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翼人!”听到动静的库乃尔也过来查看,刚好看到夏风把那个受伤的翼人放到床上,她立刻“嗤”一声拔出了星流剑,夏风见状忙喝道:“你干什么?”

“翼人都是天生的强盗,你为何要救他?”库乃尔手持长剑,一脸诧异,显然对夏风的举动全然不解。

“强盗?强盗也是人啊!再说你不是很有武士风度么?向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出手,难道是你星流剑派的作为?”夏风不满地瞪着她。最后这个问题让库乃尔有些尴尬,但她依然反驳道:“对强盗不必讲什么风度。”

“这他妈什么逻辑?”夏风不禁吐出一句粗话,“只要把别人说成是强盗,就可以不讲任何风度,是不是这样啊?星流剑派的高人!”

“没错,我们是强盗,”阿莱特眼里露出愤懑之色,突然插话说,“我们被你们夺去了一切,只有靠抢劫过活,所以我们天生就是强盗。”

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夏风见库乃尔的剑渐渐垂了下去,也就不再理会她,转身为阿莱特拔去肉翼上的弩箭,然后把伤处用布条紧紧扎好。阿莱特看他忙完,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天生的强盗?”

夏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是强盗也罢,土匪也罢,现在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受了伤需要救助的人,仅此而已。”

阿莱特碧蓝的眼里润起了一层蒙蒙的水气,默然半晌,涩然低声道:“你是第一个如此对待翼人的陆地人。”

“你也是我第一个救助的鸟人啊!”夏风笑笑,示意库乃尔把剑收起来,库乃尔也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见到一个翼人,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凶残,甚至还长得有几分可爱,心中的敌意不由少了几分,终于把剑缓缓收了起来。

“其实我们以前并不是强盗,”目光落在虚空,阿莱特碧蓝的眼珠显得愈发幽暗,“我们的祖先以前也曾生活在这个大陆,他们靠捕猎为生,比起不会飞的陆地人来,我们是天生的猎手,地上的獐羊鹿兔全都逃不过我们的追捕,因此陆地人对我们总是充满嫉妒。相比陆地人,我们也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陆地人也有他们的长处,他们力量远比我们大,可以开荒耕种,还可以挖掘矿石冶炼金属,砍伐树木修建房屋。这样,他们的科技水平渐渐超越了我们,他们无限制地开发荒山草原,使我们的食物来源渐渐稀少,只得靠猎杀陆地人饲养的家禽牲口过活,陆地人与翼人的矛盾渐渐激化,最后爆发了战争。刚开始双方还互有胜负,但随着陆地人科技水平的提高,武器的越加先进,我们最后彻底战败,被赶出了这片大陆,不得不在北方的冰雪不毛之地建立新的国度。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我们愈发怀念这片天堂般的大陆,因此常有族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这个大陆,他们除了抢劫,没有任何求生之道。”

“不对啊!”夏风疑惑起来,“我见过翼人抢劫,他们好像只对钱财感兴趣,对牲口粮食什么的,反而没什么兴趣。”

“那是因为有人会把粮食牲口卖给我们,甚至还有武器。”阿莱特淡淡道,“如果没有陆地人的暗中支持,我们其实很难在这个大陆附近生存。”

“闹半天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夏风恍然大悟。

“我的族人也不是全都靠抢劫为生,”阿莱特眼里泛起一丝骄傲,“我们虽然生活在条件异常艰苦的冰雪之国,但大多数族人依然谨守着祖先留下的美德,只捕猎动物,从不抢劫同类。”

阿莱特的话让库乃尔眼里的敌意完全褪去,甚至隐隐有些愧疚,不由倒了杯热水,默默递给了他。

“谢谢!”阿莱特忙撑起身子伸手去接水杯,却牵动伤口,不禁“哎唷”一声摔倒在床上。库乃尔一看,本能地扶住他的肩头,把水自然而然地喂到他的嘴里。阿莱特那张秀气娇美的娃娃脸,总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好了,你放心在这里养伤,我们明天把你带出城去。”夏风拍拍阿莱特的肩,正要出去叫店小二送点吃的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仔细一听,却是御林军搜查到了这小店中,眼看就要搜进来。库乃尔忙对夏风说:“我去挡住他们,你带他快离开这里。”不等夏风回答,她已经拔剑冲了出去。

门外几个御林军正往后院而来,迎面见一个大西族女子提剑出来,几个人一愣,忙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库乃尔的东轩语并不流利,干脆也不答话,只冷冷堵在后院门口。几个御林军武士一看,不由调笑道:“定是大西国奸细,没找到那个翼人王子,抓个漂亮的大西国奸细回去也是好的,没准还可以……嘿嘿!”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库乃尔的脸,不想刚一伸手,就感到面前冷风一闪,带着“唰”一声轻啸,胸前一阵凉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皮甲连内衫全部裂开,从脖子一直裂到裤腰,露出白白的皮肤,却没有见一滴血。

