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庄子上的环境好,林家不愧是,前院后院,都有好几个盛满书籍的书房,而且,家里面就是一个寻常小厮也识文断字,斯文有礼,贾兰只呆了几日,就觉得心里痛快不少,读书也不像在贾家时那么难以安心。

偏偏宝玉听说贾兰现在就住在黛玉的庄子里,心里一高兴,也要跟着去见林妹妹,后来让王夫人好说歹说地给阻止了,便来寻贾兰,要他帮自个儿给林妹妹送些吃食,又让他向林妹妹讨几个荷包,说是极喜欢林妹妹的针线。

送些吃食也就罢了,反正中秋将近,可以当成是贾宝玉孝敬给林夫人的,可后一个要求,贾兰一听,就傻眼了。

他可不是不知俗事的宝玉,年纪虽然还小,可李纨对他的教养从来精心得很,早就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哪里可能开口向林姑姑给二叔讨荷包之类私密的东西?

为难了半晌,想起周家已经到林家下聘,两家正商量着给周长青和黛玉的婚期,贾兰干脆直接就与他这位不着调的二叔说:“二叔,周家和林家已经定下婚约,林姑姑现在是待嫁之身,每日都要绣自己的嫁妆,哪还有空给自家哥哥绣什么荷包,您可别让人林姑姑为难…”

贾兰却没想到,贾宝玉居然就因为他几句话便犯了痴病,一问清楚林妹妹果然要嫁人,当场便晕厥过去,吓得满屋子的丫鬟一窝蜂冲过来,一边哭喊一边冲出去叫太太和贾母。

贾府的宝贝疙瘩病了,那还了得,宫里的王太医都给惊动了,其他的大夫也来了好几个,幸亏贾宝玉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到无大碍,不一会儿就清醒过来,只是他一醒,就口口声声喊着不许林妹妹嫁人什么的疯话,惊得贾母赶紧把大夫们打发走…

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孙儿,贾母心疼得厉害,她其实已经知道黛玉订婚的事儿。

好歹贾母也是黛玉的外祖母,黛玉的大喜事,林夫人怎么也要知会她一声儿。

当时,贾母一听这消息,一下子懵了,她可是一心把黛玉当自己的孙媳妇看待的,现在说没了就没了,她岂能甘心?不过,她纵然恼怒,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止,就算论起血缘关系,她是黛玉嫡亲的外祖母,比林夫人要近得多,可是,黛玉姓林,再怎么样,也是林家的人,有林夫人这正经的二婶在,还是林如海临终托孤的二婶,她这个外祖母,也不能所不许人家这做长辈的给黛玉定亲。

贾母一边儿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挽回,一边儿也怕节外生枝,让下人们闭紧嘴巴,谁也不许把这事儿告诉宝玉,贾母的话,在贾府那绝对是极有权威,她一开口,所有丫鬟们,别管是好相与的,还是心思多的,都对此事闭口不言。

要照着这情况发展,恐怕就算林妹妹成亲了,只要贾母不发话,贾宝玉也不会知道什么,可意外总是时有发生,贾兰虽然是贾家下一代的第一人,但一向跟个透明人似的,就连贾母也对他不怎么重视,加上他这几日从林家回来之后,还是保持一直以来的习惯,老老实实地呆在李纨屋里,轻易不肯出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贾母下的禁口令,结果,今儿便把这事儿给说了出去,捅了这个大马蜂窝。

贾母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李纨也坐在屋里,搂着儿子黯然神伤。

“哎,兰儿,你不该把你林姑姑要成亲的事儿告诉你宝二叔…”李宫裁心里一叹,“要是你宝二叔闹出乱子来,害得你林姑姑名声有损,那…可就不得了了。”

贾兰也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唇,点点头,悄声道:“我就去告诉姑姑和林夫人,要她们注意些。”

“好,兰儿也不用着急,你林姑姑的名声,在京城名媛堆儿里向来是极好的,而且,周家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家,纵然贾宝玉闹出什么,也不会有大事。”

话虽如此,可第二天,贾兰再次去林家庄子里温书的时候,竟然真见到他那宝二叔直冲到庄子门前撒泼,又哭又喊得吵吵着要见林妹妹,把自家林姑姑给气得脸色发青,就连那个从来笑眯眯,最喜欢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艾夫人,也皱起眉头…

“我要见林妹妹,我要问问她,问她为什么要嫁人?”

