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氏之所以没有随着裴贺年他们裴家姓裴,主要还是儿时的一些遭遇所致。

说起来,这个陈氏早年也是个命苦的,刚生下来就因为大人之间的一些问题送给了远房亲戚陈家做女儿,直至后来大了,无意之间才得知自己身世的,紧接着裴家的人觉得对不起陈氏,便要其认祖归宗,改名换姓,结果陈氏偏是个刚烈自强的性子,她坚持留在原来的陈姓一家,也不更名改姓的。

不过饶是如此,裴家的下一代知道了之后,也还是认陈氏这个堂姐的。

如今陈氏嫁得了莫家,日子才是渐渐舒心好转起来,故而心里的恩怨也早已放下了些微,开始与诸如裴贺年这样的堂亲走动了起来。

正当赵相宜好奇陈氏为什么不姓裴的同时,莫老板又向大家介绍起其他人来,此时花厅里统共坐了四位大主子,包括莫老板在内。

除开裴贺年,陈氏之外,剩下的一位,是裴贺年的妻子,裴子君的母亲,翁氏。

翁氏穿一身淡紫色的素兰绣边兔毛袄子,年龄看上去与陈氏相仿,可脸上的神情却与陈氏的恰恰相反。若说陈氏是一株刚劲有力的铁海棠,那么翁氏便是一朵温婉柔和的紫薇花,带着淡淡的香味,与和顺却不失优雅的姿态,端坐在大家的面前,冲每个人颔首微笑。

见裴子君进来了,便赶忙冲他招手,尔后裴子君微笑着来到了母亲身边,翁氏则心疼而嗔怪地帮他捂起了冰冷的双手。

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般的…

赵相宜呆愣了一小会,赵弘林察觉出小妹的异样感,不禁很是心疼地拉扯了她一下,随后悄声在她耳旁叮嘱了一句:“小妹也有我跟爹爹的。”

赵相宜顿时抬头看了赵弘林一眼,内心充满了愧疚感,是的她只要有爹爹和哥哥就够了,家里少了娘亲也没关系,日子照过,而且那样的娘亲,不要也罢

屋里剩下的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大人主子之外,剩下的便是诸如裴子君这样的小主子。

翁氏的身旁站着一个穿藏蓝色棉布夹袄的老妈子,手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孩,约莫三四岁的模样,乌黑的双眼滴溜溜地盯着屋里的人转,不时还冲翁氏笑笑,想来那个老妈子便是她的乳母了。

而陈氏身边也有一个孩子,正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看起来比刚才那个要大些,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瞧她的眉眼神情,与陈氏有几分相仿,想来是陈氏的孩子。

赵信良一家三口子被安排坐在了大家身旁的位置上,早有丫鬟们上前给他们上了茶点糕果,赵相宜粗粗看了一眼,见皆是些可口精致的东西。

大家坐在花厅里有说有笑的,尽管外头冰天冻地的,可花厅内因着银炭的缘故,却温暖如春,丝毫不让人觉得寒冷。

不过尽管气氛柔和温暖,可赵信良一家三口的到来却依旧显得很是突兀,即便莫老板时时对赵信良笑笑,跟他说上两句,可他们到底是亲戚,赵信良只是外人,再者身份不同,一家三口坐在这金碧辉煌的温暖大厅里,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与难受。

但是老天好像知道赵相宜的心声也似,只见大厅外忽然闯进一个披着绀青色狐裘的小男孩,约莫与赵相宜一般大的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不似赵弘林与裴子君那般稳重俊秀,反生出一股子别样的顽皮与活泼劲来

他一进屋似还没注意到屋里添了赵相宜一家三口子,立马瞅着裴子君和陈氏身旁的那个小女孩道:“外面积好大的雪,梅花什么的都开了还杵在屋里做什么,赶紧跟我一块出去玩会子吧,大人们净聊些烦闷的,也亏得是像子君和大姐这样的人才待得住”

莫老板一听这小男孩的话,就立马站起身来略带责怪略带宠爱道:“你真真是那顽皮的孽根,成天净想着玩,也不知道学学你子君哥哥好好念书学东西的,见天的尽弄些无聊的玩意打发时间再说了,子君好歹比你大三岁,你怎么也得叫声哥哥不是,见天子君子君的,多没礼貌啊”

