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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后的第二天,便到了七岛市。蒋正楠大约公事繁忙,临走时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无聊的话,出去逛逛街。我让贺君给你安排车子。”

许连臻瞧着门轻轻关闭,片刻怔怔。到了窗边,正好看到蒋正楠上车的背影。因七岛的天气温暖,他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地白衬衫,清爽简洁。他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楼下抬头往上瞧了瞧,才钻进了车子。公寓位于在20多层的顶楼,自然估计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许连臻的指尖缓缓地抚上额头,怔怔地站在窗边,抬头是碧蓝色的天空,像是大块大块的水晶,剔透晶莹,触手可及。云朵是一团一团的棉花,飘来荡去。

许连臻亲自整理了行李,把衣服一件件地往衣帽间挂好,整个公寓干净得像是样板房。许连臻打开了电视,一时间整点新闻的女主播声音清脆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索性回了房间,取了纸笔,开始画画……

笔落在纸上,如有意识一般,便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她添加了几笔,整个人忽然就愣住了,笔下的男子,丰神俊朗,不是蒋正楠是谁……

许连臻将纸张揉成了一团,往垃圾桶里头一扔,然后心烦意乱地起身去浴室……

第二天,实在是无聊,最后还是出去逛了半天。现在的城市,高楼大厦已经复制得大同小异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逛的,于是随便乘了一辆公交车,就在七岛市乱转。坐在车里,看着流动而过的城市风景,一幅幅巨大精美的广告画,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名……

蒋正楠早出晚归,显得很忙碌。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忙,蒋正楠都会接她出去一起吃晚饭。

这天晚上,两人用餐完毕刚从餐厅出来,正好迎面与刚下车的一群人相遇。前头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笑意隐隐地停顿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蒋正楠握着她的手上。而那人身后的人群则纷纷向蒋正楠打招呼,里头竟然还有贺君:“蒋总。”

那人朝众人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进去吧。”似笑非笑望着蒋正楠:“原来如此。这样的情况,我倒是能够体谅的。”

蒋正楠只淡淡一笑:“杜兄,我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杜维安拦住了他:“大家都忙了这么久,今天的庆功宴你不在可不像话!来,跟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蒋正楠转头望了一眼许连臻,这才点了头:“好吧。”

从两人的交谈中,许连臻这才知道,蒋正楠每次与她吃饭都是抽空的。

蒋正楠又一连忙了好几日,这天晚上,很突然地对她说:“你整理一下行李,明天我们去小岛玩。”许连臻有几分诧异,他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度假。

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去岛上度假,也是跟他去的。

可是等许连臻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小岛风景,不禁让她惊讶地抬头:“是这里。”蒋正楠含笑着伸手牵她下船:“喜欢吗?”

碧空如洗,日光照耀,浮云飘摇,还有微风缭绕。大约只有傻子才会不喜欢。

许连臻诚实地点了点头,任他牵着她的手。

上次来的时候不过两天,所以都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小岛,也不知道这次会在这里住几天。

早就有车子在等两人了,见了游艇靠岸,几个人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蒋先生。”又迎了蒋正楠上车,将两人送到了木屋区。一直到两人所住的木屋停下车,许连臻发现这栋木屋也还是原来两人一起住过的那栋。转头望向蒋正楠,他只是微笑不语。

许连臻推开门,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隐隐有种时光倒流之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蒋正楠在边上,他握着她的手。

整顿好了一切,蒋正楠便开了游艇带她去海钓。海面平稳,颠簸不大。

许连臻钓鱼倒是不会,但从小陪父亲许牟坤钓鱼,所以陪钓经验还是丰富的。便拿了一本书,戴了大大的草帽,坐在边上陪蒋正楠。海风吹来,热热的,带了太阳的温度。

许连臻嘴角含笑,翻开了书页。

蒋正楠不时偏头看她。她轻含笑意的表情,她这样地伴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温暖的缘故,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让他觉得,这天地之间,他几乎已经别无他求。