贾宝玉愣愣地往庄子大门里面冲,也不理会门房家丁的阻拦,她身后袭人吓得直跳脚,满脸复杂的意味,却也拦不住他,只能跟着着急得满头大汗。

他来的时候,正好是晌午,芷云,黛玉和贾兰正在花园里休息,十月捧本书,抑扬顿挫地给他们读着。

这书是个叫广陵闲人的人写的游记,不但文笔好,还用拟人的手法描述了那些秀丽的山水风景,不光是芷云这个素来喜欢游记的爱,连芷云和贾兰都听得目不转睛,还有一大堆闲着没事儿干的丫头仆妇们过来蹭听。

芷云也不在意,她对下人们向来宽松,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守好该守的规矩,不给主人家惹祸添乱,工作完了,想要找个乐子打发时间,她是绝不会管的。

结果,这儿正听到精彩的地方,门房那边儿来回,说贾家的公子,贾宝玉来了,要见林姑娘。一下子就打断了十月的读书声,这下,不光是主子们皱眉,连下人们也跟着咬牙。

黛玉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贾宝玉怎么说也是她表哥,她少年的时候唯二对她好的人,除了贾母,在贾家也只有一个宝玉与她还算亲近,后来长大了,见多识广起来,虽然和他疏远不少,再不可能把他当成未来的良人看,但在黛玉心里,宝玉还是一个哥哥。

芷云可不愿意黛玉去和贾宝玉见面,只是皱着眉,道:“黛玉,你就别过去了,和贾宝玉太接近,对你的名声不好…十月,去看看贾公子有何事?”

十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又一脸难看地返回,一进院子,便看了黛玉一眼,咬牙道:“主子,那贾家公子嘴里不干不净,奴才已经请他回去了。”

芷云一挑眉,十月说得可真轻松,门口发生的事情,当然瞒不过芷云这个法师,十月刚一出门,就让那贾宝玉抓住袖子——“为什么不让我见林妹妹?我要接林妹妹回家,林妹妹谁也不嫁,她和我两情相悦…”

十月其实有那么一点儿洁癖,这会儿见贾宝玉眼泪哗啦啦地流,多少有一点儿沾到自个儿的袖子上,顿时恼了,本能地就那么一甩,十月虽然不像七月和侍剑那般专门习武,功力深厚,可她的力气,也不是贾宝玉一个公子哥儿能抵抗。

贾宝玉被一阵大力冲击,啪一声摔倒了庄子门口那大青石的宽地板上,立时疼得眼泪乱飞,袭人也吓坏了,连忙跑来小心翼翼地扶住自家公子,也顾不得保持自己若柳扶风的柔弱女人的面貌,横眉怒目地瞪着十月,愤愤道:“这就是你们林家的待客之道,你一个丫鬟,居然也敢对主子动手?”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他是贾家的主子,可不是我们艾家的主子。”

十月一皱眉,盯着贾宝玉,一个字一顿地道:“贾公子,您要是再敢随便败坏林家姑娘的名声,可就别怪我们家主子不讲情面了。”

十月一向温和,轻易不会生气,可这些日子见了贾家这位含玉而生的金凤凰的所作所为,难得起了几分不屑,要知道,十月跟芷云已经十多年,见到的男人,哪怕是敌对的,也个个有担当,有本事,那些纨绔子弟,可从没出现早她眼前过,所以,十月的眼光高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任凭芷云给了她一堆青年才俊,愣是一个都相不中了?

像贾家公子这种,在她眼里恐怕比那些纨绔们还不成样。

真不知道贾家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把一个金樽玉贵的公子哥娇惯成这般模样?十月皱着眉,见贾宝玉竟然被她这两句远远算不上严厉的话就吓懵了,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也就懒得再多唠叨,随手招呼下人们出来,将贾宝玉还有他的丫鬟扔上马车,赶走了事。

她却不知道,自己本身修习魔法,精神力就极高,在来之前又正调动着精神力给自家主子‘诵读’,此时心里一气,便有些压制不住,精神力爆发,现在,直面她压力的贾宝玉,没有被冲击得昏死过去,已经算是精神力不错,若修习魔法,说不定会有些天分呢。