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似已经听习惯了莫老板的念叨,摇头晃脑一阵子过后,依旧拉扯裴子君和陈氏身边的女孩出去玩。

倒是惹得陈氏身旁的那个女孩抿着帕子微微笑了笑。

莫老板脸上有些挂不住,直冲赵信良介绍道:“哎呀,让你见笑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少祈,家里排行老2,比雅茹小了两岁今年五岁了,但是光长个子不长脑袋,眼看着人也不是那抱在手里的奶娃娃了,可性子却还是这般顽皮难教的,要是能有你们家弘林一半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莫少祈一听父亲的言语,这才是注意到了花厅里坐着的赵相宜一家三口子,赵相宜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簇新碎花棉袄,月白色烫金滚边的棉裤,身上打点得十分干净,虽不若此时同样待在大厅里的其余小姐们那般贵气,可看上去竟亦有几分可人之处,并且也因此跟她们区分开来了,倒也显得独特得紧。

他心以为这是莫家的远亲,于是指着赵相宜问自己的父亲:“爹,这个***是咱们家的亲戚么?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就是我跟你爹一直给你提起的赵叔叔一家,不是赵有根叔叔,是赵有根叔叔的那个朋友大赵叔叔。”陈氏见状也介绍起来,自从认识了赵信良过后,他们莫家便一直称赵有根是小赵叔叔,赵信良是大赵叔叔了,以此区分。

“再说了,大赵叔叔的小女儿也不定是你的***呢,刚才听大赵叔叔说她今年也五岁了,指不定比你大些也未可知的。”陈氏笑着添言。

翁氏见状也是起了兴致,笑着问赵信良:“不知你们家闺女是几月份生的,我们少祈是七月初八。”

赵信良见状也是笑了笑,摆摆手:“那真真是比我家的大几个月了,我们相宜是十二月初十。”大家一听,皆笑笑明了。

经陈氏大家这么一介绍,莫少祈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昔日里父亲老在自己面前提及大赵叔叔的儿子赵弘林,说他如何如何懂事,如何如何聪慧,要自己学习,那时他心里就很好奇赵弘林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得此一见,再细细看了看,也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呀。

于是莫少祈走上前去,对着赵弘林问了一句:“你是赵弘林吧?我爹老提起你的,怎么样,咱们出去玩玩吧,你会打雪仗不?”

这话不像是在邀请赵弘林出去玩,倒像是在邀请赵弘林出去打架似的。

赵相宜听后在心里直汗,很是无奈地瞅着眼前的这个阔少爷,真不知他对自己哥哥哪来的这么大挑衅…

赵弘林倒是从容得很,缓缓站起身子来,直视着莫少祈,随后微笑道:“好啊,我们乡下的孩子什么不会?”

莫少祈显然吃惊了一阵,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面对十岁的赵弘林,他立马红了脸愧疚嗫嚅起来:“是你自己这么说的…我可没乡下人乡下人地叫你。”

大人们一听气氛有些不对劲,便立马转移话题道:“哎呀,好了好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想必是真的呆不住,都出去玩去吧,留我们几个大人在这谈些老掉牙的话题就好了。”说话的是莫老板。

大家闻言又一阵的大笑。

赵信良在赵相宜临走前叮嘱了好些话,又让赵弘林看着妹妹,赵弘林应了声好,于是裴子君,莫少祈,还有莫少祈的亲姐姐莫雅茹,加上他们兄妹俩,都一溜烟地出了花厅。

本来那个年小些的翁氏之女也是嚷嚷着要来的,但因为年龄太小,大家担心,便没让她跟着去,小家伙委屈得嘴巴一扁一扁的。

临了,那些丫鬟婆子欲跟出去照顾小姐少爷们,可莫少祈却一个不许,只说一会要帮忙也有小厮们在,不需要女人家去碍事。

他这一说,倒让大家都嘻嘻笑了起来,气氛渐渐转好。

第111章所谓的大家闺秀

第111章所谓的大家闺秀

一干小孩子说说笑笑地来到了莫家的花园子里,那里站着些当值的丫鬟小厮,此时是化雪时分,太阳明晃晃地照在每个人的头上,衬得雪光耀眼的紧。

赵相宜细细地观察着这几个孩子,很快地就摸熟了大家的性子。

裴子君自是不用说,接触过几回,此时再见,还是老样子,阳光气比较重,为人和善稳重,知礼懂事没架子。只是到底经历了上次那档子郁闷事,使得赵相宜这会在心里很难再对他生出好感来。

