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流过泪的地方,隐隐发涨与痛,她想拿纸巾,才发现包拉在店里。

她无力地站起来,看,闹吧,最后不是要面对更狼狈的局面,还得卑恭屈膝问售货员有没有帮她收好包。

可,慢,前面路灯下站的是谁,关心的目光,不知他来了多久,她的包他好好拿着。

如果有一种爱叫等待,他以他的耐性,一次又一次显露他的爱。

怎么可以这样好!他给她的,一直是温暖与可靠、非一般的容忍。

她窝在他怀里,痛哭出声。所有的委屈,只有在关心自己的人前,才能得到全部释放,“对不起!丢脸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试着长大,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我知道你很好,请再给我点时间,我尽量变好。

不要紧不要紧,我爱你,就是现在的你。

第四十一章

陈冶妈犹豫了几天,要不要把何妈妈病重的消息告诉女儿。陈冶爸纳闷,“这有什么好想的,病人最大,既然她想见我们小冶,就告诉小冶吧。免得老亲家母放不下,将来去了那边还记挂。”陈冶妈知道何志伟借钱的事,也知道陈冶决绝地禁止他再在眼前出现。她一五一十告诉丈夫,“话是老亲家公说的,不是何志伟,万一他有想法,以为小冶要缠着他,岂不是害女儿受气。再说,事情传到小阮耳朵里,会不会影响两人感情?从头到尾,小冶没一点对不住何家,何必再为他们搭上眼前的幸福。”“那也是。不过,我看还是告诉女儿这件事的好,见不见听她自己的。她不是小孩了,说不定看法比你强,省得你吃不下睡不好的。”

见还是不见?

陈冶不在乎阮明年怎么看她,可是何志伟的想法,她不能不在乎。

见吧见吧。

至于何志伟怎么看她,她又不是为他活。

陈冶打电话给何志伟约时间,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猛一听和陌生人似的。他的语气很淡漠,“谢谢你。嗯,都可以。不用,她现在吃不了什么。好,再见。”

再见到何妈妈,她已瘦得不成人形,皮肤松垮,手上青筋暴露,已经做了五个疗程,差不多也把生命力全吐光了。她半靠在床上喃喃道,“一次比一次难过啊,我恨不得早死了才好,不晓得为什么要活着受罪。”何爸爸在一边强颜欢笑,“胡说,阎罗王才不收你,你不担心我没人照顾。”何妈妈笑,干枯的脸看上去有些可怕,“想想下一个疗程又要开始,我倒想去了算了,反正总有别的老太婆照顾你。”陈冶轻轻握着她的手,以作安慰。

“作孽呀-”何妈妈吐出长长一口气,“小冶,我能拖这么长时间,多亏你的钱,可惜全扔在水里,临去前我想谢谢你。从前我是怪那个女人的,她一来家里就出事,不是扫帚星是啥?但这段时间她一直照顾我,人之将去,不好恶人到底,只好帮志伟同你说声对不起。”从前陈冶叫她妈妈的,此时由不得劝道,“妈妈,你好好保重,将来还要帮忙看小人呢,不要现在就放弃。”说到孩子,何妈妈眼睛亮了点,不过仅一瞬间而已,立刻又黯淡下来,“我是看不到了。没啥要紧,人早晚要去的,我就想你们好好过下去,不然我放不落心。”

陈冶走时,是杨宜春送出来的。

走到电梯口,陈冶礼貌地说,“不用送,我自己能找到路,谢谢。”

杨宜春笑了笑,“我送你到停车场,这里路有点绕,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走错。”

既然她坚持,陈冶也不推辞,两人默默地下去。突然她问,“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陈冶不知她从哪里得知的,但问到头上也没啥可惧,坦然应道,“是。”

