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温把宝藏按照金、银、布匹、珠宝、古董、玉器、兵器等分门别类的归置在一处,省的大伙儿点算不清,翻出一口金丝楠木的小箱子时,不禁愣了愣。

“好生奇怪!传说中道光帝并无子嗣,此处怎会有一个放满玩具的箱子?还有,这是小孩的衣服?尺寸有些不对吧,世上哪有巴掌大的小孩?”他手里拎着一件半尺长的亲王朝服,左转右转地打量。

有姝脸颊爆红,连忙跑过去,把箱子拢进怀里,又扯落小衣服,着急忙慌地往袖口里塞。这副心虚的模样令刘温大为不解,倒是孟长夜朗笑起来,“有姝,这些该不会是你的玩具吧?”

“对,是我的玩具。”有姝点头如捣蒜,生怕主子继续追问。

孟长夜笑嘻嘻地凑过去,把小木马、小衣服、小绣球等物掏出来,摆放在地上把玩,末了豪爽道,“喜欢就全拿走!原来你爱玩这些小物件,怎么不早说,当年我跟老家的匠人学过手艺,回去再给你做几个。”

有姝有苦难言,只能点头。

那边厢,刘传山也翻出几口箱子,吓得差点跳脚,“哎呀我的娘!藏得这样深,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却原来是一瓶瓶甲虫!道光帝脑子是不是有病,竟喜欢收集这些玩意儿,看着真够瘆人的,不如扔进铜鼎里一块儿烧了吧?”

那些甲虫要么外壳光亮,要么色彩艳丽,要么品种珍稀,都是有姝的心头好。这下,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立刻扑过去护住几口箱子,“别烧,这些都是我的!”

刘传山嫌弃的表情立刻转为谄媚,“姬公子怎么不早说。仔细一看,这些甲虫还挺漂亮的,与宝石放在一处也不逊色。收着收着,定然帮您好生收着。”

有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叫孟长夜暗暗记在心里:喜欢玩具、虫子,还真是一副狗性儿,狗崽儿这外号没取错。他既然喜欢,等会儿上了地面便在天坑里转转,抓几只独一无二甲虫的让他高兴高兴。

见主子冲自己微笑,有姝也挤了挤小梨涡,然后埋头翻看自己的宝藏。但凡他喜欢的东西,上一世的主子都做了特别的记号,孟长夜与刘温见多了便也慢慢找到规律,只要是箱盖上烙了一枚狗爪印的,定是姬公子的心头好,堆放在他跟前准没错儿。

他当真是小孩儿心性,并不喜欢金银珠宝,也不喜欢古董玉器,反倒收集了许多玩具、虫子、木偶等物。最后一个烙着狗爪印的箱子翻出来之后,孟长夜三人才去整理其余财宝。

有姝打开箱盖,看见里面摆放的许多符箓,眼珠瞬间暴亮。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这就是了。他原本还在为一体双魂的事犯愁,称手的工具就送了来,巅峰时期制作的符箓,困住一只鬼仙理当不成问题。

他翻出一枚禁锢符,悄悄藏在袖子里,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殿外。之前已躲到其他判官身后的陆判官以为少年并未发现自己,便回到原位,哪料少年指尖一抖,就有一缕金光疾射而出,贴在他脑门,将他全身法力都禁锢了。

他反复挣扎几次,终是徒劳,这才开口求饶,“姬公子,请您行行好放了陆某吧!”

乍然出现的金光本就吸引了孟长夜等人的注意,紧接着殿外又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令他们大为吃惊。三人抽出腰间佩刀跑去查看,却见高悬的石门上竟有一个活物在动。

“浮,浮雕怎么会动?”刘传山吓得面无人色。若是一个浮雕能动,岂不代表所有浮雕都是活物?要知道,这上面雕刻的可是十殿阎罗,二十四狱主,与饿鬼、修罗压根不能相提并论。倘若他们全部显灵,此处就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放心,只有这一个是活的,也不知他从哪儿钻了进来,日日吸收主子的功德金光修炼。”有姝满脸厌恶,在禁锢符上又贴一道冥火符,烧得陆判官哭爹喊娘。

“姬公子饶命啊!陆某并不知道你与道光帝是故人,吸了他的功德金光,我可以全部还回去!”