“我的妈呀!”那武士提着裤子慌忙后退,几个同伴愣了一瞬,跟着就拔剑围上来,谁知尚未看清对方兵刃,就听几声“唰唰唰”几声轻啸,伴随着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几个人身上皮甲均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时不由怔在当场。

“趁我现在不想伤人,还不快滚!”库乃尔一抖长剑,那剑身便如蛇信子般在几人眼前颤动起来,众人慌忙乱叫着退了出去。心知他们这一走马上又会有人来,这里已经不能久留,库乃尔收剑正要回去看看夏风是否已经带阿莱特离开。却听外面传来一声从容淡定的喝问:“是谁这么嚣张?”

库乃尔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形笔挺如枪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过来,看他的打扮也是御林军军官,不过地位显然比先前那几个高多了。几个败退而逃的御林军武士顿时挺直了腰杆,躲在那人身后指着库乃尔禀报:“大人,就是这大西国女奸细!”

“是个女人?”来人皱起眉头,转头对部下一声呵斥,“住嘴,御林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说完打量了库乃尔腰中长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是大西国星流剑击传人?”

“不错!”库乃尔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能从自己那与其它西式剑模样相差无几的剑鞘上看出自己的流派,看来这人对星流剑派也相当的了解。

那人听到库乃尔的回答后,眼里顿时寒芒一闪,但跟着又恢复如常,只淡淡道:“目下我正在搜寻一逃犯,暂时不问你是否大西国奸细。待我公务一了,定要向你讨教贵派这星流剑击。”

“随时奉陪!”库乃尔冷冷站在原地,并没有让路的意思。那御林军将领见状不由皱起眉头,“现在我要搜查这后院,请你让开!”

见对方不为所动,那将领不再说什么,只慢慢脱下披风,扔给一旁一个武士,然后缓缓拔出了腰中长剑,遥遥向库乃尔一指,“请赐教。”

库乃尔也拔出长剑,竖在嘴边轻轻一吻,然后平端长剑,双腿前弓后曲,人顿时就如压紧的弹簧一般,随时准备弹出。那将领见状不敢大意,把剑竖在面前,脚下不丁不八一站,顿如凝立的山峦。

二人凝立片刻,突见库乃尔脚下一个小滑步,陡然逼近数尺,那将领稍稍往旁挪开半步,避过了对方出击最迅捷的那条线。库乃尔只得停住步伐,把剑指向对手。就这一瞬间,对方已突然出剑,带着朵朵剑花连环不断地飞来。库乃尔立刻后滑两步,避开了对方锋芒。

双方这一试探之后,脸上神色更为凝重,都知道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别打别打,有话好说!”这时,夏风突然由内高叫着跑出来,一见那御林军将领,不由一愣,“是你!”

那将领也是一怔,“是你!”

夏风哈哈一笑,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边统领,难得咱们又遇上,还真是有缘,看在咱们过去那交情的份上,千万别为难我这保镖。”

“咱们没有交情!”边长风冷冷摇摇头,跟着又满是疑惑地问,“她是你保镖?”

“是啊,我其实也是东轩人,一向来往于东轩与大西国,做点珠宝小生意,现在兵荒马乱的,若不请个保镖,哪里敢出来行走?”

“你居然能请到星流剑击的传人做保镖!”边长风一脸惊讶,跟着又疑惑地问,“你说自己是东轩人,可有身份证明?”

夏风一怔,忙点头道:“有,当然有!”说着把亚辛签过字的卖身契拿出来,心下惴惴地递给边长风,也不知这玩意儿管不管用,直在心里犯嘀咕,同时暗暗后悔在波塞东得罪了这个东轩国的大统领,如今他要为难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嗯,你原是奴隶,被东陵城的亚辛公子恢复了自由,为何这么快就干上了珠宝买卖?还请得起星流剑击的传人?”边长风眼里满是疑惑,夏风忙陪笑道:“我这还不是给亚辛公子打工,当个跑腿的小开罢了。”

“打工?小开?”

“哦,就是帮他做买卖,他是大老板,我是小伙计。”

边长风眼里依然有些疑惑,不过此刻倒也顾不得细问,只把卖身契还给夏风:“我现在要搜查后院,叫你的保镖让开。”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岂敢阻绕统领大人执行公务!”夏风说着赶紧把库乃尔拉开,边长风一挥手,立刻带人进了后院,库乃尔一看,把夏风手一甩,也跟着追了进去。

后院不大,几个人很快就搜了一遍,跟着就失望地退了出来。边长风则不住打量着库乃尔,显然还在怀疑她的身份,夏风见状忙把边长风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上次跟边统领开了个玩笑,还望统领大人不要见怪。”

边长风冷冷道:“就不知这次你心情是否还好?还有我师父的光明圣剑呢?”