刚刚认识的莫少祈,性子与赵弘林裴子君这类截然相反,裴子君虽然也阳光气,但是并不如莫少祈这般好动活泼,赵相宜有时候都怀疑这莫少祈是不是得了多动症呀,一个劲地在说笑上蹿下跳的耍宝,还感觉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有本事似的,赵相宜见状简直在心里不断地流汗呐。

再看自己哥哥,也同样无语地看着莫少祈,想必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

之后是莫雅茹,莫少祈的亲大姐,年长些,很是端庄稳重,说话做事都是轻言细语的,想必陈氏定是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来教养她的,看起来她跟赵相宜的堂姐赵相莲差不多大的岁数,可言行举止却远远比赵相莲稳重优雅得多。

但也因此,赵相宜不敢跟莫雅茹过于亲近,这种人不大好摸清底子,反正只是接触这一回,以后见面的机会想必几乎为零,最好还是离她远远的。

莫家的花园子里,小厮们早早地给大家堆好了雪人,果然是人多力量大,雪人大大小小地排成了一排,统共六个,仿若士兵一般庄严地站成了列队。

裴子君一路上只讪讪地笑着没说话,原因大抵是因为赵弘林对他的警惕,赵相宜对他的冷淡。

最苦恼的是,他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怎么原先好好的,现在他们竟对自己如斯。

等大家来到了目的地过后,莫少祈便很是小大人似的开始吩咐大家这个那个,然后细说游戏规则。

赵相宜又继续滴汗,天呐,在场的比他岁数大的孩子大有人在…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这个那个叮嘱,还说什么生怕他们不懂才细细介绍的,搞得好像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过来老人那般。

赵相宜看着是觉得既好笑又无奈的。

莫少祈说的游戏规则很是简单,他们五个人,现在必须分成两个小分队,然后分别站在那一整排雪人的两边,接着就像是双方对峙那般,开始尽情地用雪球击打对方…最后看谁坚持不住了,谁厉害,来个评比。

这个游戏很幼稚,就是打雪仗的基本流程,可莫少祈小童鞋却说得唾沫横飞,很是来劲,好像这个游戏是他发明的那样,又好像觉得他发明了一个这样的游戏很是了不起也似。

不过大家也没有过多地反对,一致地同意了,接下来就面临着分组的问题。

赵弘林是肯定要跟赵相宜一队的,这个莫少祈等人也是没有异议,可现在问题就出在裴子君身上,莫少祈倒是无所谓,觉得裴子君在哪边都是一样,在他这边反而还帮不上什么忙,可赵相宜却心细地注意到了莫雅茹脸上的神情变化。

但见莫雅茹小低着头,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出于心理的缘故,尔后见她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般,抬头对裴子君很是优雅地笑着:“子君哥哥,咱们别在这瞎掺和了吧,都是些野蛮的游戏,我瞧着那边的梅花开得不错,咱们去亭子里赏赏梅吧?”

可裴子君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见赵相宜兄妹俩在此,故而也想留下来打雪仗玩,所以很是委婉地拒绝了莫雅茹:“不好意思,我想留下来跟他们一块玩。”

莫雅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是吃惊地看着裴子君,她之前是百分百认定了裴子君会赞同自己的提议的,现而今见他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自己,眼里立马就星星点点了起来,蓄着晶莹的泪滴忍着不肯往下掉,此番样子看上去真真是楚楚可怜。

“哎呀,你们去去去,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一个抵俩”莫少祈很是自信满满地看着对面的两兄妹,犹是看向赵相宜的时候,似在很明显地告诉她,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赵相宜也是为了应景,说一些符合自己小孩子身份的话,不然一直表现得太淡定总会惹人心疑的,故而佯装不服气道:“谁说我哥哥很厉害的我也不差一会打得你屁滚尿流的”

“嘿哟野丫头”莫少祈见状骂不过,最后只得故意凶凶地骂了句,还特意举了举拳头示威,赵相宜对这样的动作再熟悉不过,小孩子都这样,喜欢故意摆出一副凶凶的模样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心虚或者害怕。

