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

“没啥。”顾念一下坐直。站起身拍拍衣服,“快午时了。姐姐要忙了,就不打扰姐姐做生意了,我还是回家睡觉去吧。”

“要实在不舒服就去抓副药,你这样难受,就是明天勉强去了学堂,也没精力听课。”

“嗯。”顾念点点头,付了酒钱,扶着桌沿站起来,“要是下午还不行,我就去抓药。”

包寄桃起身送客。两人在门外台阶上话别,顾念突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回身一看。还真是熟人。

“任师兄?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走动?”顾念步下台阶,站在街上。与迎面走来的任焱焱问好,他身边还有两名兄弟,看上去与他年龄上下差不了几岁,长得也颇有相似。

“顾师弟,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花眼。好巧。你今天也是出来走走?”任焱焱手上提着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包,印着知名店子的名字。

“是啊,出来买点东西,找个地方坐坐歇歇脚。任师兄看样子买了不少好东西嘛,家里要办喜事?”

“啊,家里有长辈马上做寿,特意到这里买些稀罕物。”

“哦,老人家高寿啊,恭喜恭喜。师兄这是买完要回家了?”

“不着急,想再随便看看,师弟既然对这里熟悉,不如介绍一下还有什么好些的店子?”

顾念细细打量了一番任焱焱手中的东西,回忆这周边还有哪几家属于同等价位和品位的店子,包寄桃在边上没走,帮着出出主意。

没等顾念这边商量出什么好建议,任焱焱的那两兄弟却在一边取笑起来,“九弟,这就是你那位在这里做黑医的师弟?你们和安堂怎么会让这种人跟你们一块学习?招牌不想要了?他看上去哪点像大夫了,倒有几分像北巷的公子。嘻嘻。”

那两人明显是故意说这话,音量都没有减,顾念本还诚意地给任焱焱出主意,听了这话,当场就拉下脸来。

包寄桃一把把顾念扯到台阶上去,自己走下来,双手叉腰,“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乱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任焱焱见势不妙,赶紧去拦自家兄弟,免得他们口无遮拦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惹出祸来。

“二位哥哥哎,少说两句吧,咱们快回家了。”

那两公子压根没察觉到自己正在面临什么危险,还耍着公子哥的脾气,“九弟,你这是怎么了,胆小什么,还能怕他怎的,一个专门给人看屁股的黑医几时有那身份跟你这正经的医徒子平起平坐了?你在学堂上有老师管着,发作不得,今日街上遇见了,还不能说他几句?他那么金贵?”

“就那样一个只知躲在女人背后的无卵家伙,九弟,你有啥好怕的。你是师兄,你要对他怎的,他还能说个不字?你这样胆小,叫兄弟们在外头都丢脸。以前人家说起我们家九弟都好生羡慕嫉妒,现在好了,你有了这样一个师弟,我们在外面都没了脸面。”

“这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不知道胆子长哪的废物,跑这来砸顾大夫的场子,今天老娘我宽宏大量,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不然你们在外面说起。才是丢了我们这烟花前巷的脸面。”

包寄桃卷起袖子,她手下一个伙计不知几时摸了一面小锣在手上,来到街当中咣咣地敲了起来了起来,边敲还边喊。

“街坊们,乡亲们,快来看呐,有人砸顾大夫场子了!说顾大夫没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快来看呐,皮痒找揍了!”

伙计这样一喊,呼啦啦,立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紧了人。街上闲人不少,前巷又是混混地痞流氓扎堆的地方,绝大多数都在顾念手上治过伤,谁敢说顾大夫坏话,话没传到顾念耳里。乱说话的人就先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地挨顿揍。

在发现事情不妙之前,任焱焱想着兄弟们离开,只可惜他们三个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这街上专门看热闹的闲人,等那两缺心眼的兄弟发现自己陷入不利局面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顾念被包寄桃挡在店门口,隔在包围圈外面。光是干着急跳脚,说不上半句话。那些人起哄架秧子的骂声远远地盖过了她的嗓门。

顾念自然是不乐意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的,闹成这样,她明天在学堂就更难过了。包寄桃是好心替自己出头,却过分了。

正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包记酒馆向来不见外人的大厨出现了,他拉开顾念,淡定地指挥伙计们分开人墙,把一口长气不停歇地骂人正上瘾的老板娘给拉出来,再把那三位公子哥拽进店里。