“好,当然好!好得不得了!”夏风赶紧陪笑,跟着又装出一脸戚色,“你师父与古尔丹吉在死亡之峰决斗,结果二人俱被雪崩埋住,我翻越那儿时见到了他老人家冻在冰壁中的遗体,唉,果然威风凛凛,却又悲壮绝伦啊!”

乍闻师父死讯,边长风足足怔了半晌,这才低头黯然道:“多谢相告。”

“不客气不客气!”夏风边说边拉着边长风把他了送出来,几个御林军武士见他与自己统领这般亲密,不敢再盘问库乃尔底细,而边长风则满心悲戚,也没心思过问别的事。直到把一干人送出客栈,夏风才赶紧回来,就见库乃尔满脸焦急,一把抓住他就问:“你把阿莱特藏到那儿去了?快交出来!”

夏风得意一笑,拉着库乃尔来到自己床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床念了句奇怪的咒语,只见床上顿时现出被隐身披风裹着的阿莱特。

“你怎样?”库乃尔顾不得惊讶,忙揭开披风查看阿莱特情况。只见阿莱特虽然虚弱,但神情倒也镇定,感情复杂地凝望了库乃尔片刻,这才低声道:“我没事。”

为他掖好被子,库乃尔忍不住回头对夏风说:“以前还当你是一个英雄,没想到在那个什么统领面前,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我真是看错了你。”

“你以为我愿意?”夏风委屈地叫起来,“为了救你们两个,我还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么损我?早知道我该让你跟那些御林军斗下去,最后力尽被擒,落在他们手里再被先奸后杀,做个大西帝国英勇不屈的女英雄!”

话音刚落,库乃尔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却被早有准备的夏风一把抓住手腕。不理会她眼里的愤怒,夏风冷冷地说:“现在不是比试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若等边长风和那些御林军回过神来,你倒真有做女英雄的机会。”

天刚蒙蒙亮,守卫南门的兵卒刚打开城门,就有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要出城。守门的兵卒自然要借机刁难一番,尤其在这非常时期。那赶车的年轻人倒也爽快,一出手就是十几个金币,几个兵卒见钱眼开,根本没心思再理会密闭的车厢中,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再看不到晋城的城郭,夏风才把裹着阿莱特王子的隐身披风收起来,然后坐上车辕继续充当车夫,向南陵快马赶去。一路上都在忿忿不平地想:我这是犯了哪门子贱,居然跟人当车夫侍侯起人来?不过在亚特兰迪斯大陆清晨那透着凉意的馨香空气中,在两旁从未见过的烂漫野花的抚慰下,他的不快转瞬既失。听着枝头雀鸟的鸣叫,再联想到车厢里那个鸟人,他不禁轻轻地哼起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车厢中的库乃尔忘神地听着夏风那大异于旁人的诗,眼里不由露出迷醉和向往,喃喃道:“要是我也能像翼人一样,展翅在蓝天上高飞,那该有多好?”

阿莱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等我伤好了,我带你飞!”

“真的?”库乃尔惊喜地睁大眼,不禁一把抓住了阿莱特的手。

“我保证!”阿莱特脸色更红,紧紧握住库乃尔的手,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无论你要去哪里,无论你要飞多高,飞多远,我都可以带你飞去。”

“太好了!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库乃尔那一直绷紧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像朝阳一般,照亮了阿莱特王子那深深的碧蓝色眼眸。

“我第一次见你笑,”阿莱特忘情地凝望着库乃尔容光照人的脸,“你应该多笑,真美!”

“是吗?”库乃尔不由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由收敛笑容,渐渐恢复了她那刻板冰冷的表情。

“怎么了?”注意到库乃尔眼里有一抹深深的痛苦,阿莱特眼里不禁露出一丝担忧。

“没什么。”库乃尔捋捋鬓发,眼光落在虚处,静静地不再说话,车厢中顿时静了下来,外面的夏风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吟诗,耳边就只剩下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半晌,才听库乃尔淡淡道,“我从懂事起似乎就不会笑,我父亲是大西帝国第一剑手,也是星流剑击的唯一传人,他在我七岁那年与东轩第一剑客,剑道门的曹天望决斗,从此不知下落。那些一直想挑战星流剑击的对手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们在决斗中杀掉了我哥哥,从此星流剑派就不再受人敬仰,我的家族也遭到对手前所未有的打击和侮辱。为了父亲和家族的荣誉,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从小就苦练星流剑击,我每日都跟冰凉的剑做伴,时时都在刺击、格挡、劈斩中渡过,我渐渐把自己锤练得跟剑一样冷,一样利,笑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多余的表情。”

阿莱特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黯然问:“你成功了吗?是否击败了所有对手?”

“至少还有一个。”库乃尔淡淡道。

“谁?”