芷云到是感觉到了,心里大为宽慰,虽然这个世界修习魔法很艰难,可学徒们都很努力,如今有成就的不少,将来如果可以找到一个适合魔法修行的位面,自家的学徒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晋级法师。

只是,法师实在是个烧钱的行当,想要培养出一个初级的法师,需要的材料换成银子,至少得有大清朝一两年的税收…

看来,她还是得多多地储存财富,可别到需要用钱的时候,手里拿不出‘银子’来,那可就郁闷了。

袭人本来脑袋上就有伤,还没好就勉强撑着和她家公子出门,这会儿头痛欲裂,心里烦躁,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这般失态,此时让十月冷言冷语几句,虽然心里憋闷,到底清醒几分,知道不应该任由宝玉到人家门前胡闹,所以也就半顺从地扶着贾宝玉上了马车。

庄子里,贾兰低着头,一脸的愧疚,黛玉的神色也不大好,他们虽然没有看到门口的场面,可依照这两位对贾宝玉的了解,哪还能不知道以他那混世魔王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儿?

“伯母…”

“没事儿,你二婶心里有数,不会让贾家那公子影响到你的。”芷云笑了笑,今天林夫人去了周家,一是黛玉和周长青的婚事还需要商量,二来,她也是想先和周老爷子通通气,让他们家知道贾家的打算,别因为贾家的事儿,对黛玉不满。“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带兰哥儿去读书吧。”

贾兰闻言,乖乖巧巧地站起身,给芷云行了礼,跟在黛玉的身后,走去书房。

这会儿天已经转凉,李纨心疼儿子,给他做的衣裳都是厚棉布的,虽然不算新,看起来也不大好看,可针脚细密,穿着也暖和,显然很用心。

芷云又想起刚才贾宝玉那一件狐狸皮的红披风,心里也不觉酸楚,这贾兰才是贾家二房的嫡长孙,论身份,比贾宝玉可要尊贵得多,那贾宝玉算什么,他在贾家,既不是长房嫡子,也不是二房的长子长孙,就因为贾母和王夫人的溺爱,待遇便与兄弟们大不相同,看看贾兰,身边就有一个小厮伺候,连个丫鬟都没有,可贾宝玉呢,他屋子里的大丫环,小丫鬟,简直能把他给淹了,就贾家这样的做派,如此不守规矩,他家不落败,那才是没有天理。

院子里有几棵梧桐,叶子已经枯黄,此时秋风一吹,飘零落下,起了风,十月便取了件石青色的大氅,给自家主子披上。

芷云今儿穿了身绛色的灰鼠皮袍,其实一点儿都不冷,秋风乍起,她肚子里的馋虫到是开始闹了,忽然想吃点儿新鲜的家常美食。

一边叫了十月过来,商量着这个时节吃些什么比较好,芷云一边琢磨,吃美食嘛,总要人多才香甜可口…

掰着手指头想了想,何清算了,他身为驸马,天天往自己这里跑不好,至于佟辉,这家伙正憋着一股子劲儿要做当今万岁爷的‘孤臣’,做一把锋利的,听话的刀。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把自己折腾得纵然不说人人喊打,却也差不多了,自己还是别找他来,省得惹眼。

主要是芷云担心给林夫人他们惹麻烦,要是别人把林家也看做是和佟辉一起的,那恐怕林家该被孤立了,像佟辉目前的角色,虽然是很得万岁爷的看重,可官场上其他官员,尤其是世家大族,怕是恨他恨得紧。

如果佟辉真像他表现得一般,身后没有势力支持,孤臣一名,现在的皇帝在位的时候还好,万一他命长,活到新皇继位…那恐怕没有善终了。不对,应该说,就是现在的皇帝在位,他也不安全,谁让他只是一把刀呢,身为刀,被主人遗弃的可能性可不小?要是用不顺手,人家随时能够换一把新的,所以,芷云和林家这几年要是想安稳点儿,还是离他远一些的好。

芷云托了托下巴,又想能不能叫欧阳和两个孩子过来,结果一通信,知道那位新上任的雍正爷正和十三商量着练兵的大事,这几天欧阳还好,只是稍稍忙碌,十三就忙得连觉都没得睡,眼睛上的黑眼圈好几日下不去了。