许连臻才翻了几页,便听见蒋正楠道:“快看……”许连臻抬眼,之间鱼线上的浮漂不停在颤动,许连臻一喜,搁了手里的书,雀跃起身:“有鱼……”

蒋正楠缓缓把鱼线收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许连臻探手便从钩子上取鱼,蒋正楠叮嘱道:“当心手,我来……”

被他握着的地方似有电流丝丝地通过,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的一动。抬眼,只见蒋正楠凝望着她:“怎么样?我海钓的水平还不错吧。”

许连臻一笑,抚着方才手指的触碰之地,有些浅浅地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依旧是在草坪上用餐,星光点点是最好的佐餐佳品。因为下午海钓的收获颇丰,所以餐盘里都是两人的成果。

蒋正楠吃到一半,含笑着跟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后片刻,不知道怎么的,草坪上所有的露天灯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唯有星辰寂寥。

下一个瞬间,空气里有人在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许连臻怔在了椅子上,缓缓地抬头,不远处,蒋正楠推了蛋糕缓缓过来。

四下黑暗如漆,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光华灿烂,还有他的笑,像是无数的星辰下坠,碎了一地光辉。

他望进了她的眼,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许连臻只觉得眼里不能自已的酸意弥漫。

她凝望着诱人的蛋糕,有些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过生日了?她以前跟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喜欢各种精致小巧的甜品,喜欢品尝各种蛋糕。但是从里头出来后,却在没有在生日那天吃过蛋糕了。

她永远记得她父亲被抓的那天,其实也是她被抓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与叶英章约好了那天去博物馆看文物展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犹记得那天,父亲按往年一样,一早起来给她煮糖心鸡蛋。小的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来给她煮两个糖心鸡蛋,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以至于到了某天,她看到糖心鸡蛋都不敢吃了,因为吃怕了。后来她大了,父亲也忙了,所以就改成了每年她生日那天,父亲下厨给她煮糖心鸡蛋。

那一天早上,她一边吃了父亲做的糖心鸡蛋,一边还不知福地跟父亲抱怨:“爸,以后不要再给我煮啦!”父亲许牟坤含笑不语,只是用手揉着她的头顶,像她小时候一样。半天才道:“等你以后出嫁了,爸爸就不煮了。以后让你老公煮给你吃。”

可就那么大半天的光景,父女两人却被双双关在了监狱之中。她当初那般的怨叶英章、恨叶英章,最重要的原因是除了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狠心。他一再地说,他爱她,就连后来相遇,他也一再的强调。

可是她却再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若叶英章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话,怎么会在她的生日,亲手送她进监狱呢!

所有的往事都定格在她21岁生日那一天,她失去了一切。

后来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如今蒋正楠简简单单地四个字,现实与过往,都在这一刻被联结。

喉咙异样的干涩,许连臻哑哑地开口:“谢谢。”甫一出口,一股酸意便直冲鼻尖。

隔着蜡烛的火光,她望进了蒋正楠墨玉般发亮的眸子。他正凝望着她微笑,眉眼舒展,英俊难言。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微笑,仿佛身边再无旁人,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而已。

饭后,他拖着她的手,侧头微笑:“难得这么好的星光,你说做什么好呢?要不要去海边散步?”许连臻望着他,他的视线温暖,不染尘埃。

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得心情别样,好像花蜜渗到了唇齿间,清清地一片沁甜。于是她眼底有淡淡地笑意浮动,像是花蕾在氧气中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蒋正楠知道她同意了,他拉起她的手,在月光下跑动。

许连臻轻轻唤他:“不要这么快,我跟不上……”

淡淡的月光下,两个人就像剪纸下的人影,如梦幻泡影。

蒋正楠将自己的鞋子脱掉,又弯下腰帮她拖鞋。手被他牢牢地握着,许连臻赤足踩在了沙滩上,细细小小的沙粒钻进了脚趾间,痒痒麻麻的,抬头是蒋正楠微笑的俊脸,轮廓清晰,眼目深邃。

海浪不停地冲刷上来,清清凉凉的,一遍又一遍。

他用脚在沙上写字,写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和她做所有情侣之间做的事情,可是两人偏偏不是情侣!

