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看到她就想起当初的你。”

瓜尔佳氏意犹未尽,笑怡却听出了她话中的遗憾。当年乌拉那拉家根本就没想送她入宫,这一切不过是阴错阳差。

“额娘早做谋划便好,宫中和宗室适合温良贤淑的女子。哥哥常年在外打仗,心心也算将门虎女。”

齐佳氏有些犹豫,有小姑子在,她自是知道皇家生活不易。可为人母的,总想给儿女最好的,万一日后女儿心有不平,觉得低嫁了可如何是好?

笑怡也是为人母的,哪能不了解嫂子的心思。

“哥哥也是有本事的,不管嫁给谁,他们总不敢亏待了心心。不过,该明白的也该明白。我找的姜嬷嬷就深谙此道,额娘也知道她的底细,放在心心身边也能放心。”

瓜尔佳氏舒了一口气:“看你们一个两个,都哭丧着脸作甚,是见到四福晋不开心,还是怎么着。笑笑来陪额娘,咱们不理她。”

齐佳氏和富察氏跟着舒展开面庞:“额娘可别跟我抢妹妹。”

有些沉闷的气氛总算转过来,笑怡瞅了眼富察氏。

“额娘的打算,我也大概知道。不过你知道,女儿于政事上一窍不通,还得问明我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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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曹操就到,四爷的声音适时响起。

“哦,要问爷什么?”

将请安的三人扶起来,四爷对瓜尔佳氏微微点头:“是不是多西珲调职之事?”

笑怡诧异,昨晚他折腾的太过厉害,她根本没机会问出。怎么现在,他似乎一清二楚。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四爷出言解释道:“方才下朝时,爷遇到了五格。”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哥哥转达也好。

“那爷如何想?”

“川陕等地的夷人最近又有动乱,五格于此经验颇丰,上阵父子兵。”

笑怡皱眉,额娘先前说的很明白。她觉得多西珲新婚燕尔,立刻出兵不太合适。且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乌拉那拉府就绝后了。说来说去,她希望孙子转京官,在京城呆几年。

对此笑怡也是赞同的,武将有多辛苦,她还是稍有耳闻。如今多西珲战功也够了,不如留在御前做几年侍卫。等熬到年岁,再出征赚些功绩,基本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

“妾身是想着,边疆冬日严寒环境恶劣。且多西珲已经磨练出来,不若去西山大营…”

望着四爷认真不似做伪的眼神,笑怡突然说不下去了。

“爷可是有别的打算?”

四爷颔首,“爷却是仔细合计过。”

转头朝向瓜尔佳氏,他问道:“托合齐可曾过府,求教过岳父行兵打仗之事?”

瓜尔佳氏摇头,而后点头:“今年过年,托合齐府上是送过重礼。虽然先前都有来往,但礼却从未这么周到过。老爷只是命人准备了同等厚礼,趁着回礼一并还回去。这一出倒是两清,谁也不欠谁。

不过出门前,门房曾接到拜帖。说是托合齐要过府,与老爷共商领兵经验。”

四爷双手握紧,“托合齐此人,与太子过从甚密。虽外人不知晓,但爷却是窥得一二。正月惊雷,京中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笑怡恍然大悟:“所以此时在外领兵,反而更安全?”

四爷接过女儿的茶,一口饮尽放在桌上,将女儿拉过身边。

“瑶儿泡茶的功夫又长进了,阿玛今日跟你带了一套新的文房四宝,正适合你用。正如笑怡所言,领兵打仗,东南沿海势力错综复杂,西北蒙藏维三族过于剽悍不驯。唯有西南,天险甚多易守难攻。

五格有经验,多西珲也是个有天赋的,守成足矣。若是时运好,指不定可以再进一步。”

瓜尔佳氏不像笑怡,她经历的多对此也懂行。听完四爷所言,立刻觉得言之有理。

“确实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跟在后面的富察氏羞红了脸,婆母和太婆婆这么考虑,有一半也是为了她。爷对她很好,贸然分离她也舍不得。只是大家为她想到这步,她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等回府再给爷鼓鼓劲,顺便向婆母表露心思吧。

笑怡虽然想不太明白,却知道乌拉那拉府必须中立不能参与朋党之争。只是额娘的心思,还有嫂子和侄媳妇,她也得考虑。

“爷,驻军在外没个知冷暖的人怎么行?”

“还是笑怡想得周到,总督离京都得携带家眷,大清以前也不是没有驻守将军带人前去的先例。”

富察氏垂眸,眼中满是惊喜,难道她可以去?可是婆婆,这么多年似乎没去一次。

笑怡看人的眼光很准,富察氏眼中的挣扎她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个不错的,多西珲能娶到她也是福气,这事有四爷的一份功劳。既然她有这份为人着想的心,在乌拉那拉府肯定过不差。

话她都点到了,怎么安排就看额娘和嫂子的了。她相信自己的家人,一切都会说开,不会无端一个人闷头生气。

瓜尔佳氏抬头,正看到放心的女儿。她有些骄傲,自家从来都是闺女坚强的后盾。

“多谢雍郡王提醒,打扰多时,我们也该退下了。”

“额娘用过午膳再走吧?”

