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委屈你。”

宜悠盈盈一笑:“我又不是那娇贵的人,沈家原先的房子你们也知道,跟这个差不多。”

这样说着她率先走进去,漏风的柴门进去便是土炕。瞧着外面端阳搬下来的两箱子行礼,她总算明白穆然的用意,这地方不好好收拾压根就没法住。

“我来就成。”

宜悠拿起笤帚上了炕,穆然走到门后,拿出一捆发黄的竹竿,灵活的折成三角架搭到房门外。而后他将褥子抱出去晾在上面,天公作美艳阳高照,想必过了晌午,那几床脏被子应该就能干干净净。

她这边也没闲着,蒙上面罩开始扫灰。初时看着破,可这会她才发现,穆然不愧是穆然,他将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收拾起来一点都不费劲。没过半个时辰,屋里已经是明亮如新。带来的新被褥放在土炕边,穆然说等铺上旧的,再加一层新棉被。

刚盘下腿准备歇息下,门外传来略显高亢的声音。宜悠朝着窗户往外看去,就见一个微胖的妇人走来。妇人她认识,正是成亲那日极力推荐表妹的那人,根据穆宇一道数的那些亲戚,这应该是穆家老大媳妇。

“大嫂。”

她起来说话,穆然在门外与端阳一同劈柴,见到她也稍稍点头。

“然哥儿媳妇就是俊,然哥儿也真是,这样的媳妇就让她干这些活。”

虽然嗔怪着,但穆家大媳妇面上笑的却还是很开心。看来穆然对这媳妇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她娘家妹妹还有希望。

“屋里的事本来就该暂满干。”

宜悠扯扯身上要多土又多土的蓝花粗布棉袄,毫不羞愧的说着。这是来前她与穆然商量好的,穿得破旧点,在村里也不会显得太突兀。至于家务也是如此,她总要做一点,让穆家人挑不出错来。

“那倒也是,看我还是来晚了一步。这房子怎么能住人,我们早就腾好了明间,就等你们仨来。哎,这位小哥是?”

“他是端阳,穆宇的伴读。”

穆家大媳妇脸上笑意更浓,穆然宁肯给花大钱弟弟买伴读,也不舍得那仨瓜俩枣给他媳妇裁一件新衣裳。她早就听说,这沈家二丫空有一张脸,性子上张牙舞爪,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得男人喜欢。

“宇哥儿也长大了,大嫂给你做了新衣裳,等过年的时候你再穿。”

穆宇抖抖身上的衣服:“不劳大嫂,哥哥和嫂嫂已经给我做了新衣裳。”

穆家大媳妇这才看到穆宇身上的灰色棉袍,虽然颜色不起眼,可她还是很容易认出,那是今年最贵的细棉布。这下她心里更有底,看来新媳妇千方百计想讨好小叔子,这小两口间的关系差到哪个地步,她也算是彻底做到心中有数。

胖妇人自以为她情绪掩饰的很好,可实际上她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宜悠颇为无奈,果然最了解穆家人的还是穆然。如今便由着她误会,让她一张嘴去说她对穆宇多好,她干活多多。

一个勤快又照顾夫婿幼弟的新媳妇,本来就已经在道德上占据制高点。有了这第一印象,往后穆家人当着她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

“看我说忘了,今个过来,是请你们去那边住。我们家虽然不宽敞,但屋子却收拾干净了。大家挤一挤,也好过个团圆年。”

宜悠站起来,笑得格外腼腆:“夫君多时不曾回来,往常也没多少空,他甚是想念这处老房子。就这几天,我们住在这边,顺带收拾收拾,也算给爹娘留下这份祖产。”

她这幅以夫为天的模样,让穆家大媳妇更是确定。看来只要说服穆然,妹妹就能做现成的官夫人。

刚想说什么,穆然抬起头皱眉:“时辰不早,待会还要祭祖,我就不多留大嫂。”

第九十章

送走穆家大嫂,离着祭祖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宜悠干脆把红纸和墨汁摊开,而后叫来穆宇。

“你再写两幅春联,贴在咱们老家门上。”

穆然进来时刚好听到老家两字,顿时心中说不出的熨帖。小媳妇有多细致他知道,每日她都得好生梳洗。先前在云林村时没条件,可搬到城里后,她所在之处不论是否富丽堂皇,首先得十分整洁。

