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寒风凛冽的天气,却因这大片的红变得温暖热烈起来。

赵相宜缓过劲来之后,赵信良与任氏已走到了祠堂外观望。

裴子君站在穿梭的人群之中,目光一直停留在赵相宜的身上,他缓步而来,边走边柔声道:“ 相宜,我回来了。”

赵相宜点了点头,眼泪又再次滑落,是高兴的。

记忆又回到了从前的一个瞬间,那时她与裴子君分隔了三年之久,彼此还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甚至于,在印象中,裴子君仍旧是个活得比较辛苦但是性格执着倔强的孩子。三年后,他重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给了自己不小的震撼与讶异,那时,他也是这样,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说了句——

相宜,我回来了。

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频频注意起裴子君来的吧?

以一个少女的身份。

时间好像在这一刹微微地停住了一会似的,赵相宜只觉得她的世界又万物复苏了也似。

“你真正长大了。”在赵相宜面前站定,裴子君低柔道,他的手上此时握着一根凤凰衔珠金钗,说话的时候,顺带着就戴在了赵相宜新梳好的发髻上,“真好看,都说金银俗气,此时这支钗戴在你头上,却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就在刚才,我都未曾奢望过你能回来。”赵相宜咬唇,涩涩一句。

“傻瓜,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裴子君冲赵相宜眨眨眼,尔后指着外头道,“出去看看吧?”

祠堂外,此时已围了不少的看客。

当大家知道,这是裴家来给赵相宜提亲下聘了之后,不由啧啧称叹赵相宜真是个有福的,又笑说,今个及笄,男方就有人寻来了,也真真是上心。

只是提亲的聘礼罢了,却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众人细细地打量着那些箱笼,心下各自都在猜测裴家的聘礼究竟都有些什么。

任氏办事利索,心知大家堵在这道上看热闹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看裴家这仗势,来提亲的那么重要的事总不能在路上说吧?

于是很快地便把一干人等请到了赵家村的老房子里。

也就是之前赵家大房做的那栋房子,如今是空出来了。二房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了便在隔壁另竖了一栋房子,方便时时帮大房料理故居,以免突然有要用到的时候。

大家就座后,赵相宜被碧纹搀着去了二楼等候。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做主,女儿家最好不要在场参合的。

此时,她呆在二楼,耳朵却竖得老高,恨不得将所有的对话都收容过来,碧纹见状,便抿着嘴唇偷笑。

楼下,任氏笑盈盈地看着裴子君。

赵弘林轻推了裴子君一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裴子君也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原早就要来了,不过我想今个是相宜的生辰,又是及笄的大日子,那么挑今个来提亲是再好不过的了。”

剩余的便由媒人安妈妈来说了,但见安妈妈挑着她那细细的眉毛捂着帕子笑道:“哎哟哟,赵老板,赵夫人!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媒,还从没见过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瞧着你们家的闺女跟裴少爷两个人站在一处,就跟天上的神仙眷侣似的,那叫一个绝配啊!”

众人只当这是安妈妈对每一对新人家属都会说的开场白,不过听着也确实受用,大家便笑了笑。

安妈妈呷了一口茶,又开始说到两个孩子的亲事,以及相关礼节。

说到一半的时候,更是命裴府的家丁出来拿着礼单照念了一遍,尔后恭敬地交到了任氏的手里。

不管是任氏也好,还是其余人也罢,听到礼单上的那些名目后,不由暗暗咋舌,裴家还真是不一般的大方。

什么好的,贵的,珍稀的物什,统统都搬过来了。

任氏和赵信良,赵弘林是见过世面的,倒好些,不过方氏和赵老爷子听到这些后,眼睛都直了,很多都是他们没听过的名目,不过想想都知道何其珍贵。

一见到裴子君待赵相宜这般重视,他们心里也就稍安了些。

大家又照着一应礼俗谈了一子,中途,任氏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声:“子君,我只问你一句,你娘那边的意思,也是如此么?”

聘礼贵不贵重,提亲的排场隆重不隆重,这些任氏一概都不关心,她只在乎一点,那就是翁氏的看法。

假如翁氏此时已想清楚,真心接受了赵相宜这个准儿媳的话,那么比任何珍稀的聘礼都要来得金贵!