后来关于那两日的记忆,许连臻都觉得模糊恍然。好似天空里灿烂的烟花,大朵大朵的绚烂。伸手想要抓住,却只剩一手的余烬,除了空气,别无痕迹。

她只知道,那是这些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两天。

这辈子除了父亲,再没有别人对她这般的体贴温柔,让她如此简单自在。

可是她总是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有时候她也会迷茫,会隐约的不懂,叶英章他们也不在这里,他表演给谁看啊。

许连臻隐隐觉得,他与她,正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未知方向发展。她莫名害怕,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那个结果会比当初遇见叶英章更惨。

chapter11 无声的掩藏

喜欢与不喜欢,喜欢谁与不喜欢谁,如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蒋正璇回到家的时候,兰姨迎了上来开门,替她脱厚重的外套。蒋正璇问道:“兰姨,我妈呢?”

兰姨笑吟吟地将嘴一努:“在客厅喝茶呢。梁夫人来了。”

梁夫人是洛海有名的梁氏基金会的负责人,与蒋母陆歌卿是姑表之亲,素来走动频繁。蒋正璇听了便道:“那我去和表姨打声招呼。”

轻敲花厅的玻璃门,已见母亲陆歌卿和梁夫人笑意盈人地抬头。蒋正璇推门而进,朝梁夫人娇笑撒娇:“表姨。”

梁夫人亲亲热热地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道:“我有几个月没见到璇璇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又抬头朝陆歌卿道:“我啊,等着喝璇璇的喜酒呢。好日子定下没有?到时候可不要把我给忘了哦。”

陆歌卿与她自然也不客气,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啊!正商量着呢,有几个日子在选,只是还没有具体定下来。”蒋正璇到底年纪轻,不好意思了起来,撒娇道:“妈,表姨……”

梁夫人瞧了甜美可人的蒋正璇,笑道:“璇璇,这有什么害羞的,想当年你妈在你的岁数都已经生了你哥了……”说着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说吧,生女儿好啊,一个女儿就是一件贴心小棉袄。你看我们家的那两个小子,猴年马月能定下来啊!”

说起这个,陆歌卿也是一肚子的话:“你急什么,你的那两个儿子都还没到三十呢,你瞧我们家正楠……跟他一般大的,很多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你看看他……”

梁夫人道:“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家的小姐,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跟我们正楠倒也相配。也不怕你笑话,本来我还舍不得介绍呢,想留着自用。可是我那两个儿子,一相亲,每次都自动消失,害我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那两个表侄子放女方鸽子的事情,在她们这个圈子里早不是什么秘密了。陆歌卿也听她提过多次,此刻也只好拿话宽慰她:“算了,他们还小,等过几年你再急吧。说不定啊,明年都已经让你抱孙子了呢。”

女人呢,无论什么年纪都是八卦的。于是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前不久结婚又离婚的易家。

蒋正璇在边上听两人闲聊也觉得无趣,便帮两人重新斟了茶水,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出来。

梁夫人望着远去的蒋正璇,叹了口气:“叶家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的。你辛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给他娶回去了……连我都不舍得……要不是咱们有血缘关系,我早就下手了……”

陆歌卿被说中了心事,越发觉得不舍了:“可不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唉……想想都心痛。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璇璇看中了,几千万个心甘情愿……我这个做妈妈的,只希望以后英章多疼疼她就好了……”

等蒋正璇再次下楼的时候,表姨梁夫人已经走了。而母亲陆歌卿戴了无框眼镜正在看照片。蒋正璇上去一瞧,照片上的女子或气质可人,或明艳照人,又或楚楚动人,反正都是一顶一的美女。

陆歌卿见她看得认真仔细,一脸慎重,人小鬼大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便问道:“觉得哪一个跟你大哥合适?”

