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下楼梯,宋亦柏心想本来他不怕的,现在他就怕顾念误事。

冷不防地突然来这一出,太折磨人了。

楼下大堂,桌子都坐得满满的,宋亦柏二人在二公子那桌坐下,和安堂的这一票人才一起动手吃饭。

店小二来来去去地给各桌上菜,别桌的客人可能是头一回来东阳城,向小二和店主打听风俗人情,获得了客人们的一致附和,店主也就暂时搁下手上的事,站在柜台后面说了起来。

东阳城作为军事重城,处在一个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上,有六个陆路城门通往六个进出城池的方向,加之地势平坦,又是传统产粮区,即使战时受困围城,城中存粮也能维持最少一年光景,这还不算大大小小的酒商为了酿酒而储备的大量陈粮。陈化粮**变质不能吃,陈粮却是能吃的,困难时期,这些陈粮也是救命粮。

店家长着一张说书先生的嘴,无论讲什么都能让客人随着他讲述的内容情绪跟着起起伏伏,不过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东阳侯的一桩往事。

二十多年前,钟老侯爷去世,新侯爷前脚才接旨袭爵,后脚就被另一道圣旨剥夺爵位收回兵权及一切荣耀,贬为庶民,全家上下暂时软禁在侯府里,手下的将军们也都被解去职事。

惶惶两个多月后,新的圣旨下来,侯爷一家人在官兵的押解下,去东边戍边,所有血缘亲属都要上路,只除了当时尚不满一周岁的嫡少爷以朝廷仁慈的名义被准许留了下来,托付给了包家大宗的一支较为亲近的旁系族长代为抚养。

店家一讲到这个故事,三十五岁往上的大夫们都哗然,他们都对二十多年前的这件事有印象,东阳侯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是当时的大事,连外郡的客商都有议论。

年轻的小辈们完全不知道这事,出这事的时候他们要么才刚出生,要么还未出生,等他们长到记事的年纪,这故事早被人遗忘。

于是店里的客人们都催着店家赶紧接着下文,现在东阳城仍有一个东阳侯,才办的生辰筵席。

店家嘿嘿一笑,拿起柜台上的镇纸充当醒木轻轻一拍,才继续往下讲。

东阳侯一家被贬庶之后,东阳城内一直再无新的东阳侯,直到十六年后,钟家男儿凭借在边疆多次战事中积下的累累军功,重获朝廷信任,恢复东阳侯身份地位及一切荣耀,衣锦还乡。

因此现在东阳城的东阳侯,还是当年的那个东阳侯。

这会儿大家都哗然了,东阳侯回来的消息,年轻人也听说过,柳依依都从她父亲那里听过几句,因为不知前后因果联系,听得糊里糊涂,时间一长就忘干净了,到了顾念这里,已经不剩一点细枝末节了。

店主特别推荐了东阳城的特产美食,富足的粮食产量养出了喜爱精细制作美食的饮食风格,大馆子和小食铺都各有各的独特风味。

客人们这里边吃饭边听故事,外面又到了三辆车的客人,他们一走进来就被和安堂的人认出,是他们三江的同行,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宋亦柏跟他们短暂地寒暄了一番,目送他们先上楼,过了一会儿楼下别桌吃完有了空位,小二去把他们叫下来用餐,对方也有意跟和安堂打听明早他们出发的时间,想一道结个伴。

这个建议自然是无人反对的,宋亦柏叫来店主,一小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照着商队的习惯办,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清晨,打着灯笼出发。这大热的天,早点进城早点休息,总是桩好事。

何况他们的队伍里已经有人中暑倒下了。宋亦柏默默在心里念叨,他没说出来,尽管他觉得顾念纯属是活该。

这一想到顾念,脑海里就马上蹦出了号脉时的情景,宋亦柏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明天该把顾念塞哪辆车去?!

