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叹息声,嫦曦走了出来径直离去,绿竹到了那处书架前,看着一架子的《太平广记》,若有所思。

回去后嫦曦不住感叹,原来在尘世中人眼里,万物万象都要随他们的心,顺他们的意,为他们所用,就说这些狐仙和人,分明是各安天命,又为何偏要凑在一处,编出这些不伦不类的故事来?想了一会儿也就释然,既然是编的,就不用当真,当真又能怎样,很快将那些抛在脑后,厨房飘来月饼的香味,嫦曦不由咽了口口水。

夜里早早沐浴过衣衫褪尽,想着那醉人滋味等着人来,等得入了梦乡,没听到门响,怀瑾进来在床前坐下,看着她酣睡中的容颜,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嫦曦梦到欢喜的事,呵呵笑了起来,怀瑾放下心思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她身侧,又是那熟悉的清冷香气,脸一点点靠近,轻贴在她背上,怀瑾闭上双眼,有些倦了。

次日凌晨,怀瑾一睁眼,就看到嫦曦衣衫整齐,正笑眯眯看着他,顺着嫦曦的目光往下一看,惊觉自己已被剥得精光,下意识去拉被子,手被嫦曦挡住,嫦曦笑道:“上次我被你扒光了,你却和衣就做,昨夜呢,我自己脱光了,你却是和衣睡觉,凭什么?还有,昨夜你来得太晚了,不如今日早上……嗯?”

怀瑾直直躺着,脑子里一片混沌,嫦曦手指在他胸前戳了几戳,又绕到身下揪了几揪:“你的身子就很有趣,这个能忽大忽小的,怪不得你不敢脱衣服,因为你知道,我喜欢有趣的东西,你怕我拿它作耍是不是?”

说着话又下手去揪,揪了几下放开性子,随意又揉又捏,怀瑾只冷颜以对,嫦曦看着越涨越大,咦了一声,索性鼓起腮帮去吹,吹一口气手就扒拉一下,怀瑾身子一颤再忍不住,伸臂将她拉过来,抱住她腰,让她骑坐在身上,掀起裙衫撕开里裤,挺身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勤奋码字,俺的新文终于有了三章,周末不更了,下周继续。。。

备注:

《太平广记》卷第四百五十三中《张立本》一则记女子被狐狸魅惑之后的情状:“女即浓妆盛服,于闺中,如与人语笑。其去,即狂呼号泣不已。”

《太平广记》卷第四百五十三《计真》中,计真的妻子死前告诉丈夫自己是狐狸,但计真依旧爱她至死不渝。

中秋宫宴

嫦曦跟在安王身后进入碧霄宫时,里面的说笑停歇一下,感觉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嫦曦笑眯眯迎了上去,满眼的珠光宝气,各式的脂粉香味,嫦曦轻轻揉了揉鼻子,低下了头,虽事先问过青梅,可人太多了,眼花缭乱的,看不出谁是谁,跟着安王拜见了帝后,坐了下来,一位纤瘦俏丽的美人笑道:“二嫂今日可来迟了。”

叫二嫂的,那就是吉王妃花隐了,众人都附和说要安王妃罚酒,嫦曦正要笑着推辞,旁边一个和软的声音为她解围:“彦歆大病初愈,万不可饮酒。说起来,一直想去探望,又怕扰你静养,如今可好些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位丰盈端庄的美人微微笑着,嫦曦不好判断眼前之人身份,长叹一声道:“这身子不争气,今日只是勉强前来,刚刚下了马车往里走,腿还直打晃呢。”

怀瑾正低低和皇后说话,听她如此说,脸颊微微抽搐一下,旋即镇静如常。

吉王妃又笑道:“二嫂看起来可是大好,瞧这一脸的春、色,配上这湖蓝的衣衫,叫人看了实在挪不开眼睛。大嫂说是吧?”

