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一番自我介绍,铁铺现在当家的老师傅是这孙记的第五代传人,而宋亦柏会找这家订制手术器械,是因为这家人有绝活,他们是城里最好的针灸针制作师傅,要不是和安堂的名声,别想能提前插队。

顾念兴致勃勃地参观了铺子给别人做的成品,除了针灸针,他们还做别的医疗上用得着的工具,这家铺子根本就是专业的医疗器械生产商,还是手工制作的。光是这份技术就够叫人叹为观止了。

孙师傅告诉顾念,他做了一辈子医用工具,见过不计其数的模具,宋大公子送来的模具是造型最奇怪的,他想象不出那些看上去只有细微差别的钳子镊子怎么就分了那么多不同的用处。更叫他感到好奇的是那些缝合针,竟然也分了尺寸粗细,他不知道那样的针是怎么缝合伤口内部的。

顾念没法做详细解释,这话题一旦展开就没完没了了,她只能含糊地向孙师傅表示,最好他不要有机会亲身体验这些工具的用处。

孙师傅哈哈一笑,换了话题,带顾念去库房验收他的工具。

整齐码在浅底木板箱里的手术器械,闪着漂亮的金属银光,光洁亮丽,顾念情不自禁地随机拿起几个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检查。在这些工具以外,还做了手术刀,不同用途的手术刀,单独放在一个木板箱里,刀刃上闪的寒光,顾念坚决不会傻缺到拿自己的手指去试刀锋的锋利程度。

花了一些时间检查了每一样器械,宋亦柏居然订做了两套,每样单独的器械都追加了几件数量,孙记的小徒弟在边上照应,等顾念全部检查完毕,才发现来验收的只有她一人,宋大公子没有另叫人来。

器械都没问题,一次性过关,跟孙师傅道了谢,顾念就告辞了,剩下的有关送货、结账和返还模具等事宜,孙记都会办妥。

又是半个多时辰的返程,到家时已经过了申时,家里一切正常,卖了几包药,万宝宝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在厨房里陪哑姑一块做晚饭,拖着不肯回家。

顾念摇摇头不去多嘴他们万家的闲事,回房看书写作业。

次日上午,顾念在学堂上完课,还在收拾书箱,外面进来个小厮,说是孙记送器械来了,要顾大夫去现场验看签收。

顾念立刻赶去医馆那边,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木板箱,密封得好好的,五个摞一摞,用担子挑进病院,暂时送到三号开刀房放置。

院长派了副手来协助签收,顾念在他们的指引下,照着学堂的惯例规矩,亲自把东西都清点一遍,检查实物确实与昨天看过的一样,并与清单上的数字核对无误后,才最后拿毛笔签了两个正楷的名字。

副手先生拿着单子带人去结账,把三号开刀房交给了顾念,让她自己整理那些器械。医馆的杂役用担子挑进来数个工具箱,跟顾念自己做的那种外观差不多,但要更高大,抽屉更多,能装更多器械。

随杂役进来的,还有特意安排清洁工作的小厮,要顾念教导他们怎样清洗、怎样消毒、怎样整理等收拾善后的工作。

顾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教,哑姑现在能力出众是长时间教导的结果,她只是记下小厮们的长相和名字,然后就打发了他们,她要回家写个手术器械清洁消毒整理的规则才行。

顾念用了两个半天的时间,亲自带着小厮们清洗那些器械,每一步骤她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小厮们也早得了上头的吩咐,都知道顾大夫素有洁癖,皆小心勤快地努力达成顾念的指示。

第100章

为了强化小厮们的卫生记忆,以及顺便宣传一下自己洁癖的程度,顾念居然让哑姑把她写的规则抄了几大张纸,分别贴在水房和三号开刀房里,她的器械都放在那里了,基本上这个房间被大家默认成了顾大夫的专用开刀房,自然她就可以提出现有条件下能达到的最高卫生标准。

不过嘛,医馆所在的贡院一带,住的都是老实居民,像读书人,小生意人,或者从事其它营生的中产家庭,不像玉府街和上塘街那两处,不是混混地痞扎堆,就是武馆镖局遍地,学堂这里伤到要进开刀房的病人比例不大,多数在前面治疗室就能处理好。