“骗人,不知道我与主子的关系,那我身体里的灵魂是从哪儿来的?彩凤棺里的尸体又是从哪儿来的?”

陆判官见瞒不过,只得老实交代,“都怪陆某鬼迷心窍,这才着了月妃的道。当年月妃的先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便以阴阳点化笔作为信物相赠,说是可以满足他们三个愿望。哪料月妃贪得无厌,以宝物作要挟,无休止地压榨陆某。她想入宫,却因容貌丑陋入不得晋国皇帝的眼,便让我换一个绝世佳人的头颅……”

刘温与刘传山听得一愣一愣的,万没料到世上还有如此曲折诡异之事,孟长夜却心中冒火,飞身而上,一刀砍断陆判官握笔的右手。石雕手臂噼里啪啦掉落地面,砸出许多尘灰,石刻毛笔滚了滚,竟一寸一寸变成金光闪闪的宝器。

陆判官心尖一颤,忙道,“姬公子,只要您肯放了我,我立刻为您施展移魂术,把淳帝的灵魂弄出来!”

“有了这支阴阳点化笔,我还要你作甚?”有姝绝不会轻易放过抢夺自己身体的人,更罪无可赦的是,对方还吸走了主子的功德金光,这才导致他转世后过得如此艰难。他既喜欢待在此处,那便待一辈子好了。

思忖间,他已铺开黄符纸,用阴阳点化笔绘出两张移魂符,然后让主子把凤棺里的尸体抱出来,摆放在自己身边。嗅到尸体上沾染的水汽,他恍然道,“难怪没了灵魂,淳帝的尸身却没腐坏,竟是泡了黄泉水的缘故。想来,我这具身体之所以缩小,也是被你灌了黄泉水吧?水汽一点一滴排出体外,我也就一天一天长大,任谁也不会怀疑月妃混淆了皇室血脉。”

陆判官捂着断手呻吟,丝毫不敢回应。

有姝装了一瓶黄泉水,收入怀中,这才开始施法,不过须臾,贴在两人额头上的符箓便连连闪烁金光,片刻后光芒大盛,令人不敢逼视。陆判官眼睁睁地看着淳帝的魂魄离开少年身体,回到本体之中,这才死了脱困的心,这份孽果终究还是来了,只不知要在地宫里封印多少年。

“狗崽儿?狗崽儿?”待光芒散去,孟长夜奔到少年身边呼喊,脸上带着焦虑的表情。

“是我。”有姝睁开双眼,瞥见身旁的淳帝,立刻将他额头的符箓揭掉。

“这是哪儿?怎么每次睡醒都会换一个地方?”淳帝惊坐而起,与有姝对视一眼,不禁懵了,“你,你是谁?怎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有姝并不搭理他,连连拍打主子手臂,又指着空空如也的凤棺,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孟长夜心领神会,将他扛起来跳上放置棺椁的高台。不等站稳,有姝已扑到凤棺边大吐特吐,腥臭的污物将洗涤世间一切罪孽的黄泉水都弄脏了。

娘的,又是这个味儿!刘温与刘传山背转身,捏紧鼻子。

淳帝也忘了追究长相的事,爬起来跑到远处,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免得被熏晕。

看见大伙儿嫌弃的表情,陆判官愧疚不已。好好一个水晶心肝的人,竟被自己弄成了世间最臭的脏物,所幸魂魄移出来之后脏物也会跟着排除,才没彻底把姬公子祸害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孟长夜,他一面轻拍狗崽儿脊背,一面掏出手绢替他擦拭嘴角,仿佛嗅觉失灵了一般。淳帝见不得他对旁人献殷勤,招手喊道,“将军,你快下来,那人臭烘烘的,许是吃了大粪,小心别把你自个儿弄脏了!”