大嫂?那么这位就是太子妃仪蓁了,她点点头微笑道:“彦歆以往衣着太过素淡,以后要象今日这样才好,湖蓝色配上珍珠衫,夜来月下,定是煜煜生华。“

嫦曦忙自谦说不敢当此谬赞,花隐笑道:“我看当得,到夜里赏月,天上能看到月亮,地上也只能看到二嫂,只是这身夜里虽好,白日里却不够,依我看,这珍珠衫换成薄薄的白色狐裘才是最妙。”

嫦曦的眼珠缩了一下,藏着着针芒一般看向花隐,花隐一愣,她怎么有些恼似的?太子妃适时笑道:“这会儿穿狐裘,怕是不合时节。”

花隐笑道:“大嫂有所不知,因夏日炎热,狐狸在入夏时长毛褪尽,只余短短的绒毛,此时猎狐去皮,最为轻软。”

嫦曦的手紧握住茶盏,就要朝花隐那张俏脸掷过去,仪蓁笑道:“吉王妃有所不知,入夏时分,正是狐类孕育幼崽的时节,此时是不该狩猎的。”

嫦曦的手松开来,花隐略有些尴尬,掩饰笑道:“倒是忘了这个……”

嫦曦冷然道:“吉王妃衣橱中定是有这样的薄裘了?”

花隐顿住,手指摸了摸耳环,喝一口茶笑道:“只是说笑罢了,家中并没有……”

哦?嫦曦讥诮问道:“吉王妃可敢发誓,没有对太子妃撒谎?”

仪蓁也看着花隐,面色似有不愉,花隐强笑道:“似乎有一件的,不提差点就忘了。是怀玉他……”

仪蓁淡淡说道:“看来花隐以前不知,不知者不罪,只是吉王却是知道的,他任性惯了,花隐还是劝着些。”

花隐咬咬唇应了声是,站起身扶了小宫女手臂,说是出去走走。那边皇后差人来请仪蓁,太子妃答应着,跟嫦曦一笑,过去陪皇后说话。嫦曦紧握着茶盏的手松开,随意四顾看去,看向皇帝身边的三位男子时,略略停顿一下,心下笑道,原来安王在宣德帝面前是这样一副面孔,温润柔和斯文无害得笑着,真是父亲膝下的乖儿子。

她一笑,目光转向怀瑾身旁的男子,俊美无俦傲岸不羁,这在人间也算是难得的极品,嫦曦不由多看几眼,男子感觉到有人注目,抬头看见是她,目光变得深邃,绞着在她脸上,半天没有移开。其中似有深意,嫦曦却懒得深究,又歪头看向宣德帝,威严睿智尊贵不可及也。

青梅说过吉王长相肖似皇帝,刚刚那位美男子原来是吉王,嫦曦想起花隐说的狐裘,瞄一眼吉王,心里一声嗤笑,原来只是金玉其外吧了,目光又转向太子,心中感叹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吉王俊美怀瑾温文,太子却其貌不扬,看起来中庸平常,既不若吉王精明,也不若怀瑾机变,只是淡笑而坐侧耳倾听旁人说话,偶尔才微微启唇。

嫦曦自顾出神,仪蓁过来低声说道:“在母后面前替你说几句话,将我也骂了回来,母后一直视彦歆如亲生女儿一般,彦歆还是自己过去,认个错陪个不是。”

嫦曦摆弄一下衣角,心想认错陪不是都容易,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彦歆,究竟做错了什么,这错究竟有多大,陪不是有没有用。自打进来,皇后正眼都没瞧过她,嫦曦想想有些头疼,若不是贪图与怀瑾男欢女爱,也不用进这宫里遭罪,封好的桂花酿,今日开坛刚刚好,对月独酌,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嫦曦咽了口口水,笑对仪蓁道:“大嫂可喜欢桂花酿吗?”

仪蓁一笑嗔道:“彦歆病一场竟添了调皮,原来可是滴酒不沾的,要说桂花酿,这宫里有的是,今日晚上,和你喝个够,你不要撒酒疯才好。”

嫦曦笑道:“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就看大嫂的了。”

仪蓁点点她额头:“还多了吹牛的毛病,以前未成亲时,你也能少喝几杯,后来不知怎么,就滴酒不沾了。病了半年多,你竟不是你了,说说,是不是让怀瑾给宠坏了?”