休沐日前一天,顾念收到第三张请柬,没有写主题,地点又是城里有名的私人园林,故此猜测着可能是私人聚会,心里一边打鼓祈祷不要有柳家人,一边吩咐哑姑给她衣服薰香。

宋亦柏从弟弟们嘴里得知顾念对开刀房的新改变,在休沐日那天,偷了半天空跑去现场看了看,吩咐搬了两个工具箱放在前面治疗室,有什么外伤病人都要叫上顾念,她那手本事不学白不学。

冬至第二天就是赴宴的日子,包寄桃提前打了招呼,问顾念今年要腌什么腊货,要不要跟她一块做,反正操劳的是她家大厨。顾念毫不犹豫地凑了一份钱。这得省她多少事啊。

给了钱,正好跟包寄桃谈起这私人宴会的事。包寄桃让顾念演练了一番,包括走路,说话,落座,吃茶吃酒。与人勾肩搭背等男人们在酒桌上常见的一系列行为,觉得没有问题。就是多带些解酒丸,要醉要吐也得千万坚持到回家。

顾念觉得和安堂解酒丸的销量,要算她一份。

在紧张的准备工作之后,顾念怀揣满满一小瓶的解酒丸,乘车来到了这次的宴会场所。

说是私人园林,倒有点类似私人会所一类的地方,只招待特定的客人群体,一般人拿着钱都进不了门。

顾念出示了请柬,顺利进了大门。上了一辆做工精致装饰考究的羊车,送去了她今晚吃饭的小园子。

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貌,这次顾念提前了不少时间出门,结果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客人。独自坐在小客厅里。小厮送上擦手的热手巾,另外还有热茶和四碟零嘴,屁股下的坐垫是新绣的花样。火盆烧得旺旺的,隔绝了室外的寒气。

顾念吃茶烤火,身上回复了暖意,其他人仍然没到,趁小厮来换第二道茶水,问了问当下时辰。发现还早,坐着也是坐着。她起身去外面吹风赏花。

小园子里栽满了冬季时令花朵,角角落落,只要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有怒放的鲜花和盆栽,在这样的季节里,平添了不少让人愉悦的喜气。

园子的围墙挡住了外面的风景,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更听不到邻居们的喧闹,小小的宁静之处,真的很适合三五好友围炉闲聊。

夜晚的寒气逼人,顾念吐出长长一口白气,拉紧衣领转身准备进屋,身后园门方向,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园里的小厮也跑了过去。

总算有新客人来了。

顾念迅速平整衣服,回过身站在台阶上,摆出迎客的姿态。

走进来的有好几人,当先一个不认识,穿着面料精致的深蓝色棉锦袍,但脚上却是江湖人喜欢的薄底快靴,披着同色的翻毛斗篷,年纪很轻,不会比宋亦柏大出多少。

“咦,这位就是顾兄弟了吧?来得真早,劳你久等,你家大公子可没少提起你呢。”顾念不认得人家,但人家却迅速判断出了他的身份,笑着走上前来。

顾念连忙走下台阶,向对方行礼。

这头一位少侠姓熊,双方刚互通了姓名,就如愿听到达宋亦柏的声音,接着还捎带着古剑心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清脆的少女声和一个陌生男声,但最让顾念感到意外的是秦如栩也是今晚的客人。

“咦?秦哥?你回来了啊?几时回来的?好久没看到你了。”顾念越过熊少侠,无视了紧跟在后的宋亦柏和古剑心,忽略了后面的少女和少年,目光直指刚跨进园门的秦如栩。

秦如栩笑眯眯地越过其他人走上前来跟顾念打招呼,“回来两三天了,这趟累死我了,但那案子破了,没想到顺藤摸瓜发现个大案,衙门里大概能让我好好歇息一阵子了。”