“说什么屁话?你先好好照照镜子吧!”刘传山一直看不惯淳帝,却因他藏在姬公子体内,不免有些投鼠忌器。这回他们分开了,哪里还用顾忌,揪住他脑后的头发,将他连拖带拽地摁压在一面巨大的水银落地镜前。

水银镜本就十分珍贵,占据了整一面墙的镜子堪称价值连城,且效果极为不凡,把淳帝那遗传自月妃的小眼睛、塌鼻子、黄皮肤、鞋拔子脸照得纤毫毕现。淳帝吓了一跳,待挣扎起来才渐渐意识到,镜子里的丑八怪竟是自己。那方才的少年又是谁?

他先是迷茫,继而恐惧,最后才恍然大悟,气急败坏,“你们抢了我的身体对不对?那具身体是我的,还回来,快还回来!”

“究竟是谁抢了谁的身体,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刘温指着石门上的陆判官。

自己造的孽,总要自己了结,陆判官无法,将前尘往事又说一遍,包括姬公子为何会呕吐的原因也解释得一清二楚。淳帝素来自视甚高,且以秀丽无双的容貌为傲,并不肯相信他的话,几次欲扑过去抓挠有姝。

“你若不信,可打开凤棺下的暗格,那里面藏有你母亲月妃的脑袋。说起来,你与她长得真像,任谁见了也不会误会你们的血缘关系。若还是不信,你就想想你舅舅、外祖长什么样儿,自然便明白了。”

刘传山依言打开暗格,取出一个装满黄泉水的琉璃罐子,里面果真摆放着一颗丑陋不堪的脑袋。

“我的乖乖,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月妃,原来竟长成这样!”他把嚎叫不已的淳帝踩在脚下,又把罐子凑到对方鼻尖,好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刘温只瞥了一眼就遮住面庞,叹息道,“想来也是,月妃胞兄及其父亲是晋国出了名的丑八怪,又怎能生出金凤凰一样的女儿。闹了半天,原是盗了别人的相貌。有一就有二,难怪她把主意打到姬公子头上。”

“草他娘的天下第一美人!”把虚弱的狗崽儿抱在怀里,孟长夜甫一跳下高台便举刀砍碎琉璃罐子,语气中满是深沉的恨意。

黄泉水浇淋在淳帝身上,还有一颗头颅滚到他眼前,一沾染外界的空气便迅速腐烂发臭,直至成为一颗惨白的骷颅。对上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淳帝失声尖叫,恨不能昏死过去。

其实他心里已渐渐意识到,陆判官说的并非虚言,都道外甥像舅,他现在这副容貌与舅舅足有八九分相似,两人凑一块儿,一看就是同根同源,抵赖不了。然而他翻了几次白眼都没能成功晕倒,只得面对残酷的现实。

“把身体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宝藏,这些都是姬氏皇族的宝藏,我全给你还不成吗?”终于发现铺了满地的金银财宝,他大喜过望,连连哀求。

有姝坐在一口箱子上歇气,懒得与他多说。分明是主子留给自己的念想,什么时候竟成了他的所有物?

孟长夜冷笑道,“窦氏果然家学渊源,瞅见什么好东西都说是自己的。”末了附到狗崽儿耳边低语,“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由他自生自灭吧。”离开伺候的人,严重缺乏自理能力的淳帝管保活不过三天。

淳帝一身臭皮囊,宰了他,孟长夜还怕弄脏自己的刀,于是摆手让刘传山把人放了。刘传山狠狠一脚将淳帝踹开,然后啐了一口。

陆判官都说此乃人间至脏至臭的皮囊,故而移回本体的淳帝变得十分皮糙肉厚,被赏了窝心腿竟不痛不痒,连忙爬起来去抱孟长夜,“将军,还是您有情有义,舍不得伤我。”

“滚一边儿去!”占着狗崽儿的壳子时,他尚且能露出猥琐之态,换了本体,简直令人不敢直视。孟长夜觉得眼睛格外刺痛,一巴掌将他扇飞出去。

淳帝坚强地站起来,打算死赖活赖也要跟紧虎威将军,好伺机夺回身体。当了十六年美人,他哪能受得了现在这副皮囊?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原是等候在入口处的将士们见石门再次开启,立马跑下来接应,走失的副将也在其中,看见满地财宝后莫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为防迟则生变,姬长夜命他们即刻把宝箱搬出去,又让有姝彻底封死地宫的机关。

道光帝担心爱侣走错路,特意留下一张地图,并用暗号标注出捷径。原来天坑内部还有一条密道能通往外界,压根无需攀爬断崖。若非如此,这么多财宝要尽数运出去,得等到何年何月?

