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这种事,再沉稳的人也不会一直保持冷静,尤其是局势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她那天很激动地说了很多话,有时候想想总有些不安。”

“那么她这几天在你跟前的表现如何?像是那种一心报仇的烦躁不安吗?”

“完全看不出来,她那沉稳的优秀品质,有时候就不是什么优点了。”

“习惯藏心事的孩子真不可爱。”老太爷一点都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别担心她,她不会做错事的,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倒不如聊聊和安堂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一旦朝廷完成布局开始撒网捕鱼,边边角角的人脉关系都会被牵连其中接受调查,我们去年才刚庆祝了开业八十年,我可不想让其他同行借这次机会踩到我们头上。”

“太爷是担心小魏大夫的前途?他的家族拿到了大青山的那块地,表面看是正常的土地交易,但那块地是在朝廷里挂了号,严禁私下买卖的。交易达成至今,上面都没派人下来追究,依我那点过时的经验来判断,他家牵涉其中的嫌疑应该是跑不掉了。朝廷里有人压下了新地主的人选,让土地以遗产的方式,光明正大地落到了柳家人手里,再利用了他们的内讧,通过正常交易最终将土地弄到自己手上。”

“哼哼,外人都不知道这后面的土地买卖,是朝廷的一次掩人耳目收回公库的举动,还是私人占有国家财产。我更相信大多数人一定认为是前者更可信,一切都是那么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看上去没有丝毫作弊。谁晓得这是不是一个计中计,以这公平合理的手法,私吞了国家矿产。”

“知道矿山录的存在并能看到其中内容的人屈指可数,可让人不理解的是,如果真的看过矿山录,就知道大青山不属于值得开采的一二档矿山,而是归在最后一档,说好听点叫留给后世子孙开采的子孙矿。我在想,这是不是故意的,子孙矿对朝廷来说矿产贫瘠,但对个人来说矿产富足,值得付出杀人的代价,加之有瞒天过海的手法,自然就放手一赌了。”

第180章

“大青山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费尽心思弄这么大代价?”

“山里有金子。”

“原来如此!”

“但储量不多。矿山录承袭自前朝,本朝又往里面添加了更多的矿山记录,并对已经记载的矿山都做了重新勘探,大青山虽然有金,挖出来的矿石含金量却不多,参杂了很多的杂质,却又不是在别的金矿里常见的那几种矿产,所以被认为无开采价值。可本朝规定,含有金属的矿山,无论储量多少,都要保护起来,选派可靠之人作为地主悉心看护,严禁土地买卖。青泉不幸就不幸在这上面了。”杨益怀仰面长叹。

“任何土地买卖都会被当地官府记录在案,只有一次**易的土地超过律法规定的上限才会上报给户部。那一大片的药田,超出上限很多,所以才有三个买家,其中两家是一家,并且打着托管的名义,而第三家底细不明。顾念也是这么想的?”老太爷问。

杨益怀点头,“她已经把有重大嫌疑的重点都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我担心她会有一天按捺不住,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举动,要是影响到了朝廷的统一布局,那就是罪过了。”

“这样说的话,是得多叮嘱她,再有些耐心,先把全副精神放在七月的行业比武上,到那时,差不多事情也到尾声了。”

“相比起这个,她的归宿问题才是最让我头疼的。”杨益怀端茶喝水。

“这个得看她自己的意思了,我们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太爷摇摇头,揭起茶盖。

书房里暂时安静了下来。两位老人都在喝茶,门外传来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小厮在叩门,“太爷,大掌柜来了。”

“请进。”老太爷应了。随即房门打开,大掌柜走进来抱拳问安,见着杨益怀也在。非常惊喜又热情地与他寒暄。

“老弟今日有空来找老太爷聊天?”

