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些官差根本不领情,态度更加恶劣嚣张:

“给什么说法?你们船自己不长眼,走在我们老爷船前头,没让你们给说法就偷着乐去吧,还敢拦我们,也不看看这船里坐的是谁。”

船头是宣平侯府出身,本身也是兵部水军部的一个六品小将领,在京中行船都没遇到过这么横的,没想到来了扬州府,还没入护城,随便遇到个官差就这般嚣张,一时竟也拿不准主意,那艘船里坐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往旁边严平看去,严平上前拱手询问:

“敢问这位官爷,贵船中坐的是哪位老爷?咱们也不是要说法,就是既然撞上了,认识认识。”

那边官差们见严平说话还有点章法,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叶家的船,确定不是什么官家的船,也不是扬州府这边的大户,若是大户人家,总有那挂姓氏的地方,稍微一看就知道是谁家,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这些人说话又是外地口音,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

“我们老爷是扬州府的父母官,岂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认识就能认识的?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船舱里头传来一声咳嗽,官差们不敢耽搁,抬手呵斥严平他们: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我们老爷船要进城了,你们往后慢慢排去吧。识相的就避让开,要是惊了我们老爷和使臣们,量你们也担待不起。”

一个官差对严平他们说话,其他的则到船舱窗口去点头哈腰的解释去,船舱的帘子给从里面掀开,探出几张异域风情的脸,有点像是胡人的感觉,穿的也不是中原地区的衣裳。

忽然有两个人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席宝珠,转头说了几句话,船舱里传出几声笑,跟窗边的官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官差就赔笑着领命来,走到船头直接指着席宝珠道:

“我们大人和几位使臣大人都说你这小娘子生的不错,可愿去陪我们大人喝一杯酒水?”

席宝珠开始没听清楚那官差说什么,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身上薄毡裹的更加严实了些,把自己的孕肚遮掩好。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叶瑾修,柔柔的靠了过去,用从未有过的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相公,他们让妾身去喝酒,你说妾身是去还是不去啊?”

叶瑾修还没说话,那边船上的官差就交换眼神,笑了起来:

“小娘子,自然要来了。我们船上坐的可都是大官人,可比你这文弱相公厉害多了,你过来陪着喝一杯,保管你受益无穷。”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生的美貌,身后的男人虽然看着孤傲冷清,可就大陈朝这重文轻武的风气,一般的男子全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分考□□名的和没考□□名的,但不管是哪种,在扬州府的地界儿,他们总是不怕的。

席宝珠简直要佩服这些官差了,看着叶瑾修那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心,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叶瑾修肯定没有想到,到了这扬州地界,他整个人身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杀气太重,不好接近,可扬州人民眼光好啊,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文弱的一面,这段时间总在船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笑的花枝乱颤,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也跟着席宝珠一起大笑起来,为首那个还对自己船上的船工指挥道:

“快,将船靠近,让小娘子过来。好好的陪我们大人喝…啊!”

只听见‘啪’一声响,那官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鞋底砸中了正脸,那鞋子力道之大,把人直接打倒在地。

第58章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那官差倒下之后,所有人都往鞋子扔过来的源头看去, 只见严平神色如常的把另一只鞋抛给那赤脚的船工, 完全不用叶瑾修指挥, 带着叶家船上的护卫就直接跳到那艘船上, 二话不说, 揪着那些大言不惭的官差就是一顿乒乓乱揍。

严平手底下的护卫那可是打人专业的,地方散兵遇到正规军, 那还不是只有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份儿吗?不过片刻的功夫, 严平就把那几个大言不惭要席宝珠去陪酒的官差打的丢到河里去了,那船上其他官兵护卫听到动静,赶忙从甲板另一端杀过来。

叶家护卫问严平:

“好像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兵,咱还打吗?”

严平回头看来一眼仍然站在叶家船甲板上的侯爷和夫人,尤其是侯爷, 那张脸简直黑的跟锅底有一拼,别说是知府衙门了, 就是禁卫军来, 估计自家侯爷都得不会喊停的。

“既然是知府衙门的官兵,那还怕什么?”