蒋正璇抱着抱枕,做着鬼脸摇头啧道:“妈,你急什么呢!”说着,古怪精灵地凑近道:“告诉你哦,大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歌卿再好的修养也不免有气:“是啊,你哥不是没有女朋友,是有太多女朋友了。唉!真的是……你说吧,都玩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定下来了。”

蒋正璇嘻嘻一笑:“妈,现在这世道,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你就应该抚额庆幸了!嫂子的事情,他这个皇帝不急,倒是你急死了!”

陆歌卿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儿,对女儿说的那个喜欢男女的问题上,还未能反应过来。

蒋正璇贼兮兮地一笑,已经凑了过去,挽着母亲陆歌卿的手,道:“妈,我告诉你一件事哦,大哥真的有一个固定女朋友,在一起都有一年多了,两个人的感情好得很呢!”

陆歌卿狐疑地盯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固定女朋友?真的假的?”蒋正璇用力点头,以表示认真:“妈,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而且这次我觉得是真的。你知道的,哥从来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所以这个一出现啊,我就知道不大一样……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哥这次看来真的很认真。”

陆歌卿还是不相信,“是吗?”蒋正璇:“妈,我难道还会骗你吗?”忽然想到一事,嘟嘴道:“妈,你知道吗,哥跟她一起住,居然还给她养了一条小狗……你说气人不气人,以前啊,我想养猫猫啊狗狗啊的,哥都不同意!”

陆歌卿惊讶地出声:“养小狗,正楠他不是会过敏吗?”蒋正璇一副“对啊,就是这样才奇怪啊”的样子,道:“所以我觉得不一样啊。而且啊,我也蛮喜欢连臻的,跟她处得越久,我就越喜欢她……她还……”

蒋正璇想说绑架的事情,但想起上次的事情大哥蒋正楠再三叮嘱过她不能让父母知道的,所以忙止了口。

好在陆歌卿心思也不在那个地方,所以也没听出什么不妥之处。顿了片刻,方半信半疑地问道:“她叫什么?”听女儿一个劲儿地称赞,陆歌卿倒是来了点劲,觉得可能不是假的。

蒋正璇道:“连臻,许连臻。妈,你也见过她的啊,不就是上次我订婚的时候,大哥带她一起出席的啊。”

陆歌卿自然记得那个女孩子,因为这是这几年来,蒋正楠第一次带女孩子出现在长辈都在的场合。长得清清雅雅、斯斯文文的,站在蒋正楠边上,容貌上看倒也蛮配的。

可是后来她旁敲侧击蒋正楠,但当时正楠明明告诉她,不过是一时玩玩的意思啊。想不到现在还在一起,如果真像璇璇说的一起都一年多了的话,难不成正楠也有跟人家结婚的意思?可为什么一直没带到他们两个老的面前呢?除非女方……

陆歌卿那一天晚上就直接打了电话给蒋兆国下面的秘书丁寸生:“小丁啊,你给我办件事……”

在W省范围内,丁寸生自然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过一天,关于许连臻的所有资料,包括在哪里出生,都已经详详细细地陈列在了陆歌卿面前。

陆歌卿一份一份地翻了下去,最后心都凉了下来。

从蒋家大宅的窗户望出去,天色发青,云翳厚重,一片阴冷。但蒋家大宅的花厅里,温度适宜。

陆歌卿一条黑白相间的安哥拉羊绒裙,披了一条灰色的披肩,闲闲地在花瓶里摆弄花枝,头也未抬地道:“正楠,你与她是不可能的。”

蒋正楠在沙发上,本还在想母亲是不是又要让他去相亲了。一听到这话,霍然抬头,依然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原来这便是今天叫他来吃饭的主因。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这次就糊涂了呢!”

蒋正楠淡淡开口道:“妈……”

陆歌卿转过身来,语气坚定,一副不容商量的摸样:“你听妈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