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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冶想,从前只听过梅姐和哥哥说老了还没人可嫁/可娶就结婚,没想到居然有人向她提出类似邀请。如果没人砸她抄袭,她几乎想摸摸脸然后和阮明年说,“对不起我还没睡醒,出来打酱油的,您另外找人吧。”

阮明年依然平静,“世上很多婚姻不就这样吗,双方觉得条件差不多可以结婚,又有结的必要,那就结了。盲婚哑嫁,到头来幸福的也不少。我甚至觉得我会是个不错的丈夫,能做家务,也能赚钱,如果你很介意我俩在同家公司同个部门,我可以辞职。当然,假如你另外有什么想法,我也支持。”

动真格的?陈冶苦笑,“喛,阮总,我不是说你不够条件做我丈夫,我简直……太荣幸了。只是这来得太突然,你给点时间我考虑好不?二小时前您还是我+1级上司,到午夜突然求婚要求转岗到丈夫,我有点晕,没跟上您节奏,所以让我想想。”

“不行。”阮明年很干脆地说,“我怕你多想两天,就被小男孩迷走了。”

“说真话。”陈冶追问,既然都是现实派,那别扮有情人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想结婚了。”

从最初的荒谬感,到这会骇然发现他不是讲笑,陈冶不知道怎么说。或许,他也不是没道理,起码她已经知道一部分的他。

沉默片刻后,她说,“你要结婚,也可以考虑前女友,毕竟相恋过。”

他镇定自若,“我认为你好。”

很好,轻描淡写跳过,滴水不漏。

“你健康-吗?呃,家人?”

“我保证我没任何隐性疾病,可以给你看最近的体检报告。父母也是,不需要特别照料。”

“呃,住哪,谁负责一日三餐,收支怎么分配?”陈冶觉得自己在谈合同,居然连细枝末节都没拉下。

“当然住我那,我做饭,并且负责你开销,你的收入你自己支配。”

条款已经没法再好了。

“我好在哪?”

是不是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漂亮,聪明,冷静,知时务了进退。我很欣赏你,你知道。”

我们在谈婚姻,不是工作。

阮明年握住陈冶的手,她心惊肉跳,用力抽回来。他笑了笑,没勉强她,“明天我把戒指送过来,我已经选好了。”

你肯定我会答应吗?

“答应我。”他俯过来,在她颊上轻轻一吻,“我们很合适。”

陈冶晕乎乎地回去,阮明年的车一直跟在后面。

她停好车,和站在一边守候的他说,“晚了,不请你上去。”

他点点头,“好,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一觉醒来,一切会回复正常吧。陈冶想,一定有事发生,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不急,会水落石出。再大的苦难,只要三天,都会复活,何况凡夫俗子的小事。再说,细想他的提议,似乎并不差,两个理智的人,步入理智的婚姻,说不定还能白头偕老。要是何志伟听说,大概会大吃一惊,你也不慢啊,才分手多久。

陈冶心事重重,居然做了噩梦。梦里依稀和何志伟回母校探老师,明明熟悉的校园,突然间找不到来时路,而他不顾她的呼喊,越走越快。

醒来竟在呜咽,满心惊恐,她被抛弃在陌生地方?所有的誓言,都是过往?

她说过,曾有多爱,就有多恨。欺骗她、背叛她,对他留下的伤害,没办法报复,每种报复方法只会付出更多代价。杀人偿命,伤人坐牢,泼妇般纠缠,徒留话柄。不能就算!可谁告诉她怎么算法,她可以做什么?报应,如果天底下真有报应,雷公哪里忙得过来,那么多伤天害理、负信背义的人!算了吧,这事很多很正常,走出来吧。没人能指一条明路,除了几句安慰。

寂静的夜,她在空荡荡的房里转圈,找不到办法排解恨意,只能用意志麻醉自己,没关系不要紧,明天很快来临。她曾经吃不下任何东西,舌头失去味觉,哪怕最稀薄的粥也令她反胃。不停喝水,只剩清水稍灭心头熊熊之火。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付诸行动,感情让她想到种种同归于尽。

她永远不会原谅。

但她会忘记,为了自己。

隔了一天一夜,阮明年没忘记自己的话,一只戒指被推到陈冶面前。

最简单的PT950白金圈,出自蒂凡尼。

她拿起,戴在左手无名指上,6号,正是她的号码。

第三十八章

陈冶觉得自己在从一个梦走进另一个。原先那叫当丈夫劈腿后,现在这,何以名之,否极泰来?