这练兵,练的并非新军,而是地方绿营。芷云有些发懵,眨了眨眼,仔细一想,到也不稀奇,是应该‘练兵’了。

芷云不懂历史,更不关心政治,可她在京里呆了那么多年,哪怕只没事儿听听八卦,也不可能不了解地方绿营是什么德性,战斗力什么先不说,也没指望他们去正经打仗,问题是不光是上不得战场,而且,吃空饷非常的严重。

以前底下的人搜集资料的时候顺便总结了一下,绿营是三十人吃着一百人的饷,却只有十人的战斗力。老百姓辛辛苦苦,纳的钱粮赋税,养的不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而是一堆喝血的禄蠹。

欧阳当然不是那愿意让别人莫名其妙占他便宜的人,绿营想在他手里瞎混,恐怕不那么容易。只是他这么快就朝绿营下手,却是出乎芷云的意料。

“你才登基,就做这些大动作,不好吧?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这些事儿可以慢慢地打下一个基础,其它的留给弘昊完成也没什么不好。”

手腕上的冰蓝色屏幕中,欧阳一只手拎着一本批完的折子扔到桌案上,抬头笑道:“最近准葛尔有变,正好以此为借口练兵,我也没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不过敲打敲打他们罢了…这绿营就这么扔着,用不上,还浪费钱粮,实在看着碍眼。”

“准葛尔?”

芷云从脑子某一个犄角旮旯中把准葛尔的最新消息调了出来——

最近准葛尔的策妄阿拉布坦,遣了使臣过来,主动要求和谈,欧阳派了十三去主持,已经谈得差不多,就差临门一脚了。

其实,无论是欧阳也好,芷云也罢,都不是喜欢打仗的人,他们来这里,为的是修行,打仗有什么好的,就是把他们全打没了,对两个人的魔法的修行也是毫无益处。

虽然小小一个准葛尔在西北蹦跶了很多年,每一个满洲勋贵一谈起来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剥其皮、吃其肉,但芷云和欧阳到没多大的感觉,虽然也有些腻歪,可要是为了一个准葛尔,大起刀兵,他们更嫌麻烦,所以,如果通过和谈就能让对方不捣乱,安安稳稳的,边疆宁静,欧阳到也不乐意派兵去那苦寒之地受罪。

“你也知道,要只是一个准葛尔,我还真没和他们计较的意思,但最近策妄阿拉布坦的长子噶勒丹策凌,有和俄罗斯勾搭的意图,还从那边儿买了一批火器,近来与他父亲很不对付,双方眼瞅着就要闹起来了。”

“策妄阿拉布坦老了,噶勒丹策凌,却年轻力胜,威望日隆,准葛尔和大清对峙多年,双方深仇大恨没有少结,策妄阿拉布坦觉得这些年仗打下来,准葛尔的日子也不好过,想谈合,他儿子却借机鼓动反对谈合的一批人,反对他父亲,眼瞅着准葛尔分裂在即…”

“准葛尔从以前就和俄罗斯关系暧昧,但策妄阿拉布坦脑子很清楚,他虽然利用俄罗斯牵制大清,可也知道俄罗斯人不能相信,那是恶狼,每时每刻都小心着,生怕引狼入室,可他儿子不一样,根本就是个妄自尊大的,还以为以自己的本事,能忽悠着人家外人白给他出力呢…照目前的形势,说不定不管咱们愿意不愿意,还得再打上一仗,要是放任下去,让俄罗斯找到借口染指准葛尔,甚至…我这心里可就舒坦不了了。”

“正好,我也看绿营很不顺眼,干脆借着这个机会练练兵,省得绿营整日里吃空饷,不做事,老百姓的税银,可不是能白白占用的。”

芷云一笑,欧阳到罕有这么啰嗦的时候,既然他有正事忙,也就罢了,看来,这一顿美食,还是只有自家和林家这两家儿有闲工夫吃。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

说是吃美食,也只是七月和十月几个大丫头从芷云的魔法植物园里精选出一批蔬菜,整治了一桌子素斋。

全是家常菜,非常家常,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酸辣大白菜,一个蘑菇炒银耳,一盘葱油拌豆腐…还有一盆玉米奶油汤。

芷云嗜好吃肉,按说,凭着厨子们的本事,想把素斋做出肉味儿来并非难事,可芷云的嘴太挑了,就算是他们做的太像,到了自家主子的嘴里,也能挑出一大堆的不是,所以,到不如原汁原味地奉上来,虽然素了些,可到底能把主子那长叼嘴给堵住。