“东轩剑道门传人,边长风。”

不是吧?我吟游诗人夏风难道不是你的对手?车厢外赶车的夏风大为不满,同时又有点酸溜溜地想:这女佐罗该不是为这鸟人动情了吧?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潘安再世的我可都从来没笑过,难道我真的很丑?想到这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哼起一首忧伤的老歌……

晋城的早晨总是有点阴冷,空气中还带着蒙蒙的白雾。就在这人人都还在贪恋被窝的时刻,烈王蔺啸宇便带人匆匆来到王宫内的雅馨殿,比他早来半个时辰的天相法师急急迎出来,对他低声禀报:“瑶姬公主中的是一种小人从未见过的邪术,有点像本门的‘离魂咒’,却又比那高深得多,小人没有任何把握,不敢枉自施法。”

“公主一直傻呆呆地无法恢复神智,难道你就束手无策?”烈王目光如刀,刺得天相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低头道:“只有等我师父回来,或许能解开公主心智上的禁锢。”

“苍冥法师至今未回,如今大军出发在即,本王哪有时间再等,”说着烈王断然一挥手,“不管了,立刻安排公主与本王完婚,本王要带她出征!”

“不行!”一旁的内官尚未答应,闻讯赶来的御林军统领边长风已闪身拦在烈王面前。烈王瞳孔蓦地收缩成针尖般的锐芒,盯着边长风冷冷道:“边统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虞帝已把公主许给了本王,难道是你一个小小统领可以改变的?”

边长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在公主神智未复之前,不宜完婚,这是对公主起码的尊重,难道烈王不懂?”

烈王冷冷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边长风,淡淡道:“边统领,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不知道跟本王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边长风哈哈一笑:“我边长风就算别的没有,一身硬骨头却还是有的,只要有我边长风在的一天,就不容任何人冒犯皇家的威严!”

烈王蓦地握紧了拳头,他身旁的护卫们顿时紧张起来。片刻后却见烈王缓缓放松手,对边长风微微点点头:“看在你孤身救回公主的份上,本王暂不与你计较,本王这就去见虞帝,请他下诏。”

说完转身就走,走出没几步,却又回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边长风,“听说公主神智尽失,边统领千里迢迢孤身带她回来,这一路都是由你照顾她饮食起居,莫非……”

“混帐!”边长风目光一寒,蓦地握住了剑柄,“你再敢辱及公主,边某惟有用一腔热血,卫护皇家尊严!”

烈王鼻孔里一声冷哼,转身就走,天相法师忙追上几步,低声问:“殿下就这么算了?”

烈王深吸口气,“剑道门乃东轩第一剑门,边长风更是我东轩武士的偶像,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跟他翻脸。边、长、空,哼!”说着,右拳重重地砸在左掌。

没过多久,一个内官急急地把边长风传到静心殿,只见年轻的虞帝正一脸怔忡地等在那里。待边长风见过礼,他立刻挥退左右,对边长风轻轻叹道:“边统领,今日你在雅馨殿与烈王的冲突朕已知道原委,你何必为这小节与烈王争执?”

“陛下!”边长风猛地抬起头来,满面痛苦,“身为一国之君,尊严岂能容他人随意践踏,边长风无力为君解忧,总要拼尽全力,维护皇家尊严,哪怕陛下已经……没剩下多少尊严了。”说到这,赶紧低下头去。

虞帝一愣,不禁尴尬地垂下头,“边爱卿,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心,可是……”

边长风再次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虞帝,“陛下,公主毕竟是你亲妹妹啊!”

妹妹?虞帝心神一震,在这世上也就只有这唯一的亲人了,难道真要为了自身安危,全然不顾她的感受?想到这,虞帝眼中终于涌出一丝决断,一咬牙道:“好!朕就驳回烈王的请求,朕好歹还是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维护公主起码的尊严?”

一个多月之后,东轩国十万精锐骑师不声不响地集结在铜陵山脉,开始向大雪山攀登。由于是选择在暖和的六月,事先又由奴隶和苦力在积雪中开出了一条简易通道,人马攀登得十分顺利,坚持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烈王蔺啸宇,在抵达那条隐秘的雪谷时,不禁指着它向身旁的将领叹道:“这条雪谷必将因这次远征而名扬亚特兰迪斯,从现在起,它不能再没有名字。大西国不有凯旋门吗?我看这里就叫胜利谷好了,本王将由这里开始,横扫大西帝国!”

众将满是兴奋地大声叫好,只有一个年老的将领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国内局势未稳,叛王颜恭海虽然已被彻底击溃,可至今仍未被擒获。殿下远离本土远征,就算在朝中留有得力人手主持大局,恐怕也有生变的风险啊!”

“本王何尝不知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啊!”烈王抚须轻叹,凛冽的寒风让他的目光显得尤其淡定幽远,“但现在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本王决不能容忍在我之前,有人抢先打开神塔,取得神圣创世书!”