只花了三五日的功夫,军队便已出了盘龙山,到得蜀州,然后给西北的私兵送信,让他们分派十万人马前来接应,一路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终是有惊无险的回到虎威将军府。

有姝自是被主子当成宝贝疙瘩一般捂着,刘温等人也对他敬若神明。反观淳帝,竟学会了煮大锅饭、喂马、刷马、扎帐篷等手艺,依附在虎威将军麾下,成了个打杂的小兵。他这具身体当真耐操,便是一箭穿心也死不了,不过流些腥臭的黑血罢了,几年下来也攒了些军功,当了个把总。

倘若月妃泉下有灵,也不知是哭是笑。

第109章 医术

淳,音同蠢,这是诸位大臣商议了好些天才为淳帝定下的年号。淳帝尚且懵懂,旁人却都暗地里耻笑开来,更有那些佞臣奸宦借他的名义大肆敛财,鱼肉百姓,把好好一个晋国弄得四分五裂。

当虎威将军攻入京城时,有那么一时两刻,淳帝起了自戕的念头,却又在看见太后吊死的尸体时失去了全部勇气。他想活着,迫切地想活着,哪怕苟延残喘也比尸骨无存要好。于是他拿出皇室保存了几千年的藏宝图,以交换这样一个机会。被虎威将军刺中心脏后,不知怎地,他稀里糊涂的思维开始清晰起来,渐渐意识到:哪怕给了宝藏,对方未必就会守信。现在这世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才是常态。

好在开启地宫需要皇族鲜血,淳帝才平安无事地撑到最后。说实话,虎威将军虽然举止粗鲁,对他倒也不坏,嫌弃归嫌弃,辱骂归辱骂,却从不殴打,遇见危险的第一瞬间还不忘保护他的安全。

连续几次被虎威将军舍命相救之后,淳帝有些为难又有些窃喜地暗忖:这厮仿佛对朕极有情义,虽然朕看不上他那张糙脸,倒是可以敷衍一二。如此,总比找到宝藏后被卸磨杀驴来得强。

但下到地宫之后,淳帝才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虎威将军爱慕之人压根不是他,而是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他们每次沉睡就会交换主导权,彼此却都没有清醒时的记忆。

难怪每天晚上虎威将军都要抱着自己入睡,第二天却万般粗鲁地把自己丢开;难怪他即便十分不耐,也总会护卫自己左右,淳帝拊掌,终是恍然大悟。但一切都太迟了,也不知那灵魂究竟是什么来路,竟使了妖法把身体独占去,反把淳帝扔进一具所谓的,淳帝的本体中。

淳帝盯着镜子里的丑陋面孔,久久无法接受现实。便是他再蠢,再平庸无能,父皇责骂他时总也要加一句“绣花枕头”。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草包就草包吧,好歹是个漂亮的草包,倒也赏心悦目。

但现在,便是这最后一个优点也被人夺去了,淳帝如何甘心?他想着,不管这具身体是谁的,反正自己用了十几年,就算作自己的,那人不是能移魂吗?朕也找个高人移回去!

故此,他就算轮番被虎威军的将士们折辱打骂,也紧紧坠在队伍后头不肯放松。少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免得弄丢这副漂亮的皮囊。他渐渐发觉,自己果然与以往大不相同了,那少年因为骑马而遭受皮肉之苦时,他接连奔跑一整天也不见脚底起泡,更不带喘气;渴了喝生冷河水,饿了嚼树皮草根;为了混一口饭吃,还帮着小杂兵喂马、刷马,变得熟能生巧起来。

他一面为自己的堕落感到悲哀,一面又为身体的强健感到庆幸,若是这具身体像少年那般娇弱,怕是死了几百回了。他暗暗观察少年,越发嫉恨他的好运,明明使用的是同一副皮囊,怎么虎威将军对待他的态度就那般温柔,对待自己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残忍。什么护卫左右、舍命相救,全他娘的是放屁!他其实只是舍不得少年的身体受到一丁点伤害罢了!