“顾念不是带回来一些九品香么,在家闲着无聊,找老太爷一块品茶。”

“对对对。她也送了两罐给医馆。说让厨房给大家煮茶叶蛋吃,那么好的茶叶煮茶蛋,这个败家孩子,今年茶市尚未开,大老远带回来的好茶不拿来喝,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哎呀,别理她别理她,她就那样。典型光棍作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来,坐坐坐。”

杨益怀让大掌柜坐他的那个位子。大掌柜不肯,两人正推让。杨益怀又说:“没事没事,你坐你坐,我来了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去了。”

“别别别,老弟别说,你在这挺好,坐坐。”

“我在这不碍事?”

“那哪能呢,你在才好呢,我还省得跑二遍。坐吧会吧。”

“跟我有关?”杨益怀心里咯噔一下,扶着旁边的椅子坐好。

小厮进来换了三杯新茶,关上房门再次退下。

大掌柜先啜饮几口茶,放下茶杯赞赏好茶,同时目光在老太爷和杨益怀身上溜了几眼。

“几天前,大公子让我给顾念号个脉,给她开些治疗阳痿的药。”

大掌柜话说半截,再次端杯喝茶。他这一路走进来,够累得慌的。

老太爷和杨益怀对视一眼,立马想通了大掌柜的来意。

“又多一个知道的。”老太爷说。

“老哥也知道了啊。”杨益怀道。

“我说,顾念对自己可够损的,阳痿这借口都编得出来,亏了她不是男孩子。”大掌柜笑着摇头。

“我倒不知道她给自己编了这么个借口。”杨益怀惊讶。

“我刚才说了,习惯藏心事的孩子真不可爱。”老太爷的表情跟他的话意完全相反。

“我想大概是因为去年她被多次问到几时成亲有关,编这个理由,就没人再找她了。”大掌柜放下杯子。

“歪脑筋动得挺快。”杨益怀琢磨了一下,也不禁笑了。

“哎?对了,顾念铁定不肯让人号脉的,老哥当时是怎么做的?”

“嗬嗬,这个得问老太爷。我一号脉就发现,肯定是老太爷传授的针灸手法,但顾念针术不精,扎针有疏漏,没能完全隐藏她的秘密。”

“哎哎,话可得说清楚,我没传授她这偏门招数,我就对她用了那一回,铁定是她自己记下了,然后在你来之前用自己身上了。”老太爷坚定地撇清自己的责任。

“我听糊涂了,这顺序到底是怎样的?”杨益怀说道。

“事情简单地说,就是这样,顾念先跟亦柏说她有阳痿,然后趁着年夜饭那天,亦柏让我给她看看,我就说她有阳痿,并给她扎了几针,蒙过了亦柏。那小子肯定上心了,琢磨让大掌柜给顾念开些药把病治了,顾念躲不过去,就拿针给自己扎了,打算来一招瞒天过海,可是技术不精,让掌柜给识破了。”老太爷把事情发展顺序梳理了一遍,杨益怀和大掌柜都弄懂了。

“是呀,我发现这偏门手法很熟悉,就猜到老太爷肯定有份,再后来就想到杨老弟肯定也逃不掉。所以我今天才过来问问,这事后面怎么收尾。”

“最坏情况,她身份暴露,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孩子,自动离开和安堂。不太坏的情况,中途发生别的事情,她抓住机会,自动离开和安堂。”老太爷不是太在意顾念用何种方式离开。

“中途发生别的事?”大掌柜敏锐抓住关键词,“能有什么事?”

“正好,大掌柜今日来的好。”老太爷想到了一事。

“太爷请说。”

“明日开始,盯住魏双思,充分了解他现在的人际应酬方面的事情,我们要知道他都跟什么人来往密切。”

“小魏大夫?出什么事了?比顾念的问题还严重?”

“顾念的问题怎么收尾。得看他们魏家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老太爷伸手抓住大掌柜放在桌上的手腕,紧紧地用力。

“为什么?”大掌柜的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顾念是柳青泉的女儿柳依依。”老太爷身子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嗯?天呐!”大掌柜再镇定,也一下失态,腾身站起。再抚着胸口重重坐下,深吸一口气,“我的天呐!”

