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子,武艺平平,居然一上来就要做羽林郎。”

“那想必是应璟收了他的贿赂了。”

“啊?”竹秀眨眨眼睛:“不会吧,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那是你对他不了解。”荀绍将书随手一丢,理理衣摆:“你来中原没几年,不知道他的往事,他当初可是领过兵的,后来为什么回来做文官?就是因为他觉得油水多!”

“哇,想不到他长得斯文俊秀的,倒是一肚子坏水嘛。”

“哼,你才知道啊。”荀绍下了榻,准备出去练武,忽然叫了一声:“糟糕!忘了先跟他把规则定好了,这家伙肯定要阴我!”

应璟并没有给她机会准备,没几日就差人送来信函,请她赴校场比武。

到了这一步也无需多想,荀绍整装上马,精神奕奕地出发了。

虽然之前此事已经传播的沸沸扬扬,但荀绍万万没想到到了现场竟这般夸张——校场外竟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说,大批禁卫军把守四周也不提,竟连皇家和大臣们也来了。

大家都不用忙的吗?

范一统过来请荀绍下马,大概是因为之前称呼的事,还黑着张脸。

里侧设了幕帐,太后和一些皇室女眷坐在其中休息,荀绍过去见了礼,出来又拜见被众臣簇拥着的幼帝,果不其然收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注视。

邓通平今日也来了,悄悄将她扯到一边道:“你这丫头,唉,真是不服输!”但临了还是说了句:“好好比吧。”

荀绍笑眯眯地应了,转头瞧见朝服翩翩的应璟已经走上校场中央,料想是要开始了,赶紧走了过去。

“对手呢?”

应璟笑笑:“本侯还没说规则呢。”

荀绍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这小子要使诈。

“今日比试分三场,一场和城门校尉比,二场和原羽林郎比,三场才是和候选者比。你可有异议?”

太无耻了,那世家子武艺平平,就找别人来助阵,竟还找了邓通平来压她!

“末将并无异议,请宁都侯开场吧。”

应璟点点头,示意士兵鸣锣。

城门校尉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圆目短须,高大威猛。他着了短打劲装,自台下一跃而上,竟也十分灵巧。

“在下未曾与女子比试过,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荀校尉见谅,请荀校尉挑选兵器。”

武艺场上男子大多轻视女子,荀绍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客气,既然让她先挑,那就是给了她主动,赛场如战场,矫情输了和死了一样,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黑色胡服,立领窄袖,将腰带紧了紧,自架上拿下一杆长枪。

幼帝招呼应璟坐到跟前来,这会儿十分兴奋:“依舅舅看,这一场谁会赢?”

“自然是荀绍了。城门校尉负责都城城门屯兵驻守,从未上过战场,多带刀剑,长枪还真不擅长。”

幼帝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转念想到她打擂赢了也是羽林郎,不用时刻待在自己身边,也没关系,这才又开心了。

果然,第一场荀绍轻松取胜。

城门校尉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荀绍的名号,但一直都没放在心上,此时落败,脸上无光,去陛下跟前复命时一路都垂着头。

幼帝安慰他道:“无妨,还有邓羽林在,不用担心。”

应璟低笑道:“陛下您这么说,他会更难过的。”

校场外的百姓大约是知道了结果,喧哗声大了不少。

啧,荀绍心想难道自己的输赢竟被这么多人牵挂?果然都城百姓热心啊!

邓通平在喧哗声中上了台,许多大臣见状都有些忧虑,一个老者,一个女子,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像话啊。

老丞相听见大家的窃窃私语,仍旧打太极:“诸位先耐心一观,其他的就暂且不要顾及啦。”

邓通平对荀绍道:“老夫方才叫你好好比,便是不会让你的了。”

荀绍拱手:“还请世伯不吝赐教。”

邓通平点点头,自武器架上取了柄刀:“荀家枪自有一套章法,我自幼学枪,大言不惭,也可称作个中好手。今日你我不妨比个短处,你我皆不擅长刀法,就比刀吧。”

荀绍并无二话,自架上去了刀,挽了个刀花,道一声“得罪”,抢先攻来。

邓通平迅速拔刀,铿然格挡。阳光反射过刀背直刺而来,幼帝抬手挡着眼睛,又问应璟:“舅舅看这次谁能赢?”

“邓羽林使的重刀,只怕最后会气力不济。”

幼帝托腮:“那荀绍岂不是又要出风头了?啊…快来个人杀杀她的威风啊!”

应璟幽幽一笑:“不急。”

邓通平和荀绍拼杀激烈,几乎绕了大半个校场,最后还是荀绍占尽先机。

眼看就要取胜,她的眼睛忽然瞄到校场外远远有人跨马而来,只逆着光的一个剪影,却熟悉似历历在目。

“看招!”

邓通平一声大喝,她陡然回神,连忙回身应对,却不慎跌坐地下。

应璟自案后起身,抬头望过去,来人已经下马,正朝幼帝走来,戎装猎猎,英姿勃发。

他走下看台,到了校场中央,低头看向荀绍:“你输了。”

荀绍转头又看一眼来人,咬牙切齿:“是你阴我!”

应璟语调微冷:“你这般激动,难不成是为他才回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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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来的是当朝大将军周丰容,前段时间因为东夷作乱,他亲自率了重军前去平定。

按理说他现在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忽然现身,应当是自己提前回来了。

荀绍的视线本还落在他身上,听到应璟的话却是大受刺激,当即一跃而起:“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不顾大局的人吗?我为什么回都你会不知道?”