叶家护卫听了严平吩咐,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毫无保留的跟知府衙门的官差们对打起来,说是对打, 其实就是单方面虐打, 一时间船上惨叫声连连。

船舱里的护卫也都出来了, 然而也没什么用, 那护卫头子看着也不像是中原人,被严平反手擒在手里哀嚎,一个尖嘴猴腮,两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的中年男人出来,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师爷之流,看他表情,应该不是自愿出来的,手里举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些银两,战战兢兢送到严平面前:

“各位好…好汉饶命,我,我家老爷让小的给各位好汉送些盘缠来,希望各位好汉既往不咎,好来好散。”

严平把手里擒住的异族护卫的手反剪的更加用力,让那人嘴里哀嚎更甚,吓得那个师爷脸色煞白,贴着船舱的门双腿打颤。

“把我们当劫匪了?”严平冷笑:“就这么点儿,也不够买你们老爷和这一船人的命啊。”

劫匪就要有个劫匪的样子。

那师爷一听见‘买命’两个字,果真脸色又白了一层:“好汉饶命。”

严平将手里的人胳膊直接卸了,然后一脚踢开,走到那师爷面前,蹲下身子把那托盘上放的银票拿起来,目光凝视着阻挡船舱与甲板的竹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银票卷起来在那师爷脸上打了几下,态度嚣张的警告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回本大爷就放过他,若他继续为非作歹,本大爷可不介意在他睡觉的时候…割了他的项上人头。”

师爷吓得汗如雨下,头如捣蒜。

严平起身对护卫们比了个手势,护卫们便将手中或擒或抓的官差们放开,如来时一般,旋风般直接刮回了自己的船。

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差们摆脱了控制,赶紧招呼船工们开船,等船出去有些距离,确定严平他们再跳不过来的时候,才趴在栏杆上,对着叶家船上的人们叫嚣: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如果是在岸上,他们只要一招呼就能有援兵来,不至于被人打的这么惨,可在船上,拢共就这么多兄弟,凭的在这些外乡人手中吃了大亏,倍感丢人的同时,还暗暗记下了这艘船的样子,等上岸以后通知水军衙门堵截围栏,势必要把今天丢了的面子里子重新找回来不可。

那些跳梁小丑的威胁,宣平侯府的亲卫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严平拿着那些银票来到叶瑾修面前,拱手道:

“侯爷,属下觉得那知府的船上有点古怪。他们的护卫官兵没全出来,船舱里肯定还有一些,会不会已经认出咱们了?”

因为认出了宣平侯府的船,所以才不想正面冲突,让师爷送点银两出来,装作以为他们是打劫的,只要没出来碰面,将来就算宣平侯府怪罪下去,他们也有说辞推脱。

“要是认出你们,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兵还敢这么嚣张?”席宝珠从旁说道,看那些官兵临走时的样子,完全一副憋着坏,等他们上岸找晦气的样子,要真认出叶瑾修,他们怎么敢?

席宝珠的话让严平陷入疑惑之中,叶瑾修拧眉问:

“那些异族人是滇国的,跟那几个人出来的两个护卫,看着不像是知府衙门的,你注意到他们穿的靴子了吗?”

经叶瑾修这么一提醒,严平似乎瞬间把疑点解开了,眼前一亮,正色答道:

“官靴,京城来的。”

正因为脑子里有些疑点,总觉得那些异族护卫身边的人,身手有点熟悉,所以严平才稍微收敛了一番,没想到他的猜测果然对了。

这个时候在扬州出现的京中护卫,除了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之外,还会有谁呢?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认出咱们了吗?”若是认出了,主动示弱停手到时能说过去。若是没认出,那就是对方现在也不想惹事。

“去查查。”叶瑾修冷声吩咐。

严平立刻唤来两个护卫,将叶瑾修的命令吩咐下去。

席宝珠见他们有事要做,问叶瑾修:“那咱们赶紧去驿站跟殿下他们汇合吧。”

从那些人嚣张的程度来看,是扬州知府在宴请滇国送贡品来的使臣,禹王府的人肯定没有参加。

叶家的船继续向前进发,终于进入了扬州府的护城河水域,两岸越发热闹起来,叶瑾修倒是没那么着急,指着岸上繁华的街道对席宝珠道:

“扬州府的官儿不是什么好官儿,但地方却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了,怎么样都要带你逛逛的。”

席宝珠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去驿站,闻言笑道:

“可你不怕那些人挟私报复吗?”