瓜尔佳氏婉拒绝了女儿,带着儿媳和孙媳施施然退下。她该回去跟爷合计合计,只听四爷一个人的也不行。

看来四爷跟太子关系,没有外面盛传的那么好。而且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宽容和喜爱。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如果康熙早死,大家答应么?

第一百三十章

瓜尔佳氏眼光老辣,从四爷的细微态度上多少能猜出太子当下的处境。

笑怡却没有如此发达的政治头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仙丹效果神奇,可主要是加强原有的技能,朝堂之事她向来一窍不通。

送走额娘三人,走在回正房的路上,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西北并不如爷所说的那般危险吧,”

“恩,蒙古骑兵虽骁勇善战,但满八旗也不是孬的。”

“那爷为何如此,”

四爷单手搂过她的肩,笑怡有些紧张,刚想不动声色的闪出去,却听他开口。

“西北太扎眼了,皇阿玛帮太子收拾了烂摊子,心里却留下了个疙瘩。先前两人就有芥蒂,如今这节越

来越大。”

笑怡有些疑惑,前世康熙多宠太子,她还是知道的。怎么这辈子,全都变了。

这正是笑怡所担心的,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却不是傻子。 大阿哥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废太子时康

熙的愤怒,她多少还是知道的。

正因为四爷基本没有搀和,而且一直在支撑太子,才得到了皇上的好感,顺利被传位。

“索额图可不是太子,明珠退下去十几年,朝上他一人独大。皇阿玛,怕是快要不耐烦了。”

笑怡回忆着前世:“索额图不会乞休?”

四爷长叹一口气:“先前他不也是祈休了,可只要索党一天存 ,就一直是插在皇阿玛心口的一根刺。事情已经这么严重

了?

笑怡垂眸,托合齐找阿玛,“乌拉那拉家不会被掺进去吧?”

四爷将她搂得更紧:“这你不用担心,岳父聪明着呢。西北向来是军事重地,此刻五格去了,定会被各方势力拉拢。反

而西南, 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不可或缺。”

一般情况下,四爷是不会说谎的,笑怡总算放心。

“外面冷,进去爷跟你细细说。”

笑怡吩咐人摆膳,支开下人听四爷分析当下的局势。

自从大阿哥转变态度后,康熙对他越发满意。而这段时间,太子状况频出。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就不太牢靠的父子情谊

,如今更是到了危险的境地。

“太子不想办法转圜?”

四爷托着额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此刻放低姿态,就是承认自己过往的失败。大哥排行摆在那,不敬长兄刚愎自用

,这罪名足够摧毁他经营多年的礼贤下士形象。

但再前进,皇阿玛却容不得一个强势的太子。归根结底,这就是皇权和储君权不可调和之处。你没经历过,可能理解不

深。”

笑怡有些明悟,通俗说起来, 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静坐在一旁的弘晖脸色越来越差,听到最后一句,直接跳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阿玛不立弘历为太子的原因。您可真是独一无二的慈父,比皇玛法好多了。”

他这一说,笑怡也想到了那处。虽然密立储制度出来时,她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儿子的不愿,还是让她非常不好受。

“爷,听说钮钴禄·棱柱家的嫡出格格聪慧异常。待过两年长成,妾身…”

四爷坐过来,声音有些愠怒:“说那些做什么?”

见阿玛凶,弘晖有些不乐意了:“儿子可听弘历说过,阿玛能当上皇帝,都是因为皇玛法喜欢 。祖传孙不合适,所以

才传给了有短寿之相的你。”

与弘晖一样的经历,四爷当然知道这传言。初听到时,以他帝王那么多年的涵养,还几乎被气到魂飞魄散。现在再从

亏欠许多的长子口中听到, 难受极了。

愧疚、愤怒、难堪都有 ,掺杂在一起,分不清哪种感情更为强烈。

最终,他只能长叹一声。

“弘历此子,是爷人生中最大的败笔。晖儿可想要那帝位,若你想要,阿玛可以为你拼一把。有现成的经验,阿玛有九

成以上的把握。”

此言一出,母子二人惊呆了。就连笑怡旁边的一直瞌睡着的弘晨也醒过来,睁眼见到阿玛还在,他翻身继续睡去。

难道四爷猜中了她的心思?笑怡有些不确定,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弘晖想当皇帝,她就逼着四爷去争。虽然没想到怎

么逼他,但无非就是哪几种方法。

而弘晖则有些接受无能,虽然见到弘历高高坐在龙椅上, 他也嫉妒过。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到那一步,他只想保护额

娘。

“爷,弘晖还小。”

四爷环住二人,对笑怡认真的说道:“他不小了,该明白的事也该明白了。”

目光与弘晖对视,他低声慢慢解释道:“晖儿可明白,帝王是什么?”

