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突然被撞击,像是要将整条手臂卸去,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看见七袂与自己错身,在她来不及伸手的时候便摔了下去。扬起的墨发,被风轻轻托起,风妃阅急忙伸出手一捞,却扑了个空…

砰——

后背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风妃阅抬眼望去,就见孤夜孑将手中的弓箭交在旁人手中,大步而来。

“主上!”身侧众人大惊,纷纷围在七袂周边不让御林军攻上前来。

身下,猩红的血渍顺着背部流淌出来,一下就流溢到风妃阅脚边,孤夜孑走上前来,如狼般的眸子犀利扫向顶面,“上去搜!”

“是!”

上头女子一手按在胸前,探出的脑袋在望见下面的一团乱时快速缩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来,没想到,七袂不顾一切的将她推开。

懊恼得迅速起身,她脚步不稳的跃下廊檐,向另一边逃窜而去。

第192章终迟一步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永远只差那么一步…

风妃阅看着他这样摔落在地,撕开的眼眸,伴着疼痛,万劫不复。

“七袂!”索伊率先上前,苍白的双唇微微哆嗦,两手用力顺着他的前襟撕开一道剧烈的口子,随着哧一声,连带着里头被血染红的中衣被撕裂,露出胸口处的触目惊心。

风妃阅杵在原地,索伊撕下一块衣衫将七袂伤口边上的血渍擦去,忙碌的小手在接近男子胸口时停住,“有毒。”

几位门主纷纷聚上前来,一边对抗御林军的逼近,“事不宜迟,快将门主送回独步天涯。”

索伊冷着小脸,七袂的目光已然涣散,两手垂在身侧,动也不动一下,“来不及了,”她说出的话,带着哽咽,望着伤口流溢而出的毒血,全身都在抖,“箭头上淬着剧毒,见血封喉。”

“出了何事,”大乱中,就见东太后疾步匆匆而来,御林军将挡住的路退开,女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七袂。眼中闪过惊讶,她强自镇定后,面色凄哀上前,“皇帝,手下留情。”

宫外,厉王爷接到消息后亦是大步赶来,走入景夜宫中,就看见东太后不顾众人劝阻来到孤夜孑的面前。

他想要上前,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七袂的身份,怕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孤夜孑望着赶来的东太后,女子一手把在身侧的丫鬟腕上,“住手,皇上,小七是你的亲弟弟,不要伤他。”

厉王爷来不及阻止的声音卡在喉咙口,孤夜孑原先沉寂的眸子突然闪烁,冷着声音问道,“什么?”

“小七是皇子,当年被奸人所掳,本宫前几日才得到他的消息。”东太后大步来到七袂身前,焦虑的脸色变为惊恐,“小七,小七——”

厉王爷狠狠握下手掌,以他对孤夜孑的了解,如今这样的局面,即使七袂本有希望,现在,皇帝也定会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东太后蹲下身子,隐有哀伤的眸子在压低之后,闪现出几抹得意,七袂望着身前女子,深邃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焦距,听得那一声声叫唤,他却清晰的明白,这人并不是自己心中挂念的母后。虽然有恨,这么多年来的寂寞,却并没有让他真正去恨着东太后。

风妃阅蹲下身来,就连孤夜孑都紧跟上前一步,厉王爷并不敢表露的太过于明显,只是强忍着心中悸动上前。

她望着男子即将阖上的眼眸,空白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了什么。风妃阅两手胡乱在袖中掏着,慌忙的动作后,将陌辰吏曾经交给她的药丸握在手中,“有救了,有救了…”她热泪盈眶,将七袂拉起后,枕在自己臂弯间,“快点吃下去。”

索伊跌坐于地,风妃阅将药丸递到七袂嘴边,却见他呼吸越来越弱,她急急忙忙用手指掰开他牙关,“快点啊,快吃下去。”她急迫的一手托住男子下巴,七袂眼皮睁一下,垂在边上的右手慢慢抬起后,伸向孤夜孑。

皇帝站在远处,看着他手掌虚弱的重新跌落回去,一个吃力而简单的动作,却让孤夜孑心头猛的沉下去,仿若跌落谷底。他们本该是亲生手足,先前他一直想不通,就像死亡之林中那般,七袂在最后的那一刻,终是没有对他下手,现在看来,就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喂了几次,男子却没有了吞咽的力气,风妃阅急的不断流着眼泪,将药丸再一次放在七袂喉咙口后,她想也不想的便弯下腰来,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用力抵着那颗药丸将它往里头送去。