很意外,不易居的城市,阮明年居然在闹市区有套不小的房子。“你可以慢慢了解我。”他洗手作晚饭,头也不回和她说,“比如我是哪里人,喜欢吃什么穿什么。过几天,我还想拜访你父母。”陈冶坐在沙发里,手边是阮明年替她泡的茶,柔和的瓷光映着新茶的碧,林忆莲的歌声轻轻缓缓地把她包围。“喜欢吗?我看你每次卡拉OK唱得最多就是她的。”他把一盆水果放在她面前。陈冶不怀好意地说,“我唱她的歌是因为不容易唱,免得别人和我抢麦。”阮明年哦了声,“你真是好胜在骨子里。”他笑笑,“你父母喜欢什么,我好准备礼物,总不能空手上门。”陈冶淡淡地说,“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阮明年挑了挑眉,“我父母也想给未来的亲家带点礼物,你看茶叶和烟酒怎么样?”陈冶抬头,他脸上是一片真诚,看不透后面是什么。阮明年失笑,“你干吗这样看我?我记得我说过,你对我敬而远之,嗯,很警惕。”

“我不知道你干吗要和我结婚?”陈冶懒得和他兜圈子,扯破吧。

阮明年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许久才说,“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你不信我,也该信那个男孩,起码他没学会作假。还有顾海东。你很有魅力,不少人为你倾倒。”

陈冶也挑起眉,“是吗,如果我的前夫这么说,我会感觉比较宽慰。”

阮明年又没说话,看得她几乎要心慌了,太近了,这气氛太暧昧,就像下一刻他会吻上来一样。果然,阮明年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陈冶尴尬得坐直了,双手不知放哪才好,如果拒绝,怎么说也收下了戒指。不拒绝,心底却隐隐觉得不该。这,算不算脚踏两条船,她怎么能同时和两个男人交往呢。如何和黄隽说,她头痛几天了,难道一开口说她要嫁人,所以以后别找她了。

阮明年的吻,辗转而有耐性,慢慢攻掠。和黄隽烈火般的烧灼完全不同,然而不可否认,他的吻更能挑动女性的愉悦感。在停止时,陈冶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他,阮明年解释,“我去看下咱俩的晚饭。”

“我是浙江人,比较喜欢吃海鱼。今晚做了咸橡鱼炖蛋,你试试,虽然刺有点多,入口很香。炒空心菜和糖醋小排是为你准备的。时间不够,西红柿蛋汤太简单,你别介意。”阮明年在餐桌上摆好饭菜,“我只会家常菜。别看我吹牛说会做菜,有难度的只能下馆子。”

陈冶挟了筷空心菜,很嫩,不咸不淡正好。她由衷地说,“比我手艺好多了。我不会做家务,读书时父母对我要求是读好书,当然书也读得一般。你在哪学会的?”阮明年起身去拿了两只骨碟,坐下来时才回答,“我在西北呆过两年,那边伙食和沿海完全不同,嘴馋时自己学着做,慢慢发现也没多少难度。”陈冶嗯了声,“志气大。听说那边很苦。”阮明年笑了笑,“也谈不上志气,就是热血上涌,觉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人生一定要去做点事,到处留爪。”陈冶记得,因为分开两地他女朋友才离开他。她不喜欢挖人伤痛,随口转话题,“其实我曾外祖母是绍兴人,说起来我也有点浙江血统。”阮明年问,“现在还有亲戚在那边吗?”陈冶摇摇头,“听说我曾外祖父是绍兴城大律师,新式师爷,可惜很年轻去世了。曾外祖母青春守寡,被族人逼得呆不下去,只好带着我外婆到上海来,从那没回过浙江。”阮明年听得津津有味,“我家是宁波的,做点小生意。”陈冶诧异,“那你这个独子,不盯住家族企业?浙江人不是最看重家里人?”阮明年替她舀汤,“我早就是不孝子,父母拿我没办法。反正老头年纪不大,要退下来闲着反而要出事。”

