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在北宋 作者:清风暖【完结】

☆、新家

开宝十年,早春二月。

东京汴梁城内,阳光照不到的背阴旮旯处,积雪也开始悄然融化,春寒料峭中,十五岁的郑秀,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她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白布,正急匆匆的走着,街面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店铺,路上川流不息的车马,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郑秀虽然穿着朴素,那一身布衣仍掩饰不住她的秀美风姿,她随着人流前行,不时有年轻的男子回头看她,郑秀熟视无睹,没一会儿便拐进了一个地面坑洼不平的小巷。

小巷的路有些泥泞,尽管郑秀挑了干爽的地方走,她的布面绣鞋仍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泥渍,走出不远,她在一个大门前停下了,跺了跺鞋子上的烂泥,她随手推开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只听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郑秀踏进门,随即“咣当”一声门又关上了。

郑家的院子不大,院子里除了一个鸡栏之外,还有一棵光秃秃的枣树,郑秀一眼就看见树下的木墩上坐着郑婉,她在病榻上躺了十多天了,今天居然起床了,此刻正坐在木墩上发呆。

郑秀忙说道:“姐,这大冷的天你怎么坐到外面来了?快进屋躺着吧,小心得了伤寒就糟了。”

郑婉和郑秀是一母所生的亲姊妹,二人相貌很像,都是瓜子脸,白净的皮肤,不过郑婉到底大了两岁,虽然大病初愈面色不佳,不过身材还是比郑秀丰满些,她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刚出来,不过是晒晒太阳透透气,都在床上躺了这些天了,觉得浑身骨头疼…”

其实郑婉身体的病还在其次,这些天之所以躺在床上发呆,最主要的是心病,任谁忽然从一千多年后穿越到大宋朝的一个赤贫之家,都会适应不了,她天天盼望着睡一觉醒来就不在这里了,可惜这愿望没实现…

郑婉迟疑着,想起以前从郑子恒嘴里探得的消息,总觉得不太可靠,便想着再印证一次,她问道:“秀儿,我记得二弟曾经说,今年是开宝十年,官家是叫赵匡胤,是不是真的?他没记错吧?”

“姐!”郑秀脸上带着一丝惶急,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家的名讳怎么可以乱说?这是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万万不可如此。”她想起姐姐一场大病竟然烧坏了脑子,把往事都忘了,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姐,二弟已经十二岁了,年纪不小了,这点小事儿他不会记错的,想当年咱们爹爹活着的时候,可是国子太学正,正九品的官,弟弟从小得爹爹的教诲,现在四书五经都已经读通了,明年说不定还能考一个秀才回来呢!对了姐,你真的…真的连怎么绣花都忘了?”

郑婉有些心虚,她生怕这个精明的二妹看出她是个换芯人,可是不会做针线的事儿想瞒着也瞒不住,是以她早就说了,这会儿也直言不讳道:“我是真的忘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秀儿,你可以教我…”

郑秀满脸忧色,绣花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指望着姊妹俩的绣品?以前姊妹二人的绣品很有名的,赚的钱不仅够姐弟三个吃用,就是二弟读书的束修,也能赚回来,如今姐姐做不得这个了,家里的田早在父亲生病的时候就卖了,母亲一时悲恸,竟然也撒手人寰,她去世后留下来的金银首饰,如今也都当的差不多了,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才好?

郑婉原本订了亲,就等着她孝期一过要成亲的,郑秀早就打算等姐姐嫁给王家二郎之后,肯定会帮衬着娘家,她自己和二弟在这汴梁城也就有了倚靠,哪知道还没等姐姐过门,那王家二郎竟然不小心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死了,姐姐就此大病了一场,竟然连往事都忘了…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她想起王家二郎来,又该难过了。

郑家共姐弟四个,郑家长子十多岁的时候生病死了,之后郑父和郑母也相继去世,只留下姐弟三个,郑婉的婚事儿还是郑父活着的时候定下来的,那时候郑父是正九品的国子太学正,定下婚事的王家是太原王家的分支,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跟他们荥阳郑家门当户对,其实他们这个郑家也是荥阳郑家的分支,只是随着郑父的死,这个家也彻底的败落了…

郑婉不知道妹妹想什么,她这会儿脑子里不停地画圈,消化着得来的信息,那赵匡胤明明只当了九年皇帝就挂掉了,怎么会有开宝十年呢?真是太奇怪了,他不是被他的弟弟赵光义害死、并被夺去了皇位吗?到底哪里出了错?难道这个大宋朝跟历史上的宋朝不一样了吗?