“那我倒要听故事了。大家快进屋吧,里面暖和,一路过来都辛苦了。”顾念犹如主人一般,让开道招呼大家进屋。

又是一番谦让,宋亦柏和古剑心当先进屋,经过顾念身边时,宋亦柏斜了一眼,顾念偷偷吐了个舌头,结果被那少女看见,偷笑了一声。顾念尴尬地咧咧嘴,跟在最后头进屋。

一众客人先在小客厅里歇息,各自解下身上斗篷,擦脸净手吃茶烤火,小厮们重新上了茶水和零嘴,然后安静地退到外面等候新的吩咐。

热茶下肚,缓过气来,这才由古剑心牵头,给顾念介绍了其他人。

其实顾念自己也看出来了,这很明显,从他们互相的称呼里就能发现,都是聚兴顺大镖头家的年轻一代。古剑心是总镖头家的,熊少侠是熊二镖头家的熊天勇,还有个少爷是许三镖头家的许云山,那位少女却是古夫人的爱徒叶璇姑娘,比顾念小一岁,今晚就她最年轻。

城里最好的医家少东家与最好的镖局业少东家一起聚餐吃酒,怪不得要找这么个隐密地方,还真让顾念猜准了,今天这酒会的主题就是一群好友找个清静地方围炉恳谈。

大家互相都认识过了,转移到里间的餐桌上,一会儿工夫,四冷四热并一个热汤一盆蒸螃蟹另加一注子温酒,就鱼贯地送了上来。众人加满酒,互相敬了。浅浅地抿上一口,动箸吃菜。

顾念敬陪末座,但跟她挨着坐的,左手是秦如栩,右手是许云山。秦如栩的左边是叶璇和古剑心,许云山的右边是熊天勇和宋亦柏。

秦如栩跟顾念的交情算可以了,他俩老凑一块说悄悄话,顾念给他斟酒,他给顾念夹菜。天南海北随便瞎聊。有时他们会插入大家的话题里,有时大家也会插嘴他们的乐趣。

秦如栩讲了他这趟破案的故事,堪称曲折到峰回路转,本以为就是个外地旅人被劫杀的刑事案子。秦如栩下去协助破案。结果却牵出了好几桩经年未破的劫财杀人的案子,遇害的都是外地旅人,最后凶手居然是一个做租车生意的车夫。客人租了车子出城,要是觉得值得下手,就在路上把人害了,掩埋到隐蔽地方。没有尸体,就没有案由,所以这车夫的恶行长久以来一直没被发现。

这故事听得顾念咂舌。讨好地给秦如栩满斟一杯,“怪不得秦哥这一去老长时间。包姐姐还奇怪呢,冬至那天还念叨你今年没口服了。”

“为什么?”秦如栩呷了一口酒。

“她家大厨腌腊货,问我要不要凑一份,你也知道她家大厨手艺了,有这好事还不赶紧掏钱,还省得自己受累。”

“顾哥,包姐姐是谁?”叶璇姑娘突然伸个头过来,手都搭上了秦如栩的肩膀,嗓音清丽,透着少女的调皮。

“包姐姐没谁。”秦如栩拍掉师妹的手,给小姑娘夹了一大块鱼肉,“坐稳,别摔了。”

叶璇嘟起嘴,做了个鬼脸,又凑向了左边的古剑心,“师兄,包姐姐是谁?”

古剑心给问着了,而且弄不懂师妹干嘛突然这么问,“什么包姐姐?哪里的包姐姐?”

宋亦柏看看顾念,又看看秦如栩,转转眼珠子,了然神秘地笑了,却不说,伸手拿了一个螃蟹,掰开默默吃。

顾念低头做装聋作哑状,她也拿了一个螃蟹,掰开来,用工具把蟹肉干净完整地刮在碗里,蘸着姜醋吃。

“哪有什么包姐姐,她听错了,专打岔,别理她。”秦如栩咬死不承认。

“什么嘛,明明听到师兄说包姐姐的。”

“我可没说过包姐姐这三个字。”秦如栩当然没说过,这是顾念说的。

熊天勇和许云山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最近听说秦哥老是往玉府街那边跑,那里好像有一间味道不错的馆子,老板娘叫什么来着?”