絮絮交谈,吃过饭陈冶靠在沙发里看书,阮明年收拾好碗筷,过来一把拉起她,“吃饱了别坐,做点运动。”陈冶惨叫,“你属拿摩温的,白天晚上不让人闲?”说完才觉得语病,阮明年一脸坏笑,“今晚住下?”陈冶给自己噎得说不出话,胡乱答,“还不到时候。”说完更后悔,她强自镇定,“谢谢你的招待,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她匆匆拿包翻车匙,阮明年笑,“你没开车。”她这才想起车送去年检了,因此阮明年要送她时才说到他家吃饭。她噢一声,“那我打的走。”阮明年温和地说,“我送你。没道理叫女孩子一个人回家,这点风度我还是有的。”

如此德貌兼俱,财才都有的男人,竟然没结过婚,没离过婚,像天上掉的馅饼似砸在自己手里了?陈冶不知道黄微会怎么说,她那双利眼,略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恐怕又吐不出象牙,“当中一定有问题。他看上你什么,年纪大有经验?”她,又会不会告诉黄隽呢?他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所有问题,像乱了的毛线团,解不开,理不清,蓬作一处,只好丢开不理。

到了,陈冶丢下句谢谢就想下车,被阮明年一把扯住。他指指面颊,“柴可夫的报酬。”什么意思?她愣住,阮明年无奈地说,“在这亲一下总可以吧。”陈冶明白过来,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啄。阮明年很不满意地抓住她,非来了个绵长的吻才松手。

不管他怀什么目的,反正看上去像真心真意打算和她结婚,那要不要结?陈冶开门时胡思乱想,或许真不是坏事。她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换了发型,古龙水也换了款,看上去又不那么像何志伟了。

陈冶冷静地取笑自己,好呀,谢谢何志伟成全她,不是他放掉她,哪来机会找新人,这下连房贷都不用操心了。看阮明年的家底,够她开销的了。

她洗完澡睡觉,发现手机上有两条短信,一条是阮明年的,“祝好梦。”另一条是黄隽的,“祝福你。”

第三十九章

陈冶妈终于松了口气,女儿的生活始终还在轨道中。

对阮明年,她一百分满意。要模样有模样,一七八的个子,说三十五,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说人品,彬彬有礼,恰如其分的周到。唯一不放心的是,介好的人,怎么还没结婚,总不成他一直在等女儿出现。趁阮明年帮忙从厨房顶柜拿花生油,陈冶妈笑眯眯地问,“小阮哪,我们做大人的,恨不得子女早点成家,好搭把手看孩子。你家大人也催了吧?”阮明年应道,“他们也急。不过我这几年都在外面,生活圈子比较小,没遇到合适的。”

永远的滴水不漏,陈冶想。

招待准女婿,陈冶妈准备了丰盛的午饭。饭后阮明年陪陈冶爸下象棋,陈冶在房里睡午觉。娘家一直替她留着闺房,连摆设都没变,床上被褥洗晒得喷香。正迷迷糊糊时,陈冶妈进来,“小冶,我看可以。”陈冶不明白她的意思,陈冶妈补充,“我说小阮这个人。虽说略有城府,不是特别开朗的孩子,但气质不错,很有主见,不像会脱根落绊。”陈冶打个哈欠,“妈,你要不也歇歇去,忙了一上午。”

过会陈冶隐约觉得有人坐在床边,以为又是母亲,困劲当头,也不去理会。

阮明年看她睡时的样子,完全没平日的精明利落劲,大概在熟悉的地方,娇憨放肆,扯着被子睡得像只猫。墨黑的长睫毛,嘴巴微微噘起,赌气一般。周末没化妆,肤色不够红润,但皎洁细柔,教人恨不得伸手摸一摸。

他伸手了。

有人在亲吻自己,陈冶嗐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睁眼见是他,又合上眼,“你怎么进来了?”

她声音低哑,阮明年笑,“你家大概都有午睡的习惯,你爸越下越慢,被我劝去休息了。我坐着无聊,摸进来做贼。”他玩陈冶的手,她的五指修长白嫩,指甲修得短而圆,透着晶莹的淡粉。陈冶把脸埋在被子里,“几点了?”阮明年看看时间,“才两点,睡吧。”陈冶含糊说,“困但又睡不着,怪你吵醒我。”话声才落,阮明年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在膝上。她低呼一声,他问,“要不要我唱儿歌,天黑黑、黑黑……”陈冶被逗得笑出来,略挣了几下。阮明年温柔地说,“别闹。”他拍的手势居然相当老到,她沉沉睡着了。