嫦曦嗤笑一声,身后有人说道:“可不是吗?她这一病可害苦了我,又怕母后和大嫂责骂,又怕岳家不依,自然是时时小心伺候着,万事顺着她意,只要她欢喜我就欢喜。”

仪蓁笑起来:“安王知道就好,看你们如今亲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快去母后跟前说话去。”

怀瑾和嫦曦并肩往皇后跟前去,嫦曦耳语般嘟囔:“说这些假话,脸都不红。”

怀瑾低低笑道:“不是说好了,假作恩爱夫妻的吗?”

嫦曦这才想起来,低笑道:“只顾看热闹了,你不说我倒忘了为什么进宫了。”

皇后远远看见安王夫妇走过来,说说笑笑得状似亲密,本就漠然的脸上更加神情莫测,待二人到了近前,看彦歆偷眼瞄她,叹口气道:“坐下吧,虽然我气你这个丫头,可我心疼怀瑾,你当日病倒,这孩子急得险些也大病一场,你刚好些,他刚放下忧心,圣上就让他去了西北。这半年瘦了不少,我看了十分得心疼,就更加对你生气,家宅不安,让他如何全力为朝廷做事,这都是彦歆的不是。”

嫦曦低眉顺眼说太后教训的是,日后再不会了。心里却在琢磨,怪不得太子其貌不扬,原来和这位皇后有关,皇后看她低头不言,语重心长说道:“虽则你是我的侄女,可你也知道,怀瑾的母妃早早去了,他打小在我眼前长大,我对他比对太子更为疼爱,彦歆要知道,家和万事兴,不可再闹出夫妻不睦的笑话。”

嫦曦又低头应了,怀瑾笑道:“彦歆她已知错了,在府中提及上次之事,总是涕泪涟涟悔过不已,母后不要再责怪她了,说起来,当日的事是儿臣太过急躁,害母后为儿臣烦忧,都是儿臣不孝,母后这些日子身子可好吗?”

皇后笑道:“好好,怀瑾从西北带回的枸杞沙参,可没少用。”

母子二人又闲话一会儿,有内侍进来说该午宴了,怀瑾忙扶着皇后往外走去,嫦曦跟在身后,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低头一笑,仪蓁悄悄过来问了句如何,嫦曦笑说:“不过教训几句,我脸皮厚,不打紧,大嫂,记得夜里喝酒啊。”

仪蓁捏捏她脸:“哪个不知你最脸嫩,还说脸皮厚,还有啊,不必跟花隐计较,同是王妃,你处处压她一头,她自然会嫉妒不甘心。”

仪蓁看她没说话,一笑招手让花隐过来,笑说道:“麒儿也该醒了吧,还不让人抱过来看看,我可喜欢得紧呢。”

花隐抿唇笑道:“大嫂又说笑,谁不知瑶儿才是父皇母后的心头肉。”

正说着,耳边就传来孩童清亮的笑声,一对玉雪可爱的孩童,欢快走了进来,个头稍高的女童牵着男童的手,瞧见仪蓁叫着母妃跑了起来,男童走路刚稳,跟着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正好摔在嫦曦脚下,嘴巴一扁哭了起来,嫦曦忙弯腰将他抱起,揉着他肉鼓鼓的身子,柔声逗哄,不哭不哭……

有人影飞快过来,粗鲁得将孩子抢了过去,嫦曦被大力推在一旁,愣愣看着吉王将孩子塞在花隐怀中,粗声说道:“麒儿刚会走路,吩咐伺候的人小心些。”

嫦曦眨了眨眼睛,这吉王对彦歆,怎么防贼一般?花隐看着嫦曦神色,却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开怀,娇声对吉王说道:“都听王爷的就是。”

吉王没有说话,皱眉疾步走开。仪蓁过来摸一下嫦曦手臂,说声没事吧,嫦曦摇摇头,抬眸时,怀瑾正远远看着她,目光中含着探究。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来。。。

一张素笺

星月西移方曲终人散,嫦曦上了马车,软了身子摊开手脚往车壁上一靠,蔫头耷脑道:“累死了,这哪里是过节,分明是受罪。”

怀瑾背对她端坐着,轻笑一声道:“坐着吃吃喝喝听歌看舞,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怎么会累?”

嫦曦嗤了一声:“这会儿也没旁人,你就不必再装了。”

怀瑾回头看着他,十足真诚说道:“我没有装。”

嫦曦指指他:“这会儿装得最象,就这些人,一个个的,这样的家宴不会很多吧?”