顾念这边的人在努力收场,人群另一边也突然从外面挤进来一拨人。有车夫有小厮,还有练武的行家,那力气大的。轻轻一推,壮年汉子就脚步不稳地让开了道。

人群被这么一推一搡的。加上主角被拽走了,就有些散了,再见到有练家子来了,散得就更快了,片刻间就散了干净。

那些人清开了一条道,身后走出来两个公子哥,一个是寻常富家公子的打扮,另一个竟然是江湖人的短褐短打,那长相气质身段和衣裳料子,表示这位公子也是有来头的。

包记酒馆的大堂里,任家的那二位缺心眼公子哥捧着热茶还在心有余悸,可怜巴巴地东看西看。

顾念和任焱焱各坐一张桌子,互不说话。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店里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闷。

店门口阴影一闪,哗啦走进来一群人,守门的伙计想拦都不敢拦,大厨在把人都拽出来之后,就回厨房准备中午营业用的菜肴去了,压根没有前面多做停留。

“任焱焱!顾念!”进来的那拨人当中,那位贵公子一马当先站在前面,冲着那两个风波起源的家伙喝斥。

这声怒喝中气十足,极具爆破力,被点到名的二人无不是从椅子上弹起来,都顾不上失手打翻的杯盏。

等看清是谁叫得这么吓人时,顾念和任焱焱俱都大祸临头地惊呼,“大公子!”

“你们两个,明天上午,在学堂等我!”宋亦柏黑如锅底色的脸,让顾念和任焱焱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只能连连点头。

任家那两缺心眼兄弟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要太显眼。

包寄桃一拍桌子站起来,两步挡在顾念面前,挑衅地瞪着宋亦柏,“宋大公子要耍威风,回家耍去,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

宋亦柏本来就在气头上,他的马车刚驶进烟花前巷没多远,就一路听人喊前面有人砸顾念的场子,再往前走就走不动了,小小的巷子给堵得水泄不通。

和安堂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当街吵架不和,这传出去,和安堂哪还有脸面。

宋亦柏微微晃动了一下肩膀,不客气地盯着包寄桃准备反击,就在一场嘴仗即将上演之前,那位与宋亦柏一起的武林公子走上前来,站在了包寄桃和宋亦柏中间,笑眯眯地先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节,“包老板,在下古剑心,这厢有礼。”

“古剑心?聚兴顺的古公子?”

“正是在下。”

“古公子要是怕朋友吃亏想帮忙,我无所谓,再来几个我也照样骂,要是有一句重样的,我白送一盘菜。”

“不敢不敢,素闻包老板好手段,在下不敢得罪包老板,今日之事怕是误会,包老板要是怕我这好友有所偏袒,不如叫出铁兄做仲裁,就在这里把事情断个是非明白。”

包寄桃听古剑心提起自己大厨,就知自己真实身份肯定被秦如栩告诉这少东家了,人家这是暗示自己不要乱插手。

包寄桃不甘心地哼哼两声,让开了。

古剑心又转身劝走了宋亦柏,他们俩今天还有正事,三两句话后,宋亦柏给了顾念和任焱焱一人一个瞪眼,终于带人走了。

任焱焱今天本来是出来采购送长辈的寿礼,结果被这两缺心眼兄弟给搅和成了现成这局面,哪还有半分逛街购物的心情,宋亦柏前脚走,他后脚也提着兄弟们走了,等到了家这事还要报长辈知晓,该罚的罚。

学堂里无人故意挑衅顾念,大多数就是因为顾忌到这个,顾念算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好好的惹他做什么。

人都走光了,顾念总算大松了口气,下巴搁在桌上,双肩耷拉着,像是虚脱一样的。

“那个死秦如栩,那个死古剑心,都不是好东西。”包寄桃依旧骂骂咧咧的,没有人喜欢被威胁的那种感觉,尽管古剑心那话里意思更像是提醒。

“姐姐,消消火吧,起码你的店子还好好的,桌椅没少腿儿。”

“他敢!我这店子里要是坏了任何一样,我非带着我的一帮伙计骂上聚兴顺不可,我要问问他古一虎到底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包寄桃气哼哼地摸了摸头发,把鬓发掖到耳后。