见此,赵相宜也就小小地原谅了莫少祈,其实他也挺可爱的。

裴子君见赵相宜一副凶狠的模样,不禁看得笑了,心说她还是如往常一样,一点也没变,反而更加灵动了。

莫雅茹顺着裴子君的目光看去,定格在了赵相宜身上后简直不可思议,小手隐在袖子里紧捏了捏帕子,尔后又轻轻松开,最后只呼了一大口气,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声:“怎么可能…”

“我决定跟弘林他们一组。”裴子君忽然站出来笑着一句。

此言再次惊住了莫雅茹,使得她原本松开的心弦又忽然猛地被拉紧了,原先略松开力道的手又立刻捏紧了绣帕,牙齿忍在唇里咬得紧紧的。

“我不同意。”赵弘林忽然拉着赵相宜回绝道,“我跟相宜两个就好,无需再多加一个了。”

“为什么?”裴子君万分委屈地看着赵弘林,又求救似的看着赵相宜,“弘林妹妹,你说句话呀,我原不想说什么,可到底是为什么呀,明明原先好好的,怎么这会子你们再见到我都喜欢一味地躲呢?”

“你们…认识?”这声音是莫雅茹的,带着万分的惊愕,与几分几乎察觉不出的嫉妒。

裴子君没有理睬莫雅茹的情绪,只点了点头承认,随后又急切地看着兄妹俩。

赵弘林此时此刻没了一点想玩耍的心思,他就知道,再次遇见裴子君定是这副光景,于是小心地牵着赵相宜缓缓朝大家走来,行至裴子君面前停下。

“想知道为什么?”赵弘林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地变冷,莫雅茹见状也是往裴子君的身后躲了躲,但见赵弘林接着冷笑道,“回去问你父母啊,别在我们跟前装作好像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若不是你的提议,你父母又怎会照做?”

“你,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裴子君实话实说,此时此刻他的确有些云里雾里的。

“哥哥,要不咱们走吧?”赵相宜摇摇赵弘林的手,她不想在这跟他们耗,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届时万一闹开了,于他们,于赵信良,于他们家今后的酱料销路,都是不利的。

赵弘林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故而也只是瞪了裴子君一眼,随后牵着小妹准备离开这。

可裴子君却上了劲了,立马上前拉住了赵弘林急切问道:“到底什么事啊,说清楚再走啊,万一有误会咱们当场解开不好么?”

赵弘林气结,转身甩开裴子君,裴子君往后跌了个踉跄,险些摔个四脚朝天的,莫雅茹见状吓得惊慌失措,小脸惨白惨白的,紧扶着裴子君担忧这个那个的,确定裴子君没事之后,才是松了一颗心,尔后面含薄怒地看向赵弘林:“你怎么随便打人呢”末了,还别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就知道,乡下人就这么没教养的,看着倒挺文雅,其实都是装的”语气是何等的轻蔑与刻薄。

不巧的是,这话却让赵相宜不偏不倚地听了个清楚,立马也回了一句:“你才是装的呢从头彻尾,全部”

莫雅茹不妨赵相宜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骂自己,还骂得这么理直气壮,事后也不害怕的,立刻气结得不知道回什么才好,只在原地委屈兮兮地看着裴子君和莫少祈,示意他们帮自己。

可他们两个一个正沉浸在赵弘林说到一半的真相里难以自拔,一个正烦闷地看着大伙,还顺带提了一句,到底还玩不玩打雪仗了?

莫雅茹更是气得半死,可碍于要维护大家闺秀的形象,只得紧咬着牙齿,攥着手帕不言语。

赵弘林倒是懒得理会莫雅茹这种使小性子的人,只冷冷地看着裴子君道:“你真不知道?那行,咱们去那边,我告诉你原因。”

“不要去”莫雅茹忽然拔高了声音大叫了一声,大家瞬时被惊了一惊,她见自己失态了,立刻捏了捏帕子,又恢复到了原先温雅的模样,小声地给裴子君提点了一句,“你去了,届时没人帮手,他指不定对你…”