果然一路绕了几个弯,要没人带,陈冶真不记得停车场怎么走了。到车边,她再次道谢,看杨宜春比原先憔悴,想想病房里的味道,忍不住诚心诚意地说,“辛苦你,照顾病人不容易。”杨宜春嗯了声,“还好,说句不好听的,我庆幸有机会表明我对他的爱不是挂在嘴上的空谈。陈姐,我说过,如果我的老公要离开我,不管他怎么对待我,只要我还爱他,我绝对会跪下来求他不要走。我不像你,一句不要就丢掉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冶冷冷地想,刚给三分脸色,转眼爬上梢。好啊,祝你求仁得仁。她向杨宜春笑了笑,“谢谢,走了。”但后者不识相地继续说,“我知道你快结婚了,多谢你把志伟让给我,给你点意见。陈姐,你漂亮,有事业有钱,可是你把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了。要知道男人需要重视,如果你和从前一样,不好好经营婚姻,早晚会有比你更爱他的人出现。我知道我的话不中听,但全是忠告。其实那会志伟没下定决心,一直在你我之间摇摆,说你为他付出了青春,离开你太对不起你。幸亏你一点机会都没给他,一脚把他踢给我。在你这里,他找不到被爱的感觉。如果你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努力留住他?对爱情,你一点心思都不肯花,光看重姿态,所以你才会失去。当然,你也不在乎。”

陈冶静静听完,问,“说完了?”居然杨宜春还有话,“大概80和70不一样,你们看重实际,而我们,爱就是爱,既然爱了,一定要尽力,不计后果地争取。好了,就这些,谢谢你来。志伟妈妈想见你,他又不好找你,为难很久了。我觉得你挺善良的,有些话不吐不快,想和你聊一聊。祝你找到幸福,天天快乐。”

爱一个人,一定要尽力。

她何尝不曾努力,只是她不信,需要把自尊统统踩烂才能留下的人,究竟剩几分爱意,而失去所有自爱的她,又有多少力气好好爱人。她现实,她质疑,我为什么要留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在身边,好让他以后再刺自己一刀吗?

可是,没有爱,只有现实的婚姻,世上真有吗?

夏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知了疯了也似地长鸣,从黑暗里出来,又将这黑暗撕破。

她闷出一头汗,打电话给阮明年,“你爱我吗?”

他在那头平静地问,“怎么了?”

她听见健身房里跑步机的声音,欢快的背景音乐,他微微的喘气,有人举杠铃的大喝声,杠铃落地的滚动,这一切那么遥远而不真实。他和她一般冷静,她甚至看不穿他所思所想,他只是她无奈的选择,一个看上去很好的归宿。

她爱他吗?诚然他英俊、能干、有钱,为什么当她想到爱这个字时,脑海里出现的是那双乌黑濡湿的双眼:我会等你到三十岁。

她不爱他,又有何资格要求他爱她。

就这样吧,让他和她,怀着各自目的,开始一场无爱的婚姻。

她心灰意冷,“没什么。你做运动吧,明天见。”

她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开门,一个人住。

阮明年邀请过她同居,可她不想,也不敢和别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好吧,何志伟,我已经不恨你,但我鄙视你,你成功地杀死了一个女人向往幸福的能力。

陈冶洗完澡,套件浴袍做每日的护肤。

有人敲门,她有丝紧张。

是他么?

扑过去开门,膝盖撞在凳角上。痛,但有什么关系,总算有人来。

原来在心底,是多么希望有人陪她度过可怕的夜晚。

表面的刚强,所有的理智都是伪装出来保护自己的壳,免得别人知道她的柔软,不但不加怜惜,反而更重地伤害她。

门开了,是他。

阮明年。

陈冶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

他说,“刚才你问我爱不爱你?”

他笑,“我的爱不是说的,是‘做’的。”

第四十二章

陈冶探望过何妈妈后,才一周,就听说她过世了。

“相识一场,送只花圈吧。小冶,我陪你去?”陈冶妈迟疑着问。

大概最后一次和何家打交道了。

陈冶心想。

仪式办在何志伟老家,阮明年很周到地问,“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告别,我在外头等。”

也好,自从探病那晚,陈冶坚硬的外壳不知不觉中裂开条缝,露出柔软的地方。她没自己想象中坚强,确实需要别人陪伴。

她挑人少的时候进去,遗体已火化,对相片鞠躬而已。有认识她的何家亲友,悉悉发出议论声,何家姑妈拉着她的手,“小冶,你是有心人。你伯伯都告诉我了,谢谢你。”说时眼泪下来了,陈冶陪着流了会泪,也就告退。

何志伟送她。他说,“谢谢你。”

他穿白衬衫黑裤,腰间系着白布条,CD机里放着肃穆的梵唱,门口放满花圈花篮。

陈冶有丝恍惚,差一点,站在这里如此装束送客的也有她,“不客气。”