在水面上,他们一时没法召集援兵,但到了岸上就不同了,整个扬州府的官兵全涌上来的话,叶家这么点人怎么顾的过来。

叶瑾修见她担心,从身后圈住她,笑了:

“有我在,定不叫那些宵小惊了你母女二人。”

叶瑾修都这么说了,席宝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靠在他怀中,看着两岸垂柳,人声鼎沸:

“母女二人…你怎知不是母子二人?”

席宝珠想起来自己怀孕以来,还没问过叶瑾修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我想要女儿。”叶瑾修说:“最好长得像你,这般漂亮可爱。”

席宝珠忍着笑:“那要生了个儿子呢?”

“那就继续生,反正我是喜欢女儿的。”

“…”

**

从码头上了岸,叶瑾修牵着席宝珠下船,带着严平和四五个护卫。

扬州府确实很繁华,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勾勒,而是江南烟雨浸润出来的繁华,从房屋建造的风格到街面上店铺的类型,再到街面上行人的穿着打扮,全都透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面貌。

席宝珠不禁暗中感慨,原来在古时候,也有南北差异。不枉她坐了一个月的船,能看到这么多别样风情,也是相当值得了。

想着一定要跟苏绵出来逛逛,她们俩比较有共同语言。

席宝珠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仿佛是那种鸡鸭骨头被炸酥了的香味,直接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拉着叶瑾修循着香味找去,找到了一家酒肆外。

这酒肆不是那种装修华丽的酒楼,而是一家没有名字的饭庄,倒是插着根旗番,旗番上画了个羊头,饭庄外头还架了一口锅,锅里炸的东西,正是席宝珠先前在街上闻到的鸡鸭骨架子。

那亲自上阵的好像就是羊肉铺子老板,见席宝珠衣着华贵,身后站的男人更是气度非凡,便上赶着介绍:“我们老张家的羊肉锅子在扬州城里可是一绝,少爷和少夫人要不要进来尝尝。”

叶瑾修和席宝珠年纪看着都不大,叶瑾修穿着书生长袍,掩盖了不少生人勿近的冷厉,多了些书卷气,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席宝珠往叶瑾修看去,眼神中满是‘想吃’两个字,叶瑾修虽然更属意找一家干净豪华些的酒楼吃饭,但架不住妻子的期盼目光,便带着她进酒肆去了。

老板见他们进去,赶忙对立面招呼:

“老太婆,来贵客了,快上茶。”

席宝珠要了一锅羊肉,两斤鲜辣鸭架,酒是肯定不能喝的,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了一壶老板娘亲手做的果酿,果酿上来之后,席宝珠端起来就要喝,被叶瑾修拦住,他自己先喝了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放手让席宝珠喝,还不忘叮嘱:

“少喝几口,凉的。”

一旁给他们上凉菜的老板娘笑道:“这位少爷对夫人可真是体贴呢。”

席宝珠丝毫不觉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算是承认。

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上来,整个肆棚中都是溢满了肉香,席宝珠挑了一块先夹到叶瑾修的碗中,然后才自己又挑了一块,吹了吹,一口咬下去,就忍不住连连点头:

“好好吃。”

那夸张的样子活像这辈子没吃过羊肉似的,让叶瑾修无奈摇头。

一行人正吃着饭,那头找茬儿的人就来了,只见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的过来,一脚便将羊肉铺子门前的那口锅给踢翻在地,锅里那快要炸好的骨头架子全都掉在地上,油水流了满地。

第59章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酒肆老板娘听见动静从里面跑出来,看见老板倒在地上, 吓得赶紧跑过去扶, 惊恐的看着那些找麻烦的官差:

“官爷, 我当家的犯什么错了, 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

带头的官差是个尖嘴猴腮的, 听了老板娘的话,眼睛看着酒肆里的两桌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本本分分还会窝藏朝廷钦犯?”

一边说,那绿豆般的眼睛就直往酒肆里的人身上瞥, 这人是扬州知府周奉天的小舅子胡田,在家里游手好闲, 被安排到衙门里当个官差, 因着知府大舅子的关系, 在衙门里混的是风生水起, 没谁敢得罪他的。

今天陪姐夫和那些使臣去游船的是他手下的人,没想到给一帮外乡人给欺负了, 到了岸上之后,他们找到胡田,跟胡田说了那船的样子, 胡田当即就让码头注意了, 从这帮外乡人下船开始,就有人在后面专门盯着, 只要他们进了城, 那就绝对跑不出这扬州城。

在扬州这个地界儿上, 几个外乡人再横能横到哪儿去?