怀瑾摇摇头,身后急迫的马蹄声响起,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内侍恭敬说,皇后给安王妃的赏赐,安王妃忘在了宫中。嫦曦懒懒靠着不动,怀瑾捏住她手臂,将她手伸了出去,一个明黄色的锦袋放在她手上,马蹄声又急迫离去了。

怀瑾慢悠悠问道:“不看看是什么吗?”

身后没有人答话,原来已抻着手臂睡着了,过一会儿手臂垂落下来,身子缓缓滑倒在坐榻上,双脚一翘搁在怀瑾腿上,头枕着手进入了香甜梦乡,怀瑾低头看一眼,稳稳坐着不知凝神沉思些什么。

第二日嫦曦睡到午时方起,睁开眼睛看着帐子发一会儿呆,伸个懒腰坐起唤声青梅,青梅答应着忙忙进来,服侍她梳洗换衣,嫦曦吃饱喝足,往窗外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笑嘻嘻吩咐:“让人带上伞,我去后花园看看那晚熟的石榴去。”

青梅说声等等,忙去嫦曦枕头下摸出昨夜皇后赏赐的锦袋递了过来,嫦曦一笑,还以为那忙乱一日是梦境,打开来只是一张素笺,上面只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嗯?嫦曦挑挑眉,皇后给我的,不,皇后给安王妃的,给自家侄女的竟然是这情意绵绵的八个字,这更象是多情儿女之间鸿雁传情。

青梅看嫦曦盯着那张纸发愣,低低说道:“王妃以前看过就烧了的。”

嗯?嫦曦看向青梅:“以前?很多次?”

青梅点点头:“每次进宫回来都是。”

嫦曦笑一笑:“那,青梅可认得字?”

青梅摇摇头,嫦曦又问:“那她,哦,不,我看了后是欢喜还是别的?”

青梅蹙眉道:“不好说,看不出欢喜还是不欢喜,只是比日常更冷淡些,也会有些日子不怎么理会王爷,可背着他,却问得更多些。”

嫦曦一挑眉,有些意思,又捏一下腰间不多的肉,怪不得如此瘦弱,多愁多思可不就多病?再看看青梅,也不象个死忠的丫头,让她什么都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放心?捏捏手中的纸看向青梅:“这次我就不烧了,留着,青梅可看到了?”

青梅慌忙跪下磕头:“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嫦曦笑了:“那你若回头去说,我也不知道啊。”

青梅继续磕头:“奴婢不敢,原来贴身服侍王妃的,还有一个红蔷,就因为跟王爷,跟王爷说起这个,王爷就问她可有凭据,她说让王妃烧了,王爷当时就让二夫人发落了她。”

二夫人,那个温良顺从叫做舜英的?随口问道:“怎么发落的?”

青梅一句话,嫦曦惊跳起来,青梅颤声说道:“活活打死了,尸首扔到乱葬岗……”

嫦曦闭闭眼:“走走走,摘石榴去。”

那张素笺掖进衣袖:“这个,回头再烧,也许不会烧。”

青梅摇摇头,恳切看着嫦曦:“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奴婢只求伺候好王妃,日后,日后许个人过寻常日子。”

嫦曦让她起来,拍拍她肩头:“好个明白的丫头,就是,过寻常日子,男欢女爱生儿育女,多好,本王妃应下了。”

青梅的脸本就红着,听她如此一说,更是红得发紫,快步跑了出去,大声吩咐人拿伞去后花园,嫦曦因提到男欢女爱,就想起怀瑾来,喊青梅进来问道:“怎么不见王爷?”

青梅脸上红色未褪,看着她脸色回道:“应该在三夫人或者四夫人那儿吧。”

嫦曦点点头,迈步往后花园而来,站在石榴树下,看着顶端几个最大最红的悄悄咽口水,绿梅差人摘了下来,嫦曦自然等不及回屋,坐在石桌前举刀剔皮,很快面前的盘子就满了,一粒粒饱满殷红,诱得她食欲大开。

沐浴着秋风,正吃得酣畅,耳边有丝竹之声传来,丝丝袅袅缠绵悱恻,嫦曦扫兴起身,净了手往回走,越走乐声越近,不耐问青梅道:“哪来的丝竹乱耳?”