杨益怀伸手摩挲大掌柜的背部。给他收惊,“冷静点,冷静点。”

“这么说…”大掌柜还没喘匀气。又连做几个深呼吸。“…案子有眉目了?能正式结案了?”

老太爷和杨益怀一起点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是不是小魏大夫的家族跟这案子有牵连?”

“有嫌疑,而且牵涉到了京城的大人,从李振派了秦如栩下来,就知道这案子牵连甚广,青泉一家只是受害者中的一部分。”

“太爷让我留意小魏大夫的动向,魏家能跟青泉联系起来的,就是买了他的山地。杀人总要有动机。是不是那片山地底下有宝贝?有矿产?难道魏家是听命京城的某位大人,是这杀人夺地计划的其中一环?”

“我只能说那片山地是严禁自由交易的土地,每一任地主。都要由朝廷挑选可靠之人,甚至都不能作为遗产留给后代。”杨益怀稍微透露了一点。

“所以说。那位涉案的大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朝廷没有收回山地,反而通过表面上看似光明正大的方式,落入了私人手里。”大掌柜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正是如此。”杨益怀点头。

“如果小魏大夫的家族真的牵涉其中,我的老天,这对他简直是个致命打击,他在本地甚至本郡都呆不下去了,而我们和安堂,也会因为与他有师门关系,要被官府调查一阵子。虽然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事,但多少会影响一些生意。更重要的是,大公子怎么办?他跟小魏是好兄弟,他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千万不能告诉他!”老太爷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就像替顾念保密一样,绝对不能告诉亦柏。”

“始终都不告诉他吗?”

“一个字都不能说,哪怕事情发展到最后,魏家上下被收监,我们三个人都不能跟他说半个字。本来顾念与魏双思关系不好就让他为难,要是被他提前知道,他没有顾念那样的沉稳性子,到时候他才是我们最担心的那个。”老太爷一再强调。

“这对大公子是不是太残忍了?”大掌柜不安。

“再残忍,也胜过顾念遭受的一切。”老太爷手指轻叩桌面,不再言语。

大掌柜与杨益怀低头轻叹,点头照办。

“你们也别太忧心了,现在本地局势尚不明朗,魏家也可能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受害者,他们不一定知道那片山地不能买卖,只是贪图山地资源,希望能扩大家族生意而已。”老太爷自己也是不大希望魏家牵连其中的,毕竟城中这些大户,平时素有往来,一家出事,其他各家都要被官府好一通调查,没有谁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我们比别家幸运在于我们先洞悉了风险,这是老天给我们的生路。”大掌柜脑子首先转到了公事上面。

“应该的,拿出几个计划来,到时再随机应变。没出事是最好的,万一有事,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太爷接受建议。

“二位,现在武林大会已开,李振公开清剿杀手,倘若城里真有谁家跟上头的大人有联系,这会儿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我们只需耐心观察和等待,那些人迟早会露出马脚。”杨益怀有了个主意。

“还要盯住那片山地,朝廷挂了号的土地,即使暂时失去控制,迟早也是要收回的。还是要盯住魏家,看他们在土地这件事上是个什么反应。”老太爷补充了一些意见。

“明白。”大掌柜狡诈地转转眼珠子,“柳大夫的那些药农都投到了我们和安堂,他们是七步县本地人,亲戚朋友一大堆,不妨编个合适的理由,请他们代为留意一下。”

“想法不错,但理由得编好了,别害了乡亲们。”老太爷说道。

“理由有现成的,山地归了三家所有,实则是两家人经营不同的生意,但柳家去年卖地时,并未将药田清理干净。无论新地主是要种茶还是要种桑,或者要干别的,都要雇人先清理田地,找几个机灵的,看能不能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杨益怀提醒道。