顾念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发现怎么身边好像安静了许多,说话有回声似的。

抬头四下一望,还真是,前一会儿都还在的伙计们居然都消失了,偌大的大堂里,就她和包寄桃两人。

可不有回声么。

“姐,你要真去了,才没人帮你,就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连古一虎的面都见不到。那古剑心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像个有前途的好儿郎,镖局上下肯定都很尊重他,外人要找他们家长告状,能不能进得了大门都是问号。”

“嘁,我这不就是几句气话么,还真让我骂上聚兴顺,不等我回来,我这小店就不见了。每一地有每一地的地头蛇,去聚兴顺的地盘找他们的麻烦,我又不是寿心公上吊——活腻了。”

第89章

顾念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稍稍冲淡了一些她刚刚第一次直面传说中的前未婚夫所带来的心理冲击,“那两位任家的傻公子倒是真有点寿心公上吊的味道,亏他们家族跟我是同行呢。”

“那任家也是医药圈子的?哪家的?说个名字来,几天时间我就能查个明白,连他几岁才不尿床这种事我都挖得出来。”

“姐,你不兼差做情报贩子可惜了。”

“少来。那两贱嘴少爷,还没你那师兄有眼力呢,真是同行?别是其他族人生的不长进的子孙吧。”

“应该不至于吧,听他们之间的称呼,我那师兄排行第九,又是为一个长辈贺寿,我觉得都是至亲的堂兄弟才是。”

“老话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再好的家族,也不能保证子孙个个都有出息,没出息的反倒是多数。他们整个家族的子弟,只有你那个师兄进了和安医学堂,能不能出师还两说的呢,光是这个身份就足以给家族脸上增光。可见他们任家的人才是有多凋零。”

“好了,姐,人都走了,你就少说几句吧。经这次一闹,他们估计是没那个胆子再挑祸了,就是明天该我上砧板了。”

“是啊,你们那少东家不会偏袒你师兄吧,到底人家是正经弟子,你不是。”

“不知道,他们倘若真要偏袒,我也没办法,身份地位摆在这呢,不就是一点委屈么,我咽得下,为了学好医术。这点亏不要紧,犯不着跟他们斤斤计较。”

“你能想得开就最好了,能忍一时就忍一时,反正你就只有上课才去,又不是跟他们从早到晚都在一块,相处的时间都不够,哪有什么严重矛盾。”

“老实说,我上课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我面说些不中听的,学堂里的师兄弟们都拿我当透明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我那任师兄向来脾气急躁,其他师弟有点什么事他嗓门嚷得老高,急起来跟老师都能抢白,唯独跟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

“啧啧。听听,听听,越发说明那两兄弟是真缺心眼。不是假装的。”包寄桃挤眉弄眼地呸了一声。

顾念再次咯咯地笑了。

大厨这时候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砂钵子,盖着盖,冒着热气。

“顾大夫今天受委屈了。带点好吃的回去压压惊。”榆木表情的大厨把砂钵放在桌上,“酱猪蹄。还差点火候,正好顾大夫拿回去原样在火上再坐两刻钟就够了。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收到意外惊喜,顾念笑得露出了十六颗牙齿,急不可耐地伸手就要揭盖,大厨轻轻一指点在盖子另一侧,“漏了气味道就跑了,就这么端回去,吃完了让你使女还回来就是了。”

顾念把砂钵移到自己面前,道谢不已。

“以形补形。多吃点猪皮,明天好绷紧了皮听你们少东家训话。”

大厨突如其来地后半句话,让顾念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地岔了气。表情尴尬地抬起头来,似笑又哭地看看大厨。又看看面前的砂钵,突然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吃这东西。

“赶时间第一锅给顾大夫炖的,今天这事发展得有些过分了,老板娘说了,顾大夫吃得好,休息得好,才有精力学得好,这酱猪蹄是送给顾大夫吃的,要谢就谢老板娘。”

顾念马上转身包寄桃,大拍马屁,极尽谄媚,“还是姐姐疼弟弟。”

包寄桃大方地摆手,挑逗地捏捏顾念的下巴尖儿,“街上喊我姐姐的人多了,唯独应承了你这小子,不疼你疼谁。时间不早了,赶紧拿家去继续炖着,要再冷了几分,就炖不回来那个味道了。”

顾念连忙起身,再三道了谢,双手抓着砂钵的耳朵,端了就跑。

大厨转身往后院厨房去,包寄桃指挥伙计卸了门板准备做生意,然后提起裙子去追大厨。

“猪蹄炖得怎样了?熟了吧?现在就是酱烧入味了吧?让我尝一块吧?”