他闷头闷脑地说,“过两天,和医院结清账,我还点钱给你。”

“不急,等你手头宽裕再说。”

没想到有一天,她和他,可以客客气气说体谅话。

“有些股票解套了,医保报销了部分医药费。听说你快结婚了,也要用钱。他-人怎么样?听说很不错。”

她记得,何妈妈一直说,小冶,我当你是女儿,你同志伟,要有商有量过一辈子。

“嗯,今天他陪我来,在外头等。”

“噢,我打声招呼。”

她窘,打啥招呼,难道我是她的前夫,谢谢你照顾我的前妻,“不用了。”

他停下脚步,“那我不送了。自己小心。”

她点头,“节哀,保重。”

阮明年没在车里等,她抬眼找他,原来站在一棵树下。

从前怎么会觉得他和何志伟像,奇怪,从背后看去,一点都不像。

“明年。”她过去,突然又流泪,过去了、过去了,那么激烈的伤,也有淡下去的趋势。曾经以为从那以后的岁月,她只好不知所措地活下去,茫然,失落,可居然过来了。不管怎么样,他愿意陪她,而不是让她假装若无其事,独自走人生路。

她竟然,还敢信任别人?!

阮明年没问她为何哭,只是轻轻拥她入怀。不需要问,我已明白,为过去的时光而哭,那些逝去的,美好的或不那么美好的,虽然已经过去,偶尔会让人感伤。

沈珏在公司里宣布自己的婚事。

邓阳阳第一个知道,“好!请客请客,最后的单身派对。”

沈珏痛痛快快说,“好啊,你提要求,我请客。对了,黄姐不是想把弟弟介绍给你,怎么样?”邓阳阳吐吐舌头,“黄姐是,一厢情愿。人家小帅哥,心里只记着陈姐姐,在默默守候呢。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他冷冷淡淡没什么话,可等我一说起陈姐姐的近况,两只眼突然放出光芒,差点把我电晕。我说,为什么你不去找她,猜人家怎么样,酷得要命,居然这样看我一眼,一副关你P事的样子。你说傻不傻,陈姐姐眼看要和阮哥哥好事近。有些东西不赶紧,错过就错过了。”沈珏吃吃笑,“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也想说关你什么事,你整个路人甲士兵乙。”邓阳阳也笑,“我听说,他觉得等他三十岁时,大家都是三字头,她就不会介意了。”“看上去阮总对陈姐很好,她怎么肯等他满三十岁呢?”

“话说回来,真的很难取舍,两个都很好。一个有爱也有其他东西,另一个非常非常有爱。论到生活,黄小弟不够阮总有钱,可和陈姐一起,两人齐心协力,未必过得差。如果陈姐是没能力的人,像我这样,当然要追求其他东西,可她不是呀,她需要的只是爱,那有什么理由两个人不在一起。”“傻瓜,当然是还不够爱。另外有可能,陈姐不敢相信黄小弟的爱,那只好让时间来证明。反正是骡子是马,溜完就知道,说的好听也要等考验。”沈珏说。也许,她更明白陈冶的心理,爱的信心不容易找回来,除不信别人外,更不信自己可以再次投入地爱一场。得到以后失去,比从未得到更伤人。她,沈珏,不是偶尔也会揣揣不安,凭何而来的好运气,可以得到张家晨全心全意的爱。

她傻不拉叽地想问,你什么时候爱上我?为什么人海茫茫中只爱上我?

他是这么的好!

好到她不敢信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从前的厄运已经全走了。

“那个人,”邓阳阳小心翼翼地问,“你已经不在意了?”

那个啊,曾经为他笑过哭过,如今她要谢谢他,如果他不和她说清楚,只把她留在身边,她怎么会遇到别人,真正爱她的别人。如今记起他,淡淡的,不后悔,不感伤,只要没失去爱人的能力,会有快乐在等她。

“祝他好吧。”她笑笑说。

阮明年问,“晚上要不要我过来买单?”