“咦?!”小姑娘听到了有趣的情报,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师兄~~”

秦如栩轻轻一巴掌拍在师妹的脑门上,“姑娘家家的,有点样子,让人笑话。”

“什么嘛,我又不小了。”

“是啊是啊,你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你要是再这样,就没人敢娶你了。”

“嘁,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跟着师傅过好了。”

“千万别!我娘还指望喝你的回门酒呢。”古剑心笑呵呵地插嘴。

“师兄讨厌!”少女娇嗔地轻捶古剑心,满桌大笑。

这一晚上过得很愉快,各种欢声笑语不断,听了不少江湖趣闻八卦,原来和安堂在江南郡以外的地方也挺有名气的,秦如栩说京城的医家同行都知道和安堂的名声,门下弟子或多或少总有几个在天子脚下那一亩三分地混得好的。

这一扯到京城的和安堂门生,就免不了要数一圈京城同行圈子里有势力的几家,到了一定阶层和地位,就免不了要跟官场和政治沾上边,帝都的政治环境多复杂啊,只要一只脚踏进来了,对他们的家庭和生意情况秦如栩都门清儿,讲起各家恩怨和政治势力,那是条理分明,顾念都听入迷了。

谈话的话题随时动态变化,从京城同行的身上重新拽回到本地同行要不了五句话的工夫,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古剑心托镖师从永洛城带回一阳丹的事。

镖局里的大夫做了十余种不同的实验,查出了几个药物成分,但到此为止,没有找到对破案有用的强力线索,更加证明不了一阳丹跟柳记药方的关系,非要勉强找一个好消息的话,就是得到一个“自己尽力了”的心理安慰。

众人皆开导古剑心想开点,不要太逼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和努力江湖朋友都看在眼里,柳家人也会体谅他的。

酒桌上的气氛在低沉了这么一会儿之后,被顾念的一个笑话给重新挽救了回来,大家继续吃酒吃菜,惬意享受。

一更左右开的席,将近二更才终于散了,收拾齐整,酒足饭饱,坐着羊车到大门口,这次顾念换了个车夫,马车和其他客人们的车子一样,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外,没有莫名其妙玩失踪。

互致再见,分头上车,同了一段路后,顾念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往自己家去了。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脸,煮了艾叶水正泡脚时,趁着记忆还清晰,顾念让哑姑拿来纸笔,把秦如栩说的京城同行的势力划分和政治派别都默了下来,想着说谁知道哪天就会派上用场,多知道点东西不吃亏。

过了几天平淡日子,在家歇了一个休沐,听了一箩筐万宝宝抱怨那个不死心的寡妇的话,那女人顾念没见过,就光听万宝宝一人说她怎么怎么样,她明智地闭紧嘴巴,回房拿了钱,去和安堂买药。

背着药筐回家时,从万记医馆门前过,街门敞着,院里有个四十多的女人在晾晒衣物,晒满了两根竹篙,靠墙的墙根下,还有一根竹篙上面挂满了腊鸡腊鸭腊鱼腊肉腊肠。

万大夫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给那妇人喝,两人站在一块相视而笑的画面很温馨,顾念觉得这要是真能成桩好事,也是积德。

街坊们看顾念站那发呆,凑上来说话,这些近在咫尺的邻居们把万家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老少爷们都觉得这好事对男女双方都不亏,万宝宝那小姑奶奶,再怎么心肝宝贝,又哪里比得上身边的老伴。

顾念摇摇头,不参合这家务事,免得刺激到了万宝宝,又拿她家撒气。

第101章

第二天上午,顾念在家熬药,中午早早做饭,下午上课。

万宝宝大清早跟哑姑结伴买菜,她买了一只肥鸡借顾念的厨房宰杀洗净用砂锅炖着,炖足了两个多时辰,中午拿回家给爷爷吃。

包寄桃提着食盒来送餐,现在她俩姐妹情深,什么话都好说,但凡下午有课的日子,中午就由包姐姐送菜,她自己煮锅米饭就得。节省时间,吃完了好及早出门,以免迟到。

顾念和哑姑正忙着把菜肴从食盒里一个个拿出来,却见万宝宝端着她的鸡汤砂锅,气乎乎地又回来了,咣地一声,把砂锅砸在灶台边上,盖都震歪了,溢出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

厨房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包寄桃表现得最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女人,迅速地闪到了厨房深处,哑姑都比她淡定。

“干什么?哪来的野火在我这撒?”顾念责备地斜了万宝宝一眼,把食盒里的最后一盆菜拿出来,哑姑接过食盒暂时放到安全的墙角。

万宝宝瑟缩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嚷着解释,“我辛苦熬的鸡汤,爷爷才喝了一口就说咸了,那个女人还煽风点火,拿茶给他漱口,好像我的汤咸得不能入口似的。以前我一直是放这么多盐的,从来没听爷爷说咸了的话!都是她给改的!”