看着这一幕,厉王爷惊异的发现皇帝竟然没有动怒,脸上,甚至还有紧张。七袂微睁开的眼中,正好看见风妃阅垂下的眼角。原先药液而瑰丽的泪痣,如今,像是一颗眼泪,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水滴,他想要抬起手来,哪怕是轻触一下也好…

身子,变得好轻好轻,明亮亮的火把已经模糊,七袂觉得累了,就在风妃阅退开之时,只见他胸口处剧烈的起伏几下,嘴中,沙哑的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七袂——”她趴下身,冰凉的眼泪一颗颗打在男子脸上,他全身如虚脱一般,一口鲜血吐在了风妃阅的脸上。

烫,好烫…

闭着的双眼怎么都不敢睁开,浓腥的味道一下扩散,顺着脸颊在滑落。

七袂只是不断喘息,那颗药丸也吐了出来,索伊一手掩住嘴角,清冷的眸中,氤氲上沉沉的悲伤,“没用的,没用的…”

“不,我不信!”风妃阅两手在地上摸索,颤抖的十指,却始终抓不住那颗药丸。孤夜孑见状,蹲下身后,将那颗带血的药丸放到她掌心中。女子低下头,泣不成声,“我不信…”

孤夜孑嘴角紧抿,风妃阅接过手后,来不及擦拭上头的脏污便将它塞到七袂嘴中,“快点咽下去,我答应你,你好好的,我就想起你,只要你没事,我一定不会再忘记你,七袂,七袂…”

男子灰暗的眸中,突然冒出几点希冀,风妃阅看的真切,忙不断重复道,“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七袂嘴角展开,那药丸滑落至他喉间,男子使劲全身力气,就在风妃阅以为他即将下咽的时候,却见他胸膛再度剧烈起伏。她害怕的将小手合在他嘴上,“不要吐出来,七袂,咽下去,就差这一点了…”

望着她脏污不堪的小脸,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股巨大的冲力自喉间冲出去,喷射而出的鲜血更是顺着风妃阅的指缝流溢出来。他吃力的喘息,俊脸急得通红,他怎么都不肯松手,两个手掌,连着手臂都是血。

“放开他!”索伊用力扯下她的手肘,风妃阅向一边摔去,她顾不得疼痛,仿若傀儡一般只是重复着那个动作。双手死死按住七袂的嘴,哭泣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哀求,“你咽下去啊,咽下去啊…”

眼泪,一滴滴,颗颗打在男子的脸上,他想说,阅儿,不要哭…

那双邪肆而魅惑的双眼,跟着湿润起来,她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阅儿,他说过,不会再让她哭,他要带她离开。七袂已经说不出话来,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名字都没有力气叫出来,好不容易抬起的手抓住女子的柔荑,用力握紧…

阅儿…人,有多少个下辈子呢?他说过,他迟了一步,错过的,却是一辈子。如果,你真的再也不记得我…那么,我在下一辈子再等你好么?到时候,换你的眼泪,为我留下的那颗泪痣,你来找我,好么?

风妃阅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坚持着那个动作,七袂望着她的侧脸,他多想和她说,阅儿,对不起…

我认出来你的时候,已经太晚,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他多想和她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她。

手,轻轻的将风妃阅的柔荑拉下去,鲜血不断流溢,连带着那颗药丸吐了出来。她茫然不知所措,张开的手指,空了。心里被无穷尽的悲伤填满,仿佛连心都被撕开了一样,风妃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她压下身,前额紧紧抵在男子额头上。

如此近的距离,她双肩不住的发抖,一手横过他脑后将他更紧的压向自己,“七袂…”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个名字而已。

“不要…不要…”风妃阅的哭声,慢慢变成了嘶吼,犹若受伤的小兽般不知该如何做着困斗,孤夜孑看着她跪在地上,背影中,悲怆而凄楚。

七袂枕在她胸前,他想让她不要再哭,却徒劳的没有一点力气。垂在地上的手费力举起,修长的手指握起后,以食指在女子那颗泪痣上轻轻一点。恍若隔世,风妃阅眼中猛的闪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那颗熟悉的樱花树下,她看不真切,却模糊可见一名男子在自己的眼角下轻轻一点,点上下辈子,他想要寻找的印记。