羊肉铺子老板和老板娘一脸惊讶,往店里的一行人看去,店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钦犯啊。

虽然看着都不像是本地的,可两人基本上能肯定,十有八、九都是这些官差们诬陷,这个胡捕快在扬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为非作歹,定是这对小夫妻在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们,那老板有心为这对小夫妻说说情,爬起来拱手赔笑:

“胡爷,这两位都是来吃饭的客人,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啊哟。”

店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捕快一巴掌甩翻在地,老板娘赶紧扑过去扶住老板,按着丈夫别再惹事。

“哼,一个小小卖肉的也敢在本大爷面前装蒜,滚一边去。”

胡田为祸乡里习惯了,才不会把一个卖羊肉的放在眼里。

看见酒肆里那桌像是护卫模样的人已经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胡田听手下说了这些人挺厉害,所以他特地多带了些人过来,一个手势,身后二三十个官兵就把这酒肆给包围了起来。胡田得意洋洋的上前,目光落在仍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的叶瑾修和席宝珠身上。

“给我把这些钦犯带走。”

胡田一声令下,身后官差就来行动,严平他们瞬间护在叶瑾修和席宝珠面前,不让那些官差近身,却听叶瑾修忽然开声:

“都退下吧,正好我也想去衙门里见识见识。”

席宝珠立即附和:“我也去我也去。”

这对夫妻的‘配合’让胡田怎么也没想到,冷哼一声:“哈,还真有不怕死的。”

目光在席宝珠脸上转了两圈,最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暗道了一声可惜。

“那就走吧。”

如果可以的话,胡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能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带走是最好不过了,只要到了衙门里,还不都是他的地盘,想把人搓圆还是捏扁,全凭他的心情而定。

由于叶瑾修的不抵抗,所以他们很快就被胡田的人带回了知府衙门,根据规矩,所有被官差抓回来的钦犯,都要过一遍大堂才能收监。

于是,叶瑾修和席宝珠,及严平等护卫就全都被带上了知府大堂。

知府周奉天刚从船上下来,把那些受惊的使臣送回驿站后,想回后堂躺躺,稍微休息一下,今天在船上惊魂一刻,所说没受什么伤,但却让滇国使臣和京中客人受到惊吓,要不是京中客人不想惹事,只要把船舱里那些重金聘来的护卫放出去,早就把那帮嚣张打人的外乡人给擒住了。

可周奉天刚坐下,让漂亮的小妾过来按了按肩膀,都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外头来报,说是胡捕头把人给抓回来了,请老爷去升堂。

周奉天问清楚之后,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伙外乡人在船上有多横他是见识过的,就因为他们厉害,所以京中的客人才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跟他们拼命,让他们白白占了便宜去,可那些厉害的人怎么会被胡田那个窝囊废给抓回来?

可不管怎么样,人既然抓回来了,那周奉天觉得怎么着都得去瞧上一瞧的,如果真是那伙人就好办了,非要他们领教领教他扬州府的牢狱不可。

顺便还能把那小娘子抢了,送到滇国使臣们那边去,也算是巩固邦交嘛。

周知府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肥胖的身子拖起来,换上官服,人模狗样的升堂去了。

到堂上一看,还真是船上那帮人,尤其站在堂上的那个小娘子…先前没看见,竟是个有身孕的,也不知这样的,那些使臣们还喜欢不喜欢。

胡思乱想坐到位置上,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

先前没当面照面,只是在窗户里悄悄看了两眼,所以现在还是要装一装蒜的。

堂下的人没开口,胡田倒先忍不住了:

“姐夫,您瞧瞧是不是那帮人?要是的话,舅子我现在就把人给你办了,替你出气。”

周知府白眼一斜,喝道:“闭嘴。”

这小子是个棒槌,怎么教都学不会不动声色的低调,要不是妻弟,周奉天才懒得用他。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今天总算干了件明白事儿,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给他蒙对了。

惊堂木再次一拍:“本府再问一次,堂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