淳帝抱着一块干粮悉悉索索啃咬,赤红双目却极其不甘地盯着前方。想当初他嚷着要一碗碧粳粥,虎威将军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舀了水一瓢接一瓢往他脑袋上浇,差点没把他冻死!现在呢,见少年因沿途奔波而略显消瘦,他竟花费几百两银子专门给对方买了几袋碧粳米,顿顿喝,见天喝,还打来各种野味改善伙食。

他奶奶的!同样是人,差距怎就这样大?那小子究竟哪点比朕好?淳帝摸摸脸上又糙又黄的皮肤,挺直的脊背不由佝偻下去。他快速吃完干粮,跑到河的上游洗澡。

“每天洗三回澡,总能把这身皮子洗白一些吧?”他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用力揉搓手臂,忽然,一阵仓促的蹚水声从后方传来,骇得他心脏直跳。此处远离营地,若是遇见猛兽,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尽量放缓呼吸,从石头缝里往外看,然后愣住了。

来的不是猛兽,却比猛兽更可怕,是那大胡子的虎威将军。他把肩上扛着的少年扔进浅水区,不等对方爬起来便压过去,沉声道,“现在,这具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我若是办了你,你肯不肯给?”

少年没答话,反把两条白生生的长腿盘到虎威将军腰间,意思不言而明。

淳帝愣了足有几息才暗暗骂道:娘的,还以为你多清高尊贵,原来也是个卖屁股的!

只这一会儿功夫,虎威将军已扒掉少年衣服,将他赤条条地抱入怀中,然后翻了个身,让他坐在自己腰腹之上。二人躺在浅水中亲吻,抚摸、呻吟。少年的皮肤很白,在瑰丽昏黄的晚霞中仿似渡了一层金,令人目眩神迷。

哪怕曾经无数次审视过这具身体的淳帝,也才第一次知道它还隐藏着如此魔魅的诱惑力。他眼睛已看直了,嘴角流出一串清亮的液体。

那边厢,虎威将军已把指尖探入少年后穴,轻轻抠挠刮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询问,“是不是这里?是不是这里?”

少年一面摇头一面闷哼。从这个角度,淳帝只能看见他黑亮的发丝在风中飘动,还有他高高挺翘地臀部和入了异物的粉红菊穴。真漂亮!比他所有的嫔妃和选侍都漂亮!

忽然,少年拖着长长的尾音喊了一声,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那一声有些沙哑,又有些婉转,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叫人听了脸红心跳,不能自已。淳帝浑身都软了,只一处坚硬如铁,想必被他骑着的虎威将军也是一样。

原来人跟人果真是不同的,从表情到动作,从眼神到嗓音,换了一个芯子,便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虎威将军受不住了,扶着自己粗硬的巨物一入到底,他挺动的速度很快,把河水搅得哗哗作响,但这些声音都没能掩盖住少年高高低低的呻吟。他被抱了起来,两条洗白的腿儿在将军臂弯里晃荡,甩出许多晶莹的水花,臀部却直往下坠,被那巨物夯击一遍又一遍。

两人或站,或躺,或侧卧,换了许多姿势,终于在少年悠长的尖叫声中双双泄了。淳帝亲眼看着他粉嫩铃口射出一串白浊,掉入溪水后慢慢化开,然后朝自己漂过来,不禁暗暗吞了一口唾沫。虎威将军取出他身后那物,手指探进去轻轻刮带,弄出更多白浊。

明知道距离有些远,白浊漂到自己跟前怕是早就与河水融在一起了,淳帝依然鞠了一捧水,凑到鼻端嗅闻,然后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草他娘的!果然越来越堕落了,连这种味儿都闻!