应璟没做声,脸色却已缓和。

“这局不算!我要奏请陛下重来一次!”荀绍直奔幼帝而去,连手里的刀也忘了放下,被御前侍卫拦着,未能近前。

幼帝方才见她出了丑正高兴,对周丰容道:“大将军回来的正是时候,杀了荀绍的威风啊!”

周丰容脸色平淡,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发生过什么。

老丞相领着一干大臣过来相迎,“大将军提前回朝,真是可喜可贺。”

周丰容一一回礼,始终神色冷淡,甚至有些倨傲。大臣们却似乎已习以为常,并未有人显露不快。

应璟跟过来拿下荀绍手里的刀抛给侍卫,示意她跟自己走:“人都来了,不妨见一见好了。”

荀绍难得脸色微红。

应璟走至周丰容跟前,笑道:“大将军此番又为国立下大功了啊。”

周丰容对他的态度比对其他人还要冷淡:“多谢国舅。”

应璟像是毫无所觉,仍旧笑得欢畅:“今日大将军前来可是为了令弟啊?”

“是,听闻他要与人摆擂争夺羽林郎一职,做兄长的自然要来看一看。”周丰容的视线落在荀绍身上:“想必这就是荀校尉了吧?”

应璟笑着转头看了荀绍一眼,低声道:“人家压根就不记得你了呢。”

荀绍烦躁地瞪他一眼,朝周丰容拱了拱手:“正是末将。”

周丰容点点头,移开视线,没再多看她一眼:“那么结果呢?”

“结果嘛…”应璟幽幽拖长调子,荀绍按捺不住开口道:“陛下!臣请求重比一场!”

幼帝不耐烦:“为何?”

“因为…”荀绍皱眉,总不能说因为周丰容来了她分心了吧。

应璟在旁边落井下石:“所谓愿赌服输,荀校尉这是输不起么?”

荀绍不服气:“以三对一本就不公,到底是谁输不起!”

应璟看看幼帝,抬手作请道:“荀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荀绍冷哼一声,跟着他走到一边。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毁掉婚约,回去西北,我可以保你无恙。二是留下来,但是你自掘坟墓,如今做不了羽林郎,连散骑常侍也做不了,那就只能任由我安排了。”他笑得有几分阴险:“也许我善心大发,会让你做我的下属呢。”

荀绍抱起胳膊:“我选第三条。”

“哪里有第三条?”

荀绍转身返回到幼帝跟前,行礼道:“陛下,臣今日是为羽林郎一职而来,却连对手的正脸都没瞧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既然现在臣输了,那臣就不做羽林郎了,臣只请求另起一场,让臣与那位羽林郎候选人比试,若臣能赢,则有机会再获其他官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幼帝拿不定主意,习惯性地瞄应璟,旁边的周丰容已开了口:“臣觉得可行,以三对一确实有些不公,何况臣也想看看舍弟武艺与荀校尉相比究竟如何。”

幼帝是真不想给面子,难免有些推诿,哼哼唧唧半天不给明确回话,直到身后幕帐中传出太后一声低咳,这才不甘不愿地点了头:“那好吧…”说完哀怨地看一眼应璟。

后者四平八稳,还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时间不知不觉已快到中午,校场外的百姓却没人离去。

秋阳愈浓,荀绍总算看到了那个世家子,他看起来与周丰容年纪相差无几,甚至容貌清俊也颇有相似之处,只是脸上全无周丰容的倨傲之色。

上了场,他先向荀绍见礼:“在下周丰意,荀校尉有礼。”

荀绍见他斯斯文文的,越发觉得他不堪一击,回了个礼道:“周公子先请吧。”

周丰意笑得有些羞涩:“那、那多不好意思。”

“无妨。”荀绍就差来一句“速战速决”了。

周丰意选了把剑,还好心地问了荀绍的选择,替她将剑送到了跟前。

荀绍心想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手下留情。 

然后他起了招,开始平平无奇,到后来却攻势越来越猛,剑法快速奇巧,荀绍心中大骇,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应璟这混蛋连放出来的消息都是假的!谁说这个周丰意武功平平的?!!!

好在她反应敏捷,迅速集中心神,灵巧腾挪,避开来招,将他引到角落以作钳制。

范一统领着几个侍卫就站在这个角落旁边。荀绍正忙着拆招,有个侍卫捡了个小石块准备朝她小腿丢去,被范一统一把按下。

“你干什么?”

那侍卫扬扬眉毛:“范大哥你上次被这女人嘲笑我们都看在眼里呢,她不给你面子,也不给咱宁都侯面子,何必对她客气。”

范一统捏着他腕骨一磕,低喝道:“你放机灵点,谁都能动,就这荀绍不能动,她可是咱们公子的救命恩人!你不想活了?”

“啊…”那侍卫疼得倒抽口凉气,赶紧退后,再不敢闲话,悄悄朝台上一瞥,见应璟正看着自己,更是吓得两股战战。

不多时,鸣锣大响,比武结束。

周丰意叹口气朝荀绍拱了拱手:“荀校尉武艺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荀绍平复了一下气息,回礼道:“周公子承让。”

幼帝气呼呼地撅着嘴起身:“朕要回宫,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