“那算了,相宜,咱们走。”赵弘林不等莫雅茹说完,便勾唇讽笑着牵着小妹离开了大家这边。

裴子君见状,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任凭莫雅茹怎么劝解也不听,最后只留莫雅茹一个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莫少祈走上前来烦闷无聊地问了句:“都走了?不玩了?怎么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在瞎折腾?大姐,你跟我玩打雪仗不?咱们再叫几个小厮也是一样。”

“你自己玩去”莫雅茹忽然赌气地说了一句,尔后提起自己的裙角小心翼翼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了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稳了稳心绪,恢复到了原先大小姐的模样…不过,在看向赵相宜那边的时候,却依旧恨得咬牙切齿的。

第112章原来都误会了

第112章原来都误会了

这厢,赵弘林兄妹俩和裴子君三人一路往南走,远离了方才的花园子,找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子,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地站在角亭内,沉默着不言,各自心里都在筹算着该怎么开口,该怎么跟对方解释。

最后,倒是赵相宜先开的口:“裴少爷,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是农户,你们家是大户,身份悬殊,我跟哥哥两个自是不敢跟你走得太亲近的。”

将近一年不见,赵相宜如今口齿伶俐得几乎让裴子君惊愕,这样深层的道理,在她用绵软的吴侬软语细细说来,却好像不过是件平常小事那般简单,轻巧解释一会就清楚了。

赵弘林捏着赵相宜的那只手不禁抖了一下,尔后附在小妹耳旁轻轻说了一声:“那倒未必,咱们家以后不定永远都是这副光景。”

赵相宜明白哥哥的意思,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听话懂事,小儿当家,这些事情与景象在他们赵家看来,都不过是平常现象,谁也没有因为赵相宜年小过于懂事而心生怀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是不变的真理。

可在从小养尊处优的裴子君看来,却是不可多得的。眼瞧着自己的亲妹妹裴闵柔,也就是刚才在厅里被抱着的那位,仅比赵相宜小一岁,却娇气得紧,什么也不懂,更不可能像现在的赵相宜那般聪慧,说起道理因由来头头是道。

“裴少爷。”赵弘林也这样称裴子君,“小妹已经将原因说得分外清楚了,你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们全家不过是靠着庄稼过日子的农户,身份悬殊,差别甚大,我们俩怎么可能高攀得起你这样的人?只怕届时就算感情甚笃,也不过是主子奴才的关系,譬如像元书那样但你最好弄清楚了,我们家虽是农户,可也是堂堂正正做人过日子的,尽管没有你过得好,也不容你这样的人来随意糟践我们的尊严”

“我根本没有这么想过呀”裴子君有点激动,多半是着急想解除这样的误会,“之前大家在赵家村不是玩得挺投缘的么,我从来就没有把你们当成下人那般来看待呀,就算是元书,我也拿他当兄弟手足来看待的”

“说得真好听啊。”赵弘林根本不信裴子君的话,只接而讽刺道,“那你为什么又让你的父母派人到我们家来干出这等好事来”

“怎,怎么了,我父母对你们家做了什么吗?”裴子君有些不安,他什么也不知情,可赵弘林那略含薄怒的脸庞已经在很明白地告诉他,这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

“去年正月的事了,你们裴家来了人,说是要接我去裴府做你的陪玩丫头…”赵相宜闷闷地托出了真相。

裴子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瞬时变成了空白,这叫什么事啊,他竟一点不知情

赵相宜说完后,见裴子君懵然的表情不似作假,不禁凝眉反问了一句:“难道…你真不知道这事?”

裴子君很是颓丧地摇摇头,随后又猛地回过神来解释道:“可我爹娘也不是那样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擅自做主的人,你们确定那些人是裴家的人么?会不会有人故意使坏,离间感情?”说完,裴子君自己都觉得自个刚才说的那些简直不现实,会有谁这么无聊,去离间他们这些小孩子之间的感情…

“怎么不是裴家的人?就算我们不认识那起子婆子丫鬟的,又岂会认不出来过我们家多次的徐管家?”赵弘林很是不满裴子君才刚的话语,听他的意思倒像是自己在瞎扯说白话了?