等二人离开之后,淳帝连忙跑出来,反复搓洗身体,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味方才那一幕。真白,真嫩,真柔韧,长到十五六岁才知道,原来这具身体还是个尤物!

也算他命大,虎威将军欲火焚身之时放松了警惕,丝毫没发现他在偷窥,否则早就提刀砍人了。他回到营地,发现自己再也没法直视软倒在将军怀里的少年,却又忍不住去打听对方的一举一动。

少年似乎很受刘温等人尊重,军中一应大事都会听取他的意见,将军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这样看来,他并非与自己一样,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他花了五年时间挖开一条水渠,把黄河水引入干旱的西北各省,令此处从不毛之地变成富饶的塞上江南。许多饱受战乱之苦的流民闻讯迁移过来,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繁华的城池。

天文、地理、精算、土木,他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且还把五大三粗的虎威将军调教成了不怒而威、高深莫测的西北王。当虎威将军打下中土,坐地称王那天,淳帝隐藏在百万将士中,看着跑下王座去牵少年的糙汉子,低低啐了一口,“呸,丑八怪,凭你也配!”

旁边有人听见了,用力拧了拧他胳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儿那熊样!”

淳帝冷哼一声,终是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这副皮囊他不要了,怕糟践了它。

主子驾崩那一天,有姝也跟着沉睡过去,刘温将二人的尸体秘密运回地宫安葬。又是六百年轮回,孟长夜的尸体早已化作飞灰,唯余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落在棺底。

有姝没去碰主子的遗物,而是爬出棺材,准备从密道离开。被他封印在石门上的陆判官急忙喊道,“姬公子,您什么时候才肯放陆某出去?如今已过了六百余年了!”

本已踏出石门的有姝这才转回来,指尖隔空一点,把那张禁锢符烧掉。陆判官如蒙大赦,一再磕头道谢后便钻入地底,跑得飞快。有姝盯着无端空了一处的石门,不由皱紧眉头:这样似乎显得有些难看,要不再把人弄回来?

算了,随他去吧。片刻后,他缓缓摇头,末了不疾不徐地朝殿外走去,甫一跨出殿门,就见一根立柱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拿些钱财再走,免得饿着自己!

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去了外面哪能没有银子?有姝恍然大悟,连忙打开最里侧的宫室,拎了一包金叶子出来,正欲关掉石门,又见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财不露白,小心收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主子的吩咐,他即便濒死也还在为自己操心。有姝眼角泛红,忙把衣裳的里衬拆开,将金叶子一片一片缝进去,又在袖袋里藏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便满足了。经过几世积累,地宫里的宝藏比以往多出几倍,满满当当,堆积成山,若是让世人知道,定会为此疯狂。

有姝出了天坑之后立刻把密道封死,布了一层又一层法阵,确保除了自己和主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这才作罢。眼看天快黑了,他做了一只火把,磕磕绊绊摸下山,刚抵达官道就见一群骑着马的官差飞速靠近。

“找到了,这人正是宋有姝!”打头的官差仔细盯了少年几眼,然后扬声高喊。

“跑啊!看你往哪儿跑!”众人纷纷下马,二话不说便往有姝头上戴了枷锁,脚下环了镣铐。

“你们抓我干什么?”有姝莫名其妙,心道难不成又像上回那般,遇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且留下一个烂摊子?

“装什么傻?咱们大少爷被你治死了,不抓你抓谁?”官差急着回去复命,把人推入囚车便策马狂奔。

可怜有姝被颠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思考自己的处境:首先,在这世上似乎有一人与他长得极为相似,以至于这些官差一来就抓错了。对方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都需验证。倘若还活着,有姝定然要把对方找出来,绝不为他背黑锅;倘若死了,便也将错就错,挂在此人户籍下,也好各处走动,寻找主子。

既是“治死了大少爷”,可见那人应当是个大夫,且还得罪了权贵,想要脱困便得把苦主救活。思及此,有姝心下大定,把手伸进袖袋,摸了摸那支阴阳点化笔。

一行人到得官衙时已经入夜,门梁上挂着两盏灯笼,上书“冀州太守府”五个烫金大字儿。有姝这才明白,那所谓的大少爷应当是太守府的大少爷,高官子弟,只不知是嫡是庶。思忖间,他已被官差押入大牢候审,几名狱卒知道此人害死了大少爷,要料理,也得等太守大人亲自前来料理,故而拎着酒瓶去了外间,不多时就嘻嘻哈哈地行起酒令。

有姝席地而坐,徐徐开口,“说吧,什么情况?”