第184章

顾念在半夜醒了一次,黑漆漆的房间里,对面床上传来哑姑的呼吸声。她摸索着下床喝了点水,看到旁边放着一碗已经冷掉的白粥,顾念勉强喝了一点,垫了垫空荡荡的胃,再吃了一次仁丹,回到床上继续睡。

被哑姑摇醒时已过五更的寅正,天还没亮,走廊上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窗外的院里,有火把的光亮移来移去,商人们吆喝使唤伙计把货物装车,喂饱牲畜,准备出发。

穿好衣服在梳头时,店小二来送洗脸水,交待了他们这一伙人吃早饭的时间,就退下继续给别人送水。

梳洗完毕收拾行李,哑姑的床上扔着她早一脚收回来的干净衣裳,仔细地打包清楚,带着行李去楼下等吃早饭。

商人们都走光了,大堂比昨晚上要显得空了一些,顾念带着哑姑与高大夫他们坐了一桌,早饭就是普通的包子馒头咸菜稀饭,等二位公子都下来坐好,大家才开动,一片咀嚼声。

旁边几桌是他们今日结伴同行的同行,都埋头苦吃,虽然东阳城已经在望,可到底还得再走两三个时辰才能进城,之后又是报到的一系列事情,所以体力很重要。

宋亦柏一开始没看到顾念,等大家都吃完,玳安结清了账,小二拿来灌满的水袋,车夫们先去后院把马车牵出来,车头都挂起灯笼,再把行李先装上板车时,他终于看到了人群里的顾念。

和身边的一群人比起来,顾念的脸色仍然不好看,透着病恹恹的气色。双眼无神,无精打采,一看就是中暑没有好利索的样子,但若是不知道她是中暑的话,只会以为她没睡醒。

车夫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里面的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宋亦柏借口车里人多太热,把二公子赶去别的车子。玳安终于拿回他的马,然后他怀着一颗不知道是想掐死顾念还是想掐死自己的心,看着顾念在哑姑的搀扶下。仍然坐进了头车里。

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为了和安堂的持续发展,自然不能扛着暴露秘密的风险把顾念扔给别人,甚至等进了城都不能跟他爹爹和叔叔们说,无论如何也要回到三江再来处理。

车厢里,顾念伸着腿坐在窗户底下,她要吹到流动的微风,这会让她感觉好点,她觉得仁丹的药效不太够。睡了一晚上仍然不太舒服,但还是拿出药药瓶和水袋,又吞服了一些。她想等进城到客栈安顿好,她得吃点别的解暑药。

宋亦柏跨过顾念横亘在车厢地板上的腿。坐到了车尾,哑姑依旧是坐在门边,把车帘的底端压在腿下,以防车辆行进过程中,帘子晃来晃去扰人。

小厮们骑着马在车队两头来回跑动,监督大家的上车情况,一直到所有的车夫都给信号表示可以出发了,并且连后面跟随的同行的马车都表示准备好了,才回到前面报告给宋亦柏,下达启程的命令。

只差最后几个时辰的路程了,尽管很振奋人心,但也不妨碍乘客们继续在车厢里睡得东倒西歪。

顾念因为中暑引起的头疼,在车子的颠簸下,放大了她全身上下的各种不舒服,她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让自己好过一些,哑姑都低着脑袋打起瞌睡了。

宋亦柏一直清醒地观察着顾念,她那难受样他也看不下去了,抓起座位上的软垫扔给了她。

顾念像得到了宝贝一样,爬到对面窗下,把软垫当枕头,放平了四肢斜躺在车厢里。

但一个软垫太薄了,而且脑袋靠着车厢地板,车轮与地面接触带来的震动通过地板的传导,使得顾念直接接受了一**毫无规律的震荡,就躺了那么一小会儿,不但没缓解头疼,反而还引起了反胃,干呕了几声,最后又不得不坐了起来,张着嘴深呼吸。

宋亦柏蹬着顾念的背影,绷着脸紧抿着嘴唇,最后他说服自己只是大夫的本职,抽出自己屁股底下的软垫,与先前扔给顾念的那个摞在一起,放在车厢左边紧临座位的地板上,然后在他转移到那里坐着的同时,右腿屈起,左腿抻平。

车厢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装了三个人,宋亦柏这样一弄,加上哑姑又堵在门口,顾念根本没有多少腾挪的空间,宋大公子手臂都不用伸直,就能拍到她的脑袋上。