这可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他怎么可能忘却

“徐伯也在?”裴子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后又自言自语道,“他竟从没告诉过我…”

赵相宜见裴子君的神情不对劲,也是狐疑地问了句:“你难道不信我哥哥说的?”说着又把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裴子君。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那是我爹娘做的事…”裴子君听后怔怔的,父亲一生正直,且忙碌奔波的他从不管这等子小事,府里的事多半是娘亲在打理,但娘亲的为人他也信得过,温婉知礼的娘亲怎会做出这样糊涂草率的事情来?

“算了,跟你多说无益,说也说清楚了,我们以后再不要有纠缠就是。”赵弘林懒得理会裴子君,牵着赵相宜的手径直离开。

刚走了几步,却听裴子君猛地在身后叫住了他们:“等等,你们刚才说,除了徐伯,还去了哪些人?”

赵相宜的记性不错,见裴子君这样问,也是扭头仔细答了一句:“有一个好像是你的乳母,另一个年轻些的丫鬟子,好像叫桑玉的…”

“你说桑玉?”裴子君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游移来,“桑玉不是我们裴府的人呐。”

“你们府上这么多人,不认识的也是有的,再说了,徐管家他们也来了,加上你的乳母那些人,还不足以证明这是你们裴家干的好事么?”赵弘林反驳道,随后又警告了一声,“你们最好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我们家尽管没你们家好,也绝不会做卖女儿的事,我们的尊严容不得你们来践踏的”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先静下来听我说。”裴子君连连摆手,随后又皱眉寻思了一会,瞧他的神情倒像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一样,“首先,请你们相信我这一回,对你们说的那件事,我真的完全不知情。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你们家待我好,待我热心,都…都不是出自真心的,是看重我们家的家底…”

“你胡说”赵弘林忽然激动起来。

裴子君连忙摆手制止:“先别激动,别激动…我没这么想啊,我只是说有人这么告诉我,我当时也是不信的,事后就派了人去你们家试探…可是回来的人都告诉我,你们根本不让他们进门…说,说是因为我没有亲自去的缘故,只因去的都是些下人,便不接待了…”

“哥哥。”赵相宜听了裴子君的解释,不禁摇了摇赵弘林的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的,刚好发生在裴家来咱们家要人之后。奶奶爹爹他们当时很是气愤,所以才将人给硬赶了出去,并让他们以后都别来。”

“这就是了”裴子君眼前一亮,“现在咱们把事情摊开了来说,所有的事情就都串联在一起了,原来这就是场误会我不知道你们那时发生了什么,以为你们真如下人们说的那样,并不是真的喜欢跟我在一处玩,所以当时我就稍稍寒了心,事后没有再继续去找你们玩了…然后你们又以为我们家起了那样的心思,想让弘林妹妹来我们家当下人,所以对我跟我的家人也是避之不及。”

“是…这样的么?”赵相宜半信半疑。

赵弘林则是完全不肯相信裴子君。

裴子君却深信不疑地点点头:“肯定是这样的那件事我压根不知,定是有人从中…等一下桑玉虽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却是我姨妈身边的丫鬟啊刚才被你们打断了一下,我竟是险些忘记提这一茬了,桑玉是我姨妈身边的贴身丫鬟呢,如果她也跟去了的话,那么证明这件事兴许是我的姨妈…”

“还不是你们裴家的人在作祟?”赵弘林淡淡一句,“别再狡辩什么。”

“我不相信这事跟我父母有关,他们都是十分正直的人,从不会在背地里做这些手脚的…怪道,”裴子君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很是狐疑地自言自语起来,“怪道我姨妈在我元月初八生辰之前忽然很神秘地告诉我,将会给我一件让我意想不到,又十分欢喜的礼物莫非…”

裴子君说完,很是纳闷地看着此时此刻一脸无辜的赵相宜。

“哥哥。”赵相宜仰头看依旧不信裴子君半句的赵弘林,用她那绵软而生动的童音劝了劝,“没准他说的是真话,我稍稍想了想,也觉得这里头好像很可疑…还记得那时有个婆子说什么陈夫人么,如果是指裴少爷的娘亲,那应该是称‘夫人’或者‘裴夫人’呐,怎么可能称什么陈夫人?”