十万东轩革甲轻骑,在暴风雪掩护下悄然越过铜陵天堑,踏上了大西帝国的疆土。

第十一章 泥沼惊魂

南陵城虽然也是南王颜恭海的封地,不过它实际上不归任何人管辖。这里就像是一锅充斥着各种臭味的大杂烩,随处可见东轩、塞姆或大西族流民以及各种各样肤色的混血儿,他们那肮脏的衣衫和满是野性的眼眸,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他们是冒险家,亡命徒,或者干脆就是天生的罪犯和强盗。他们从亚特兰迪斯大陆各个角落来到这里,大都是在这文明社会的最后驿站做最后的小息,他们的目的地无一例外都是南陵郊外那片死寂的沼泽,从那里再往南,就是各种族冒险家心目中的天堂,同时也是地狱,是机遇与凶险并存的恐怖和希望之地——南荒。

这里虽然也有代表律法的城主,但如此多亡命之徒聚集在这样小小一座边城,任何人都得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官府早已成为一种摆设,他们只对如何抽取捐税感兴趣。况且南王颜恭海新败,听说烈王的军队指日就要打到这里,南陵城主正在做投降的打算,根本没心思理会城内的治安。因此城中到处充斥着抢劫、强奸、杀人、放火等等犯罪,若一日没有点事故发生,反而让人觉着不太正常。

六月的南陵气候闷热,间或的一缕南风,带来远方沼泽那腐臭的味道。这日正午,一小队从北门进来的彪悍轻骑,踏碎南陵那与生俱来的纷乱,让众多流民心中都不由生出一阵警惕和惊诧。那些人显然不是流民或逃犯,虽然他们衣着普通,人人也都疲惫不堪,还带着满面风尘,但他们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仪和气派,即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落在南陵众多精明的冒险者眼里,立刻就把他们和流民们区别开来。

他们中领头的是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汉子,身材模样都有些普通,衣着打扮也像个寻常商贾。唯一不普通的是他的眼神,即使在疲惫不堪中,也透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煞气。一行人在南陵最好的“北来客栈”大门外停下,不等店小二招呼,已有随从抢先进店为那中年汉子打点张罗。而他则从容不迫地从马上翻身下来,回身把一个年近三旬的美貌少妇从另一匹马上搀下来,二人手挽手进得客栈,在随从的引领下来到靠窗那张桌前坐了下来。

“王爷……”那少妇刚一张口就被那汉子抬手阻住,只见他警惕地四下看看,这才对那少妇苦笑说:“阿丹,我早说过,如今咱们是逃难,万不可再有引人注意的称谓。”

那少妇神情一黯,忙道:“是,相公。”还要再说什么,店小二已送酒菜上来,她立刻闭上嘴,直等小二离开后她才又低声道:“相公,咱们这一路急赶,人马均疲惫不堪,如今南荒近在咫尺,咱们是不是先在此休息两天?”

那汉子神色怔忡地端着酒杯,呆呆地望向窗外,那里正好是南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缓缓摇摇头,“这儿鱼龙混杂,不宜久留。我想在此稍稍歇息半日,天黑前咱们就往南荒进发。”

“连夜走?”那少妇一惊,还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店门外陡然刹住,然后是长长的马嘶和蹄掌刨地的声音。几乎同时,骑手已翻身从马鞍上落下来,尚未进店就在脆生生地高叫:“掌柜的,我找几个人,你们这两天有没有从晋城那边来的客人?”

说着那人已跨进店中,那少妇忍不住转头向他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一身干净利落的天青色武士服,外披一件水色披风,使他看起来更显潇洒风流,腰间还挂着柄样式奇特的短剑。他一来到店中,墨玉般的眼珠子就往四下乱瞟,陡然间看到不远处那美貌少妇,脸上顿时闪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立刻疾步过来,嘴里还不住叫着:“巧了,真是巧了,姐姐也在这里?”

见他叫得亲热,那少妇脸上不由一红,赶紧转开头不再看他。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那少妇的尴尬,过来一把就抓住她的手问:“姐姐怎么会来这里?还打扮得这般古怪?”

见对面那中年汉子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那少妇赶紧甩开他的手,红着脸恼怒地瞪着他说:“我……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了人。”

“没有认错啊!”那小子仔细打量了少妇一眼,夸张地叫道,“你难道不是南王妃沈丹姐姐吗?”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随从立刻拔刀围了上来,顿时把那少年围在中间。那少年一惊,看看四周情形,再看看一直端坐在那少妇对面的中年汉子,终于恍然大悟,指着他叫道:“哦!我知道了,你、你就是南王颜……”

话未说完,就见中年人对那少年身后一个随从一使眼色,那随从立刻一刀柄磕在那少年的后脖子上,那少年浑身顿时一软,像倒空的麻袋一下子软倒在地,头上的瓦楞英雄帽也跌了下来,一头乌黑长发立刻散开。