郑婉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生怕露出什么破绽,反正她现在是个平民身份,谁当皇帝跟她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好在宋朝刚刚建立,以后只会越来越繁荣…

姊妹俩正要进屋,就见邻居家的狸花猫叼了一只肥硕的大老鼠跑到院子里来了,它放下老鼠,围着郑婉“喵喵”地叫,一副献媚的表情,郑婉笑道:“花花,你又捉了老鼠给我吃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吃那东西,你自己留着吧!赶紧把死老鼠弄走!脏兮兮的。”

郑秀诧异的看着姐姐,感觉姐姐自从病好后就怪怪的,竟然跟狸花猫说话,邻居家那只狸花猫就更奇怪了,竟然天天叼了老鼠来,而且它好像能听懂姐姐的话…

郑婉说完,狸花猫真的叼着老鼠跑了,看得郑秀直发愣,她看见姐姐慢慢地进了屋,便跟了进去。

郑秀从小竹篮里拿出今天卖绣品得来的一百多个铜钱,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钱交完二弟这个月的束修,剩下的还不够一家人吃饭,这可怎么办才好?

郑婉听见郑秀叹气,暗自惭愧,这个家在郑婉看来,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姊妹二人的房间里,除了一个大衣柜和一个妆奁之外,就是姊妹二人睡的那张破旧的大床,那床中间部分连床板都塌了一块。

现如今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郑秀的身上,郑婉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做什么能赚钱,原本郑婉没穿越前因为父母开着宠物店,才选了兽医专业就读,毕业后也一直帮着父母打理生意,只能算是一个半吊子的兽医,现在到了宋朝,没有了检测设备和现成的药物,她连半个兽医也算不上了,又能做什么?

郑秀沉默了片刻,一边从小竹篮里往外拿绣活儿,一边同郑婉商量:“姐,爹娘刚去世那会儿,二叔来信说让咱们回荥阳老家去住,当时你因为王家人在京城不同意走,现如今王家二郎也殁了…”郑婉正想问那王家二郎是谁,却听郑秀接着说道:“咱们也快要吃不上饭了,也就剩下这个房子还能卖点钱,不如咱们把房子卖了凑点路费回荥阳老家吧?那里有族学,二弟上学就不用格外花费了,再说咱们两个女流,有些事儿,总得需要长辈们给做主…”

“不行!”郑婉断然说道。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忙解释:“二妹,咱们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明天就出门去看看能做什么,总会有赚钱的办法…去亲戚家过活,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家的脸色,那种滋味儿…反正我宁肯吃糠咽菜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郑婉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响,却是郑子恒回来了,他沉着脸,脸上少有的严肃,显然在门外就听见了姊妹二人的话,这会儿他说道:“二姐,我赞同姐姐的意见,咱们不能回老家!你想想,二叔若是真的惦记着咱们,怎么以后来信再也不提让咱们去的事儿?还有啊,咱们成了孤儿,这几年孤苦伶仃,他可资助过咱们?若说需要长辈做主的,无非是两个姐姐的婚姻大事儿,可是就算他们为两个姐姐做主了,我可不敢保证他们是为姐姐们着想,再说还有我呢!我是家里的男丁,是家主,姐姐们的婚事儿,我就能做主…家里困难我也知道,我看不如这样,我不去上学堂了,明天去卖酸文,或者给人写写信,总能赚到钱…”

“不行!”这次是郑婉和郑秀一起反对,郑婉虽然初来此地,却也知道这个时代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况且郑子恒还小呢!才十二岁,哪能让他出去做事儿?郑婉倒是忘了她自己这个身体也才十七岁,她忙说道:“我肯定会想到赚钱的办法,用不着你去卖酸文…”

郑子恒见两个姐姐都反对,不由得气馁,郑秀问道:“二郎,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逃学了?”