因此成亲后他格外注意,虽然只有几日,但衙门中原先那些衙役见到他,都得打趣两句:衣裳上连一点子汗味都没,比家中小娘子还要干净。

他也不恼,干净不是什么毛病,总之总比脏兮兮的要好。带小媳妇来这过年,其实他心下有些忐忑。云岭村房子就是收拾出个花儿,也没有县城里的好住。

这会听她说老家,心平气和没有一丝抱怨,反倒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心里又慢慢升起股契合。此处正是他的老家,以后老家会有小媳妇。

“这边没浆糊,我去熬一点。”

宜悠摇摇头,自箱子中拿出一用布裹好的圆桶。打开上面密闭的瓷盖,一股独属于浆糊的香味传出:“昨晚不还剩下点,刚才趁你们收拾行礼,我顺带给弄了过来。”

浆糊有了,那众人也就不用再麻烦。穆宇提起笔,虽然习字不久,但他有这方面天分。一手正楷虽然稍显稚嫩,但横平竖直,字迹十分清晰。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横批:北国之春

几下一副春联写好,宜悠与穆然一人一张。走到大门口,看到对面那歪歪扭扭的春联,两人顿时对后面跟着的穆宇投去赞许的目光。

虽然贴春联是开国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可大越多数人却不会写字。家家户户每年要用春联,只得备上好酒好菜,请那识字的先生来写两笔。不计较好坏,就为图份喜庆。

云岭村会写字的无非就那几个大户,李家有人写得更好,可单他一个也忙不过来。

“这字应该出自穆家长孙之手。”

“哦,还真是个秀才公。”

“打小他就被大伯送到城里蒙学,两年下来,认识的字也不少。”

宜悠却是心里有数,这孩子应当在九岁左右。六七岁入蒙学,学两年字还写这般模样。当真是,天分不高。

“穆宇好好学,嫂嫂跟你哥手上的骨头都定了型,再练字也是那软趴趴的模样。你学好了,往后咱家春联全都教给你写。”

穆宇忙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同时他有些纳闷,写字真的有那么难?为什么兄嫂都不会,而且长生每次一提笔,不足一盏茶时间便会瞌睡。哎,或许这就是他们说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的长处便是写字。

**

春联被贴到发黑的木门上,凭空添上一份喜气。宜悠进屋梳个简单的发饰,想了想带跟银钗,又换了身干净的蓝粗布衣裳就出来。

“时辰也差不多,我不认识路,跟着你们往穆家那边走便是。”

“行,咱们一道去。”

穆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宜悠却觉得他可能有点火气。不管做官不做官,这么长时间回乡一次,老家总得找个人来照应一番。而如今穆家虽然来人,可那人分明是来探底的,言行举止间怎么都让人生厌。

云岭村比云林村要大一些,村东头住着李家,村西则是穆家居住之地。大越没有像前朝那般设里正,一应杂事全由县衙来管,所以两家族长就是村里的头。

宜悠默默回忆着来之前穆然给她恶补的穆家常识,想着来时的路,她家院子在最角上,出了这条胡同便是李家的聚集地。

刚这样想着,转过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向她看来:“芸娘。”

宜悠有些糊涂,穆然先她一步微微欠身:“李老夫人。”

而后他站直:“宜悠,这便是李家族长的娘亲,娘便是她的亲闺女。

哦——

原来如此,宜悠知道她与李氏长得有些像,也无外乎会被被人认出来。原来这位便是她的姥姥,从小到大别人初三回娘家,娘从没回去过,李家那边也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前世她进知州府后,李家倒是来人找过。可她就是再糊涂心里也向着李氏,故而对那些人全无好感,直接命小厮把他们撵走了事。是以前世今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姥姥。

“外边天冷,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李老太太背着手:“无妨,我就是想来看看外孙女。”

宜悠以为自己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因为她已经表现的如一个路人般客气。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戳破。

抬头看向老太太,她身形很瘦削,身上隐隐能看出李氏的影子,应该是亲母女不假。可不同于李氏整日挂在脸上的笑,她头发一丝不苟的抿在后面,眼角耷拉下来,薄唇抿紧更是显得整个人刻薄。