“就是像皇玛法这样,掌管着天下大事,决定着每一个人的生死去留。”

四爷本准备循循善诱,但他着实没想到,儿子竟然能理解到这一步。虽然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但他还是想让儿子全面了

解。

“就是这样,人活于世都要经历酸甜苦辣。帝王高高在上,看似人人羡慕,却也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比如阿玛,就要

保护咱们一家子,赚钱养育你们长大。虽然先前阿玛做的不够好,但现在也在弥补。

而帝王却没有弥补的机会, 他们肩上是江山社稷。 一个错误的决定,小了毁掉万家幸福,往大了说可能动摇江山社稷

。一切的权力,却要对这一切负责。这,就是皇帝。”

酸甜苦辣么?笑怡有些明悟,前世生活虽然不愉快,但她做格格的日子还是无忧无虑。虽然四爷对她不够好,但新婚燕

尔之时,两人还是有那么一个月的幸福时光。

是不是,她该宽容些。

毕竟花开花谢, 这辈子是一个新的轮回。

笑怡陷入了深思,一旁的弘晖却仿佛天生懂这些似得,他点头:“其实阿玛说的也不全对,皇帝可以享受这一切。至于

负不负责,就看他是明君还是昏君。”

四爷噎住了,话糙理不糙。

“的确是这样,但阿玛觉得,凡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弘晖略过了这一条,“如果当不上的话, 我们家会被人欺负吧?”

四爷摇头:“那倒不至于,阿玛有信心…”

话没说完就被弘晖打断了:“八叔多有本事,还不是被阿玛打击的抬不起头。最后过得怕是比不上普通旗人。儿子只相

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不要额娘和弟弟受欺负, 不要姐姐看未来姐夫一家的脸色过日子。

阿玛,你问我想不想要, 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想。”

弘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软糯。但他的话语和神情,却是无比的坚决。

笑怡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来, 把将儿子搂在怀中:“额娘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弘晖抓住她的衣服:“我也要保护额娘。”

母子俩亲密的抱着,中间没有任何缝隙。四爷站一旁,却发现自己无法插足。有些丧气,但瞬间他又斗志昂扬。

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像方才一样伸开双臂,他将母子二人圈入怀中。

将所有的想法在脑子中过了一遍, 他闷声说出了决定。

“弘晖喜欢,阿玛就去帮你争。不过这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弘晖微微离开额娘,清脆的答道:“阿玛,儿子不会后悔的。”

笑怡还是不放心:“晖儿,你真想好了?”

对着额娘,弘晖解释的很充分:“儿子想的很清楚。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权利,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一道圣旨

下来,奋斗多年都可以化为乌有。”

乌拉那拉家家风平和,笑怡从没有太强的争抢之心。一时间,她无法完全理解儿子的这种想法。

反而是抱着两人的四爷,与弘晖有相同的感受。人活着就得争,如果他不争,以他包衣之子的身份,乌雅氏还在一旁拼

命拖后腿,怕是他现在连件可心的古董都买不起。

这辈子原本他想着,掌握海外情况,选个合适的时机带妻儿远遁。可无数次午夜梦回,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忘记那座紫禁

城。派去南边的探子已经打探清楚了,如今大清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手,稍加整顿再做什么都很简单,踏平邻国不是梦。每每想到这,他都心动不已。

原本他想借着太子的手完成一切。可十年下来他彻底失望了,太子自顾不暇,对他旁敲侧击的提议嗤之以鼻。如今他进

退维谷,昏招频出,已然与前世无异。

这几年他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争。笑怡的秘密,压制住了心底的那抹悸动。他该补偿他们一世平稳,所以他将多数心

思,用在了陪伴他们身上。

可如今儿子竟然说,他想要那把椅子。看笑怡的态度,八成会支持弘晖。他们都想要,他自己也想要,那为什么不能争

一争。

如果太子注定要被皇阿玛压制而后毁掉,那兄弟中谁坐皇帝,可就各凭本事。

想到这,他坚定起来。

“晖儿说得对,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想要,阿玛就为你取来。”

弘晖眼眶微红,原来阿玛对他也是不错的。或许,他不应该那么讨厌他?

一百三十一章

尽管弘晖有些松动和迟疑,但前世的阴影实在太强。让他放下芥蒂真心对待阿玛,或者开诚布公的详谈试图与他修复父子之情,都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办到的。

最后还是瑶儿的到来,打破了房中的僵局。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平静的用完午膳,四爷直接带弘晖去了书房。

笑怡勉强平静下了心思,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打算,如今她倒没那么难以接受。总归是弘晖的心愿,即使四爷不愿,她也会逼着他接受。

儿子说得对,只有拥有至高的地位,才能过得随心所欲。

“额娘,你怎么了,”

笑怡这才发现,她拿着账册走神了。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一眨眼她已经十岁了。哥哥家的心心比她大不了两岁,已经开始由教养嬷嬷传授后宅阴私和管家之道了。

虽然宗室女出嫁晚,但也是时候该做些准备。还好她自小没避讳这些,女儿上手应该不会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