“没有!”郑子恒解释道:“今天夫子的娘过生日,就让我们提前放学了。”

本来郑秀还想教训弟弟几句,根本就不应该有辍学的念头,却听见院子里的枣树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鸟叫声,郑子恒忽的神采飞扬起来:“呀!姐,今晚有鸟肉吃了,正好给你补身子…”他说着把手中的书塞到郑秀的怀里,转身跑出门去了。

这是郑子恒的拿手好戏,他在院子里的枣树上安放了好几个老鼠夹,上面用线绳串着一些食物做饵,隔三差五的就有鸽子、麻雀什么的被夹子夹住,郑秀便收拾出来给郑婉熬汤喝,郑婉在病中已经吃过好几回了,她忽然觉得有些辛酸,弟弟妹妹如此待她,自己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能再颓废下去了,要好好想想怎么赚钱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开新书了。

☆、提亲

晨曦里,传来郑子恒的朗朗读书声,郑婉和郑秀姊妹俩则在厨房煮饭,郑秀一边往锅里淘米,一边说道:“姐,娘以前就说过‘人要实心,火要虚心。’你烧火的时候,别一下子放进去太多的柴火,再说柴火也得省着点烧,咱们煮粥,用文火就行…”

郑婉嘴里答应着,心里不免嘀咕,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哪!她这个只会用煤气灶的人,到了大宋朝不仅不会点火,就是烧火也烧不好,想想就让人觉得丧气…

姐弟三个吃过了稀粥咸菜,郑子恒要去学堂,临行前看了看郑婉,嘱咐道:“姐,你身体刚好,还是在家里多歇几天再出门吧!”

郑婉笑道:“你赶紧走吧!小心去晚了夫子罚你。我今天不过是出去随便转转,又不是找什么活计,肯定累不着,你不用惦记。”听见姐姐这么说,郑子恒这才放心地走了。

郑婉把碗筷都洗好,又把灶间都收拾了,想了想又弄了点米糠搅拌了,去喂院子里那两只母鸡,现在天气还冷,母鸡还没开始下蛋,郑秀这两天一直念叨着若是母鸡能下蛋就好了,也能换点钱花。

两只母鸡见郑婉进了鸡栏,高兴的“咯咯”叫着,蹲在郑婉的脚边不肯走,郑婉见两只鸡鸡冠子发红,估摸着应该是快要下蛋了,只不过总共才两只鸡,就算是产蛋了,又能卖几个钱?

喂完了母鸡,郑婉进屋就见郑秀穿针引线,已经开始做绣活了,她这次拿回来的绣活是一架座屏,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要出嫁,点名要郑秀给绣的,郑婉知道这件绣活催得紧,她也不打扰郑秀,自己找了一件稍微新一点的衣裳换上,又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

说起郑婉的相貌,还是跟现代的那个她一样,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带着两个酒窝,只是年轻了很多,这也算是穿越的唯一福利吧。郑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使劲儿握了握拳头,暗暗的自己打气一番。

郑秀问道:“姐,你今天打算去哪里?我跟你说,给人洗衣裳那活儿咱们不能干,现在天冷,双手泡在凉水里容易做病,还有啊,咱们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但是到底有荥阳郑氏的名头在,抛头露面的那种小生意也不适合咱们做…”

郑婉一听不由得苦笑,“行,我知道了。”

郑秀拿了一个荷包递过去“姐,出门在外,身上带点钱吧!另外别走得太远了,记得早点回来…”

郑婉点头答应了,把荷包接过来便出了门,荷包里总共有三十多文铜钱,昨晚上郑秀便数过,现在一斤糙米是五文钱,这些钱够买六斤多米,姐弟三个省着点吃,也就够吃五六天,这是交完了郑子恒的束修,家里面仅有的一些钱了,郑秀却全都拿给了她拿着,郑婉忽的觉得这些钱有些发烫…她还没走出巷子,就听见后面有个人喊:“婉娘,你且等等。”

郑婉回头去看,就见那妇人二十多岁,一手挎着个大竹篮,里面满满一竹篮豆芽,还拿着一杆秤,另一只手拉着一个二岁左右的男孩,她看见郑婉回头,遂笑道:“婉娘,我正有事儿要跟你说,你先帮我带着石头…”她说着把孩子的小手递到郑婉手里,自己加快了脚步直奔不远处的市场,郑婉没有办法,只得拉住了石头随着她去了,心里琢磨着,这位就应该是郑秀说的卖豆腐的邻居崔家娘子吧?

等郑婉拉着石头来到卖豆腐的摊位前,崔家娘子已经摆好了摊子,一板豆腐旁边放着一竹篮的豆芽,她看见郑婉过来,便笑道:“婉娘,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听说你病了,我这一天到晚的忙,天不亮就跟石头他爹起床磨豆腐,白天又要站一天,晚上吃了饭就不愿动弹,孩子也闹腾,没得空去看你…”

“一点小病没关系的。”郑婉问道:“不知道崔嫂子找我什么事儿?”