“我与您实在不想熟,如今穆家就要祭祖,时辰却是耽误不得,恕我不奉陪。”

宜悠打量她的时候,李老太太也在打量着面前的新妇。她生得比芸娘还好看,全身上下皮肤青葱水嫩,一看日子就不错。虽然她头上那支银钗看似不怎么样,可她却能瞅出来,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这种新样式的银钗,有时候可比金钗还要贵。

是个受宠的,女儿本就该帮着娘家。这些年芸娘从未回来看她一眼,听说她如今又出息到不行,既然如此也该多回来看看。

念头虽杂,但在老太太脑海中闪过也只是一瞬间。在宜悠转身前,她往前进一步,眼含泪花:“芸娘这么多年也不回来,你要是回去见到她,就让她回云岭村李家瞅一眼,老婆子和她弟弟都一直在等着她。”

老太太老泪纵横,若这幅模样换做旁人,宜悠定会怜悯不已。可面前的人却不是别人,在薛家之事被戳开后,李氏向她讲述了当年李家的所作所为。小时候不管不问任她自生自灭,等长到及笄的年纪,连个正儿八经的及笄礼都没,李家就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卖出去。

当 时李氏是这样说的:“薛家送了好几袋子米,还有两匹布。或许二丫看不上这些,但在十年前,那时候云州还没现在这样风调雨顺,这些东西价不少钱。李家当时就 同意了,打算昧下聘礼,迷晕我送上小轿。还好我走运,送衣裳的时候听到娘说这些,当即我就摔碎了个碗,指着自己脖子说,要敢把我卖了,我就当场闹了薛家然 后自杀。”

当时她听得惊心动魄,事后再想想,究竟是何等绝望,李氏才会有如此大胆的主意。

而后李氏出嫁,沈家也曾出过聘礼,可这家人还是让其净身出户。当年初初降生时,李氏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龙死凤生又与她何干!

若是错,也只能怪李家未曾保好胎,没有请最好的郎中来尽力保住哥儿一条命。

“哎,年轻气盛,当年我也有错。总归是我的闺女,就让我临死前再看她一眼吧。”

这会李家也有不少人出来,看到宜悠纷纷上前劝说。大概意思是,老人都这般请了,若李氏还不来,那着实是大不孝。宜悠站在穆然身旁,越想越不对头。

这些人眼中的贪婪太过清晰,先前三十多年不闻不问,如今见人飞黄腾达便要扑上来吸血,天下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娘告诉过我,当年李家早已与她断绝关系。老夫人曾亲自剪下她一绺头发,说当她还了生恩。而后逼着她写下切结书就,言明日后再与李家毫无瓜葛。”

李老太太抿紧薄唇:“她是我生的,除非死,这母女亲情断不了。”

宜悠从未见过这种老人,像沈家那位顶多胡搅蛮缠点,而这位却完全想一出是一出,所有人都得配合她,不然就是大不孝。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就是当了皇帝也不能真这么自在!

“依我看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斩不断的。要真说斩不断的,那还有一样,便是自己的*。人到死都念着一些东西,这会我娘住在县城四合院里,有奴仆照顾、有银钱花用,这样的日子谁不羡慕。穆大哥,我看有人忙不迭的想去当老封君。”

“当闺女的孝敬娘,这是天经地义!”

“你也知道是当闺女的,不当闺女的凭什么要孝敬。老夫人扪心自问,你究竟有没有一天,把我娘当成亲闺女来疼?怕是想要把她卖到薛家换两件新衣裳的时候,你才那她当亲闺女吧?”