一顿饭下肚,芷云擦拭了下唇角,也算有五分满意了,黛玉到是吃得极为开心,口中称赞不已,连不久前贾宝玉带来的那一点儿积在胸口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吃饱喝足,趁着天还没黑,使人送了贾兰回去,丫头们扶着黛玉到湖边闲逛,顺便下食,芷云在安安静静地坐在灯火通明的小书房中,把最近一月从京城送至的信件翻出来,比较重要的,像孩子们,兄长嫂子,还有学生们来的信,自然是早已经读过,不可能耽误到现在,剩下的这些,其实都是从公共渠道送来,那就可读可不读了。

也不多,毕竟她现在乃是皇后,有资格给她写信的人,整个大清朝也找不出几个,不过聊聊三封罢了,芷云随手翻了翻,一封是伊尔根觉罗家三夫人的,以前芷云还是雍亲王福晋的时候,这位夫人与她的关系尚可,算不上朋友,可也还亲近。

芷云对她的印象还好,是典型的满洲大家出身的小姐,长得一般,可性情爽利,开口便笑,骑马涉猎皆可,她信里到没什么要紧事,只说自家五姑娘报了逾岁云云,想要芷云给寻门好亲事,因为国丧,她信里当然不可能明说,只隐约有些暗示的意思,伊尔根觉罗家的五姑娘今年貌似已经十八了,的确到了着急的时候。

芷云迅速从脑子里将各家族过了一遍,挑出几个与他们家门当户对,没什么龃龉的青年才俊,随手写了回信,让那位三夫人自个儿慢慢挑。等挑好了,两家商量妥当,双方都有意的话,跟她说一声儿就成,下一封懿旨指婚,也不过废片时工夫。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于大局有碍,芷云其实挺愿意帮忙。

京城里有好些人觉得这位原来的雍亲王福晋,现在的皇后娘娘为人刻薄小性,还很冷漠,轻易不与人亲近,实在不好相处,见了她总是战战兢兢的,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那是没摸准她的脾气,她这个人的确冷漠,也的确不大与人亲近,可那是大多数法师都有的习性,你只要不让她讨厌,也不让她为难,那些她举手就能办到的小事情,她绝不会吝惜伸手帮忙。

处理完这封,又翻出来一封,不过,这一封芷云扫了一眼,便只当没看见了,是那拉家的老太太来的,那拉家说起来与自家是姻亲,他们家兴德现在是静柔的额驸,所以,平日里芷云对那位老太太到也算恭敬,怪不得是她给自己来这封信。

其实,就是欧阳登基以来,说要为皇父守孝三年,选秀取消,这一点儿,让底下不少人不满意。

按说,皇帝守孝,二十七天即可,没有守三年的道理,从一开始听到外随守孝三年的消息,就有不少御史上书说要以天下为重什么的,要求万岁爷广纳后宫,给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可欧阳一概不理会,他这冷面君王刻意摆出来的冷脸,哪怕是御史,也有些受不住,这些话说了几日,见万岁爷毫不理睬,他们也就没辙了。

可底下的大臣们又哪里甘心,后宫从来连着朝堂,现在欧阳后宫空虚得很,妃嫔不过小猫三两只,虽然阿哥已经有五个,还有三个是嫡出,更是中宫太子早立,可这位万岁主子正当壮年,身体也好,保养得和三十岁左右的差不多,谁知道他能活多少年?以后的事情,那可没法子确定,这太子到底能不能把位置坐稳,还未可知。

满洲勋贵,各大家族都可着劲儿把精心培养起来的姑娘们拿出来,就等着填补后宫,要是再生出得万岁爷看重的皇子,家里没准儿也能跟着风光上两三代。

偏偏,欧阳竟然不肯选秀,等三年之后,各家各户的好女孩儿们不知道多少要逾岁了,再说,再拖三年,太子就成年了,将来就是有了小阿哥,和他争起来更吃亏,他们哪里等得起?

既然皇帝这边的道路走不通,那就从皇后身上下功夫好了,相信皇后应该‘深明大义’,知道独宠一向讨不了好,哪怕装装贤惠,也应该尽早劝说万岁爷广纳后宫?