陈冶笑,“省了。沈小珏说今天纯女性派对,放男人假。”

他替她掠刘海,“别喝酒,玩得高兴。”

车开出去,黄微嗤一声笑出来,“情深款款的,我都不敢吭声,怕破坏气氛。”邓阳阳附和,“就是就是,叫人看了羡慕。”沈珏比较厚道,“还好,没舞台对白。”邓阳阳反对,“关键是眼神,嗯,特默契。”陈冶悠悠地说,“你们折腾吧,方向盘在我手里,一不留神驾驶员可不保证开到哪。”邓阳阳嘴快,“陈姐,我听说你申请内部转岗,转去做行政?”朱文静拧一把邓阳阳,急忙申明,“不是我说的。”陈冶很平静,“没事,差不多批下来了,估计下周下调令。”黄微冷静地问,“为一个人,值得吗?”

不为任何人,为自己。

她累了,想换生活的方式。从前想过,却不敢。要经过这些事,才发现失去没想象中可怕,得到也不如意料的快乐。既然如此,她心平气和开始寻找新平衡,一步步来。

第四十三章

“小心将来后悔。”黄微举起手里的科罗娜,和陈冶的碰了下,态度中立地说。

和谨慎的人,恐怕很难解释清楚,陈冶真的不是为阮明年才转岗。很久以来,她已经累了,总裁对她颇有微词,总说她不够进取,某些方面不够敏锐。工作态度,从刚毕业时冲劲十足,到现在的圆滑观望,陈冶知道自己有本地人才的问题。任务下来,肯定会按时出报告,但连自己也清楚报告做得四平八稳,缺乏灵性。怎么改善,她想了很久,最后只能承认,她到顶了。让一个好胜的女人承认弱点,是最痛苦不过的事,陈冶原想咬紧牙死撑到底。可大半年发生的,让她觉得,没什么,或许转个弯,人生另有番风景。

她和阮明年谈及过,他很客观地分析,“你能力完全没问题,只是坐现在的位置有点久,失去激情了。”他不赞成退出,但尊重她的选择,无论作何种决定,她都可以在他处得到支持。

陈冶想,有友若此,足可庆幸。

邓阳阳、朱文静和沈珏正在热烈地讨论相亲的可靠性,“缘分,绝对是缘分,”邓阳阳总结,“你看,你们从前有很多机会可以认识,可就一直没接触。不早不晚,在你需要他来的时候,他出现了。”沈珏捂着嘴笑,朱文静绝倒,“邓阳阳你怎么不说他骑着白马,或者踩着云彩?”邓阳阳反驳,“虽说没有电影电视的夸张,可我担保在每个女人心里,肯定记得她的对先生-第一次出现的情形。”她声音很大,黄微和陈冶也注意到了,被她们的讨论吸引过去。陈冶有些好笑地想,难道真认定阮明年了?居然清楚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总监带进来的新同事,低调的深灰,是她喜欢的着装风格;熟悉的阿曼尼男香,曾经她和何志伟共用过的香水;他的手,不像长年坐办公室的柔软无力,反而略为粗糙。

二十多岁的又开始新一轮话题,“沈珏这钻戒不小,你男人下血本了。”沈珏腼腆一笑,“他坚持。”三人叽叽喳喳讨论男人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是不是爱的表现。“起码要让他知道,他投入不小,一旦放弃可都是沉没成本。”

陈冶哑然失笑,想啥呢,她不是对爱情满抱憧憬的年纪,阮明年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犹如他挑选的戒指,优美低调而实际。她有过钻戒,因为屡屡划破何志伟的手,摘下来搁置在一边。细想从前,何志伟在她身上投入并不小,房子车子都有份,到头来不还是说放就放。自己被周围的气氛感染,跟着年轻人胡思乱想,好笑。

台上的表演者,开始慢歌,一首老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趁她们仨结伴去洗手间,黄微向陈冶笑笑,“我一直觉得你运气好,一样是女人,你永远找得到人。现在看来,不然。我更正我的观点,你不是运气好,是够勇。嗯,难怪男人们喜欢你,你始终有种天真的勇气。换我,就算阮明年条件够好,我也不敢接受,我宁肯信自己。扪心自问,就算你自己想换环境,私底下多少有点替他考虑的成分吧,两个人同处一部门,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走一个。”或许,陈冶承认,确实有为阮明年着想的成分。相处越久,越发现差不多的年纪,他依然意气风发,渴望做出成绩。既然如此,在适当的范围内,她退一步。

幸福最易感染别人,十一点未到,沈珏躲到旁边通了个长长的电话。不必问,一定和她的准新郎,桌上四个女人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等她回来,纷纷说玩够了,回家吧。沈珏不留神透口风,“啊不用送我了他在外头等我。”

啊呀呀,怎么能这样甜蜜怎么能这样时时刻刻想守在一起?

