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若不是当日死在了景夜宫内,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人之手,我较他而言,幸运的多,累了,倦了,我能逃,可是他却不能。”厉王爷还是放不下七袂的死,他面露沉痛,瞅着身前的女子,“西太后害死了母后,一方面,我要引出她身后所有的势力,她想得到的, 我都要尽数将它毁去。”

风妃阅听闻,吃了一惊,她双手使劲揪住男子的袖口,“厉,你怎么这般糊涂!”仅是为了对付西太后,就要将自己都赔上去么?她摇着头,突然懊恼万分,早知如此,她定会将西太后中毒一事告诉他,女子蹙着眉头,她后悔莫及,甚至,心生愧疚。

厉王爷看着被抓起褶皱的袖口,目光,在触及她眉眼之时柔和下来,心头,一阵不忍,他别过脑袋,将风妃阅的手拉了下去,“你当我这么傻?当日,跟着我冲入皇宫的几人身上,均绑着火药,时到最后,我并没有打算用上它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她睁着双目,望向厉王爷旋身的背影,“因为,到了最后,我听到他说,要救我。”

风妃阅听着男子娓娓道来,心中,不免动容,想不到,同时的放手,才是给了彼此一条出路。

外头,冷不丁传来几声嘤嘤的声音。她收回神,只见敞开的殿门口隐现出一抹很小的身影,尔后,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风妃阅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弯下腰,将那窝在殿门口的孩子抱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佯装的怒意,“才不过走开一会,你就不老实。”

孩子扭曲着身子,似乎在耍着不小的脾气,厉王爷原先阴暗的面容在触及那小小孩童之时,立马凸显出几分明朗。女子并没有踏进去,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二人,声音嗫嚅,“王爷,是我没有看好孩子,我…这就带他离开这。”

风妃阅认出,那名女子正是他的侧王妃,小阿哥的生母,她面容紧张,生怕厉王爷会责怪。几步上前,孩子嚼着手指头,晶亮的眸子滴溜溜落在厉王爷身上,等到他走近之时,便伸出两手,要他抱。

侧王妃面容一紧,脸色有些苍白。厉王爷沉重的俊脸上拉开一抹笑意,虽不明显,却已足够。他张手将孩子接过去,女子见状,欣喜之色来不及漾开便沉了下去,“臣妾先行告退。”

厉王爷逗弄几下孩子,在她即将转身之时,丢下句话来,“留在这吧,等下他又闹,我怕应付不来。”

风妃阅站在边上,这其中,虽有几分怪异,却也其乐融融。侧王妃面色大喜,转过的身子侧回来,眼中,激动万分。

厉王爷将孩子抱到一边,风妃阅杵在原处,那般融洽之下,自己只是个外人。她唇畔轻勾,对于他,风妃阅不再担忧。风雨过后的平静,才会更加值得珍惜。

没有告别,她悄然退出去,水色的裙摆旖旎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面上,风妃阅螓首,向外望去,天空亮净,积雪,已经在化开了。

厉王爷的视线,从孩子稚嫩的臂弯间穿过,风妃阅走到殿外,身影,看在他的眼中,有些瘦小,让人禁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大掌落在小阿哥后背,厉王爷目送她逐渐远去,直到,在眼中消失不再见。

日落西山,沉甸甸的晚霞自天际渲染而来,将每一寸土地都洒上绚烂余晖。

竹叶青,野花红,放眼望去,整个山头均是那丹丹赤红,好看极了。

一座木屋前,烟雾袅袅,身着朴素的君宜手拿水瓢,正给园中那些菊花浇水。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将那些落下的花辫捡起后放在一边的香袋中,她面容恬静,挽在脑后的墨发略显几分松垮,左侧一缕,垂在了肩头。

身后的木屋内,女子正准备着碗筷,男子将饭菜端上来,“好了,尝尝我做的。”

她挽唇浅笑,望着满桌子的好菜,“好不容易积雪融化,今儿才轮到赶集,许久没有去集市,外面怪热闹的吧?”

“那是自然,”他盛好米饭,轻松的神色,在想起了什么后,冷静下来,“外头,差点出大事。”

“怎么了?”她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皇帝当日的那份圣旨,不知为何,竟落在了厉王爷手中,集市上,贴满告示,如今厉王爷被囚禁,我送给阅儿的那把长剑,其中的秘密,也已经揭晓。”温上一壶清酒,屋内,磁磁燃烧的火炉将每个角落都温暖,驱赶了寒意。

女子螓首,手中的动作放下后,望向屋外,“今日看来,先皇定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当日,他深信于我,将圣旨偷偷交由我保管,也是机缘巧合,我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便托付给了你。”

先皇一直以为圣旨在她身上,为了确得她的安全,忍痛,将她送给了君相爷。二夫人生性温和,断不会与人争执,果真,进入君府之后,十多年来的忍辱偷生,要不是生下了君阅同君宜,恐怕,就连丫鬟下人都不会记得她。