青梅忙说:“这是三夫人的琴声,王爷最喜欢听了。”

嫦曦摇摇头,回到院子里沐浴着秋阳,偏偏这乐声依然隐约而来,她手支着下颌,跟青梅道:“去请王爷过来,就说我请他喝桂花酿。”

怀瑾陶醉乐声本不想动,听到桂花酿三字,想起昨日彦歆和太子妃夸口,说自己的桂花酿比宫廷中美味十分,笑笑站起身,在若漪哀怨的目光中跨步走出,随青梅进了彦歆的院子。

院子中一人一桌,静谧安然,秋阳透过枝叶洒在彦歆身上,斑斑驳驳的光影随着秋风轻轻晃动,怀瑾一笑脚步快了些,桌上一碟石榴子,两个玉斗,一坛开封的桂花酿,绵甜清爽之气萦绕而来,嫦曦待他坐下,举起斗瓶,豪气说道:“请……”

半斗下肚,又有丝竹声传来,其声幽怨,嫦曦咚一声将玉斗放在石桌上,蹙眉道:“靡靡之乐,扰人清听,扫兴。”

怀瑾一怔随即一笑,招招手道:“来人,告知三夫人,就说本王和王妃困倦,待要小憩一番。”

很快琴声止歇,嫦曦兴致又起,几斗下肚笑问怀瑾:“比宫中的怎么样?”

怀瑾点头笑道:“味道也就好上两分,酒具三分,此情此景可加五分。”

嫦曦眉开眼笑:“我和仪蓁说过,我的比宫里的好上十分,来人,给太子妃送两坛过去,让她知道我不是夸口。”

酒至半酣,嫦曦摆摆手,侍奉的人都远远躲开去,她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素笺,搁在怀瑾面前:“昨日皇后赏赐的锦袋中装的是这个,怀瑾可认得是谁的字?”

怀瑾看到那八个字,手下用力玉斗尽碎,桂花酿溢出,渗入他手上伤口,和鲜血混在一处,嫦曦看得一嘶声,怀瑾却似丝毫不觉得疼,只是盯着那张素笺,渐渐的,手颤抖起来,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嫦曦再不忍看,起身拉住他衣袖,轻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的,跟我回屋吧。”

怀瑾任由她拉着,僵硬迈步,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屋中,瘫软在卧榻上,嫦曦要拿走那素笺,他死死攥着不让,嫦曦拿来银针,挑去他手掌中的碎片,端来清水仔细擦洗了,涂抹了药膏,撕了白布为他包上,他依然在看那张素笺。

嫦曦手在他眼前一晃:“是谁的字?”

怀瑾不说话,嫦曦摇头站起:“算了,你自己静一静,我接着吃石榴去。”

手臂被一把攥住,未回过神,人已被推倒在床榻间,怀瑾的眼眸血红,看着她咬牙道:“原来是怀玉,竟然是怀玉,彦歆的心中,一直是他吗?”

嫦曦忙喊道:“怀瑾,安王,你冷静些,我不是,不是你那个彦歆。”

怀瑾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越捏越紧:“彦歆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说着话欺身上来撕扯嫦曦的衣衫,嫦曦看他野兽一般,恼怒中拔下头上珠钗朝他刺去,每一下都刺在刚刚包好的手掌上,怀瑾没有反应,埋头咬在她的颈间,嫦曦连刺了数下,刺痛让他更加疯狂,他闷哼着手下更加用力,嫦曦胡乱踢打间摸到一个硬物,是贪凉未收的瓷枕,抄了过来照着怀瑾的头砸了下去。

怀瑾应声倒地,嫦曦看着他额角的鲜血骂声活该,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问声王爷王妃可有吩咐,嫦曦大声说没有,蹲□探探怀瑾鼻息,轻哼道:“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

扶他起来放在榻上,止血包扎好,看着他昏睡的容颜,心说道,早知道你会发疯,刚刚在院子里就该打昏你,让你睡一觉冷静冷静,你的王妃红杏出墙,倒霉的反而是我,她估计早就转世投胎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安王吉王……

净了手换件衣衫,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怀瑾,差人请郎中来的话,这府里人人皆知自己砸了他一下,从过去漫长的经历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若是自己医治不当,他蹬腿去了,自己岂不是要做寡妇?六十年,这才一年未到,做五十九年的寡妇,将来回去,岂不会被阿姐她们笑话死?