一名饿死鬼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枚阴阳元气符,详细禀告道,“大人,您真倒了血霉了!那宋有姝自知逃不过此劫,已经跳河死了,尸体冲到化龙潭,被鱼儿啃成骨架,换了您前来背黑锅……”

这个故事有点长,还有点离奇,叫有姝听得一愣一愣的。真要论起来,这宋有姝也是个人物,他乃沧州人士,出身于医药世家,母亲是宋家长媳,却不得丈夫喜爱,最终被一名宠妾害死,留下幼子无依无靠。宋老爷也没得什么好报,两三年后暴病而亡,把家业全留给宠妾生的庶长子,盖因这庶长子医术极为高超,得了宋太爷的真传。

宋有姝早就被宠妾养废了,读书不成,学医也不成,小小年纪就被发配到冀州来,靠着兄长每月施舍的一两银子过活。长到十五六岁,也不知他撞了什么大运,竟在野外看见一只鹿用一株神草救活了濒死的同伴,于是如获至宝,忙把用剩的草根揣进怀里收藏。

他本想按照神草的样子再去采摘几株,寻了好些天却一无所获,只得放弃,后来便靠着这些草根给人治病。说来也怪,不管旁人得了什么症候,只要喝了这株神草浸泡过的沸水,就能顷刻间痊愈,慢慢竟给宋有姝打出了神医的名号。但神草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这不,当太守强行将他抓来给嫡子治病时,他那神草已煮得连渣都不剩,只得胡乱在身上搓了几颗泥丸递上去,说是药到病除,然后趁太守放松之际逃之夭夭。

太守乃一方大员,冀州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跑得了一时又哪能跑得了一世?只要一想到太守找不到自己便会找上远在沧州的宋家,然后把自己干得那些丑事告诉庶母和兄长,宋有姝就觉得羞愤欲死,一个想不开便跳河了。

“所以说,那大公子果真死了?”有姝拧眉。

“死了三天了,魂儿都被地府鬼差抓走了,小的亲眼所见。”饿死鬼信誓旦旦。

有姝颔首,倒也并不觉得难办,正想让狱卒去前堂传个话,却见一名身材圆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容,“宋有姝,本官要你偿命!来人,上刑,别叫他死得太痛快!”

太守只这一根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岂料竟让一个庸医害了命,自是连活剐对方的心都有。

有姝见他动真格的,连忙站起来拱手,“且慢,这世上还没有我宋某治不了的病。莫说贵公子刚死三天,便是死了三年,只要尸身不腐,宋某便能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太守见他语气笃定,表情傲然,不免有些迟疑。他身边的长随忙道,“老爷,您别听他的鬼话。这许是他的缓兵之计,待您将他放出去,约莫又会逃跑。”

有姝指指脚下的镣铐,“你们若是不信,只管用链子将我拴住。太守大人,救人要紧,还请您尽快定夺。都这个时候了,除了宋某,您还能求助谁,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大公子这回若是还醒不过来,您再剐了我不迟。”

太守一想也是,忙让狱卒把人放了,用链子锁着带到后院。院中已点了白色的灯笼,挂了招魂幡,来往仆役均一脸悲色。尚未靠近灵堂,就听一名妇人哭喊道,“儿啊,都是娘害了你!若是娘没得罪那周神医,若是娘肯放下身段去求她一求,你定然不会死!娘错了,娘不如陪你一块儿去吧……”