“当然是好事儿,是周屠户家的浑家托我来探探你的话,不知道你中不中意他们家五郎…”

“什么?周…屠户?”

“对呀!”崔娘子一努嘴,只见旁边不远一个肉案子,有不少人正在买肉,肉案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汉子,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两个人长得很像,显然是父子俩,那年轻人一身粗布衣裳,肩宽体长,宽宽的额头,浓眉大眼,目光柔和,脸上带着淳厚的笑容,嘴里正跟买肉的人说着什么,手上一柄尖刀轻轻一划,便割下一块牛肉来,随手扔到他父亲提着的秤盘里…

崔娘子笑道:“看见了吧?小五哥的手头最准的,其实割肉都不需称,小伙子长得也帅气,能说会道…你给嫂子一个准话,若是不中意,就当没有这码事儿,若是中意,周家就央媒去你家求亲…周家知道你们家是,生怕自家配不上,不过小五哥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他大号叫周庭槐,相貌又好,又踏实肯干,看好他的小娘子可不少,不过这小五哥也是个心气高的,偏偏喜欢你家秀娘…”

郑婉原本以为崔嫂子是给自己提亲,正想着是不是要装作羞涩些,哪知道听到后来人家小伙子居然是喜欢自家妹妹,她还真有些哭笑不得,张了张嘴吧,郑婉半晌没有言语,都是这崔娘子说话不清不楚的,不过她自己也想左了,若是崔娘子想给她做媒,估计也不会这样直来直去的…郑婉笑道:“崔嫂子,这事儿我可不好回答你,还得回家问一问我的弟弟妹妹才行。”

“呃…那是应该的,这样,你明天给我信吧。”

郑婉点点头“对了崔嫂子,牛肉多少钱一斤啊?怎么这么多人买?”她记得古代不准随便宰杀耕牛的,周屠户家怎么会有牛肉卖?虽然心中疑惑,倒也没敢多问。

崔娘子笑道:“你这些日子不出门不知道,最近流行牛肠辟呢!城外的农家死了不少牛,很多人都把病的不行的牛卖给周屠户,牛肉也便宜,二十文一斤,赚不了什么钱,听说是朝廷下令不准牛肉卖的贵,就怕有人私宰耕牛,把没病的牛也给宰了…”

“啊?”郑婉惊的半天合不拢嘴,原来还有这一说。她想了想,问道:“崔嫂子,这么说这牛肉都是病牛肉?吃了对身体不好吧?再说牛肠辟…应该就是拉稀吧?这病应该很好治啊?难道没有人会治吗?”

“什么?肠辟很好治吗?”崔娘子上下打量着郑婉,显然不信。

郑婉笑道:“崔嫂子,我可没有必要跟你撒谎,这牛肠辟的确能治,没什么难的,我记得在爹爹留下的书里,就有一个治疗肠辟的秘方…”

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推崇读书人,郑婉识得字,崔娘子自然高看她一眼,她一听郑婉这话,立刻就信了,连忙喊道:“小五哥,你过来一下!”

那周庭槐侧头往这边看了看,当看到郑婉的时候,眼睛一亮,忙把手中的尖刀递给父亲,又说了几句什么,便拿了一块布擦了擦手,这才往崔娘子的豆腐摊前来,笑呵呵地问道:“崔嫂子,你找我何事儿?”因为郑婉是年轻的姑娘,他倒也不好意思上前搭讪。

崔娘子笑道:“我听说你家昨天买了三头病牛?”

周庭槐点点头“是啊,这不是正卖着一头,家里还有两头,我二哥正在宰呢。三里堡的洪大官人家里十多头牛,全都病了,已经死了两头了,他生怕这几头也死到手里,你也知道,死了的牛就更不值钱了…”

“啧啧。”崔娘子咂舌不已,随即说道:“我听说买一头牛犊就得十多贯,一头大牛怎么也得十五六贯钱,这下子洪大官人可赔到家了…”

“人家财大气粗,倒也未必在意,倒是那些小门小户的有些受不了。崔嫂子,你找我是…”

“嗨,是这么回事儿,婉娘说她爹爹留下了一个治牛肠辟的方子,你想不想让她试试?若是治好了,你家的一头牛怎么也得赚上十贯钱吧?若是只卖牛肉,我看也就能赚上一张牛皮的钱…”

周庭槐诧异的看了看郑婉,笑道:“崔嫂子明鉴,一头牛能赚上一张牛皮钱也就不错了…呃,不知道郑小娘子打算在哪里给牛治病?”