“我娘想通了,她原就喜欢相宜,现在那些叨扰她的因素也渐渐散去了,没理由不接受的。”关键是,他还这么坚持…但见裴子君又道,“本来她也是要来的,只是近日偶染风寒,身体抱恙,便不能来了。”

“她身子可好?没什么大碍吧?”任氏一听裴子君的回答,不由松了一大口气,转而又问起了翁氏的身体状况来。

裴子君点点头笑道:“无碍的,相信过几日也就好了,只是怕在这样大吉的日子里过了病气过来,染晦气,才坚持不来的。”

“得让她多保重才是。”任氏点点头,又道,“对了,等下人们回江宁县的时候,你从我们家的药铺里拿些药回去吧,相宜研制出来的那些药方对风寒病症甚是有效,拿回去让你娘服下,相信要好得利索些。”

“谢赵婶婶关怀。”裴子君有礼道。

“很快就不能再叫婶婶,要改口啦!”赵信良突然开玩笑道,众人皆是笑了起来,裴子君也跟着笑了笑。

就这样,赵相宜与裴子君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等合过了八字,再把相应的礼俗做全,便等着迎亲了。

嫁娶的准日子,经后来两家商量,定在了来年的春天,三月初八,是个极好的日子。

这厢,赵相宜怀着欣喜难忘的心情回到了赵府,这个夜晚她竟失眠了,脑海里净是裴子君的脸容,以及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幻想着日后她嫁给这个男人的一切景象。

全是甜美幸福的,甜得她的心都柔化了,化作了甜腻的蜜。

裴子君比起赵相宜,则要忙碌许多,除了亲事这方面外,他还要快速地接手染翠斋这边的事情,然而,同时还身兼江宁县那边的家业,这段日子,他不可能一直住在清河镇,只能江宁县清河镇两地来回跑了。

由于两人此时订了亲,便立刻成为了众人看护的对象,要如从前那般见面,则是更加困难了。

从前的可以说成是两小无猜,都是玩伴。如今,赵相宜已是大姑娘了,裴家也是下了聘的,那么女方这边反而要比之前表现得更为矜持些才对。

所以,从生辰那日之后,赵相宜便一直被任氏高压训导着。

从女红到厨艺,再从六艺到女德方面,任氏几乎是耐着性子一样一样地灌输给赵相宜。

按理说,新娘子的嫁衣应该由她亲手来绣制才好,可赵相宜在女红方面真的没有任何天赋,任氏也只能硬着头皮教她些基本功,好让她整个看上去不至于露馅,至于今后的生活,裴府家大业大,自是不用赵相宜亲手做这些东西的,但赵相宜必须懂其中门道。

至于嫁衣这项活计,任氏只好交由齐宛瑶来做。

齐宛瑶的绣艺如今已可以跟任氏相媲美了,得尽任氏真传,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赵相宜每日都过得忙碌,可一闲下来就十分空虚,满脑子全是裴子君。

离别得太久,她有很多话想跟裴子君说,可是自生辰那日起,两人就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相处。

最后,只得又用了老伎俩,书信来往。

赵相宜在信上问裴子君,何故这么久都不给自己来信了,还以为他是真的要放弃。

结果,裴子君的回答是,那是想给你个惊喜。

赵相宜捧着信纸笑得一脸甜蜜,这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啊,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归宿。

他人很好,长得也英俊,最关键的是,他爱自己,视自己为珍宝。他曾经也说过,这一辈子只要自己一个就好。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从未奢望过的事,顶多也就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房里有妾室通房一类,那么自己只好发挥大脑智商,一一清理掉,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夫君爱上自己,珍重自己。或以,干脆找个老实的庄稼汉嫁了也好,通过自己的才智,发家致富,一家人和美过日子。

所以,当裴子君对自己下了那个承诺后,赵相宜便在心里坚定下来了,这辈子,她非裴子君不可了。

第一卷 赵家村 第244章相宜出嫁

第244章相宜出嫁

等年前下了好几场雪后,再过了新年,到了来年正月,赵府上下就真的开始忙碌了起来。

之前任氏有意跟江宁县裴府联络了一下感情,直至完全确定,翁氏是真的允诺了这桩婚事后,才是真正地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真心欢喜地为闺女打点起亲事琐细来。

这些日子以来,赵相宜直觉得 快要幸福得飞上了天,竟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任凭 再仔细地去想,也终是想不出当下还有何事可以让 烦心的。

若非要有一样的话,那目前最大的,最忧心的事,便是婚前的紧张感了。

这是赵相宜活了两世以来,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成亲。

怎能不紧张?

婚期愈发临近了,赵相宜与裴子君之前的联系却是越来越少了。别说是见面,连书信也是渐渐地止了。

唯一的牵连就是裴子君或者裴家那边指定送过来的一些物什,皆是些极好的 ,多半是送与赵相宜的,不过也有些是孝敬赵信良与任氏,赵家二老的。

任氏也不马虎,细心地回了一些妥当的礼物 ,免得让对方觉得他们家人小气,只进不出。

如今,他们赵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赵相宜的将来铺路,都是在给赵相宜长脸子。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在赵相宜学习女红厨艺的时候慢慢流逝,或以在赵相宜思念裴子君的闲暇时溜走。