底下的人互相通气,磨蹭了半天,终于选定身份辈分比较高,还和皇家沾亲带故的那拉家老太太来做这个说客。

芷云把信扔盆子里泯灭了毁尸灭迹,就当没看见,丝毫不放在心上,的确,清朝历代想获得独宠的女人下场都算不上好,但一来,那是当时的皇帝没有本事,要真能牢牢把握住朝野,那肯定是想宠爱谁就宠爱谁,那些大臣哪会有胆子去管?

二来,也是那被宠爱着的女人太软弱无能,她们只能依靠皇帝的宠爱在后宫里生存,根本就没有能力独自面对后宫里永远不会断绝的明枪暗箭,所以多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如果女人也强悍到不需要皇帝保护就能独当一面,这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性自然会降低。

欧阳和芷云这一对儿,当然不是清朝历史上那些皇帝和宠妃能相提并论的,他们完全有能力为自己将来的生活做主。

杨坚和独孤皇后,就能稍作代表,历史不能重现,无论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恩爱幸福,感情极好,但是,独孤皇后地位崇高,能与杨坚并称二圣是事实,杨坚除了皇后之外,后宫再无一人,也是事实…

芷云眯着眼喝了两口茶,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把第三封信打开,这封信,却是出乎芷云的意料之外了,竟然是身在盛京的德妃送来的。

芷云惊讶地挑挑眉,要知道,她当初还是雍亲王福晋的时候,和德妃的关系就算不上太好,表面上婆媳和睦的戏码,大多也是德妃自导自演,芷云最多稍稍配合,没给她拆台,说起媳妇,德妃心里的儿媳,也只有完颜福晋一人罢了,这会儿居然会给她送信,起步稀奇?

把信打开一读,芷云就乐了,原来,信里要表达的意思,与那拉老太太一模一样,只是,人家德妃可比那拉老太太会说话,不愧是能在康熙的后宫里出头,圣宠多年不衰的宠妃,信里面没有一个字是套话,每一句话都表现出这就是一个一心想着儿媳妇,一心一意为了儿媳妇好的婆婆…

信一开始,先是不着痕迹地恭维了芷云一通,什么养的儿女都又孝顺又有才华,太子更是地位稳固,有明君之相,总之,把芷云几个阿哥格格全夸奖了一遍,就像是个寻常因为孙子孙女有出息而骄傲的祖母,然后又夸奖芷云,说她有贤后的风范,不愧是康熙爷亲自给胤禛选的福晋。

前半篇,通篇皆是溢美之词,可绝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和腻烦。

然后话锋一转,就闲话家常了,德妃八卦了一番盛京和京城好几个老王爷的家庭琐事,颇有几分趣味,尤其把郑亲王家的新鲜事给描述得绘声绘色。

芷云一边儿看一边儿乐,别说,只把德妃的信当消遣,还是满有味道的。

那郑亲王家的闹剧她也知道,不过是郑亲王的嫡福晋是个‘妒妇’,连身边的丫头都要防着,用的丫鬟们全是五大三粗的那类歪瓜裂枣,只要头脸稍微平整些,就要打发出去,或者配给小厮,平日里更是把郑亲王管得死死的。

一开始还好,好歹是发妻,郑亲王怎么也要给妻子面子,再说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有情分在呢。

可后来,老王爷也开始不耐烦了,爱新觉罗家的人,谁能高兴天天只对着一张老脸看?没多久就闹到老王爷几乎一见了自家嫡福晋就躲,反而宠爱上一开始不大得宠的侧福晋。

这侧福晋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虽然不至于年老色衰,可到底三十多的女人,单凭颜色,就是保养得再好,也不见得能固宠,干脆按照老王爷的嗜好,选了几个色艺俱佳的美人进府做贴身丫头,这下子,果真把郑亲王迷得找不着北,日日宿在侧福晋房里,对嫡福晋那是不闻不问…

于是,郑亲王福晋就成了京城的一个大笑话,同情怜悯者固然有,更多的却是说她拎不清,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们争宠,你说说,郑亲王宠爱几个丫头又怎么了,反正你是先皇亲自指婚的嫡福晋,无论是谁,也越不过你去,只要王爷敬重你,不会宠妾灭妻就是,何必和自家爷对着干?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行