郑婉没想到他开口就问这个,遂笑道:“你就不怕我治不好吗?”

周庭槐说道:“不怕,若是不见效,明天就宰了它,不碍事,若是治好了,就像崔嫂子说的,我就赚了大钱了,到时候自然少不了郑小娘子的那一份好处。”

郑婉点点头,她也不提要多少药费,权当考验一下这小子吧!郑婉说道:“我家里的药材不够,还得去买些,你把牛牵到我家去吧,对了,你认识我家吧?另外别忘了带些牛吃的草料去,我家可没这东西…”

周庭槐张了张嘴,想说我家也没有这些,不过话到了嘴边终是没说出来,他点头应了,自回家去牵牛不提。

却说郑婉拿着三十多个铜板,买了一坛烈酒和一堆大蒜回家,把她累得气喘吁吁,暗道,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些,应该好好锻炼锻炼才行。

郑秀一看她买了这些东西回来,当时脸色都变了,“姐,你买这些做什么?家里眼看着没有米下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俺今天早吧~~~

☆、治病

郑秀听了郑婉的解释,依然将信将疑“姐,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杂学?”

郑婉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她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也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也许是从爹爹以前的那些杂书里看到过吧?”

那些杂书都被郑秀给卖了换钱了,她听了郑婉这话,有些惭愧,当时姐姐和弟弟都不让卖,是她觉得那些杂书没有什么大用,弟弟又愿意看,她觉得那会耽误弟弟的学业,再说家里也缺钱…

郑婉接着说道:“其实我只是恍惚记得有一个方子,也不知道这法子到底好不好使,不过试一试总没错,周家的小五哥说了,若是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他打算明天便把那牛宰了,若是治好了,倒是能赚不少钱,咱们就当碰碰运气吧。”

郑秀听见姐姐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不过一想到若是治不好那头牛,以后家里就没有粮食吃了,她又有些忧心,郑婉当然没有这样的担心,牛肠辟很好治,可以说白治百灵,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牛得的不是牛肠辟,毕竟她连牛的影子还没见过呢!一切都是听崔娘子和周庭槐说的。

此刻郑婉见妹妹面带忧色,她自己只得强装笑容说道:“二妹,对周家人,你了解吗?你说若是我治好了他们家的牛,他不会赖账不给吧?”

郑秀“扑哧”一声笑“姐,他们家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乱想。”

郑婉又问道:“他们家都有什么人啊?崔嫂子叫她小五哥,莫不是他们家哥五个?”

“是啊,听说小五哥的爹爹原先是走镖的镖师,后来失了镖,又受了重伤,家里的钱全给人赔偿了,后来生计艰难,好几个孩子都没活成,最后只剩下小五哥和他二哥周脡栋,再然后他们家就做了屠户,虽然名头不好听,每年也能赚上二三十贯钱,也算不错了。”

郑婉没想到周家还有这样曲折的经历,她想起崔娘子的话,遂笑道:“二妹,你猜刚才崔嫂子跟我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郑秀一边整理绣花绷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无非是张家长李家短的…”

“这次没有。”郑婉笑呵呵的将崔氏的话说了一遍,郑秀一听是给她做媒,顿时红了脸,惶急的问道:“姐,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还能怎么跟她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儿,当然要跟你商量才行,我答应明天给她答复…”郑婉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砰砰”敲大门,她忙说道:“应该是那周庭槐来了,我去开门。”

来人果然是周庭槐,他牵来的这头牛,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瘦!那黄皮子下面直接露出了筋骨,瘦骨嶙峋,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走路都直打晃儿,看上去甚是可怜,真难为这小五哥怎么把牛牵来的,这牛显然没什么力气了。

周庭槐牵着牛来到院子里,没有看见郑秀的影子,不免有些失望,郑婉却没注意,她只顾着看这头病牛了,见那牛屁股处的牛毛上沾着湿漉漉的稀屎,郑婉不由得心喜,不错,这牛应该是得了牛肠辟。

牛肠辟其实也叫牛瘟,这种病传染的,古人不知道隔离,而且这种病拖延的时间比较长,就像这头牛的病,最起码也拖了几个月了,所以越传染病牛越多,很多时候往往导致一个地方的大型牲畜绝种。

郑婉问道:“小五哥,你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周庭槐显然是个精明人,他闻言笑道:“当然想,就是不知道小娘子你治疗病牛的手段如何。”

郑婉笑道:“你这头牛嘛,我敢保证三天就应该能痊愈。”

“真的?”周庭槐眼睛一亮,随即说道:“郑小娘子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看费用方面,应该收多少钱合适?”