顾念觉得这很无聊,但又不能表态,“万大夫一把年纪,老人家口味清淡很正常。”

“人上了年纪,味觉迟钝,更喜欢重口味的菜,我加的盐量又没有变化。哪来的咸淡之说。”万宝宝争辩。

“你别跟我争,是万大夫说咸了。又不是我说的,你做给谁吃的菜,就要尽量按照他的口味喜好,你太久没认真在家做饭了,连你爷爷口味变了都不知道。”

“这又不是我的错,都是那个女人腆着脸非要挤进我家,我看她就烦。一个外人,能有我好?爷爷现在天天在家里念叨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废话。媳妇当然比孙女好,你能陪你爷爷睡觉吗?”

哑姑和包寄桃俱都一副发根倒竖的受惊表情。

“死顾念!你怎么能这么说!”万宝宝果然爆炸了,跳着脚地尖叫。

“我现在是你雇主,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顾念瞪了一眼。

万宝宝立马偃旗息鼓。瞬间换了狗腿脸。“汤还热着,我也不可能再拿回去了,我给你们一人盛一碗吧。”

包寄桃从后面走出来。连连摆手,“我不用了,要赶回去照顾生意,我先走了。”

顾念对鸡汤也不感兴趣,“我这一盆莲藕排骨汤就够了,你跟哑姑吃吧。我赶时间。下午要上课,我先吃饭去了。”

顾念分出自己的菜量。放在托盘里先回自己屋去,哑姑拿了饭碗餐具,盛了米饭,用托盘盛着跟着走了,万宝宝自己拿了饭碗盛了两碗汤,把砂锅坐在灶上保温。

傍晚顾念下课回来,街坊里已经在传中午万家的八卦,为了一锅鸡汤又闹了一场,那寡妇午饭后就回自己家了,平日里一般都是吃了晚饭才与万大夫一道散步回家去的。邻居们有些在议论,是不是这事成不了了,万宝宝真不懂事之类的。

顾念当没听见这些流言,职场有职场的规矩,只要万宝宝别影响工作效率,她家里就是闹翻天她都不会过问一句。

厨房里万宝宝与哑姑拣菜洗菜,说说笑笑好像没有中午的事一样。

街坊间天天都有层出不穷的八卦新闻,连着几天后,顾念听到风声,那个寡妇再没在这里出现了,也不来看病了,大概是彻底死心了。街坊们遗憾一桩好事半途而废之际,又有人发现万大夫好像也变了,跟前阵子寡妇天天来家时的精神状态判若两人。街坊们都说,老头子身边没有老伴就是可怜,万宝宝的任性太没有限度了。

风声传到万宝宝耳里,加上爷爷最近精神和身体的确都不太好,多重压力让这有名的小姑奶奶有些吃不消,虽然没再敢跟顾念顶嘴发牢骚,但她的精神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工作效率,动作慢了不错,也没有以前细心仔细了,切出来的药片大小不均,这终于在腊月初的某个上午惹火了顾念,威胁要开除她,结果万宝宝当场罢工,坐在候诊室外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街坊们想劝又不敢劝,顾念也不理她,哑姑去拉她反而被推了个踉跄,也就让她一人呆着,反正坐在冰冷的石条上,受罪的是她自己。

院里正如此热闹着,外面跑进来一群孩子,说是有重伤病人来了。

顾念和哑姑马上着手准备接待病人,一个大妈看不下去,死拉活拽地把万宝宝给拖开了,不一会儿,街门外传来车夫拉紧缰绳和马蹄踏路面的声音,一个右臂染红了半边袖子的病人给搀了进来,直接送进诊室。

病人被安置在治疗床上,哑姑解除病人上身衣物,顾念询问受伤原因,可是送病人来的这些人七嘴八舌竟然讲不清受伤经过,好在后面跟进来一个熟脸,这才完成了问诊的步骤。

“董公子?这你的船工?”董元庆仍然一副饱经风霜的皮肤状态,看着比宋亦柏等公子哥儿老气不少,他这大半年在外面实实在在是历练了一番。

“客船的水手,就在城外码头准备出发,在底舱例行检查的时候被根突出的船钉给划成这样。幸好我来送行的客人已经进了客舱,腾出马车载他过来。”

“船钉?”顾念看了病人一眼,哑姑已经把他上身衣服都剥干净了,露出胳臂上狰狞的伤口。

“很麻烦吗?”