君家向来野心勃勃,二夫人留在宫内,迟早有一日会被加害,最好的法子,便是送入最危危险的地方,而要让对方还伤不了她。

“当日,阅儿同皇上在这躲开追杀,我见二人情谊深重,这才毫无保留的将那剑交给了她,”男子正起身,一手轻搂上她肩头,“这其中的秘密,总算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女子轻靠在他臂弯间,眼中,只看见君宜消瘦的身子不断在园中穿梭,“要是,君隐还活着的话…”

他单手在她肩头轻拍几下,“宜儿一直在等,既然她有这个心,我们为何还要想起那些令人沉痛的事,我们应该相信,君隐,真的会有回来的一天。”

哪怕是,自欺欺人,那也是一种等待。

君宜给每一株菊花都浇上水,望着晶莹剔透的花瓣,她沾满水渍的手指抚在嫩绿的枝叶上,轻轻一点,唇角,随之生笑,“隐,你的归来,我一直都在等着。”

身后,女子喉间苦涩的哽动,她擦下眼泪,尽量将声音放柔,“宜儿,用饭了。”

“哎!”君宜轻应一声,放下水瓢,擦干双手之后,身滋轻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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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繁华散去之后,那一抹平淡,余留在掌心中,暖的有几分灼烫。

凤潋宫。

“啊——”

沉重的殿门紧紧阖上,里头,一道凄厉的声音从夹缝间传出来,紧紧的揪着外头人的心。

皇帝行步匆匆,不断在殿门外徘徊,额头上,冷汗涔涔,紧攥的双拳用力握起,边上的李公公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嘴中念念有词,“老天保佑,娘娘会没事的…”

“啊——音音——”

床架上,白色的帐幔被风妃阅扯在手中,边上,清音颤抖着手将湿帕在她额头不断擦拭,“阅儿,忍忍,马上就会好了。”

风妃阅全身是汗,身下铺着的锦被已经湿透,稳婆跪在女子双膝间,神色丝毫不敢怠慢,“娘娘,再用力,就快了。”

她不断喘着气息,大口大口,难以停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腹处,那阵痛蔓延至下身,像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一般。

“啊——我不生了,好痛——”风妃阅一直以为,再大的痛,也不过是一咬牙的事,“我不要生了——”

清音将湿帕在她面颊上轻轻擦拭,“阅儿,那是你的孩子,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世了…”

“姨——”外头,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加油,加油——”

风妃阅咬住唇,原先苍白的面色染上几许酡红,“音音…你怎么将笑儿…”

清音向外望一眼,回头朝着女子说道,“情急之下,他非要跟着,甩也甩不掉,我就将他扔在外头了。”

风妃阅双目瞪大,下身,再度被撑开,她疼的喊不出声来,仿佛全身气力都被抽尽。

“姨,”外头,小人儿蹲下身子,骨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使劲朝着里头瞅,“加油,加油——”

“臭小子——”风妃阅手肘撑在榻上,想要起身,却疼的无力倒下去,外头,孤夜孑跟着笑儿的动作将俊脸贴上去,“李公公,为何还没有生出来?”

边上,李公公潮红着脸,憋不出一个字来。

孤夜孑紧张的一拳捶在殿门上,里头,风妃阅双手紧抓着身下锦被,“啊——”

皇帝等不下去,大掌用力砸在殿门上,“开门,让朕进去。”

稳婆急的满头是汗,近身服侍的嬷嬷隔着殿门,声音慌张,“皇上,里头不干净,您…”

孤夜孑一手将蹲在他上的小家伙拎起后交到李公公手中,他甩开袍角,一脚用力踹上了殿门。

“砰——砰——”

几名嬷嬷见状,一个个惨白了脸,其中一人想要上前,却听得碰碰几声,那殿门已经被强有力的内力踹开,皇帝大步走进来,他面色骇人,目光一下落向风妃阅。

“啊——”猛的抽痛,她下身坠痛,只听得哇一声,稳婆喜悦的声音霎时充满整个内殿,“生了,生了。”

清音紧握住风妃阅的手,她面容欣喜,朝着女子说道,“阅儿,马上就不痛了。”

稳婆剪下脐带,抱着血红的孩子朝着边上走去,“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

孤夜孑杵在原地,一时,竟难反应,殿内,丫鬟们齐数跪了下去,“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风妃阅落在清音腕上的手,在松下一口气后,再度用力握上去,“音音——”

她面色惊俱,忙弯下腰,“阅儿,怎么了?”