“周神医?”有姝瞥向饿死鬼。

对方连忙解释,“周神医是个女大夫,医术堪称神乎其神,能给人开膛破肚,还能给你重新缝起来,没两个月就活蹦乱跳的了。她原是冀州人,在冀州府里开了一家药店,可巧,太守夫人也开了一家药店,生意全被她抢走,于是二人便明争暗斗起来。如今这世道,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当官的?周神医差点被太守夫人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在贵人的帮助下搬去沧州,此事才算了结。大公子得的是肠疽,放在以往是不治之症,这周大夫却接连治好七八个,太守听说之后原打算找她来,太守夫人却坚决反对,这才请了宋有姝。也怪宋有姝命不好,若是他手里还剩下一些神草,便是只有半条根须,也能大大扬名。可惜啊可惜……”

饿死鬼唏嘘之时,有姝的全副心神却被那周神医吸引过去。所谓的肠疽便是盲肠炎,在古代的确是不治之症,病人除了活活痛死没有第二个选择。但周神医却能治好,且还开膛破肚重新缝合,不难看出她承继的是西医外科之术。

这显然已远远超出同时代的医疗发展水平,可见此人的来历大有古怪,然而再古怪也与有姝没什么相干,他只需摆平麻烦,找到主子便好,压根不想济世救民。

有姝丁零当啷入了灵堂,刚与太守夫人打个照面,便差点被挠花脸。他侧身避开,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黄符纸,又抖出阴阳点化笔,快速写好招魂符,贴在死者额头。大公子已死了三天,所幸现在是隆冬时节,天气冰寒,尸身并未放坏,还有的救。

太守原以为他会把脉开药,亦或者推拿按摩,哪料一进来就写了符箓招魂,一时间有些发蒙。太守夫人也止住啼哭,双目圆睁。

“愣着作甚?赶紧喊他名字!”有姝冷声催促。

众人这才回神,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一声接一声的喊起来,“吴子轩,你快回来吧!爹娘在家里等你呢!吴子轩,吴子轩……”

灵堂里阴风阵阵,烛火摇曳,还有那白幡,竟无端显出一张人面,有鼻子有眼儿,把离得近的几个仆妇差点吓晕。然而越是如此,太守及太守夫人便越是深信不疑,直喊得嗓子都冒烟了还不敢擅自停下。

有姝双目紧盯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还觉得他胡言乱语、试图脱罪的太守,现在却觉得他高深莫测,难以揣度。

喊了足有三刻钟,忽有一股旋风从门外吹进来,把满地纸钱卷成一柱。它先是围绕太守夫妇转了几圈,这才慢慢靠近棺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齐齐在心里忖道:莫非大少爷果真还魂了?

“不用喊了,他回来了。”有姝解答了众人的疑惑,揭开尸体脑门上的召魂符,轻轻一抖便将之点燃。

这一招又引得众人惊呼,以至于没听清宋大夫的吩咐。

“我说给我弄一碗热水过来,赶紧的。”有姝不得不重复一遍。

“好的好的,妾身这就去!”太守夫人这才回神,亲自跑到茶水间要了一碗热水。

有姝把快燃尽的符箓扔进水里,用指尖稍微搅合搅合,然后扶起尸体,掰开下颚,一气儿灌入喉管,完了吩咐道,“拿一个痰盂过来。”

众人不敢怠慢,自是要什么给什么,却见宋大夫将痰盂放在大少爷胸前,往他后背轻轻一拍,喝道,“吴子轩,该醒了!”

哗啦啦一阵响,本已冰冷的尸体竟张开嘴,吐出许多腥臭的黑水,把众人吓得齐声尖叫,“诈尸啦!这,这这这,这是诈尸了!老爷夫人赶紧跑吧!”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那不是诈尸,那是我儿活啦!”太守欣喜若狂,太守夫人紧跟着问道,“宋先生,我儿真活了?他怎会吐出这么多污物?”

“这是忘川河里的水,若是不吐出来,他不会记得你们是谁,更不会记得自己是谁。吐出来人就清明了,无碍。”有姝简单解释一番。

他话音刚落,吴大少爷就悠悠转醒,先是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少年,后又看了看爹娘,哑声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会躺在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