“不行,你的那份都送顾念了。”

“我就尝一块。”

“不行,今天这场骚动都是你惹来的,没有猪蹄吃。”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被人当面说得那样难听,不光是打他的脸面,还把我们这几条巷子都骂进去了,给他们教训是为他们好,多大个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亏还是什么世家呢,怪不得只出了一个能进和安医学堂的子孙。”

“要是顾念明天真被少东家削了皮,你拿什么赔人家?那些公子哥说得没错,这里出去的黑医,在他们正经出身的世家子弟和徒弟们面前,只有夹紧尾巴的份。”

“顾念的尾巴夹得还不够紧啊,我都要佩服他了,姑娘家家的女扮男装混在这种地方,还让她混进了医学堂,她是怎么瞒过老师们的眼睛的啊?”包寄桃追进厨房,没别人,她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这是只有她和大厨才知道的秘密,连伙计都没告诉。

“就你那眼神,要不是我告诉你,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姑娘的?”

“好啦好啦,就你眼神好,谁知道你当时躲在后面乱看什么,正经的不看,不该看的反倒看见了。真以为我眼瞎的啊,她那么大一个破绽居然没一人发现,她说天生体虚当女孩养的,听听就算了,真信才没脑子,这么大年纪的男孩子喉结长哪去了啊。我不拆穿她是因为没必要,她那手医术又实在不错,就因为女儿身而不能行医未免太可惜了。她那个哑使女找得真好。”

“你们俩个就是一对活宝,一个女扮男装,一个男扮女装,反串就那么好玩?顾念为了生存。女扮男装还情有可原,你又何必扮女人,男人不行吗?”

“男老板哪有现在的好生意,要想在这里安稳地开买卖,女人身份才好使,那些流氓混混帮派地痞,看你是个女人才会手下留情,有什么事吓唬几句,不会真的要打要杀的砍人砸店。”

“就你聪明。”

“我当然聪明啦,不然怎么能想到这个法子呢。哎。铁子,好不好奇顾念为什么要窝在这里的原因啊?”包寄桃眼珠子转得飞快。

“不好奇,奉劝你也最好不要好奇,好奇害死猫,你还是活着才比较省事。不然给你办丧事太麻烦了。”大厨清洗了砧板,准备切肉。

“顾念出现的时间太凑巧了,要不是官府确认柳青泉一家子都死光了。我真会以为顾念是唯一逃生的活口。”

“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几时能改?三江城里天天进来的外地人数都数不清,顾念怎么就能跟七步县扯上关系?就因她是那边的口音?她要真是活口,她干嘛不去报官?躲在这里做什么?靠她自己报仇?柳家的案子典型的江湖手法,一个平民拿什么去报仇?美女计?她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貌。要是你。那还有几分可行性。”

“铁子,你这是夸啊?”包寄桃手里拿着一片白菜叶子。带着危险意味地晃来晃去。

“是啊,我这是夸。”

“找死吧你!”包寄桃把白菜叶子扔向大厨。

没有份量的菜叶子像一件硬物直直地飞了出去,正切肉丁的大厨,看都不看,只是伸展拿刀的手臂,唰的一声轻响,白菜叶子纵向被一分为二,去势顿消,轻飘飘地落在了厨房地上。

大厨收回手臂,继续淡定地切肉丁。“老板娘,你要是还呆在这里,今天你就咸菜下稀饭吧。”

包寄桃甩着手帕。果断离开厨房,在院里把伙计们指挥得鸡飞狗跳。

顾念端着美味的酱猪蹄。一路急步加小跑地赶回家,稳稳地放在灶上坐着,一步也舍不得离开,哑姑在旁边准备蔬菜,唐嫂子中午不在,被邻居叫回去临时帮点小忙。

今天不接诊,街门是关着的,顾念抱着胳臂站在她的猪蹄面前,闻着随水蒸气带出来的肉香,还不忘跟哑姑说话,尽管得不到她的回应,但有人听自己说话总是好的。

顾念先说了街上发生的那场小骚动,哑姑一开始还比较淡定地听一听,当得知这事让和安堂少东家给撞见了,明天可能要挨骂,她略有些紧张起来。这街上的事再混乱都无所谓,但事关自家姑娘利益的事,哑姑就不能镇定了。