穆然给她顺顺气:“别理会就事,时辰快到了,咱们也该往穆家走。”

没等李老太太说话,穆然便拉着宜悠继续往前走。穆宇跟在后面,虽然他听不懂大人们之间这些机锋,但他还是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穿过胡同便到了穆家地片,宜悠也彻底熄了怒气:“要不是他们凑上来,我都要忘到天边儿去。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回见自己亲姥姥。哦,她也算不上什么姥姥。”

“别多想了,继续忘了就是。”

宜悠点点头,她自不会将这等糟心事告知李氏。要是放在先前,她还有心思去跟李家好生周旋,可经历知州府的事,尤其是当她看到廖将军直接包围府衙搜查时,她也开始反思:

明明有绝对碾压的实力,为何要一再忍耐,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

都在一个村,没多久就到了穆家祖宅。与沈家人丁兴旺不同,穆家人并不多,可这家盘踞在云县多年,拥有田产无数。

故而穆家祖宅修得也极为气派,四近的宅子雕梁画栋。一层有一层的精致,穆然曾经说过,穆家祖宅并不是一朝建成,而是自大越开国到如今一年年累积,历任三届族长修缮。

“今年大门已经修好,后面那些,你往远处瞧瞧应该能看见,那些地方得等明年开春再动。”

宜悠退后半步跟着,一点点记在脑海里。前世离开云林村时她才十五,压根就不懂什么。这几天听穆然说话,她才觉出来,穆家比沈家强的不是一半点。

原先她吓唬下春妈妈,便能找到书房钥匙直接闯入沈家书房,在穆家此事怕是不可能。

“然哥儿来了,还有沈家姑娘,来快进来,喝杯热茶。你们来得真巧,族长马上就要开祠堂。”

穆然皱眉:“这是二嫂,大嫂应该在准备祭祖之物。”

宜悠瞅了瞅,果然跟穆宇说的一样:大嫂胖二嫂瘦,三嫂闹哄四嫂面。眼神顺着往后看去,那忙不迭指挥院中一干人的,应该就是三嫂,而跟在后面老实干活的,应该是四嫂。穆然排老五、穆宇排老六。

“二嫂当真是客气,看来今个儿我回来,是能享受到做姑娘的待遇。”

二嫂愣在那:“远来是客,然哥儿,你说是不是?”

“客不客的这还真不好说,我去问问大哥,若真没什么事,我便与宜悠歇下。”说完穆然一步上前,拦住一绸衫中年男子:“大哥,二嫂说我们远来是客。如今族中这般忙碌,我便找个清静的地方先呆着?”

穆家老大,正是现任族长之长子,只要他不突然死亡,熬到岁数便是铁板钉钉的下任族长。

作为族长他自小受的教育自然与旁人不同,虽然清楚族中打算,但他还是忍不住暗骂二弟妹一声蠢货。下马威,也是你一小小妇人可以使出来?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了防备然哥儿还能那般容易上套?

“一家人哪用说那些客气话,对了,二叔和二婶的牌位爹已经命人新做,如今这会应该摆在了祠堂上。”

宜悠跟在后面:“夫君,我们先去拜一拜爹娘。”

“恩,自然。”

先前她低着头存在感不强,这会露出来,正巧被沈老大看个正着。瞧着那出水芙蓉般的面庞,他直接愣在了那。先前怎么没觉得沈家四丫这般美,穆然这小子当着是艳福不浅。

“大哥,既然没事那我们先过去。”

直到两人走开,宜悠还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眼神。她有点后悔,方才该盘个老点的发髻,打扮老成点就不会这般。摇摇穆然的衣袖,她抓两下头发,刘海下来,然后冲他笑笑。

穆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刘海挡住半边脸,自然不再那么出众。她这般想虽然无错,可那刘海挡住额头,更显得一张巴掌大的脸小巧。他平常看习惯了,都觉得这般更好看,这主意真是糟糕。

“弄上去,披头散发的见爹娘可不好。”

手指拂过面颊,抓起发丝,轻巧的缠在发髻上。摸着手中柔软的乌发,穆然上了瘾般,久久不曾放开。

宜悠感觉到周围来往众人越发不对劲的眼神,忙边上退一步:“这里是穆家。”

穆然这才松开,心里却是在不停回味那异样的舒坦。还没等想到什么,前面突然传来小孩子的争吵。

清脆的童声说道:“真的,新嫂嫂是那黑山老妖变的,听说她特别可怕,一双手能扣出小孩子的眼珠。”

“手指甲长的是白骨精。”这是个扎冲天髻的小丫头。

“这俩都够可怕的,听说长生也爱随便打人,他们两姐弟真的都好可怕。”

五六个小萝卜头齐齐发抖,穆然脸彻底黑下来,宜悠却忍不住想笑。凑上前她问道:“你们听谁说的,新嫂嫂是白骨精?”