陈冶妈三点起来看厨房炖的鸽子汤,到处没见阮明年人影,估计他在女儿房里。果然,门没关紧,透过缝看见他靠床头坐着,女儿居然就这样枕着他的臂窝在他怀里睡了。他一手搂着人,另一手随随地翻看杂志,倒也没不耐烦的样子。

“哎呀老头子,我们的囡因祸得福,这个小阮看着不声不响,蛮会讨女朋友的好。”陈冶妈当新闻告诉陈冶爸。“我早和你说过,女儿自有主见,你不要掺和进去,看别人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别说女儿不答应,我也不同意。”

阮明年上门拜访,正是替父母约陈家长辈吃饭,相互认识,顺便商量婚事。

陈冶陪父母理发置衣购礼物,忙了几个晚上,看母亲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要劝,“只是吃饭,妈,别太认真。”陈冶妈坐下来捶腰,“不能丢女儿面子,叫别人看轻你。”陈冶不以为然,“随他家怎么想好了,爱要不要。”陈冶妈叹气,“冶冶,这几天我冷眼旁观下来,小阮脾气极好,就是你不怎么热衷。你能不能告诉妈妈,是不是心里有事?”

怎么说?说自己不明白阮明年求婚的用意,说一切像个玩笑,怕太认真破得更快?说前头的伤痕还在,她不敢相信她还有和别人共同生活的勇气。

陈冶咽下话,笑了笑,“没有,工作忙,累了。”

阮明年陪陈冶爸试完衣服,过来体贴地问,“买得差不多了,喝茶去吧,顶楼有好几家饭馆,上去选一家。”

一行四人坐下,陈冶妈突然想起漏买件东西,陈冶让阮明年陪父母稍坐,她下去买。等匆匆忙忙买好,却左等右等不来电梯,陈冶焦躁得盯着电梯门。

终于叮一声到了。

她和黄隽,面对面,四目相对。

他还是老样子,俊秀,高大。

她点点头,“你好。”从他身边走过,进电梯,按下顶楼键。

有人进来。

电梯到顶楼,她转过身。

他没走,居然反手按住了关门键。

“有事?”她笑,不知怎么有点心虚。

“你不快乐。”他问,“为什么?”

陈冶看着他,只有年轻的孩子才有这样的表情,执着,一定要个说法。

“是累了。累的时候笑不出。”她解释。

“我知道你能干,什么事都能应付。”

“可偏偏印象最深的,是你哭的样子,眼睛鼻子都红,像受重伤的小动物,躲起来慢慢舔伤口。”

陈冶知道他说的是何时的事。

她知道,当时的她,多么怨愤、多么委屈。在那刻,谁说心伤没有痕迹,她明明看见那空了一块,血肉模糊。捅出伤口的不是别人,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和他,曾在“卖身契”上按下指印,承认对方对自己的所有权。转眼,她被出卖,却无处索偿。

眼泪冲进眼眶,无论后来的人再好,她已经受伤,而且不知何时痊愈。

“够了,你想要我哭吗。”她说得沉而快,只想制止他往下说,“我不快乐,是我自己的问题。”

黄隽反诘,“既然如此,你干吗急着做决定,不怕将来后悔?”

陈冶笑得疲惫,“机会不等人。”

如果不曾把自己放进婚姻市场,那就不会知道有多无奈。

是对还是错?

小小的电梯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楚的东西。

对面的人,有乌亮的眼睛,说,“你不一定信,可我会等你到三十岁。”

为什么,要这样许诺?

不管你将来还在不在,我相信此刻的你。

积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下来,“好。”

第四十章

吃饭的地方最后还是订在苏浙汇,商量好的几道菜,松茸汽锅鸡葱烧大乌参蜜汁火方。阮明年父母很客气,话也不多。陈冶父母穿着全新的衣服,有点拘谨,和准亲家聊地方菜、风俗、天气。见面礼是沉甸甸的一对龙凤金镯子,陈冶父母给阮明年准备的是手表。

房子就阮明年现在住的那套;日子可以定得早些,回去翻过黄历再商量;彩礼按本帮规矩走。老家要摆酒,新郎新娘出现半小时做个意思即可。女家去多少人,上海摆不摆都看女家想法,开支男家负责。陈冶有兴趣,可以去宁波管家里的厂,也可以留上海,更可以回家做全职主妇。阮明年看着陈冶,笑,“她啊,叫她呆家里太浪费,让她做事比较好。”当他父母的面,陈冶不好瞪他,温婉地说自己人才不出众,就是做了多年事停不下来。阮明年父母明显喜欢她的落落大方,脸上笑容更深了。

总算散了席,阮明年父母自有司机接送,留下他送亲家。最后只剩他俩时,陈冶一下子瘫在沙发里,累得说不出话,谁吃得消在十年里来两次?