一想到沈珏含羞带笑的样子,陈冶忍不住要感慨,人生毕竟还是美好的。在这样的夜晚,她竟想阮明年了,“嗯,散场了,挺高兴的。你呢?……好,我过来。”

她和他没有同居,保持着彼此空间。

是不是受过一次伤,日后哪怕会好,无形中仍增加了戒心,再也不会毫无保留对一个人。

今夜,想得真多……

手机响起来,打断她的思绪。

出货司机,和客户仓库管理员起了争执,销售部值班人员一时找不到直接负责的销售经理,把电话打到她那。世上最难吵的架有几种,和运输司机绝对是其中之一,别说值班的小姑娘,到后来连陈冶都动了真气。客户急等的货,需要马上卸马上用,而司机因为开头没人搭理他,闹着今天就不让你卸了。于是,电话不停打出去接进来,和司机,和采购,和仓管,和值班员,和销售经理。

陈冶庆幸,阮明年新送给她的蓝牙耳机派上用处了。

她原先习惯直接拿手机边听电话边开车,阮明年不声不响替她选了款蓝牙,“安全最重要。女人,别嫌麻烦,交通法规规定开车时得用耳机。”

他就是这样,霸道中的温柔。

于唇枪舌剑中,陈冶笑了笑。

到阮家时,阮明年在看旧电影,女主角受尽煎熬,酸楚地说,“我的生活从你开始……”陈冶识相地到阳台上继续争个面红耳赤,“行啊,你看着办吧,如果你觉得为赌一口气,不在乎后果的话,我们也没意见。”话到一半,手机没电,断了。再开,对方刚吼了句,又没电了。阮明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骂人一定要记得自己不能动气。”她笑,是,原则。

来来回回,终于谈妥,仓管道歉,司机也道歉,马上卸货。

陈冶在夜风中喘口气,标准的销售生涯,没白天黑夜,绝大部分时间要当孙子,拿合同时、发货时、追款时。手机振动,还有什么事,没经大脑思考她已按下接听键。

“阮明年,我恨你,-你这个敢爱不敢说的大乌龟!”

第四十四章

这就是生活,永远在你松口气终于爬上来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要不就是穿着淡色新外套,众口交赞,“拨啦”一声整盆罗宋汤翻倒在身上。

只好慢慢爬下去再慢慢往上爬,边爬边恐惧,这次会遇到什么可控或不可控的事呢?你哭吧,发泄吧,可毫无用处,除了耗掉精力,让整个过程更痛苦。更惨后一种情况还不能哭,当着那么多人,真心关怀的,幸灾乐祸的,你只好大大方方说没关系不就这点事吗我不在意。

电话对面的女孩泣不成声。

像什么都清楚了,有些时候阮明年不可解释的行为,比如仓促地求婚。

又好像更迷糊了,为什么?

陈冶把手机拿给阮明年,“你的电话。”

在这房里,她无立足之地。

脸上像蒙了层沾水的牛皮纸,凉,麻木,任何表情纹大概都消失了,因为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刚发生的。偏偏心跳动得格外厉害,怨愤的,不甘的,她深深吸口气。阮明年接过电话,他的表情已经从诧异到明白,到祈求。可笑,一切清楚如慢镜头,人的眼神怎么可以有这些变化。他按掉电话,抓住她的手,简单地说,“别激动,你脸色很难看。”

可能吧,大概所有的血已流进动脉,沸腾得马上要炸了。

她不想再看见他。

陈冶悲哀地看着自己,在这样时刻,居然平静地说,“我知道。放开,我需要冷静。”

他放开了。

陈冶拿起包,出门,按电梯,下楼,上车。

陈冶啊陈冶,人必有所求才有所辱,你只想尽快脱离被抛弃的状态,于是匆匆进入第二次婚姻,你明知道其中肯定不对,却纵容事态发展,甚至……在来时的路上,甜蜜地向往一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