“我想起来了——”风妃阅惊呼,眼角下,忽然一松,男子的手却已经垂了回去,她赶忙想要抓住,却在指尖相触间,差了一步。七袂阖上双目,“想起”这二字,他等了一辈子,始终还是没有亲耳听到。

她一怔,双手僵硬的搂着男子,风妃阅垂下眼帘,却发现他好像睡着了一般,安详极了。她拾起袖子,小心翼翼的将他嘴角的血渍擦去,浓密的睫毛下,阖起的眼眸犹有眷恋,风妃阅犹豫着抬起手来,指尖,却始终没有点上他眼角。

“对不起…”她将七袂用力按在胸前,精致的下巴紧紧抵在男子头顶,“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就忘记我吧。风妃阅泪如雨下,她紧紧的抱着,对于这名男子,她注定了一辈子亏欠。一手托住七袂沉下的脑袋,她将小脸埋在他尚有余温的颈窝间,对于前世的记忆,她只能记起最后一幕,到底是怎样的情,让七袂如此的坚持…

“啊——”风妃阅仰首,一声厉吼,心中所积累的痛,在顷刻间迸发出来。

“主上——”

“主上——”几名门主纷纷跪下身,压抑而悲戚的气氛让人禁不住哀伤。

“喂——”七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那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上一次在络城,被人强上的滋味,怎样?”

那时候,或许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从他有了记忆之后,他的坚定,便越发执着了。

他说,我,是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他说,我只是和她差了一步…

可…

真的只是一步么?

她神色木然,面颊枕在七袂的头顶,或许,她不该每一次都对他恶言相向,她难以想象,若是自己换成了七袂,而对方却连一点记忆都没有,那会是怎样的痛啊…

风妃阅将七袂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后栽去。孤夜孑只见眼前一恍,张开双臂后将她顺势接住,“阅儿——”

“放他们走。”风妃阅秀美紧拧,神色异常痛苦,“孑,我心好痛。”

孤夜孑大掌将她的柔荑包拢起来,另一手懒腰将她抱起后大步朝着景夜宫外走去,“快,去将陌医师请来。”

透过男子的臂弯,她看见七袂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漫天飞舞的红叶落在那一头铺散在身下的墨发下,索伊将遮在他身上的落叶一片片拂去,一手揽住他的肩后让他半坐而起。

风妃阅蜷缩在孤夜孑怀里动也不动,厉王爷大步来到七袂身侧,最后的视线消失在景夜宫的转角。

皇帝抱着她大步朝着凤潋宫而去,陌辰吏接到消息亦是丝毫没有耽搁的赶过去,刚将风妃阅放在榻上,男子后脚便来到内殿中。

她满身的血,陌辰吏疾步而来,免去请安后便在榻前坐下来。

风妃阅仰面躺着,双手按着胸口,身子不断地向着两边打滚,“陌医师,怎会突然这样?”

陌辰吏抓过她的手腕,五指按住静脉,风妃阅的脉象十分紊乱,他冷静下来,却惊异的发现一脉异常直窜心脏而去。

“快,将银针拿过来。”

“是,”跟在身后的林尹紧随而上,手中备好的银针适时递到陌辰吏手中,他取过一根,顺着女子手上的静脉插入进去。

起身后站在榻前,这一线脉象,居然是她久未发作的夫妻缠,身侧,皇帝担忧不已,却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陌辰吏剑眉紧蹙,二人并未同时发作,而且,从脉相上来看,风妃阅身上的那一脉,居然有冲破而出的异象。

拢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握着,陌辰吏满含担忧,一颗心更是悬着不敢松懈,这脉相若是能冲破而出,风妃阅身上的夫妻缠便有可能解去,如若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景夜宫内。

四周包围的御林军已经全部撤走,施婕妤换下夜行衣,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娘娘——”惊慌失措的陶心忙迎上前,“奴婢找了您许久,您去哪了。”

施婕妤喘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窒闷的厉害,她一手撑在墙壁上,眼角瞥过那滩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渍后,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193章保谁的命

陶心将她好不容易送到里屋去,施婕妤始终昏昏沉沉,并且吐血不止。

“御医,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御医面色凝重,搭在女子脉上的手指不曾离开,在陶心满怀焦虑的目光中,他起身后摇下头,“娘娘多年积压的旧疾突发,方才,定是将内力全部耗尽,如今,怕是油尽灯枯了。”

“什么?”女子张着小嘴,须臾后,两手用力拽着御医的袖口,“李御医,您再诊一脉看看,娘娘虽说平日里身子弱的紧,可…可也不会突然就这么…”