关于郑亲王的家务事,京城传言很多,大多数都对郑亲王嫡福晋不利,毕竟这个年代,女人总是处于劣势的,遇上这类事情,污水也大多往女人身上泼。

芷云却对那位福晋决绝的性子满欣赏,只可惜,她生在了这样不允许女人‘叛逆’的时代,她的丈夫也并非良人。

整封信通篇说的都是别人家,别人的事儿,结尾处,德妃才稍微提了几句,要芷云为儿子的将来着想,不要过于得罪满洲大族的勋贵们,与其落个不贤的名声,还不可能阻止得了万岁爷填充后宫,倒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也好表现出自己的贤惠大度…有空的时候,多想想怎么维持后宫平衡,怎么才能拿捏住宫妃,千万别让齐妃李氏给占了先机…

这封来自德妃的信,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

芷云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知道德妃这人,无论心里是不是有别的盘算,可写信的时候,大约是真心劝解自己,而且劝说得很有技巧性,丝毫不惹人烦。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女人色衰爱弛,是常事。

芷云虽然保养得好,看起来依旧青春貌美,可她年纪毕竟是大了,在德妃心里,芷云这般的美貌,大概也保持不了几年。

‘人老珠黄’这四个字,女人听起来当然会觉得可怕得很,可这是自然规律,无论是谁,也无法避免,女人一到三十,就算还不显老,可见了那豆蔻年华的少女,也会自动长了辈分,许多勋贵人家的结发妻子,一到三十岁,大多就和丈夫疏远了,哪怕男人敬重妻子,他所宠爱的,也永远是那些年轻的,鲜花一般娇嫩的小妾们,毕竟,哪个男人不好美色?

芷云身为皇后,胤禛是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他更有理由广纳后宫,所以,在德妃的心里,别看现在雍正的后宫空虚,但胤禛才到中年,身体康健,最多再过三年,无论是不是因为外在的压力,绝对会忍不住广纳美人…

到了那个时候,芷云才开始有动作,就太过被动了,要是有意阻拦,更是会招来皇帝的不喜,德妃这番劝说,别管谁看来,都是真心真意地为皇后娘娘着想…

如果是真正在大清朝成长起来的满洲女儿,说不定会因为德妃这封信,对她好感倍增,可换成芷云,也只是一笑了之罢了。

读完信,天色已晚,芷云便舒舒服服地泡了泡温泉,又浅饮了一杯营养又美味的果酒,借着酒意,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芷云晨练完,在湖边儿溜达了几圈儿,喝了一杯玫瑰花茶,捧着细腻的白瓷茶杯,芷云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满室清香。不觉笑道:“嗯,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了…一会儿去给两个丫头泡一杯,玫瑰花养颜美容,两个丫头喝正合适。”

记得以前在无限的时候,队里的医生就最好茶,也泡得一手好茶,每一次泡给队友们喝,总会数落自己一句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可自己这个于茶一开始也只是会当水喝的,依旧被养叼了胃口,这些年来,无论多好的香茗,多好的水,她喝进嘴里,也只觉得一般。

如今,十月烹茶的工夫是越来越好,以前多少还带着几分匠气,如今却已近大成,差不多能达到医生的水准了,说句矫情的话,要让懂茶的行家看见,指不定会赞她一句——‘茶艺入道’。

芷云笑了笑,这么看来,其实医生的手艺也没有他吹嘘得那么逆天…

一大清早儿就捧着茶杯感怀了好半天过去,芷云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最近太闲,大约是无聊了,才会有工夫胡思乱想,一时又没有做实验的想法,学校里也没事可做,干脆就携着昭玉、黛玉这一双即将出嫁的姐妹出门闲逛去,等孩子们出嫁之后,各自有了家庭,再想像现在一般无忧无虑地玩闹嬉戏,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结果,芷云刚把话说出来,昭玉就开始嚷嚷——“看海,看海,艾姨…神仙姑姑,你就答应了吧,囡囡要看海…”

眼瞅着已经老大不小的泼辣姑娘拽着自己的袖子撒娇卖萌,睁着一双圆滚滚,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满眼渴求,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仿佛拒绝的话一出口,这丫头就要哭出来似的。

瞧瞧,这连好些年都不用的称呼都出来了…芷云顿时一阵头疼,“囡囡这是从哪儿学的?”这丫头向来强悍,性子又倔强,近来也不大喜欢动脑子,动手的时候到多了。如今这一‘绝杀秘技’,肯定不是她自己能领悟出来的。