“嘿,这个好,明天我就办,一定弄得妥妥贴贴的。”大掌柜爽快应承。

该商量的事暂告一段落,三人换了轻松话题,老太爷唤小厮进来给茶盏续水,又留客人一起午饭。

顾念在家睡到将近中午起床,睡眼惺忪地吃了午饭,在后院边晒太阳边看书,没看几页又开始昏昏欲睡,果断扔了书爬回床上睡个午觉,然后下午上街购物,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到家后把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温书上,用功了几个时辰,晚上准时睡觉。

顾念就这样开始了新一年的作息规律的生活,鉴于案子可能今年内就能有个确切结果,恐怕明年她就要跟这样的生活说再见,所以多少怀着一些珍惜的心态过好每一天。

大掌柜没有吐露半个字,他甚至做到了平静如水,哪怕他看到大公子和顾念打打闹闹或者勾肩搭背的时候,他脸上的皱纹也不会乱动一分。

顾念一开始还有些提防大掌柜,怕他告状,想刻意与宋亦柏保持些距离,但奈何不了大公子的死皮赖脸,坚持了几天就放弃了,不然他肯定会起疑的。

宋亦柏挺关心顾念的治疗情况,隔几天就会问问他的药吃得怎么样,想号一号他的脉。顾念每次都以鄙视的态度看不上他的脉术,不让他摸到自己的手腕,并回回都强调自己有天天吃药,大掌柜都说先吃三五个月再说,所以现在根本没必要再号脉。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宋亦柏也没多想,他以为顾念还是出于病人对隐疾的一种害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病情,再加上天气渐渐暖和,离七月份越来越近,各种事情要忙,也就暂时放过了顾念。

第181章

参加今年行业大比武的名单一早就在拟定中,除了各有所长的老大夫,新晋的年轻大夫也都榜上有名,带他们参赛,一是锻炼新人,二是结识同行开开眼界,三是帮忙打杂,后来连今年要出师的师兄们也都上了名单。

顾念想在名单里增加哑姑的名字,她想带她一起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好,除了东家和公子们带随从外,其他人都没带,她这要是搞特殊化,会不会让同僚们有想法。于是她自己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事不提之后,顾念偶尔有空时会跟聚兴顺的镖师们一块吃吃喝喝,从他们嘴里了解最新的江湖动向,得知古剑心他们一群公子姑娘带着精锐手下,去外地帮忙清剿消灭沉沙帮的余孽,没几个月回不来。

不过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在江湖上留下了他们侠义的好名声,对外对内都有大好处。

只要在这行动上赚足了名声,江湖同道大多会忘记古剑心的前未婚妻一家被灭门的事,会有很多门当户对的人家乐意与古家缔结姻亲,那时这一头的心病就能放下了。

一年一度的茶市开张后,魏双思送了宋亦柏一堆好茶,有魏家其它茶园出产的上等茶叶,也有妻子娘家托人捎来的九品香等特产好茶,两人在街上的魏家的茶庄里闲聊品茶中,魏双思与师兄分享了妻子怀孕的好消息,并因为即将有后代,家里还将大青山上正在建造的茶园分了他一块,作为他的个人私产。

宋亦柏恭喜了师弟。考虑到他从小到大在家里被压制的地位,能有现在的改变算是彻底翻身,有了与他嫡子身份自称的变化。

喜事讲完后,魏双思又有了忧虑,跟师兄商量起来。希望师兄能帮忙多找几家钱庄,因为家里遇到了一些困难,现金周转不灵。需要筹措一些。

“好好的,怎么突然周转不灵了呢?”

“就是因为去年购置了那片山地,要将药田改建成茶园。需要很大的一笔人力财力物力的消耗。偏偏今年家里另一个茶园有三四十亩的老茶树要铲除换新苗,家里大部分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造成现金有些紧张,新茶园的施工都放缓了速度,还减少了工人的数量。”

“你们家平时合作的那两家钱庄呢?借不到钱了?况且,你家这样的花销,去年在购地时就该预见到吧?没有提前跟钱庄打招呼要借贷吗?”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参与家族生意。就是现在我也是看到账本就头晕,钱庄那边的理由都是一样,外面有很多贷款没有回来。所以能借贷的现金不多,家里又缺钱用。想想城里还有好几家别的钱庄,可是从未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都有怎样的规矩惯例,就想问问师兄有没有门路能引见一下,请他们一起出来吃茶。”