顾念迅速地初检了一遍伤口情况,“伤势不算严重,但生锈的金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养伤期间家属一定要密切注意病人异常情况。回家后立刻煎药,可能夜里会发烧。提醒家属小心照顾。”

董元庆立刻离开诊室,跟外面的手下吩咐善后事宜。安抚病人家属,支取一笔生活费作为养伤的费用。

董元庆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下去了,卷了袖子出去,在厨房找到还在抽泣的万宝宝,要了胰子和擦手巾,就着冰冷的井水,洗了手又回到诊室帮忙。

顾念那边顺利完成治疗,开了张剂量比较重的药方,董元庆付了诊费。一群人抬着病人又急火火地走了。

把诊室和自己都收拾干净,顾念总算有工夫来搭理一下万宝宝,她板着不近人情的雇主的架式,明确告诉万宝宝对她家的家务事不感兴趣。她失控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医馆的正常秩序。她现在放万宝宝半天假,让她回家去好好想清楚还要不要这份工作。

万宝宝哭得妆都花了,瘪着嘴。一脸委屈,可就是不提辞职,可怜巴巴地表示她会好好做事,绝不再惹麻烦。

边上街坊看着着实可怜,又心疼,纷纷帮着敲边鼓。劝顾念再给一次机会。

顾念没有心软,挥挥手。转身回屋看书。

哑姑给万宝宝打了盆温水,让她洗把脸再回家,别再惹她爷爷心急上火。

家里气氛压抑,万大夫自己都无心看病,病人这几天都少了很多,好在还有街坊会过来陪他聊聊天散散心,可看到蔫头耷脑回来的孙女,万大夫又叹气了。

万宝宝在家里根本呆不下去,她总觉得现在旁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怪怪的,这让她内心里很不舒服,在家里坐了没一会儿,她就跑街上闲逛去了,中午也没回家做饭。

顾念当天下午的课,中午照例午饭后出发,在学堂又碰到了一个病人,为了拉住受惊的马匹,手掌被缰绳勒出了深深的血口子,送来时整个手掌一眼看上去血肉模糊。

顾念本在课室里上课上得好好的,被小厮叫去了医堂,有资格在医馆实习的医徒和轮值的指导老师们围成一个大圈,集体围观。于是这场治疗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教学课,连最后包扎的绷带缠法都有人提问。

贴上胶布,包扎完毕,顾念就撤了,收拾器械、给病人开药方、交待医嘱这些事都有别人接手,她只管处理伤势。

再次洗了手,赶回课室,自然是早已下课了,她的书箱不知被谁帮忙收拾好了放在桌上,检查了没有遗漏物品后,顾念提着书箱去了杨益怀处,跟他说了说刚刚结束的治疗过程,讨教了一点关于药方上面的问题,才告辞回家。

到家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在烧晚饭,顾念进家门时,正好哑姑提着猪油罐子要出门,顾念就接了这活,放下书箱,出门打油。

汤锅店除了经营主业的各种汤头,还有个副业,就是熬猪油,小火慢熬的猪油清香扑鼻,主妇们都懒得自己在家弄,买现成的还比自己动手便宜些。

顾念打了一罐子猪油,小心地提在手里往家走,心里想着一个有趣的问题,在这冬季的常温下,刚熬好的猪油从液态变成固态要多久时间。

当经过一条巷子时,看到有人提着点心出来,嘴馋了一下,顾念拐了进去,在一家糕饼铺买了一斤各式花糕当夜宵。

这家糕饼铺位于巷子中间的位置,师傅手艺出众,连玉府街上的外地人都知道这里藏着一家好店,排队是常态。一家店的食物好不好吃,排队的队伍永远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