她想了想,出去掩上门朝青梅招招手,微微笑着问道:“青梅啊,我问你句话,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伤了王爷,会被如何处置?”

青梅压低声音:“王妃这话说的,王爷金尊玉贵的,哪个不要命敢伤他,别说伤他了,王爷从小大概针扎都没挨过,谁不知道王爷是皇后的心头肉,小时候太子不小心碰伤王爷,被皇后好一通打。太子惹了王爷都得挨打,王妃想想,若是别的人……”

嫦曦笑得眉眼更弯了些,嘱咐青梅任何人不许打扰,退回屋内去了,喂怀瑾喝几口水,看着他心想,过一个时辰,你若还不醒呢,我就差人请郎中去,若醒了,就醒了再说。

趴在榻前打着瞌睡,恍惚中手臂被紧紧抓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举起瓷枕对着怀瑾喊道:“你别乱来啊,再乱来我还砸你。”

作者有话要说:古人的称呼啊,礼仪啊,总是有些混乱,我写错的地方,亲们不吝指出吧,多谢多谢!

狗血淋头

怀瑾一瞬不瞬盯着她,嫦曦被他看得有些发慌,瓷枕举得更高了些:“这不能怪我啊,我是一片好心,给你看了那片纸,是你粗鲁对我,我才砸你的,你不能不讲道理,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怀瑾缓缓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怕太子哥哥将你抢走,十岁就求了母后,让她做主将你许配给我,颁下懿旨的时候,我就躲在廊柱后偷看,你当时的笑容,我一直记得,你分明是欢喜满足的,后来为了见你,总让太子哥哥召你进宫,每次见面,你欲语还羞的样子,总让我心疼,婚期定下后,你偷偷让太子哥哥传信给我,那四句诗,屈指三春是嫁期,几多欢喜更猜疑。闲情闲绪萦心曲,尽在停针倦绣时……”

怀瑾低声念着笑起来,嫦曦看着他笑容里隐藏不住的凄然,慢慢放下了瓷枕,怀瑾又说道:“可是新婚之夜,你那么冷淡,象是害怕又象是厌恶,我……我以为你是女儿情态,就依着你,我一直在等,可三年过去,你却越来越清冷,我也曾试着问你,可你总是躲避,如今想来,这三年,你都没有笑过……你若是早日告诉我实情,我岂会拘着你,彦歆,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他呵呵笑出声来,眼眸中却泛起水雾,低下头去拼命掩饰,嫦曦叹口气,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偏偏又从没安慰过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摁在他肩头,屋中一时静谧无声,好半天嫦曦嘿嘿一笑:“要不,安王还回若漪院子里听曲儿去?也好缓解一下心情,我堵上耳朵就是。”

怀瑾没有答话,站起身看着她,手伸向她脸颊,终是叹口气颓然缩回去,蹬蹬蹬出门去了,嫦曦歪在榻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想这世间,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游不完的胜景,享不尽的美食,这男男女女做些什么不好,偏偏要惹上这个情字,因之爱恨悲欢,岂不是自寻烦恼吗?

胡思乱想着,又睡了过去,睡梦中被青梅拉起来,急惶惶道:“王妃快梳洗更衣,皇后娘娘召见。”

懵懂中青梅和几个丫鬟已将她收拾妥当,被塞进马车往皇宫而去,路上清醒过来,猜测是因安王受伤之事,想起青梅所说,心想我可不能挨打受疼,打定主意如何说辞,进了长春宫,皇后沉着脸端坐着,她跪下行礼也不叫起,兜头训斥道:“你是越发大胆了,给本宫说说,安王额头如何受的伤?”