“咦!是个女的!”两个把她架起来的随从一脸惊诧。那少妇一看她模样,顿时恍然大悟,忙对那中年汉子低声说:“我想起来了,她叫纪萱萱,是东陵城主亚伯都的外甥女,上次我在大峣山被一个死灵法师追杀,曾得她表哥亚辛公子相助,然后一同去的晋城。”

中年人微微点点头,见几个随从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他略一沉吟,这才低声道:“把她也带上,没准可以用上。这儿不宜久留,咱们立刻换个地方。”

说完起身就走,等客栈掌柜发觉时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不过桌上却留下了几枚金币,足够酒菜钱,老掌柜见状也就没有多想,只遗憾这样大方的客人,一年都难得遇到一个。

“老板,给找间上房,把酒菜送到房中来!”

老板正在遗憾,就见一个带有一点大西族血统的东轩人,抱着个大西族孩子进来,那孩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头脸露在外面,孩子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有点萎靡,似乎正在生病。老板刚要细问,又见一个大西族的美女也跟了进来,把几枚金币递给他,小声吩咐说:“快去照办,外面那辆马车也交给你了,车轴要上油,牲口也要喂饱!”

把金币凑到嘴上使劲一咬,老板顿时大喜过望,攥着那几枚沉甸甸的金币,他不住在心里感谢神灵,没想到一年都遇不上一个的豪爽客人,这一日之间竟然遇到了两个。他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小二去赶车牵马,再让厨下准备可口饭菜,自己则亲自把客人领到楼上的上房。把三人安顿停当后这才乐滋滋地下楼来,一路上心中都忍不住在揣测:又是一个和东轩人私奔的大西贵族小姐吧?不过看他们的年纪,好像不应该有那么大一个孩子啊?

不用说,这三人就是从晋城一路赶来南陵的夏风、库乃尔和翼人王子阿莱特。直听到掌柜去得远了,库乃尔才关上房门,夏风也才把披风从阿莱特身上解开。翼人王子的伤基本已痊愈,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和长期的牢狱生活,使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虽然他已经可以飞行,甚至可以用翼人那种天生的本领来召唤同伴,让他们把自己带回冰雪之国,但不知怎的,他始终都没有这么做,他一直都还记着自己对库乃尔的承诺:伤好了要带她一起飞。他怕自己这一走,以后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小二不多时就送来酒菜,却被客人挡在门外,只见那个漂亮的大西族女子把酒菜接过去后就立刻把门给掩上,并插上了门闩。这让小二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南陵城向来什么样的人都有,何况是一对私奔的异族恋人,因此小二也没觉得太奇怪。

房中三人吃过饭,夏风终于对阿莱特笑着说:“好了,鸟人,再往前就是南荒,我不想让你陪我们去冒险,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如果能飞,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他的伤还没全好!”夏风刚说完,库乃尔就瞠目怪道:“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怎么办?”夏风耸耸肩,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意。库乃尔想了想,“我这就去找我的同伴,可以留下两人来照顾阿莱特,直到他的伤痊愈。”

“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阿莱特急着说,“我已经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无意间听说你们去南荒是为了大西国的‘枫枞之星’,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南荒凶险无比,有我这样一双空中的眼睛,可以帮你们避开许多凶险。”

夏风与库乃尔对望一眼,见她眼中似乎有些愿意,夏风本能地想反驳,却听阿莱特又道:“你们是阿莱特的恩人和朋友,帮助朋友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幸福,希望你们不要拒绝。除非你们没把阿莱特当朋友,而是当成某种可怜的动物,一时好心救助一下罢了。”

“阿莱特,我们没这么想,”库乃尔忙道,“我们一直把你当同类,当朋友,只是南荒实在太凶险,我们不想……”

看到阿莱特的眼神是那样失望,库乃尔再说不下去,只得把目光转向夏风,让他拿主意。夏风想了想,突然对阿莱特伸出手,笑道:“OK!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冒险,不过我要先说清楚,既然是朋友帮忙,我们可不付任何工钱,必要的时候你还得负责给咱们弄吃的,为咱们放哨,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阿莱特激动地握住夏风的手,“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们。”

见这事终于得到圆满解决,库乃尔长长地舒了口气,也忍不住伸出手与二人紧紧握在一起,静静地不愿松开,直到发觉两个男子的脸色都有点异样,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对二人道:“我这就去找我那六个同伴,然后咱们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可以向南荒进发。”

南荒南荒,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凶险啊,居然让人这般谈之色变?夏风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眺望着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见天边的浓云不时变幻成各种不可捉摸的形状,而那浓云下面,就是亚特兰迪斯大陆最神秘最恐怖的一个角落——南荒。

南陵城夜里飘起毛毛细雨的时候,十多里外的南荒沼泽中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原本就很局促的硬地,一下子变得更为拥挤。十多个精壮汉子牵马围在那唯一的帐篷前,木然望着眼前茫茫一片白雾的沼泽,眼里满是听天由命的无奈和悲凉。

“这鬼天气,让大家受苦了。”那个眼带煞气的中年人突然从帐篷中钻出来,几个或蹲或坐的汉子忙站起来,向他低低地叫了声:“南王殿下!”