关于这事顾念自己也有些不安,不知道明天宋亦柏会说些什么,这事虽说是任焱焱的兄弟首先引起的,但他们双方身份悬殊,最后这事谁对谁错很难讲,都是杨益怀的弟子,他也不好太偏袒哪个。

顾念已经想好,明天要是真受了委屈,就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又不是记名弟子,还能怎么骂她。

这样想着,顾念对明天的事就不那么在意了,转而把心思放在了那个惊鸿一瞥的古剑心上。

柳依依传说中的前未婚夫古剑心,可算是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长得挺不错的小子,常年练武的身材,端正挺拔,肤色稍暗,没有宋亦柏那样的白皙,但与他一样的是,他也有着与他身世相当的骄傲气质,但看不出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他跟包寄桃的应对还挺得体的,似乎他对这街面上的情况还有所了解,竟然知道有人能在他俩之间做中间人,就是不知他口中的那个“铁兄”是什么人,听着耳生,没有印象。

“那个古剑心要是脱了短褐,换了褶子,往街上随便一站,就算不认识他的人,一眼望去,也能知道他是世家子弟。气质这东西真不好说,看不见摸不着,可就实实在在地在那里,能清楚地感受到。老实说,要是嫁过去,好歹也能算个郎才女貌,不吃亏。”

哑姑放下菜刀,把切好的蔬菜用盘子装好,然后走到顾念身边,安慰地拉着她的手。

顾念反握着哑姑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紧,我没事,既然我当夜跑了,我跟他们古家就再无瓜葛,我只是好奇古剑心到底长什么模样,今天看到了,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要是日后还有机会跟他们来往,有了今日的垫底,我也不会在他面前有失仪态。只要别跟古一虎见面,他们古家其他人我都是不惧的。”

哑姑轻握顾念手掌,在她手心里划下几个字,顾念会意地微笑,“对,我还有老师呢,关键时刻,还有他会帮我。”

哑姑鼓励地拍拍顾念的肩膀,转身去烧菜。

包记酒馆的大厨手艺总是让人意犹未尽,那一砂钵剁成小块的猪蹄,咸甜香酥,吃完了仍然让人恨不得舔干净手指上的每一滴汤汁。

哑姑洗净了碗筷锅盆,把砂钵擦洗得亮锃锃地送还给包记酒馆,顾念在诊室拿着听诊器自查,她怀疑自己可能有点伤风,但肺音听上去还好,心跳也正常,应该没有炎症,于是决定再观察一天,要是明天情况加重,再去抓药。

下午一切照常,哑姑和唐嫂子在药房铡药,顾念在书房写作业背书。

院里响起铃铛声,有人在外面拉铃。哑姑去应门,接进来一位邻居婆婆,想请顾念帮她写封书信。

顾念自然让哑姑帮婆婆写,不是万不得已,她坚决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笔迹。

婆婆年纪大了,同样内容的话总是反复提起,有时候前面写了半页纸,她又全部不要了。絮絮叨叨两刻多钟后,书信才终于写好了,费了六七张纸。

顾念这时才放下书本过来,从那些涂改得一团墨迹的纸张里,找出留下的字句,念给婆婆听。婆婆确认无误了,哑姑再重新誊抄一遍,才两页半纸。

封入信封,写上收件人地址姓名,婆婆再三道谢,拿了信去了。

除了这位婆婆,当天再没有其它事情,傍晚后唐嫂子回家,哑姑闩了街门,去厨房做晚饭。

次日一早,顾念来到医学堂,先找了杨益怀,任焱焱还没来,有条件的本地学生,总是要在家里多住一晚上。

顾念把昨天街上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杨益怀,杨益怀让她稍安勿躁,先听听大公子会说些什么,这事既然是任焱焱那一方先挑起来的,总归不会太责怪她,最多各打五十大板,有什么委屈也别放在心上。

杨益怀嘱咐的跟顾念昨天想的差不多,她点点头,提上书箱打算先去课室,却又被杨益怀叫住。

“听你说话声音不对,生病了?”

“早上起来就在流清涕,可能有点风寒,等中午回去再抓药。”

“我先给你看看。”杨益怀示意顾念伸出手腕,“咳嗽吗?”

杨益怀诊断后确实无大碍,但还是开了个方子,除了煎服的汤剂,还有一包泡脚用的艾叶。

“你现在的身份,一旦生病不方便看大夫,要好好保重自己。有任何不舒服来找老师,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