚刚迈出去,整个人却一闪,撞在旁边的大门上。一手紧揪着胸口的地方,喉间,浓重的血腥冲上来,她摇下头,屏息凝神后,踉踉跄跄向前走去。匹配?凤妃阅想要冷笑出声,却连拉动嘴角的气力都没有,曾几何时,这话,是皇帝亲口对自己说的,他要自己足够狠,才能配的上与他比肩而立。

一下一下,凤妃阅重重捶着,既然它要疼,自己就捶得更用力,将这蚀骨的疼痛掩盖下去。

七袂并未立马追出去,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背影,他只是举目凝思,片刻后,整个人窝入椅背中,邪肆的面容上布满疲倦。

转眼间,时光如梭,御花园内的新芽绽放出灼灼之姿,园中百卉争相竞放,红绿相衬。

一处幽静的寝殿中,尚大人跪在堂下,手中,承集奏折,“皇上,近殿日子以来,各方官僚均有上报,民间邪教势力日渐扩大,已有不少文武官员被暗杀。”

皇帝抬眸,面容较先前有些清瘦,双手合上奏折,修长的身影随之起身,目光清冷投向外头,“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回皇上,”尚大人跟着站起来,语气似有顾虑,“好像,是独步天涯之人。上个月,崔大人在回京途中被暗杀,当时,所带侍卫一律没有幸免,待臣感到之时,却意外发现其书童藏身于马车下,逃过了一劫。按照那书童所言,暗杀的清一色为女子,来人只管杀戮,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从他的描述中,臣可断定是独步天涯之人,不过,他好像认出了那名带头女子…”

尚大人收住话,两眼试探望向皇帝。

孤夜孑徘徊的步子猛地收住,目光转为犀利,“是谁?”

“他说,那名女子戴着一双奇怪的耳坠,同皇后娘娘那张张贴在外的画像一模一样,由于来人是蒙着脸颊,他不敢完全确定,可无论是身姿还是眼神,均是十分相似的。”尚大人一字不漏的禀报,身子正对皇帝背影。

孤夜孑呼吸沉重,咻然转身,“此话当真?”

“皇上,那名书童就在外候着,皇上可以亲自侍召。”尚大人不敢隐瞒,垂目如实相告。

皇帝步子定在远处,人却有些摇晃,独步天涯…

依照七袂的做事风格,将凤妃阅中途劫走的极有可能是他,整整一百天,他难以相信,他会把阅儿变成怎样一个人。尚大人久久等不到他说句话,边上的李公公适时朝他挥下手,示意他先推出去。

凤妃阅坐在铜镜前,指尖在镜面上划过,换上准备好的男装后,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双五星环坠给摘下,收放起来。

今天接到七袂传来的命令说要出去一趟,她走出寝殿,只见先前的女子已全部换上男装,目光无神望着远处。

凤妃阅走上前,外头准备好的马车停在空旷的场地上,再一看,几乎是独步天涯上上下下的门主、堂主已全部出动,声势浩荡。走在七袂身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暗自思量,定是有何大事发生。临上马车之际,凤妃阅余光瞥去,只见一人正凶狠地瞪着自己、细看之下,原是在络城结怨的那名男子。

“阅儿,上来。”七袂率先上轿,声音从里头传来。

凤妃阅见各人已纷纷落座,一手掀开袍角后,跃上马车。里头豪奢华贵,七袂仰面躺在榻上,单膝微屈,惬意慵懒,腰间搭着条狐裘制成的毛毯。凤妃阅自顾坐在边上,单手掀开轿帘瞅向外头,“这是去哪?”

“帝都。”七袂轻描淡写,上半身靠在后头。

帝都?凤妃阅侧面望去,表情有些惊讶,“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七袂轻声哧笑,模样分外不屑,“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帝都,就算是皇宫,本尊也照样闯。”望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怅然,男子面色微冷,人已凑上前,“怎么,心里还惦记着?”

凤妃阅放下轿帘,七袂超近靠过来,比肩相抵。她肩膀动下,想要推开,衣角却被他抓在手中。马车一路颠簸,驶了没多久,男子便头一歪,脑袋不规矩地枕上她肩头。凤妃阅垂目,却见他两眼紧闭,试着用手轻推下,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假寐。

随风而落,轿帘被掀开一角后,搭上一边的棱子,凤妃阅清晰的望着车外景色,面色清淡,却隐隐带着一股哀愁。

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马车靠停,七袂才自觉地起身,帘子被随侍掀开,“爷,到了。”

凤妃阅随之下马,肩膀的地方,还隐约发麻。放眼望去,竟已驶过人烟罕至来到了热闹喧嚣的集市。马车靠停的地方,正是一家客栈,名为喜悦来。店家殷勤迎上,点头哈腰地将一干众人全部送进去,事先,显然已有人安排好一切,凤妃阅跟着七袂直接走上二楼,不作他想。

脚步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分外沉重,小二在前头带路,绕过天字一号,直接来到准备好的寝房。

两个房间,天子一号同地字一号,其实就在隔壁,凤妃阅趁着小二开门之际望向边上,只见,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守在外头,目光戒备而凶狠,丝毫不容许旁人靠近一步。想来,这里住着的人必是身份尊贵,非鱼肉百姓。

二人走进去,小儿随手将门带上,乐呵呵地向下走去。

“皇上——”房内,随行男子刚开口,便一手轻打上自己脸颊,“爷,属下又忘记了。”

孤夜孑一袭黑色长袍,虽不似明黄色那般夺目,却也将他整个气质突兀出来,他轻抿口茶,食指轻摆,“这里就你我二人,出去后,可要万般注意。”

“是。”男子点下头,“爷,听说今晚集市上将有热闹的灯会,您可有兴致?”

孤夜孑薄唇轻抿,琼香美酒沾染在齿间,有些苦涩,一个人的兴致,又有何意?几个月的时间,君家余孽全部被连根拔起,就在两宫太后得意之时,皇帝却来了个出奇不意,将刑部、吏部等重要掌权之人削权,太后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这一切,不管是喜是忧,他却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用过晚膳,客栈中来了几名陌生的异乡人,手中亮出的令箭正式由独步天涯发出去的,七袂难得的没让她守在边上,在几人进入地字一号房时,她才得以有片刻安静。

那两名大汉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守在两边,凤妃阅放慢了脚步经过,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转过头来,倒并未将她认出来,“去去去,快走。”

“外面出了何事?”孤夜孑放下酒杯,漫不经心问道。

“爷,定是有无聊之人想要接近。”男子望向外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虽然,只隔了一扇门,却将二人的对话全部拦在里面,凤妃阅皱下眉头,心中嘀咕一句,这么凶。她并未有意久留,抬腿便走下楼去。

正在此时,门却从里侧被打开,男子探出脑袋,在周边寻望一圈,并未发现可疑,“怎么了?”

“回总管,是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子,已被属下赶走。”其中一人弯腰说道。

凤妃阅走出客栈,外头灯火通明,热闹极了,百姓奔走相告,似是在赶着春节一般热闹。

有人想要跟上前,却被他一手挥退,“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

清冷的面容被晚风一吹,很是舒服,白日里的烦躁完全散去,落得满身轻松。凤妃阅随波逐流,被挤在了人潮中央一路向前走去。

人满为患的酒楼、客栈,以及数不清的门市,都代表了帝都的繁华昌威,青石板的路上,行人的步子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凤妃阅被推搡挤压,索性就退出来,沿着街沿走。这样的热闹,始终同自己格格不入,不知是喧闹抛弃了她,还是寂寞收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