“别再这样叫了,”南王颜恭海挡开一个随从撑起来的油伞,任由豆大的雨点直接打在略显瘦弱的身上,转眼间便使他浑身湿透。他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见众人神情虽然狼狈,却依然不失对自己的敬仰和尊重。南王眼里不由露出一丝赞许,微微颔首道,“兄弟们一路追随我到这南荒来冒险,实在太难为你们了,我颜恭海他日若能东山再起,必定不忘今日与众兄弟风雨中共患难的情形。”

“主公千万别这么说!”众人纷纷道,“主公对咱们恩重如山,能追随主公是咱们一生的幸运,别说这小小的南荒,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决不会放在心上。”

颜恭海满意地点点头,拍拍身旁一个随从的肩,“大家辛苦这一夜,等雨停了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再走,这里还只是沼泽的边沿,过了这片沼泽才算是真正的南荒。”

返身钻回低矮的帐篷,王妃沈丹忙用干汗巾为他擦去头上脸上的水珠。小小的帐篷内除了沈丹,还有一身男装打扮,依然昏迷不醒的纪萱萱。

“还没醒?”颜恭海皱眉看了看纪萱萱,沈丹忙道:“我给她闻了点安魂香,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相公打算把她怎么处理?”

“嗯,听说蔺啸宇已派出‘侦缉署’高手追来,不能让她泄漏了咱们的行踪,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往沼泽里一扔了事。”说到这见沈丹蓦然变色,颜恭海忙笑道,“不过她表哥是你救命恩人,我当然不能这样对待她,现在只得暂时把她带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丹幽幽叹了口气,抱膝缩入颜恭海怀中,低声问:“王爷,‘枫枞之星’真的能助咱们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颜恭海轻轻揽着王妃的肩头,自信一笑,“‘枫枞之星’是大西帝国的传国神器,在大西国贵族中非常神圣,若不是远在荒凉偏僻的南荒,中间又隔着咱们东轩国,恐怕他们早已出兵南荒了。这次咱们若能找到‘枫枞之星’,定能从大西帝国借到一支强兵,到时就可再与蔺啸宇决一雌雄!”

二人正说着,只听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那些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居然发出了恐怖之极的惊叫。颜恭海忙出来一看,只见远方沼泽那白茫茫的水雾中,一个巨大的肉蘑菇破开淤泥正缓缓升起,渐渐升到小山一样的高,然后缓缓向这边滑来。寂静中,可以听到它拨动淤泥和污水的声音,像无数头水牛同时在淤泥中滚动身体。当它滑近些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它是靠着数十条巨大的触须在淤泥中划动来挪动那臃肿柔软的身体,它每一条触须都足有常人大腿那么粗,而它的个头则远远超过了陆地上任何一种动物。

一匹失惊的战马突然挣脱主人的手嘶叫着向来路跑去,刚跑出没多远就一下子滑倒在淤泥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从淤泥中跳出来。那巨大的肉蘑菇立刻向它靠过去,悠然地向它伸出巨大的触须,触须顶端如一朵巨大的喇叭花慢慢张开,把那匹马缓缓包裹起来,然后触须一阵蠕动,只见那匹战马就一点点被触须吞没,那触须上渐渐出现一团蠕动挣扎的隆起,显然那是被吞没的战马一时间还没有毙命。

“大家不要惊慌,是盲龙!”颜恭海忙高声警告大家,“原地趴下,千万不要动,它看不见也听不见,全靠触须感受淤泥中的震动来判断猎物的位置!”

众人一听慌忙趴在地上,只见那匹依然在挣扎的战马已经顺着巨大的触须被吞进了它的身体,然后它缓缓挪过来,巨大的触须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慢慢摸到了众人身上,灵活而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索,那软腻腻粘答答的触须从众人身上、脸上一一摸过,直让人浑身战栗。一个随从再忍受不了这种恐惧,突然一跳而起,大叫着一刀斩断了那根触须。受伤的触须立刻缩回去,但另一条触须却从另一边闪电般袭来,一下子就把那武士紧紧缠住,快速把他拖入了泥塘,那武士拼命挣扎嚎叫,却无法动弹分毫。不远处的同伴全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喇叭花一样的触须包裹起来,最后一点点被吞没。

吞没了那武士后,盲龙似乎发觉这儿有它喜欢的猎物,不禁又靠近了一点,再次伸出触须在地上摸索。这时,颜恭海突然跳起来对众人大叫:“大家快把马赶开!快点!”