顾念以为宋亦柏是想换个能伸直腿的姿势,她就想离他远点,免得自己一下没忍住,吐他一身。

但顾念才刚刚半跪起来,想爬到车厢另一头去,宋亦柏已经伸长了胳臂,揪着顾念的后衣领,往他的方向轻轻一带,软绵绵无力反抗的顾念就整个人摔进了他怀里,又一阵头晕眼花,并带起几声干呕。

模糊中,顾念感到自己好像被调整了一下,背后抵着一个坚实的膝盖,位置不太舒服,而且脑袋也被人抱住了不能随意转动。但在她抗议前,她感到后脑的几处穴位上有另一只手在力道适中的按揉着,做着极有专业水平的穴位按摩。

这一下就缓解了她的头疼,并让她的反胃也消失无踪了,情不自禁地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睡意涌了上来。

顾念闭着眼睛享受着高级医疗服务,她能感觉到在她头上的一双手所施加的力度是那样的合适,同时还有总是吹在耳朵上的呼气,和一点点总在鼻端打转的熟悉的香气。

尽管现在脑袋不清醒,顾念也仍然明白自己处于一个什么状态。

嗯,她现在是病人,用不着去想太多,只需放松身心好好享受就是了,这免费的高级医疗服务平时上哪找去。

宋亦柏仔细地观察着顾念表情的变化,心里一再地反省,这眉这眼这鼻这唇这小细脖子小细胳臂的,哪有半分正常男孩子的长相,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姑娘,他十几年的医术白学了,居然眼瞎到如此地步。

宋亦柏一肚子别扭,又见顾念缓下来了,就想把她推开,可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又给扑了下去,哪能这样对待病人呢。

脑海里一正一邪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宋亦柏就着现在的姿势,再稍稍调整了一下,护着顾念的脑袋,尽量消减车辆颠簸对她的影响,扶着她小心地靠在自己肩窝安睡。

要是敢把口水弄到自己身上,她就死定了。

还有,等有空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算一算这笔医药费她得付多少,绝不能这么便宜了这小骗子。

宋亦柏一肚子腹诽,手上却力道轻柔地按压着顾念后脖颈的肌肉,肌肉僵硬有劳损,长久以往对颈椎和脊椎都不利,她应该抓紧现有的机会把她的使女训练成一个推拿师,而不是只当一个助手使用。

宋亦柏各种胡思乱想,唯独没有了昨天那样的怒气。

哑姑轻轻动了动,看上去好像是换个倚靠的睡姿,把脸转向了车帘的方向,后脑勺对着身后两人,加之车厢里光线黯淡,所以唯一清醒着的宋亦柏没能看到这使女脸上的红晕。

顾念是被热醒的,这秋老虎的天气里靠着一个恒定散发热量的活生生的人体,最终结果就是一脑门的汗,但对她所遭受的疾病来说,出汗却是好事。

顾念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刚亮,除了他们队伍的车轮声外,就只有虫鸣鸟叫,简单普通的野外清早时光。

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一手的汗珠,自然而然地把笼在衣袖里的手帕掏出来,手帕掏了一半,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不太对。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顾念感到自己脖子处的压力消失,跟着移开的手到了她的眼前,抽走了她的手帕,仔细地擦去她满脸的汗,再把手帕塞回她手里。

顾念僵硬地一动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果断继续装不清醒,看宋亦柏接下来会怎么做。

宋亦柏知道顾念醒了,但从她的呼吸来看不一定完全清醒,而且现在天亮了,就算他觉得让顾念这样靠着自己会让她舒服些,也不得不放开她,让她自己呆着。

宋亦柏放开左手,而支撑顾念脑袋的右手一边轻柔的按摩一边轻轻下滑,隔着衣领摸到她的脖子下方一小块僵硬的肌肤,狠狠地用力一压。

顾念直接从宋亦柏怀里滚了出去,趴伏在车厢地板上,一只手稳着自己,另只手摸着后颈,眼泪差点痛出来。

哑姑急忙过来想要查看,被顾念制止,疲劳过度导致肌肉劳损,按压之下,越痛的部位表示劳损越严重,宋亦柏刚好就掐到了那一个点。

顾念的痛苦模样满足了宋亦柏恶作剧的恶劣心态,弥补了一点昨天他发现事实真相后的不爽情绪,心理上重新占据了上风。

后颈的疼痛渐渐下去,顾念重新坐直身子,龇牙咧嘴地瞪着宋亦柏,“那么使劲掐我。”

