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揭了茶盖一看,里面没有茶叶,而是一股甜甜的香味,是加了很多蜂蜜的糖水。

甜食当然是对付低血糖最直接有效的药方,宋亦柏直等到顾念喝完了一整杯的糖水他才说话。

“早上起晚赶时间去学堂车子颠簸没法在车上吃早饭,中午前有病人要你治疗错过了午饭,又因为馋汤包而不在路上随便吃点宁可空着肚子过来。那么,你不直接去吃了汤包再转回头的原因是什么?去吃点东西晚到一会儿又没什么。”

“我就出去买个汤包,你就知道我两顿没吃的原因了?你怎么想通的?”

宋亦柏撇了一下嘴角,懒得回答顾念的问题。

顾念也拒绝回答宋亦柏的那个问题,转身走人,顺手把茶杯给了经过身边的小厮。

她才不会告诉他是习惯使然,上了车就报了和安堂总号的地址,压根没想过先去吃了她最爱的汤包再回头。她坚决不要看到宋亦柏得意洋洋的嘴脸。

包子很快蒸好,大夫们轮流去饭堂享用,顾念总算填饱了自己可怜的肠胃,又有了工作的干劲。

从饭堂出来往寮屋走,才到她的院子,小厮从前面冲进来,要顾念赶紧过去,医堂现在有一位难产的产妇,情况很严重,稳婆处理不了,家属只好送医馆救命。

顾念回味了一下口中香醋的味道,抬腿就跑。

产妇被暂时放在了处理一般外伤的治疗室,丈夫婆婆妯娌围得水泄不通,外面还有看热闹的邻居。妇科大夫在跟稳婆说话,了解情况。

产妇表情痛苦,满脸满身大汗,正在宫缩,但骨盆狭窄。稳婆用尽力气推挤肚子,胎儿始终无法入盆,不入盆就无法进入产道。孩子娩不出,造成难产,稳婆技术和经验再好也处理不了这种情况。母子双亡是可预见的结局。

顾念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若是搁在她的前世,产妇骨盆狭窄在怀孕期间大夫就会建议做好剖腹产准备,不会再考虑自然分娩。这个产妇也只有这一条处置办法,但没有现代医疗设备的支持,可能胎儿取出后母亲就得死亡,可如果不这么做,结果又是显而易见的。

大夫的检查结果是产妇情况还属正常,遗憾的是他们也没办法帮助产妇顺利分娩。家属最后的希望破灭,围着产妇痛哭,外面的邻居和病人也都陪着叹息。

宋亦柏悄悄来到顾念身旁。低声询问她的看法,他本来是想多个人也许能多个办法。顾念也的确给了他一个意见。

“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

“唯一的办法。骨盆狭窄本来就是难产要件,有这种身材的女子看上去苗条好看,一旦怀孕很难自然分娩,要不然为什么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

“剖开肚子取出胎儿,我以为只出现在母亲死亡才采取的紧急手段。”

“母亲死亡再剖腹取子,除非母亲刚咽气就这么做,多耽搁一会儿,胎死腹中的风险就增大一百分,那时候的胎儿已经处于窒息环境,就算活着取出来,日后搞不好会发现孩子是个痴呆儿。”

“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有个好师傅。”

“活剖的话,母亲能活下来吗?”

“不知道。问老天。”

“你干过这事吗?”

“没有!”

“你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金疡大夫。”

“你想让我上?家属也不一定答应。”

“如果能说服家属的话,你敢上吗?”

“相信我,这不容易。母子双亡,无后顾之忧,办完丧事丈夫就能再娶一位新媳妇,可如果母亲死亡留下孩子,带着婴儿的鳏夫就不容易再娶新妇,除非是个女婴。如果是男婴,新亲家必然要为自己女儿和未来孩子的利益考虑,不过这产妇另有未许亲的妹妹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劝说他们,家属也可能为了避免日后负担,而不肯接受建议?”