“没错我的姨父就姓陈我们府里人都称姨妈一声‘陈夫人’或者‘陈姨妈’的”裴子君似抓住了希望一般,万分迫切而感激地看着赵相宜。

赵弘林也顺着两人的话深想了想,其实他早就信了裴子君的话,相信这是一场误会,只是尽管如此,裴家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家依旧是农户,为了防止类似这样的事以后再次发生,他觉得还是远离这起子人的好。

这个埋藏了将近一年的误会逐步解除开来,喜得裴子君一扫先前的阴霾,很是高兴地看着赵相宜与赵弘林,一如一年前在赵家村的时候那般。

赵弘林对裴子君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赵相宜则稍微好点,至少在心里又慢慢地对裴子君升腾起了些微好感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赵信良辞了莫家带了孩子出了府,莫家一再挽留他们用午饭,可赵信良却以家里有要事为由一再推脱,最后大家也不好狠留他,只得让一家人走了,临了莫家和裴家还分别给了兄妹俩一份丰厚的红包,赵信良狠推不下,只得尴尬地收了,另外,又坚持给了其余那些孩子们一人一份红包,虽说比较少,但是也算是一片心意。

回家的路上,兄妹俩把今天在莫家和裴子君的对话跟赵信良说了,赵信良听后先是震惊,尔后慢慢镇定下来,只说了句:“这样也好,想必以后偶尔都是要碰面的,这样反而舒坦些。”

第113章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的春天里…

赵家大房的新房子已有了些微的变化,除却两年前刚刚搬进来的新气,多了几分温馨柔和的家的味道。

一楼搭有牛棚,猪圈,鸡圈等等牲口棚,家养的鸡娃还有老母鸡早已超过了一百多只,偌大的院子,除开中间那一大片是空开拿来走路的之外,其余两边皆被开垦出来做了菜地,成片成片地种植着十三香所需要的植物原料,以及野菜和大家素日里常吃的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

整个院子周边用竹篾编好的篱笆围了起来,篱笆上头缠绕着优柔的牵牛花藤,如一个身肢柔软善舞蹈的女人那般,一点一点地绕在坚韧的篱笆围墙上,尽情地展现着她那婉转的姿态…

此时尚未到牵牛花的花期,前两年刚刚培植的时候,恰逢牵牛花四到九月的花期,每每到了清晨起床时,便能看见成片嫩红色,浅紫色或以月白色的牵牛花开满了整排竹篱笆,迎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着那脆弱的花瓣,煞是好看动人

此时正值凌晨时分,赵家上下静悄悄的,唯有那些家畜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楼住了赵月琴母女和赵家二老,本来二楼是准备了老人的房间的,可方氏和老赵头的岁数渐渐大了,经不住楼上楼下的奔波,故而最后又安排回了一楼。

前年一年,赵家二老是待在二房家里吃住的,也帮了李氏他们不少忙,使得二房的日子亦渐渐好转了起来。可去年赵家二老轮到去三房吃住的时候,却饱受折磨。赵老三日日早出晚归,倒不是他勤于农事,反是忙于奔波于赌局之间,可把赵家二老给气得,直骂他不务正业,加之赵老三新娶的媳妇也时常给二老气受,搞得家里不得安生的,赵信良见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二老的身体最重要,便强硬地把二老给接回到了大房这边吃住,村里人见状,纷纷骂赵老三不孝。

赵老三为此逞大,来大房这边闹过几回,可都无果而终,二老不想跟他回去三房,赵信良也不许。

刚巧今年正好又轮到二老在大房这边吃住了,三房就更没了理由去接二老尽孝了。为此,赵信良召集赵家兄弟们在一起商议了一回,声称干脆把赡养老人的时间延长,每房轮着三年照顾一次,这样二老便更有理由待在大房这边多享几年清福了。

这两年,赵家大房的日子过得是愈发红火了,少了杨氏等人的折腾刁难,日子果然平静顺畅了许多,除却挣钱这方面外,家里也是喜事多多。

一则赵弘林在去年很是顺利地考过了童生试,成为了童生,不过很可惜的是,去年接着考院试的时候考前却大病了一场,想是常日里万分刻苦用功所致,故而导致最后缺考没能继续中上秀才。那次之后,令全家人都纷纷紧张起赵弘林的身体来,犹是方氏,日日鸡蛋牛乳的不离他,这个时代,牛乳本就是稀罕物事,可赵信良等人却丝毫不肉疼地日日坚持给赵弘林买,给赵弘林做,当然,连带着赵相宜也跟着沾了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