阮明年关了顶灯,剩盏落地灯,靠着她躺下,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味。

解裙扣时,她听到他嘟囔,忍不住微笑。

密密麻麻好几颗暗扣。

背接触到沙发,微凉,幸好马上垫了件衣物,是那件西装吧。

纠缠,指间仿佛有星星之火,一路燃点。彼此的呼吸,已经一触即发。

管不了,顾不得,就算临时的浮舟,且借来航渡。

等过去了,陈冶发现自己居然戴着沉甸甸的龙凤金镯,老金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她闭上眼,一切比想象中要好。

与此同时,沈珏的婚礼也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办阶段。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越快结婚越好,因此买房子、装修排得很挤。期间还要按各种各样风俗操办婚礼,订婚、送日子、下聘礼,临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老规矩步骤之多。除这些,买衣服、订喜宴,样样要商量,张家晨边忙装修边哄沈珏,整个人瘦了圈,但一想到从此与她相守,走路都是乐呵呵的。

沈珏知道张家晨已经很好,然而情绪如失控的烈马,心头时不时泛起无以名之的酸楚。

就这样嫁了吗?

她总算明白母亲问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沈珏?

她问自己。

结婚后她不只是沈家的女儿,还是张家晨的妻子,张家的媳妇,她要叫别人做爸爸妈妈姐姐姐夫,有侄女在,她不是家里最小最可疼的那个,她是长辈。从此她的收入与支出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家字的宝盖头需要两个人一起扛。说不定一两年后,她还会做母亲。

她茫然,蹦蹦跳跳的沈珏,小女孩沈珏,能为人妻为人母吗?

可事态已经像从高处滑下的过山车,无法停止。婚期订在十月,房子买了,装修在做,纷纷贺喜的双方亲友,指上晶莹剔透的订婚钻戒,容不得她向后退。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箭在弦上。

沈珏怕了。

不敢向任何人诉说,她只能默默吞进肚里,然后消极地对待筹备中的婚事。

在嫁女的烦忙中,沈珏妈注意到女儿的情绪,不管父母怎么问她意见,买哪个牌子彩电冰箱洗衣机,她总说你们看吧。

这些都是你以后要用的东西呀,怎么能别人看吧。

她严肃地向沈珏指出,谁知女儿突然哭了,泪水一滴滴掉在衣服上,“……别逼我。”

沈珏妈隐约猜到孩子的心事,可人总要长大,哪能一辈子天真任性下去。既然答应求婚,只好面对现实勇敢走下去,不可以说退就退。这一次退了,下一次呢?她狠起心肠,当没看见沈珏的犹豫。孩子,人生最难无过于“决定”,你已经成年,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如同反复摇晃的可乐罐,沈珏终于爆发了,在和张家晨买鞋时。

她试了一双又一双,售货员不满,小声抱怨,“烦煞忒了。”

啥,讲讲清爽,格种态度,叫你们店长出来。

偏偏售货员犟着不肯道歉,介凶做啥啦,不就是一声闲话吗,小姑娘年纪轻轻,肝火老旺,当心嫁不出去。

沈珏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气鼓鼓地和店员们争个不停。从对方那群人的眼神里,从闻声进来的顾客话里,她知道自己在为不值得的事争论。

彪悍,失态。

我在做什么?!

她突然清醒过来,摇摇晃晃推开面前的人,从店里逃了出去。

街上永远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情侣永远有别人没有的默契,自行车从身边慢悠悠骑过,出租车刷的蹿过,霓虹闪烁。沈珏失声痛哭,她讨厌这样的自己,鲁莽冲动,没丝毫的从容,甚至……很丑。顾海东曾说过,“知道我为什么想和你分手?你让我透不过气,你根本不懂给别人空间。你一直在逼我,逼我继续和你交往,我不敢提分手,怕你跟我闹,怕你控制不住情绪。你知道你有时像什么,疯子,我怕你!你看看自己,这一年来你觉得我爱你吗?”

她无力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原来,有些话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