“好痛——”风妃阅眉头蹙起,整张小脸紧揪在一起,边上的稳婆见状,忙将孩子交到丫鬟手中,孤夜孑一颗心紧紧悬着,大步来到榻前,“阅儿——”

那稳婆半跪在她双膝间,用力挣开后,语气中带着惊异,“娘娘,再用力,还有一个。”

风妃阅喘了几口气,双手用力抓着身下锦被,全身,像是虚脱了一般,她倒在榻上动也不动,望着稳婆的喜逐颜开,望着满屋子的雀跃,她泪眼朦胧,虚弱无比,勾起的嘴角,幸福而满足。

包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被交到孤夜孑手中,稳婆将手中的长公主带至边上清净,他双手不敢用力,只能轻柔的环住。

孩子还未睁眼,胡乱蹬动的四肢在孤夜孑怀中不安扭动,皇帝只能顺着他,压下的俊脸埋在孩子上头,那小人儿举起手来,不经意的,粉嫩的手指在他脸上拂过。

孤夜孑神色皆顿,全身像是定住一般,那种感觉,让他惊诧,须臾后,才抬起头来望向风妃阅。

女子微微一笑,散下的墨发,大半被汗水打湿贴在面颊上,清音悬起的心总算落下,她悄然起身,来到几名嬷嬷身侧。

孤夜孑抱着小皇子来到凤榻前,将孩子凑到她面前,稳婆见状,将长公主放在了风妃阅里侧。

“阅儿,看看我们的孩子。”他的话中,激动之色仍未退去,清音擦拭下湿润的眼角,朝着边上众人做个手势后朝着殿外走去。

“娘——”笑儿扑入她怀中,一个劲喊着,“姨,姨——”

“笑儿乖,”清音抱起他后,朝着石阶走下去,“姨给笑儿添了个弟弟和妹妹,现在姨累了,笑儿不准去缠着,知道么?”

怀中的孩子似懂非懂,脑袋趴在她肩上后,目光直勾勾朝着殿内望去,“妹妹…亲亲。”

风妃阅身子虚弱,她伸出食指,刚触及到孩子的手指,便被一股很小的力给握住,她眼眶内一热,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呵,风妃阅说不清,她睁着双目,泪流满面,边上的孩子,开始哭闹,望着孤夜孑忙碌的身影,她躺在榻上,挽唇浅笑,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溢满整个胸膛,甜蜜极了。

几天休养,风妃阅的身子已经恢复过来。

凤潋宫内,女子被孤夜孑抱坐在腿上,她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白皙的面颊,贴在男子俊颜上,“孑——”

“嗯?”他轻应一声。

“我就想叫叫你的名字,这样叫一辈子。”风妃阅面颊轻轻摩挲几下。

“阅儿——”

“嗯?”她轻应。

“我也是,”孤夜孑落在她腰际的大手收拢,“对于你,和我们的孩子,朕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风妃阅前额抵着男子额头,“俗。”

她嘴角展开,不能不说,心中那份感动如此清晰,男子薄唇轻触在她嘴角,“我就是俗,能给你的,也就最俗气的东西。”他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掌心中,怦然的跳动真实有力,风妃阅缩了一下,有种灼烫的感觉。

她菱唇轻启,刻在男子坚毅的唇畔,四目相接,双手捧住他的面颊,认真说道,“那我收回那句,一点都不俗,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孤夜孑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攫住女子眼中的晶莹,风妃阅头一点,菱唇点在他额前,“遇上了你,我何其幸运。”

男子俊目轻眯,将她往自己靠近几分,“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

“认识你,我何其幸运——”孤夜孑重复一遍,他一字一语,说的极为认真。

风妃阅莞尔,也不争辩,那是他们二人的幸运,是老天给他们的机会,自此,就更加要珍惜。

二人紧紧相拥,彼此坚信,已经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再分开。

风妃阅窝入男子胸膛,一份安心,足够她相依相偎一辈子。

一直没有陌辰吏的消息,云朝那边说,他们二人并未回去,风妃阅派了人出去打探,却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

一袭凤袍加身,风妃阅站在园中,身后,男子上前禀报,“回娘娘,索伊的下落,属下已经查探到。”

“哦?”风妃阅旋身,面带几分迫切,“她过的可好?”

男子垂下的脑袋为难抬起,片刻后,方开口说道,“同娘娘提供的画像上虽是一人,却没有那般年轻。”

“这话是何意?”风妃阅皱下眉头,双手拢在身前。

“看上去,要年长上几岁,不过,面容倒是一致。”男子不敢有丝毫隐瞒,逐一道来。

风妃阅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男子跟上前来,“娘娘,索伊并不是独身,属下跟了这么久,总有一名男子伴其左右。”

女子顿步,语气在焦虑中带着几分希翼,“男子,怎样的男子?”

他细想片刻,不知该如何形容,“长的极为俊美,邪中带魅,属下只注意到,那名男子眉宇中间好像刻着什么东西,具体的,并没有看清。”

风妃阅杏目圆睁,脑中犹如一道惊雷轰起,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身后,传来男子的轻唤,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风妃阅拾起裙摆,望着绵延的汉白玉长阶,她螓首,一级一级向上迈去,温暖的阳光铺洒在脸上,她张开掌心,看着停留下来的眷恋,舒心地展颜。

心,平和下来。

归宿…

女子面露恬静——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归宿。

那是,一种,属于我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