“你一定没见过产妇头胎生了个女儿,结果本来在外面的婆家人跑个精光,产妇无人照顾的场面。”

“我的确没见过,医馆不接生。”

“你现在可以去打听这一类的故事,毕竟你也要成亲了,日后万一你媳妇难产,是救还是放弃,做决定的是你。”

“我未来少奶奶在哪都不知道呢,你能想我一点好事吗?”

“好吧,祝愿你未来的少奶奶有个好生养的大屁股,并且身体健康,没有妊娠并发症。”

“我们能回到正题上吗?”

“不好意思。你继续。”

“如果家属同意冒险,你敢主刀吗?”

“如果家属点头,并且事后不找我麻烦的话,我倒可以放手一搏。”

“很好。”宋亦柏的手环上顾念肩膀,“你去说服他们。”

“什么?!”

由不得顾念反抗,宋亦柏推着她挤进人墙,与家属面对面。

“各位家属,以产妇现在的情况,除了剖腹取子,没有别的办法。不取,母子双亡,取了,或许还能活一个。家属们意下如何?”宋亦柏说道。

大夫和家属都愕然,身后的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活生生剖腹取子?这么残忍!这是你们大夫唯一能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吗?”做丈夫的激动跳脚。

“接生是稳婆的活儿,但你们送来医馆,这就是医馆的处置手段。”

做丈夫的立刻与家属们到一旁商量去了,稳婆也在给意见,产妇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只有妇科大夫在关注她的脉搏情况。

顾念走过去,摸了摸产妇的颈脉,问了一些问题,检查她是否意识清醒。

产妇清醒地回答了顾念的所有提问,她也意识到顾念接下来要问什么,她先主动说要保孩子,她不怕剖腹取子,哪怕她死她也要孩子活下来。

家属们商量了盏茶时间,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剖腹取子。小户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万一这媳妇不幸身亡,起码儿子膝下还有一个孩子。

顾念还以为她得费尽口舌说服家属,这下省事了。

双方意见统一,随即就开始着手接下来的工作,产妇被抬去后面开刀房,金疡大夫们都过去帮忙,顺便也开开眼界。

顾念向宋亦柏借了他的小厮和马车,让玳安回她家找哑姑拿听诊器、球囊和手套。

开刀院里做了一些新的布置,除了改造了水井和水管水槽,还弄了一间更衣室,把外衣脱在那里,换短袖衣出来洗手,再进开刀房换上长袖的手术服,连这衣服的颜色都照顾念的意见选择了绿色。

车夫赶着车一路狂奔到顾念家,片刻工夫,玳安就带着一个小包袱爬回车上,掉头返程。

玳安拿着东西过来时,顾念才刚安排好手术人员的分工,稳婆也在其中,孩子出来后归她负责。产妇被脱光固定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单子,脖子上竖着挡板。

先用听诊器听了听产妇心音,一切正常,妇科大夫也表示胎儿情况良好。

将辅助呼吸的球囊交给一位大夫,他的职责就是给产妇送氧,累了可以换人,但不可停手。盛在木盒里的手套是用动物腹膜做的半成品,还在研究改进的过程中,顾念厌烦了没有防护的手术,她需要一次性的干净手套。

用干净的凉开水配成淡盐水,分装了几瓶用于手术中冲洗血液,剩下的盛在盆里,然后把那干干瘪瘪皱皱巴巴的手套扔进去,浸了水就舒展开来,成了一副完整的手套。

顾念洗好手,到开刀房穿衣服戴口罩帽子,然后把手伸进盆中戴好手套,最后站在了手术台旁,器械都在手边,手术刀闪着银光。

产妇已被针灸麻醉,但这种腹腔内脏的手术,麻醉效果不一定好,产妇可能随后会恢复意识,而且由于拨弄了肠子,产妇会有其它难以描述的不适感觉。顾念一遍遍做着心理建设,鼓励自己动作快些,别做重复的无用动作,节省时间。