“行,这事容易,我先回去问问,看谁家手上还有富余的现金,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都四月底了,钱庄手上的钱大多只能供应几个月为限的短期借贷。我会尽量帮你打听,不管有没有好消息,我都会告诉你。”

“好的,多谢师兄了,我在家等你的消息。”

魏双思欣喜地以茶代酒,两师兄弟一直坐到日落时分,才出了茶庄,又一起寻了个馆子饱餐一顿,这才分手道别,各自归家。

宋亦柏本想跟家里的外账房打听一番,又怕爹爹和爷爷知道,他觉得这是他的私事,还是不要惊动家里为好,于是第二天他转而跟大掌柜打听,毕竟大掌柜天天打交道的人多,或许能知道些什么消息。

大掌柜不动声色地记下这条消息,答应他会找熟人问问,有消息就告诉他。转头,见大公子去后面了,大掌柜就写了纸条,用信封装好,打烊后回家途中顺道拐去宋宅,让门房把信直送老太爷手中。

缺钱并不能说明魏家在准备退路,起码表面看上去这都是正常的生意手段,老太爷叫来自己三个儿子,跟他们商量了一些事,让他们在外面小心应付,但更要紧的是不要对孙子们说,他们长辈自己知道就好。

东家们听从老父亲的安排,退下后再行商量细节。而大掌柜得到的回复是江湖上还没有传来关于沉沙帮被彻底铲除的消息,上面肯定还在继续挣扎,妄图逃得一线生机,他们这里看戏就好,静观其变。

大掌柜真去找了他相熟的钱庄掌柜,替魏家做说客,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来晚了,这么大笔款子的借贷,通常在上一年的年底就该做好准备,不会到这时候来临时借钱,现在各钱庄手上现金都不多,只够小生意人的短期借贷。

大掌柜把收集来的答复回馈给宋亦柏,宋亦柏再回馈给魏双思,之后这事就没了下文,直到五月份时,从七步县籍的药农的亲戚朋友们那里传来了最新消息,新茶园里出现了陌生的工头,似乎是茶园多了很多新股东,那些股东都派了自己人过来监督工人们做事。工人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工人人数恢复到原来的数量,施工的速度跟着也恢复了。

不过除此之外,那片桑园倒显得异常平静,被前地主遗留的药田动都没动,好像现地主将这块土地遗忘了似的。

大掌柜首先获得情报,随即就发现事情蹊跷,城里根本没有听说任何关于魏家的茶园邀请新股东的消息,但工人们传来的消息也不会有假。

如果从别地的钱庄获得了借款,城里一定会有小道消息流传,倘若是回收的货款,也是要继续用于经营上,不可能花在茶园的建设上,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新股东们来自外地,甚至是外郡。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城里的茶商不止魏家一个,不找本地同行却找外地人,虽然是亲密的可信任的姻亲关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多少也能说明魏家知道土地有问题。为了保住土地的秘密,而不能让任何一个本地商家参与进去。哪怕只合作一年,合伙人也能知道一点不该知道的事。

顾念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被宋亦柏另行安排吃小灶,一遍一遍强化她在基础知识方面的地基,希望她能在今年的比试中能进步几个名次。别让裁判以基础不牢的理由扣掉太多分数。

在这些额外的学习之外。依旧得兼顾那些外伤的病人,还不能耽误每日学堂布置的功课,这忙忙碌碌的现状,偶尔会在疲惫的时候让她产生还在烟花后巷生活的错觉。

当然,这样的小灶对她本人而言是极有好处的,所以即使每天很累,顾念还是愉悦地接受所有的训练。

东阳城的医药行会是今年大比武的主办方和组织者,他们寄来了大比武的安排表。比武从哪天到哪天,各家代表几月几日几时之前必须入城报到,分别住在哪里。食宿怎样,有哪些出游观光的消遣玩乐。都邀请了哪些邻郡同行现场观摩,等等各种琐事都有,厚厚一沓纸。