众人慌忙把拉着的战马放开,但这些战马只吓得簌簌发抖,不敢挪动半步。颜恭海一看,不由大叫:“快用刀把它们赶开!快!”说着率先把刀插进一匹战马的屁股,那马吃痛,顿时向前跃去,一下子跌入淤泥,立刻引来盲龙的触须,转眼间又被它彻底吞没。

另外几匹战马也被武士们赶入泥沼,无一逃过盲龙巨大的触须。其中一个武士不小心跌入泥沼,也成为盲龙的食物。在吞没了两个人和七匹战马之后,盲龙这才心满意足地慢慢沉入泥沼,带着一连串的气泡,渐渐消失在淤泥深处。

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众人这才心有余悸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顾不得理会浑身的污泥脏水,只是脸色惨白地看着彼此,心中没有失去同伴和战马的悲哀,只有死里逃生的欣慰,连暴雨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注意到。

“快收拾营帐,咱们立刻离开这里!”颜恭海忙向大家挥手下令。然后转身钻回帐篷,浑身发抖的沈丹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用哑涩发抖的嗓音抽泣对他说:“咱……咱们回去吧,别……别去南荒了!”

颜恭海把爱妃紧紧搂在怀中,坚定而无奈地在她耳边说:“除了南荒,咱们已无路可走。”

黄昏时分,走在这淤泥污水混杂的泥沼小道上,夏风又忍不住对着四野高声吟起他的新诗,刚吟得几句,见身旁的库乃尔无动于衷,她那几个帝国卫士更是直皱眉头,领路的向导也像聋子一般,对自己优美的新诗充耳不闻,而那个鸟人阿莱特则飞在前方为他们带路,没人奉承自己两句。他只得讪讪地收起嗓子,开始怀念起最懂得欣赏自己吟诗的那个野丫头纪萱萱了。一想到她,夏风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觉得这肮脏污秽、臭气熏天的南荒沼泽,也没那么可憎了。习惯了她的刁钻古怪,一下子没了她在身边胡搅蛮缠,心里反而有一种空空的感觉。

他们是在南陵准备好各种探险需要的装备,又雇了一名老向导后才开始踏上通往南荒的沼泽。麦克雷提供的南荒地图显示,从这片沼泽开始就算是南荒地界了,越过沼泽是一片浓密的原始丛林,再往前则是一大片外人不知道的未知地形,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向导也只答应带他们到原始丛林,再往前就坚决不去,给再多钱都没用。

飞在前方数十丈远的阿莱特突然折了回来。他身体还有些虚弱,经常需要落到地上来歇息,幸好他们带有骡子,翼人王子可以骑在骡子背上歇息。夏风是听从向导的忠告,出发前把马匹换成了更能负重,脾气也更温和的骡子。现在走在根本看不到路的泥泞沼泽中,夏风这才明白,以速度见长的战马在这里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前面有情况!”这一次阿莱特没有像往常那样落到骡背上歇息,而是在众人头顶盘旋着对夏风和库乃尔比划说,“前面大约五十丈远,似乎曾有不少人在那儿扎过营,地上还留有大量废弃物。另外,草丛中还有不少血迹,不过却又不像发生过战斗。”

“警戒,拉开队形!”库乃尔毕竟是帝国卫队长,危急时刻立即表现出了她军人的本色。六个帝国卫士立刻拿起武器,小心翼翼地向前方靠过去。慢慢来到那片在沼泽中难得一见的大片坚实硬地,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宿营留下的垃圾,甚至还有两柄单刀也胡乱扔在地上,库乃尔捡起一柄仔细看了看,对夏风说:“看样式是你们东轩人的武器,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地上留下了如此多的血迹,昨夜的雨居然没把血迹彻底洗净。”

“别紧张,大概是遇上盗匪吧,没准还是自己人内讧,争饭吃动了刀子,我上学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夏风故意轻松地说笑,话音刚落,就听在头顶上方盘旋的阿莱特突然高喊:“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淤泥污水中,不断有气泡冒出,污水中泛起一股浑浊的黑泥,像涌泉一样冒起来。接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颅从泥沼中挣扎着冒出来,然后,是那腐烂不堪的身子。它向众人所在的方向僵硬地爬来,它的面部尚未完全腐烂,肌肉像烂泥一样挂在脸上,空洞的眼窝中有污泥不断涌出来。那头颅以下是半腐烂的身体,裸露着栅栏一样的肋骨和淤泥一样的内脏,皮肤和肌肉大部分都消融掉了。

“那边还有!”一个帝国卫士恐惧地指着另一个方向叫起来,众人四下一看,才发现四周不断冒出这种肮脏可怖的东西,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竟也让人浑身冰凉,头皮发炸。几个帝国卫士面如土色,手中的剑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些出生入死、杀人入麻的恶汉,对眼前这情形也感到恐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