顾念回忆了一遍剖腹手术的要点,拿起了手术刀。

第153章

皮肤消毒,横拉一刀,打开腹腔,子宫上划十字切口,用尽全身力气将胎儿推挤出来。产妇果然醒了,除了疼痛,她还有作呕的反胃感,大夫把她的头侧放,万一呕吐也不会堵塞气管。

幸好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声一下子冲淡了产妇的不适,在场的大夫都欢呼起来,院里的围观群众也兴奋地鼓掌。

有人迅速跑到外面报信,孩子平安降生,母亲情况不明。

家属激动过度,软在地上,祈祷大人也安然无恙。

前面医堂收到消息,大夫和病人都松了半口气,另半口气为那产妇所有,善良的人们嘴里念念有词,感谢头上所有的过路神仙。

剪断孩子的脐带,包好伤口,顾念抱着孩子让产妇亲了一口,然后交给稳婆去清洗称重打包,她回到手术台前处理剩下的脐带和胎盘,然后缝合伤口。

细密地缝完子宫,肠子复位,再将腹部缝合,包上敷料,用一个现做的米袋充当压力包,贴上胶布固定。

产妇此刻还活着,出血量被控制在了教科书上规定的标准,没有发生大出血,看上去算是手术成功。不过仍需要严密观察,直到出院,这期间随时可能伤情反复而要了产妇的命。

稳婆抱着孩子跟着产妇一起去了病房,家属被允许看望护理。这最新的消息传到前面,大家心中的那半口气终于出尽。

产妇难产,活剖取子,母子平安。和安堂出了大新闻。

大夫们还能控制着兴奋激动的情绪给病人看病,病人可没那个好定力。一走出医馆的大门,就把这热乎乎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散布了出去。

宋亦柏摘去顾念的口罩帽子和手套,顾念大口喘气,就她包得最严密,快热死她了。

脱去汗湿的手术服。顾念只穿着短袖衣先去洗手,宋亦柏亲自端来一大碗绿豆汤,看着顾念一口气喝光。再去洗脸,最后回更衣室穿上自己的衣服。

“好样的,又立功了。”宋亦柏在手术时的唯一作用就是给顾念擦汗。一滴血都没沾到。但也换了外衣,站在更衣室外面等着顾念,一见他出来,就迎上去,一边说话一边摇着扇子给两人扇风。

“立个屁,别高兴得太早,产妇能活下来再说,这头三天都是危险期。”顾念嫌弃宋亦柏动作太慢。抢了他的扇子大力地扇。

宋亦柏心疼他这把名家字画的文人扇,又抢了回去,伸着胳臂单给顾念扇。“怎么这么大脾气?眼下的确是母子平安,稍微高兴一点嘛。”

“我饿了所以脾气不好行不行啊?”顾念嚷得嗓门比天高。院里诸人都吃惊地望着他们,随即又都轻松地笑起来。

“行行行行行,不就饿了嘛,小点声,不然还以为谁克扣你口粮呢。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顾念眨眨眼睛,一时犹豫,不知道想吃什么,就是觉得饿,先前吃的那点汤包的热量,都贡献给刚才的手术了,现在肚子里就那点绿豆汤,上个厕所就没了。

“完蛋了,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

“没事没事。这样,除了汤包,你平时还吃哪家的点心?”

“黄记的肉馅煎饼,孙记的杏仁茶和杏仁饼,章寡妇的豆腐脑咸甜都好吃,上塘街后头那个澡堂门口的老头卖的龙须酥,专做鲜榨果汁生意的谭记香饮店,还有…”

“行了,不用数了,估计这前后街上卖点心的你都知道。”

“他们的招牌点心的确是都很好吃啊。就是果汁店离家太远,哑姑买菜的时候才会偶尔带一罐子回来。”

“我就买你刚才数的那几样,大家一起吃。”宋亦柏招手唤来旁边侍立的玳安,吩咐下去。

顾念没意见,她让宋亦柏先去看看产妇的情况,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而她则回开刀房收拾她的私人物品。