昭玉笑眯眯地搂住芷云的腰,不好意思地咕哝了一句:“跟范文程学的。”

范文程就是这丫头未来夫婿…这么看来,确实是个很好玩的小伙子,不是那种古板的古代人。芷云摇摇头,想了想,到底不忍心拒绝囡囡丫头,一眨眼,笑道:“那好吧,收拾行礼。”

囡囡立时尖叫了一声,一撩裙子,拽着还处于莫名其妙中的黛玉就跑,到把刚抱着账册从林夫人那儿出来的老管家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得一连声地喊道:“小姐,小姐,别跑啊,这像什么话…昭玉小姐,你不要带坏了黛玉小姐啊。”

等到雷厉风行的芷云带着两个姑娘坐在了那能日行千里有余的名为马车,实际上乃是豪华房车的中的时候,黛玉有些晕乎。

她手里捧着芷云塞过来的书籍,身边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用高腰的水晶花瓶装着的一大捧‘勿忘我’,怀里还有一纸包的爆米花。

‘马车’很宽敞,宽敞得像房子不像车,要不是还能隔着窗子看到外面飞速后退的山峦溪水,黛玉指不定以为自己还呆在某一个大户人家的房间里。

她比较幸运,昭玉第一次与芷云见面的时候,也没享受到如今的待遇,那时候芷云初来乍到,实力大减,心存疑虑,尚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现在就不一样了,有浮空城做后盾,她也算在这地方站稳了脚跟,有些事情,让黛玉姑娘知道,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当然了,芷云也只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机关,你把它当成木牛流马之类的东西几成。’

黛玉向来聪敏,自也不会非得去刨根问底,虽然,她心里的的确确很惊讶,可对这样舒适的旅行,更多的却是满足。

马车距离海大约还有几十里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空气里已经隐约能闻见海风的味道,芷云早就通过卫星查询过资料,这个时节看海,还是去鹿城最好,那地方近些年发展得不多,不但风景秀丽壮阔,海边还建了好几个观潮的眺望台。

这一路走得很顺畅,像什么恶霸横行、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是一样都没有遇到。黛玉松了口气,昭玉却十分不满意,这丫头到想遇上几次,好让她显摆显摆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芷云送的一把精致如艺术品,却锋利得吹毛断发的腰刀。

进了鹿城,先没急着寻客栈休息,反正有‘马车’在,就算到了晚上,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一行人先去转了转那些卖海货的小摊子。

其实,这地方也不可能有什么多新鲜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海带、海米、鲜贝、虾蟹之类的海货,偶尔还能见到一些不算好的珍珠,颗粒小不说,光泽也不漂亮,可就是这样,两个丫头还是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多长出一对眼睛来。

一路走过,昭玉看着那正肥美的海蟹,吞了一肚子的口水,正巧路过一家海鲜馆,看着招牌挺显眼,门口招待的店小二也热情,干脆就扯了扯了芷云的袖子要下车吃饭。

十月连忙过来给小姐们戴好幕笠,遮住脸面,又指挥着几个小厮前去打点,这才扶着几位主子到楼上选了个雅间坐下。

酒楼的速度不慢,不一会儿,就有一桌子的海味儿摆出来,十月皱了皱眉头,亲自挑了个海蟹打开看了看,“主子,这食材一般,还不如家里的好。”

果然,昭玉一开始新鲜,吃了几筷子,然后就不动手了,不是说人家做的太差,毕竟是新鲜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在座的几个都有一张极为挑剔的嘴,这些别人眼里的美味,他们说一句一般,已经算客气了。

芷云笑了笑:“出门在外,哪能样样讲究,要是不喜欢就别吃了,等安顿下来,让十月挑选食材给你们做一顿好的。”

话虽如此,可为了不浪费,芷云和两个丫头还是象征性地挑了几筷子,又用了十月给准备的汤水,歇息了片刻,十月就打发跟来的一个小厮去结账,却不曾想,那小厮竟然是苦着脸回来的,一进门给主子们行礼之后,便苦着脸道:“夫人,两位小姐,这…这顿饭掌柜的要二两二十两银子…”

黛玉虽说这些年也看账册,可她对物价还是很模糊,到没多大反应,芷云听了却一愣,而昭玉,一瞬间眼珠子变得贼亮,一把将腰刀取了出来——

这是黑店吧…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了。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