“我在云林村看到的,春生的脸都被她划成那样,她的指甲肯定很长。”

“对,还打小孩子,肯定是坏人。”

“咦,你是谁?”小胖子觉除了不对劲:“这么好看,你一定是新嫂嫂。对,白骨精会变形,变成美人把人吸干,快跑不要被她抓到。”

一波小萝卜头惊慌失措的做鸟兽散,宜悠摊开手,颇为有些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春生那孩子,当真是不让人省心。穆大哥,咱们先去拜爹娘,他们说两句便说去,我并不介意。”

“等会我去跟族长说道说道,都那么大的孩子,再过几年也该娶媳妇,总不能信口开河。”

“嗨,你是跟他们一般计较做什么?”

初听到时宜悠确实有些难受,不过听到是春生的主意,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这颗毒瘤越来越成气候,多大的人利用起一帮小孩子还不手软。

不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她就不叫沈宜悠。

“先进去吧。”

**

沈家祠堂位于房屋的最中心,其风水甚至比正房还要好。宜悠走进去,立刻被肃穆的氛围所感染。

偌大的祠堂长五丈长、宽三丈、高两丈,前左右三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成年男子上臂般长短粗细的牌位,白烛跳跃,如一缕缕跃动的魂魄。

“今年祠堂刚翻修,前面是族长一支,我爹应该在左边。”

穆然领着宜悠走在最前面,左侧果然看到了摆在一处的一双牌位。拉过垫子,宜悠拉着穆宇,跟在他身后跪下去。

“爹、娘,我带媳妇来看你们了。”

话音刚落,上面传来轻声响动,原本好好的牌位摔在地上,在穆然跟前碎成两半。

宜悠背上一下起了身冷汗,被尹氏诬陷送唐三彩下砒霜时,她也从未曾像如今这样害怕。

死者为大,这是先人牌位,还是穆然最重视的两位长辈。好端端的放在那,就在她拜下去的时候突然掉下来,还碎成两半,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事!

“穆大哥。”

她喊一声,穆然愣在那,死死的盯着牌位并不作声。

“夫君?”

穆然终于有了回应,看看他,弯下腰捡起牌位。

**

“啊,这是怎么了。是二叔和二婶,他们的牌位掉下来还碎了,天哪,快点来人,这可怎么办?”

如此高的嗓门,除了穆家三媳妇外再无她人。宜悠木呆呆的站在那,脑子中嗡嗡响,感觉仅仅过了一瞬间,穆家所有的人便都聚集在这家周围。

“肃静!”

拐杖点地的声音响起,威严的老夫人走进来,她便是现任穆家族长夫人。与沈家和李家不同,穆家老太爷十分长寿,都已经六十的人还精神矍铄,牢牢把持族中大权,等得年过不惑的穆家长子头顶都秃一半。

夫婿是族长,儿子是下一任族长,穆老夫人底气足的很。此刻她穿着一身深紫色对襟的绸缎衫,手握一支龙头拐杖,走到两人跟前。审视的望了眼宜悠,她便看向穆然。

“老五,这是天谴!”

老迈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严厉,宜悠听着双腿打起了颤。

这几日着实太过幸福,她早就怀疑,自己前世毫不犹豫的抛弃穆大哥,如今怎么配再次得到他的全心对待。如今他天上的爹娘看不下去,以此喻示着自己的不满。

不然有什么能解释,两尺宽的供桌上,别的牌位稳稳当当,只单单这两个掉下来。

一定是的!她都能带着记忆重生,说明老天爷冥冥中看着这一切。

“穆大哥。”

穆然依旧未曾做声,他盯着手中牌位,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在她又要张口时,他甚至伸出左手,使了个打住的动作。

周围穆家人见此,忙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听说这媳妇是白骨精变得。”

此言立刻得到广大夫人的认可:“肯定是,狠下心伤得弟弟那样。再说除了妖怪,哪个女人能长成这幅模样。这些年满云州,我都没见过谁家大姑娘小媳妇有她三分颜色。”

“你不知道方才她与李家老夫人说话,五十多的老太太那般乞求,她却完全没一点晚辈的自觉,出言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