回到她休息的院子,顾念受到了大夫们的热烈祝贺,家属准备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和婴儿尿布,经过这里,见是如此年轻的大夫救了他们家媳妇和孙子的性命,感激得无法言语。

医馆病房不具备产妇坐月子的条件,通风太好,可这头三天又是危险期,不能回家修养,只能在病床两边各摆了一个高大的屏风。为了不落下病根,大夫开了一些分期服用的药方,这又是难得遇到的**剖腹取子的病人,不可避免地成了所有大夫的观察对象。

顾念没到前面医堂露脸,她才不要被大家围观,她知道这事之后她会出名,她不稀罕,任何可能会暴露她性别秘密的高调她都不稀罕。这次剖腹产能成功,是老天开眼,不然她一个从未做过这类手术的前急诊外科大夫,万一下刀失误呢?

所以她个人很希望这事大家别再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她只好减少露面,今晚下班走后门回家。

顾念在房里写医嘱,要是这产妇活下来了,就用得上了。宋亦柏从病房出来,径直来找。

调理伤口修养生息有专业大夫,剖腹产后的产妇注意事宜就只有顾念知道,比如为了防止肠粘连必须尽快下地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剖腹产妇怀二胎的风险警告,比如二胎的间隔时间最少三年,比如万一胎盘坐在了子宫的疤痕上,那会造成孕妇大出血,必死无疑。当然,这种概率极小,就像剖腹产的风险之一羊水栓塞,都知道却少有实例,可一旦碰上了,那就是百分百。

宋亦柏一边看顾念埋头写,一边啧啧啧啧啧,“你果然有个好师傅,我现在开始在想你师傅是不是给不少产妇剖腹取子,这些事项需要极丰富的经验才能总结得出。”

“这我不知道,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是哪来的。”顾念口气不好。

“都这会儿了还这么大脾气?”

“因为玳安没回来。”

“不对,跟吃的无关,你有别的事。你刚救了一个难产的产妇,这会儿就耷拉着一张脸,你别哄我说这不相干。我不会相信的。”

“你信不信关我屁事。”

“看,嘴巴又不干净了,烦躁得连礼貌都不顾了。让我想想,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你不想出名?”

顾念停下笔,抬起头。“少东家。以后我要是靠写公案小说为生,我一定拿你当主角。”

宋亦柏习惯性地又想拿扇子敲顾念脑门,幸好及时想起来,改为手指戳脑门,“尽胡说,你怎会沦落到写话本小说的落魄地步。”

“这可难说,世事无常。”

“少胡说八道,我还指望你日后做先生。带出几个好徒弟呢。”

顾念挑了挑眉,没说话,低头拿笔继续写。

感觉到两人间突然诡异的气氛。宋亦柏满腹犹疑地退出了顾念的寮屋。

坐在自己房里,宋亦柏突然忆起顾念身上背着的血案。心底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也许某一天,顾念听到了什么消息,他就会离开和安堂。

这个念头让宋亦柏心里很不舒服,同时又觉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他编不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顾念不会走会一直留在和安堂,哪怕他好吃贪睡喜欢顶嘴。

他当然不能为了和安堂的利益而阻止顾念为他师傅报仇,可要说支持那他也是绝对不肯,而这矛盾之处也正是让人郁结难平的地方。

精心培养呵护的人才到了外面可能又沦落到衣食难以为继的地步,宋亦柏觉得这个想一想就不舒服的可能性让他更肝疼。

至于碰到危险丢了性命这种事,宋亦柏更加不敢深想。

玳安回来复命,打断了宋亦柏的胡思乱想,他定了定神,让玳安把食物分发下去,参与手术的大夫人人有份。

傍晚医馆打烊,顾念果然从后门溜走,宋亦柏跟大掌柜交了心,这事不要大肆宣传,权当是收治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普通病人。