郑婉摇了摇头“我对这方面不了解,你说应该收多少?”

周庭槐笑道:“一头牛的售价应该是十五六贯,得了这个病,也只有死路一条,谁都舍不得,再说那些养得起牛的人家,应该条件都不错,咱们就每头病牛收三贯钱,如何?”

其实郑婉原本想着一头牛只收一贯她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这周庭槐这么黑,竟然一下子要三贯,郑婉当然不怕钱多,她连忙说道:“好!就这么办。你跑腿,我来治病,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你没意见吧?”

郑婉因为不明白妹妹的心思,所以觉得没必要在银钱上跟周庭槐锱铢必较,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就算是有些治疗手段,但是她谁也不认识,不像周庭槐去京城周边的乡村买牲畜宰杀,认识的人多,再说了她家又住在京城里,难道跑到城外乡村去招揽生意?根本不现实,就算是去了,人家谁信得着她呀?何况治疗牛肠辟的办法也简单,任谁一看就会了,想保密都难,也只能在家里治疗。

郑婉说完看见周庭槐迟疑,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一人一半儿你嫌钱少?”

“不不…郑小娘子,我不是嫌少,我是觉得太多了,你看看你又要买药又要治疗,而我只不过是跑跑腿,一头牛你给我一贯就行…”

郑婉听了这话便笑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是有机会,咱们还可以接着合作呢。”

周庭槐只当这是郑婉的客气话,根本没有当真,他看见郑秀还是猫在屋里不出来,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崔娘子递过来的话,这事儿又不好问,他只得无奈的告辞“郑小娘子,那我先走了,说不定晚上还能送过来几头牛让你治…”他一想到晚上也许能见到郑秀,心里顿时又满是希望。

郑婉送走了周庭槐关上大门,就见二妹郑秀正打量着院子里的这头牛,她看到牛站立都快不稳的样子,担心地问道:“姐,这头牛都病成这样了,你那个药方能行吗?大蒜烈酒就能治病?”

郑婉“嘘”了一声“你小点声,这可是咱们的独家秘方,被人听见就没法赚钱了。”

郑秀撇了撇嘴“我不信。”

郑婉笑道:“事实胜于雄辩,你没听过一句话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头牛能医好故然好,医不好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也就是浪费了三十文钱,周庭槐把牛拉到咱们家,就是把死牛当作活牛医的心态,根本是来碰运气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郑婉说着,便开始剥蒜,郑秀说道:“我就是担心咱们吃不上饭。”

郑婉笑道:“若是我真的没治好这头牛,那我就去城外挖野菜去,保证不让你饿着。”

郑秀嘟嘴道:“行了,我还是赶紧把这个座屏绣好吧。”

郑婉也顾不得问妹妹对周家的提亲是什么意见,她赶紧把剥好的一斤多蒜头全部捣烂,用烈酒泡上,弄了整整一大汤碗的蒜头老酒汤。

大蒜除菌,老酒祛寒,这都是经过科学验证的,应该说这个方子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得了腹泻,拉稀不止的,应该是百试百灵,这就是郑婉治疗牛肠辟的方法,她估摸着这东西给牛喝个三四次,它这病就应该好了。

郑婉端了大汤碗来到黄牛跟前,一手摸着它的脖子,嘴里说道:“张嘴张嘴,吃药了!”她把一碗蒜头老酒汤倒到了牛嘴里,回头就看见郑秀楞呵呵的看着她“姐,你是怎么办到的?那牛…怎么你让它张嘴它就张嘴?”

郑婉有些心虚,她还以为郑秀在绣花呢,哪知道她居然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个妹妹会不会像自己前世的父母那样包容自己,毕竟自己能和动物沟通这能力,若是说出来也是骇人听闻的!

郑婉强辩道:“二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牛可不就是能听懂人话嘛,要不然人怎么能让牛来干活?”