直到她的指尖触到了三月的暖阳,天气不再严冷过后,婚期就真的到了。

赵相宜简直要被那些繁琐的细节礼俗给绕晕了,别说是成婚当日,就是成婚之前的那些礼俗,也足以让她晕了。

好容易慢慢地挨到了三月初八这日。

赵相宜前一夜压根就没怎么睡着,整个晚上都在想即将发生的那些事,这是她生命中的大事呀,光是想想就紧张不已了。

大红的苏绣华美嫁衣试了又试,就是害怕有出错的地方,提早发现的话,还可以修补修补。

不过这也是赵相宜紧张所致,杞人忧天了。

经齐宛瑶之手绣出来的东西,哪里会出现那样的纰漏。况且,还是为了小姑子大婚绣的,则更要精细些。

三月初八这日,天都未亮,赵相宜就被碧纹给叫起来了。

她已经定了碧纹和阿朱两个为自己的陪嫁丫鬟,她们两个这会子自当更加尽心尽力了。

按照规矩,在上妆打扮前,她要先静心沐浴。

耳房里,丫鬟们早已备好了香汤花瓣,赵相宜刚走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两眼微眯,紧张感瞬时就消散了一些。

沐浴洗漱过后,赵相宜穿着中衣坐在了闺房里,此时,里头早已站满了人,有喜娘,有年轻的丫鬟子,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妈子,赵相宜只觉得瞧着晃眼,加之心里紧张,此时是一点进食的欲望也没有。

勉强吃了点羹汤,因为接下来她吃东西的机会不多,可得要强硬地给自己的胃补点 ,否则要饿坏了。

喜娘给赵相宜先说了好些规矩礼节,赵相宜面上瞧着在听,实则都快要打瞌睡了,这么大早上的被叫醒,昨晚又彻夜未眠,谁挨得住…

任氏不多时也赶来了,方氏齐宛瑶也是陆续赶来。

屋里的喜娘,老妈子等,都是任氏花了重金请来的,只为能让赵相宜在今天成为一个出彩的新娘子。

喜娘开始给赵相宜开脸。

赵相宜皱着眉,她从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开脸,竟是很痛的

但是碍于礼节形象等,赵相宜没有让自己发作,只默默地隐忍着,并逼着自己听喜娘嘴里喋喋的规矩喜话,更要忍受她那时而不时落在自己面上的一小点唾沫星子…

想到待会要净面的,想到所有的姑娘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赵相宜也就咬咬牙,一应忍了

终于熬过了开脸,净面后,赵相宜重获自由,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任氏以为赵相宜是紧张所致,便端了一盏温热的银耳桂圆枣茶过来要她喝下:“ 这个去火气的,还补血,能让你的气色看起来更加出众呢。”

赵相宜乖乖地喝了两三口,尔后又有喜娘上来为她上红妆了。

她十分庆幸,刚才给自己开脸的那位大妈已经功成身退了,只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

正在给自己上妆的这位喜娘,一双手生得特别的细嫩,白皙。赵相宜闪动着睫毛不住地去观察她那一双灵巧的小手。

温柔,细致,触在脸上的感觉,特别地舒服。

尽管她在家时,也很少做家务的,到了赵府后,更是再也没做过什么,却也没生得这样一双如若无骨的手,顶多只能称之为柔嫩罢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喜娘才上好了妆容。

赵相宜的脖子都快酸坏了,上一个妆而已,居然要花到将近一个小时之久涂了又擦,擦了又画的,喜娘简直把自己的脸当成了颜料盘啊

碧纹站在一旁,见小姐一副苦相,赶忙拿了一个蜜饯出来给她吃:“ 当新娘子的人了,脸上要时刻有笑容才好的。”

经碧纹提醒,赵相宜便立马收起了苦相来。

今天可是她与裴子君的大日子呢,她可不要出什么纰漏,那么首先自己就要做好。

妆容搞定后,赵相宜端看菱花镜里的自己,眉毛虽弯,却不过分地细,淡淡的,犹若两道青烟也似,倒也出众。眼眸清亮无比,颇有神韵,犹是眼眸周围如今做了些装点,倒显得更为俏丽美艳了。鼻梁线条流畅,到了鼻尖更是轻巧一点,把整张脸的气质都凸显出来了。唇上沾了玫瑰胭脂膏子,这盒膏子是前几日裴子君特地托元书送来的,涂在唇上色泽鲜亮,而且触感极好,清清凉凉的,味道也极香。

而两颊上的腮红,抹得正好,淡淡的嫣红从面颊上向两边悄悄扩散,寻不着边际,煞是巧妙。白皙的面上,透着两片红云,真真是白里透红,不是那抹得极其失败难看的“猴屁股”。

赵相宜有那么一瞬间,在心底里惊叹,这真的是自己么?

在上红妆之前,她还一直担心着,因为在印象中,古代的新嫁娘,那妆容都是艳得极其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