大掌柜心领神会应承照办。

顾念回到家,哑姑写了纸条向她报告今天发生的事,衙役上门来调查半夜小偷入户的经过,才知他们的真实目标是隔壁空屋,地下埋了不少古董真货,好像是有人得罪了小偷的老大,被迫拿那些古董充抵,白天不好翻墙,只能夜晚来,还摸错了地方,吃个大亏,如今那些古董都让官府给起走了,顺便破了个前几天的暴力伤害案子。

顾念转转眼珠子,想起那个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倒霉公子哥儿,与哑姑对上了姓名家世,两人都笑得打跌。

欺负屋主无力维护大宅,被外人拿来当藏宝的好地方,也不怕哪一天让屋主意外发现当成天降横财全部起走。公子哥儿变身古董骗子,真够要人命的。

案子破了总是桩好事,如意巷本来也少有鸡鸣狗盗之事,如今贼人都抓了,街坊四邻又能睡安稳觉了。

宋亦柏到家把这事跟祖父和父亲说了,长辈们惊喜连连,大东家为儿子的眼光而骄傲,老太爷则为柳青泉感到宽慰。

第二天,医学堂收到消息,顾念立了大功,但让院长他们不要大肆声张,自己知道即可,只当是桩寻常事。

顾念自己连杨益怀都没告诉,但老先生还是从上头的嘴里得知了此事全部经过,为顾念感到高兴和骄傲的同时,也为她感到后怕,幸好目前还一切顺利,产妇平安过了第一夜。

上完课回总号,顾念仍然走的后门,杂役仆妇纷纷向她问候,说今天一上午有很多人前来询问,都想看看顾大夫长什么样,可是大大的出名了。

顾念谢了大家的问候,让他们不要再到外面说这事了,这只是头一回,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偶然性太大,产妇运气好没死在手术台上,不代表就一定平安无事,也不足以证明大夫水平高超,还是低调谦虚一些的好。

这些杂役仆妇都是给和安堂干了几年活的老人了,多少懂一些事,顾念这样一说,他们立刻就表示理解,不再谈论了。

顾念回到自己寮屋放下书箱,转身出门去了病房,找那专门照顾病人的婆子询问病人情况,吃没吃药,喂没喂奶,有没有下地活动,换没换药,伤口有没有异常,恶露如何。

婆子都一一答了,产妇现在情况很好,除了伤口有些疼,别的无大碍,该喂奶时照样喂奶,上午还架着下地走了两圈,家属对于平安度过三天危险期现在有很大信心。

顾念有了些许放心,叮嘱婆子小心照顾,她返身回去。

走到自己房门前,正要进去,从前面回来一个休息的大夫,看到顾念,随口说起有衙役来找少东家,拿着什么东西给他看,问顾念有没有兴趣去围观一下,这会儿应该让到屋里去了。

那大夫就随口一说,他连续接诊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水都没喝,这会儿就想把自己放平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了,他就回屋了。

顾念起了好奇心,反正她今日功课不多,去看看也好。

在宋亦柏门外,顾念轻掀了竹帘,伸个脑袋往里张望,看到方桌上铺着一块包袱皮,上面摆着一堆五颜六色形状还不一样的小瓷瓶,有的绘有纹样,有的只有全彩,有的甚至还有几分古韵。桌旁坐着一个衙役,宋亦柏正在仔细检查每一个小瓶子。

顾念蹑手蹑脚迈进门来,挪到宋亦柏身边,她没留意他手上的那个,她的目光被桌上四个净瓶造型的小瓶子吸引住了。

这种瓶子很常见,因为小巧,人们都拿它来装药粉药丸当药瓶用,顾念自己那会儿也是买这种瓶子装药粉,引起她注意的是这瓶子的釉色,白里透青,说明原料中含有特殊矿物质,这勾起了顾念的记忆,不问自取,伸手拿了一个,直接翻到瓶底。

瓶底有一个深蓝色的圆形图案,拇指指腹大小,仔细看才能辨识出是变形的花体字,由两个字组成了一个团花的造型,用模子印上去的,不是工匠一笔一笔绘制的,摸上去会有凹凸感。

顾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注意宋亦柏和衙役都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