郑秀一直生活在京城,还真没怎么跟动物打过交道,闻言将信将疑地问道:“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要不然你试试让它张嘴,看它张不张…”

郑秀摇摇头“算了,脏兮兮的,回头绣花还得洗手。对了,姐,这牛的病不会传染给人吧?”

“不会,它只传染别的牲畜,不传染人。二妹,你觉得周庭槐怎么样啊?赶紧跟我说说,明天我好给崔嫂子一个准话。”

郑秀红了脸,她双手搅着手指,半晌低语道:“小五哥原是不错的,只不过他家是个屠户,这样的人家,若是爹爹活着,肯定不会同意的…”

郑婉听她一说,心里也就明白了,妹妹对周庭槐还是很满意的,只不过屠户的社会地位低,她有些不甘心,可是郑家虽然诗书传家,现在已经快吃不上饭了,还穷讲究那些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_<)~~~~ ,没有花,打滚,挠墙~,求花~~~

☆、生意

到了半下午,周庭槐送来的那头牛已经精神了不少,郑婉给它拿了些干草,它吃得津津有味,郑婉却折腾得有些饿了,她一大早只吃了一碗稀粥,中午水米没沾牙,到现在却是有些受不了。

前几天郑婉躺在床上一门心思想离开,一日两餐倒也不觉得什么,今天却是饿的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她看见郑秀一针一线的仔细绣着座屏,自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自己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看那头牛在反刍,脑子里琢磨着,不知道周庭槐能不能牵回来病牛,若是带回来的牛太多,这些烈酒和大蒜也不够,要买可没有钱了,若是开口跟周庭槐要,可是有些不好意思…

郑婉原本家道小康,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为钱犯愁过,这会儿她算是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儿,由钱她不由得又想到了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郑婉心中一阵伤感,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正在抹眼泪,忽听到大门外有人问道:“小五哥,是不是这家?”

“对对,就是这儿了。”

郑婉听着是周庭槐的声音,连忙胡乱的擦了把脸,打开门一看,周庭槐牵了两头牛,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肩头上扛着几根木头,他一见到郑婉便说道:“郑小娘子,我看见你家没有牛栏,这牛若是在院子里胡乱走,说不定把你家院里的水井弄脏了,所以我找了几根木头,让朋友先帮你家做一个牛栏。”

周庭槐居然想的这么周到,郑婉赶忙把他们让进来,嘴里道着辛苦,那两个大汉倒也都是规矩人,大概知道郑家只有两个女孩在家,也不说话,叮叮当当的便开始干活儿,没一会儿便在院子里隔出了一个不小的空间来,看那样子便是放十头牛也尽够了。

周庭槐却先跑到他先送过来的那头牛跟前看,一看便喜道:“哎呦郑小娘子,你的药还真有效啊!我看这头牛的病见好,这都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那当然,”郑婉笑道:“我说过了最多三天痊愈。”她看了看周庭槐刚牵来的这两头牛,这两头牛的状况要好不少,最起码没有第一头牛那么瘦,这也说明它们得病的时间不长,要知道病程越短,好的越快,郑婉说道:“这两头牛有两天就应该差不多能好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你若是治好了这两头牛,那就会有很多牛让你治。”

这道理郑婉当然懂,万事开头难嘛!光凭着口头上说一说,谁敢让你把牛牵回家?虽然是病牛,也很值钱的,周庭槐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牵回来两头牛,已经很了不起了。

几个人做了一个简单的牛栏,便一起告辞,周庭槐看了看郑家的屋子,虽然知道郑秀在屋里,无奈看不到人,他心中有些怅怅的,琢磨着不会是郑秀不愿意嫁给他吧?一想到这儿,周庭槐便有些失落,不过现在已经和郑家搭上了关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走到大门口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忙说道:“郑小娘子,在装草料的那个袋子里,我放了一贯钱,现在的药材挺贵的,你先用着…”

郑婉不由得暗赞,这个周庭槐真不错,不光人样子长得好,而且知情识趣,没用自己张嘴,他就看出自家的窘境来了,看来应该好好劝一劝妹妹…她看着周庭槐的背影走远了,这才关上大门,赶紧又拿出蒜头老酒汤,给那两头牛灌了下去,这才开始做饭,这会儿已经饿得有些过头了,感觉不出来那么饿了。

郑子恒回到家,见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牛栏,里面居然还有三头牛,惊讶的大呼小叫“姐,这是怎么回事儿?哪里来的牛?”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用不得针,郑秀没法绣花了,便放开了那座屏,拿着周庭槐送来的那一贯钱,正高兴的在数钱呢,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一下子有过这么多钱,此刻听了二弟的话,便唧唧咯咯把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郑子恒喜道:“我就说爹爹留下的那些书有用嘛,偏偏你非要卖,幸好姐姐记住了这方子,要不然咱们三非得喝西北风去…”

郑秀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说道:“我看你就是马后炮!当时你可没这么说!”