男子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施婕妤,嘴中还是摇了摇头,“娘娘这病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日发的这般迅猛,亦是同她使用的内力有关,如今,尘封的寒气已经侵向了五脏六腑,我一点法子都没有。”

陶心两手一松,施婕妤紧阖的眼眸微微抬起,恰巧听到二人的谈话,她手肘撑着,挣扎着想要起身。

“娘娘——”陶心见状忙上前搀扶,“御医说让您多休息,过几日便会好了。”

施婕妤喘的一句话说不上来,全身更是瘫软没有丁点力气,“陶心,你别骗我了…我,我自己知道。”她两眼瞅向四侧,柔荑紧压在胸前,“皇…皇上呢?”

“娘娘,”陶心垂下头来,一手将被角在她双肩处掖好,“皇后突发恶疾,皇上在凤潋宫陪着呢。”

“凤潋宫,”她眼眸黯淡,身子靠着床架动也不动,“李御医,你老实向本宫说,我…我还有多久?”

男子脑袋压在胸口,从施婕妤的脉相上来看,如今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怕是很能撑过今晚,“娘娘饶命,微臣该死。”

看着他双膝一软跪在榻前,施婕妤的视线随之落下,她身子僵硬后,无力重击在床架上,“李御医,你是不是弄错了,本宫睡了一觉已经好多已经好多了。”她声音急迫,抓住那最后一点希冀,陶心亦是满面焦虑,望向了依旧跪着的男子。

李御医眼皮垂着,身一弯后,双手匍匐在地上,“娘娘恕罪。”

施婕妤全身像是被抽空一般,四肢百骸突然冷冰冰的厉害,她忙将锦被裹着自己全身,瑟瑟发抖,“好冷,好冷…”

陶心碎步上前,顾不得那么多便弯腰将她揽过去,“娘娘——”双手才触及女子的肩头,却又突然缩了回去,她杏目圆睁,看着缕缕寒气从施婕妤的身上不断涌现出来,“怎么会这样?”

“快,快去请陌医师,”李御医想也不想地起身,一手推了陶心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如今只有陌医师能暂时保住娘娘的命,快去…对了,让人准备些热水过来,将娘娘的双手双脚捂热。”

“是,”陶心恍惚应答,刚要折身向外跑去,便被急忙起身的施婕妤一手撑在床沿,身子虚弱的靠在床架上,用力吞咽几口气后,这次无力说道,“让皇上过来。”

陶心眼皮一动,泪流满面,她重重点下头,“我会的。”

施婕妤冷的全身抱成一团,没多久,殿外守候的丫鬟宫人便急匆匆赶来,升起了暖炉,大盆大盆的热水急匆匆端进来。白净的帕子就着热水,用力在她四肢搓揉,每个手指头都像是冻住了一样,掰都掰不开。身子逐渐虚弱下去,小腹中,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

凤潋宫内。

皇帝一刻不离左右,风妃阅虽然被银针控制,却依旧痛苦的不断翻滚,“这是怎么回事?”

陌辰吏额头上满是大汗,两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疏漏分毫,“回皇上,娘娘犯有心疾,方才悲伤过度,致使心口堵塞,难以痊愈。”

孤夜孑弯腰将她抱在怀里,风妃阅咬着双唇,强忍住不肯痛呼出声,望着血渍斑斑的菱唇,男子使劲握住她下巴,她双手抓着他的手掌,一下便用力咬了上去。

“皇上——”

李公公犹豫着站在殿外,不知该不该走进去,孤夜孑眉头丝毫未皱下,一手紧紧拥着风妃阅的双肩,“出去。”

他吓得一哆嗦,身子刚出去,就看见陶心凑上前来,“李公公,皇上答应见奴婢了?”

男子一手拉着陶心的手腕将她拖出去几步,“这个时候你就别来添乱了,快回去吧。”

“李公公,”陶心紧抓着男子衣袖不放,“不到万不得已,奴婢是不会过来的,如今施婕妤危在旦夕,李公公,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不是我不救,可你看皇上…”李公公左右为难,陶心更是心有挂虑,趁着男子犹豫间,撞开他挡在跟前的身子后向里面闯去。

“哎——”他慌忙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风妃阅不懂为何会这么疼,她蜷缩成一团,被孤夜孑紧紧抱在怀里。陶心惊喘未定,在看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后,双膝通一声磕在地面上,跪着上前,“皇上,救救施婕妤…”

皇帝阴霾的俊脸别转过来,风妃阅满头大汗,亦是无力的望向陶心,“方才李御医说,娘娘她…”女子突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娘娘怕是拗不过今夜了。”

“什么?”孤夜孑面色震惊,如遭雷击,施婕妤身子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可突然而来的噩耗,实在让他不敢相信,“拗不过今夜?”