顾念在宋亦柏手上看到这一堆东西,在他拿回家给东家们前,她先借回家一个晚上,找了一张大纸,把这些纯文字性的东西整理成了一个大表格,让哑姑用蝇头小楷工整地抄好,并于第二天上午替要上课的顾念送去医馆。

宋亦柏随即安排人手把这表格誊抄几份,送去各分号,给那些要参加比武的大夫们留着备用。

今年比武的日期比上一次要稍晚几天,从七月十二日到七月二十二日,东道主希望参赛队伍最迟七月初八全部到达,这样最少有三天时间可以在城里四处走走,看看比赛场地,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和安堂的东家和掌柜们经过商量,定在七月初二一大早出发,他们人多车多,路上走得慢,好在这一路都是官道,沿途有各种客栈食铺和大车店便于食宿,为了旅途顺利,雇了大车行的马车来承担这次行程,另外还备了几匹马留作机动。

依照惯例,各支参赛的队伍依自己人数,自行决定出发时间,并不统一组队赶路,但是和安堂的三位东家却要在六月底就出发,好赶上七月初五东阳侯的生辰筵席。

顾念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在这临近出发的时刻,越发急切地想带上哑姑,可是名单人数早就报给了东阳城,而且队伍里一水的老少爷们,带个使女难免不太方便。

顾念硬着头皮去找宋亦柏商量,为此她愿意自己另租马车,甚至因为她多带了一个人,导致他们在东阳城的客栈床位不够的话,她可以和哑姑住到外面去。

本来宋亦柏还在犹豫要不要准许顾念带使女,结果听到这话,想都没想,直接用扇子敲了其一下,严禁住在外面。

大掌柜走边上过,看到他们的争执,眼皮子也不掀地替顾念说话,让大公子准许,他相信只是增加了一个人,客栈还是腾得出一张床位的。

有大掌柜帮腔,宋亦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他依旧不许顾念另租马车,他们主仆可以坐他的马车,就像前两次的出行游玩一样。

小麻烦顺利解决,顾念心情愉悦地回到自己的寮屋,思考要准备什么小礼品带去送人。

而宋亦柏则找大掌柜商量顾念的后续治疗问题,这出门在外的半个多月,煎药不方便,成药又跟汤药的配比和剂量上有差异,所以想知道倘若停药一段时间,对以后的治疗有没有影响。

大掌柜当然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任何影响,吃了这么几个月的药,也是要休息一阵子,等他们从东阳城回来,他会重新给顾念号脉,再开方子。

傍晚回到家里的顾念,交给哑姑一张购物清单,除了小礼品,还有五月节时用于戴在孩童脖子上辟邪的小香包,说白了就是雄黄一类解毒杀虫的药品缝在一个完整的布囊里,在当地的风俗里,清明时和祭品一起摆在墓碑前,也有替先人驱邪的用意。

之所以要买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们的行程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环节,当途经七步县的时候,和安堂所有人要去柳记医馆祭拜柳青泉一家人。

顾念照人头数,买了足够的香包,甚至还算上了柳依依的那一份,用一方大手帕就全部包起,到时揣在怀里带去即可。

杨益怀担心顾念到时在故居门前控制不住情绪,一再地叮嘱她小心行事,要是感到实在不适,告假不去也没关系。

顾念向先生保证她不会乱来,她都等了三年了,不会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让她的伪装暴露于众人眼前。

六月底,三位东家如期出发,其他人也都打点好行装,记下了出发集合的时间地点,顾念和哑姑占了个便宜,提前到上塘街的街口等着,宋亦柏的马车会打这经过,捎上他俩,再转去南城门。

七月初二的卯初时分,顾念二人起床,梳洗早饭,把防尘布铺在家具上,藏好钱财,锁门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