嫦曦忙伏身低头道:“姑母错怪彦歆了,午后与安王喝了些桂花酿,安王贪杯醉酒,进屋脚步不稳,额头磕在了桌角上,还是我亲手上药包扎的,昨日姑母训斥,彦歆如醍醐灌顶,日后定与安王好好的,打理王府训导姬妾,为他生儿育女……”

皇后愣了愣摆摆手道:“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吧。”

叫她到身边坐下,挥退众人声音温和许多:“彦歆啊,姑母知道你有委屈,姑母也一样不甘啊,可这全都是为了家族兴旺,有朝一日你太子哥哥继位,姑母定让你得偿所愿。”

嫦曦低头答应着,皇后又跟她说几句家常,略略嘱咐几句,唤人过来送她回府,出了宫门,已有安王府的马车在等候,青梅跳下来将她扶了上去,给送她出来的宫人打了赏,笑嘻嘻跟嫦曦说道:“二夫人差奴婢来接王妃的。”

嫦曦点点头,车行半路,咯噔噔一阵乱晃,,马车停了下来,青梅问声何事,外面悄无声息,甫掀开车帘,便啊的一声仰倒在马车中,嫦曦忙探头往外看,马车竟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道旁,刚刚马车前后护卫的亲兵皆不见人影,路旁负手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鬼面,星光下青面獠牙……

那人看到嫦曦露头,缓缓摘下面具,竟然是吉王,郎情妾意野外幽会?嫦曦做不出深情摸样,只能手掩上唇,假作骇怕……

本以为吉王会过来柔声安慰,谁知他冷冷一笑:“你也会怕吗?我倒是高估了你对他的深情,借着落胎要与他断绝情意,本以为你会送命……”

说到送命二字,吉王紧握一下拳头,皱眉看着嫦曦,半晌无语,良久再开口,语气不若方才冰冷:“你既活着,自然还要为我所用,听闻你病愈后性情大变,昨日传信于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也告诉你,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可离也不可弃,你呢?你是如何做的?你激怒他,使得他跟父皇请命,要出海游历,父皇竟准他去广阳王属地……”

嫦曦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做梦,飞快想着吉王的话,如此说来,彦歆和吉王并非男女之情,安王白伤悲了,应该赶快回府告诉他才是,可是眼下这状况,该如何脱身?

眨数次眼睛,也想不出对策,这荒郊野外的,武斗定不是他对手,文斗?不,不能斗,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眼睛一闭袖子掩了脸低泣道:“我大病一场后,有些糊涂,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我和安王夫妻不睦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我并没有激怒他,昨夜从宫中回府,他一直在若漪院子里听琴,我怎么知道……”

吉王看着眼前抽泣低语的女子,瞬间有些恍惚,彦歆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哭吗?就算当初那样对她,她也只是冷淡,想起昨日宫宴上,她看着自己的热切目光,吉王眼眸柔和下来,走到她近前,低低说道:“难道你没有冷待他吗?这几年你总对他冷言冷语,他以前抱着希望,总是一味忍耐,可那次风波后,他对你的心已经冷了,否则也不会一走半载,以前他是舍不下你的,这次既然回来,他还愿意与你在人前装作夫妻恩爱,你若能对他和气些,他也不会怒气冲冲去找父皇。”

嫦曦默然,努力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不懂的回头再琢磨,吉王看她沉默,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彦歆,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他日一旦事成,你就是我的皇后。你眼下只需牵绊住安王,我,会设法让他尽快回来。”

嫦曦看吉王似有怜惜之意,使劲挤出几滴眼泪,泫然欲泣道:“还请吉王让我回去,否则这黑天半夜荒郊野外,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安王更得不喜。”

吉王脸上忽阴忽晴,看嫦曦一脸的哀求,终是低沉说道:“让你走可以,不过,你再失子伤痛,也不许动麒儿一根汗毛。”

然后转身手一挥,树林中有人出来架起马车疾速而走,回到府中已近夜半,她进门头一句话就是让人去请安王,来人回说王爷已经歇下了,又看看她脸色,说宿在二夫人房中。嫦曦摆摆手:“知道了,明日一早,请王爷过来,有要事相告。”

待歇下已是三更时分,嫦曦目光炯炯,想着吉王说的每一句话,她无法推测彦歆和他有何前情过往,也无从知道彦歆对他是爱是恨,但她能断定吉王是个坏人,他在利用彦歆达到他的目的,天下至尊谁人不想,何况这些皇子距离宝座只有几步之遥,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实属常事,可有能耐就去争去抢去谋夺,何必为难一位弱女子,坏人,嫦曦恨恨骂道,尤其是他夏日猎狐,一尸两命,十足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