“皇上——”陶心弯下腰,脑袋不断磕在地面上,“李御医说娘娘旧疾再犯,任何药物都克制不住,如今只有请陌医师,娘娘才有多活几日的希望。”

皇帝微微起身,俊脸上溢满紧张,这几年中,他一直小心呵护,怕的就是这一日,“陌医师,你随她去一趟景夜宫。”

“皇上——”陌辰吏声音沉稳,对于陶心的哭求,不闻不问,心思完全在风妃阅一人身上,“娘娘今夜,亦是生死之劫,微臣不敢隐瞒,二人之中,臣只能保一人性命。”

惊愕的,岂止是皇帝,风妃阅一手按住胸口,原先抓着孤夜孑袖子的手一沉,五指感觉到无力。她不想看见皇帝的犹豫,更不想看见他的愧疚。陌辰吏手掌紧握,他替她要的,是皇帝给她的一个答案,也是一句能让自己安心的话。男子默默下定决心,若孤夜孑要留的是施婕妤,他,也只能冒死违命。

皇帝站在榻前,那抹萧条的背影被拉的很长,风妃阅螓首,望着他坚毅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却突然动摇了。不是不信,可是心里,却还是害怕,纤细的五指在紧握后,松开…

手掌在滑下他袖口时,落在男子的手背上,风妃阅郁痛的心揪起,就在指尖相错之时,柔荑却被抓住,牢牢牵在手中。她一怔,抬起头来,孤夜孑坚定旋身,在凤塌上落定,“让国师去景夜宫吧。”

“皇上——”陶心的话中,已经满含绝望,她双手撑在两侧,不住磕头,“奴婢请示过了,国师他今日出宫,要三日后才会回来,皇上——娘娘等不及了啊…”

风妃阅死死的抓着孤夜孑,既然他将手交给了自己,她就不会放开,感觉到男子的颤抖,她一语未发,整个凤潋宫内瞬时寂寥无声,压抑的厉害。

陶心一个劲的哭泣,死死相求,风妃阅抬眸瞅着孤夜孑的侧脸,却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竟然有几许晶莹,他大掌一揽,脑袋窝在了她的颈间,“李公公——”

正不知所措的李公公听闻,赶忙上前,“皇上。”

孤夜孑突然噤声,良久的沉默,让几人均是战战兢兢,他倦怠的阖上眸子,一手,突然在风妃阅背上轻拍几下,“让御医院内所有的御医,全部赶去景夜宫。”

陶心跪着的身子无力瘫软在地上,李公公接令,大步向外走去。想起施婕妤在景夜宫内所受的罪,她心有不甘,跪着上前后双手使劲抱住了孤夜孑的腿,“皇上,娘娘她如今深受寒毒之苦,整个身子差点都冻起来了,御医们束手无策,皇上,您比谁都清楚,能救她的只有陌医师啊…”啜泣的哭声,慢慢变成绝望,她穷途末路,只能抓着陌辰吏的袍角不松开,“陌医师,您救救娘娘,只有您有办法…”

男子只是睬了一眼,昔日,那双温润而柔和的双目,却突然变得漠视,他轻轻挣开后,几步来到孤夜孑身侧,一手接过林尹递来的湿巾,动作轻柔的放在风妃阅额际,“再忍一下,今后,就不会再痛了。”

风妃阅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认真点下头,躺了回去,林尹见陶心还是跪在原地,便上前劝道,“回去吧,兴许还能见你主子最后一面。”

她怔怔起身,如今,她有何颜面回去见施婕妤,陶心抬起衣袖用力擦拭着双眼,步子,更是僵硬地向外迈去。

“阅儿,”皇帝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墨发,“朕,没得选择。”

风妃阅止住的泪水,再度流溢出来,她一手勾在男子脑后,让他埋首于自己颈间,她知道,孤夜孑不是无情之人,“对不起,我差点以为,你放开的…还是我。”

他不再说话,这样的抉择,无异于在他心口上剜肉,五指,同她交扣,风妃阅感觉到他指尖的每一个颤抖,唯有紧紧握住,这,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相依相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