“我怎的没说?是你不听!可惜了那些好书,也没卖上几个大钱…”

这话郑秀不愿意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郑婉看见二人打嘴仗,不由得笑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郑子恒年纪虽小,却也是个懂事儿的,他倒也没有怀疑郑婉什么,因为大姐本来就喜爱读书,时常翻看那些杂书,而二姐在家务上更擅长一些,她的绣品便比姐姐绣得精致。

郑子恒跟二姐顶了几句嘴,最后说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二姐一般见识。”他转而对正在盛饭的郑婉说道:“姐,我可听说了,京城附近的州县死了不少牲畜了,我怕你这个方子保不住多久…”

郑婉只当是小孩子浑说,没怎么在意,只说道:“快过来吃饭,饿坏了吧?现在咱们有钱了,我煮了浓浓的粥…”

那姐弟俩显然也饿了,一听这话赶忙围拢了来,三个人坐下,浓粥就着咸菜也吃得香甜,郑婉吃了半碗粥,觉得肚子里总算有了底,这才问道:“二弟,你怎么说方子保不住?难道还有人敢来抢不成?”

郑子恒笑道:“那倒不是,我是觉得牛瘟这种病危害性太大,朝廷怕不能袖手旁观,若是知道你手里有治病的方子,我担心他们跑来征用,到时候咱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恐怕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了,所以姐姐想要靠这个赚钱,还得加快进度才行,下手晚了可就赚不到钱了。”

郑婉听着郑子恒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她不由连连点头,弟弟说的有道理呀!说不定真能如此!郑婉顿时有了危机感,她忙说道:“行,我明天就跟周庭槐说,让他抓紧时间。”她同时也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样一番有见地的话来,以后大有前途啊!

因为郑婉觉得郑子恒有大智慧,她想听听弟弟的意见,便将周家求亲的事儿跟弟弟说了,郑秀绷着脸不言语。

郑子恒把筷子一搁,笑道:“好啊,小五哥不错!相貌出众不说,人品也好,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的武功也不错呀,二姐若是嫁给他,看谁敢来招惹咱们!”

郑秀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得说道:“什么不错,他家只是个屠户。”

“屠户怎么了?历史上的张飞和樊哙,还不都是屠户出身…”

“你乱说什么?那时候是乱世,都说乱世出英雄,现在太平盛世…”

郑子恒眉飞色舞道:“太平盛世怎么了?官家曾经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咱们大宋北有契丹,西北有西夏,西面是吐蕃诸部,西南还有一个大理国,官家是有雄心大志的人,我看他一准会用兵…小五哥武功高强,到时候还怕没有军功吗?”

郑婉闻言有哭笑不得之感,宋国出没出过兵她不知道,不过她记得真真切切,宋朝周边的这几个国家一直都存在,也就是说即使宋国出过兵,那也是徒劳无功的,反而最后弄得金兵南下…

郑秀受了郑子恒的蛊惑,迟疑道:“二弟,你的意思是让周庭槐去从军?”

郑婉忙说道:“我看你们还是打住吧!不愿意就不愿意,回绝了就是,没的人家来求个亲,你们却让人家去战场,若是人家小五哥真的发达了,什么样人家的女儿娶不得?说不定那时候人家娶一个大官的女儿,岂不比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强?你们就知道嫌弃人家屠户出身,也不知道人家嫌不嫌弃咱们家没嫁妆…”

郑婉这话一出,弟弟妹妹两个脸上便讪讪的,全都不言语了,开始低头吃饭。

不管什么时代,女人的嫁妆都很重要的,郑家穷的叮当响,别说嫁妆了,连一顿饱饭还吃不上呢!郑秀被姐姐的冷言冷语一刺激,便也开始面对现实,是啊,没有嫁妆,谁愿意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