“嘁,让你靠着睡那么久没要你感激涕零就不错了,醒了居然还赖着不肯下去。活该。”宋亦柏把身下的软垫扔回座椅,坐了回去。

顾念忍住对他竖中指的冲动,爬到对面车窗下,又是先前上车时的坐姿,但这会儿她已经感觉好多了,有精神和力气跟哑姑说笑话了。

宋亦柏双手环胸,靠着车厢的墙角,耳朵里充斥着顾念唧唧呱呱有活力的说话声,嘴角浮起一丝不宜察觉的微笑。

现在该轮到他打个盹了。

第185章

太阳出来后,气温就又升高了起来,吹进车厢里的风都带着热气,顾念摇着扇子跟哑姑玩划拳,输了的要被刮鼻子,游戏喧闹的声音吵醒了宋亦柏,揉着不太舒服的脖子,宋大公子撇着嘴给了顾念的后脑勺一个白眼。

隔着车窗唤来玳安,问队伍现在的地点,照应后面跟随的车子,别有掉队的,或是有人不舒服的,点清楚后车队靠边休息一会儿。

玳安骑马往队尾跑了一趟,清点车数,然后下达休息的命令,车队慢慢靠到路基旁边,停了下来,乘客们纷纷下车,到野地里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顾念当然也下车了,田野里一人多高的野草是很好的屏障,人一走下去就再看不到了,过会儿再出来时已经身轻气爽。

歇了大概一刻钟才再次出发,小厮们重新清点了人数,马车一辆接一辆回到路中间,恢复速度小跑起来。

再走了一段路,碰到卖完菜返程的村民,小厮们向他们打听与东阳城的距离,得知已经很近,马上把这最新消息传到后面,所有人都立刻振奋起精神想要目睹有着悠久历史的东阳城城墙,以军事要塞标准建造的城墙,能抵御水淹火烧和投石机的摧毁。

顾念扒着车窗看外面,一望无际的平坦地势,有树有田有村庄,想到与包小易他们的约定,不由得雀跃起来。

越往前走,碰到的返程的村民越多,每一次问路,得到的答复都是很近很近。只需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看到城门了。

果然,在走过一座桥后,视野里的粗壮大树逐渐增多起来,大家都意识到他们走进了树林里,而这条官道直接穿过树林。考虑到东阳城是军事堡垒的城池,这片茂密的林子想必也有一定的军事作用,搞不好连前面那座桥也是。

林子遮天蔽日。小风吹过,带来了舒爽的凉意,顾念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喜悦的心情。想到外面跟车夫坐一块。她要第一个看到城门,但被宋亦柏命令哑姑给拽了回来。

“你就不能安生地好好坐着吗?”宋亦柏手中的扇子敲了顾念一下。

顾念瘪瘪嘴,继续面对着车窗,双手手指都抠进纱窗的空格里,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一副身在囚笼渴望自由的神情。

宋亦柏抖开扇子,把脸藏在后面,无声叹气。他以前怎么会把这些举止误认为是男孩调皮,这分明也可以看作是女孩任性嘛。

身为女子却有男子的嗓音,这也是伪装的结果吧?

宋亦柏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听到顾念真实的声音。他的车夫已经能看到树林的出口,并且不再安静。人流车流密集地经过他们车旁,在顾念看来,这就像是火车驶入城区即将靠站或者飞机上被要求打起小桌板耳膜疼得厉害这种表示可以收拾随身行李的信号。

宋亦柏也在拿东西,他随身携带各种必备的文书文件,根据那张计划表,主办方在各个城门外安排了人手在接应参赛队伍,到时要出示这些东西验明身份。

驶出阴凉的树林,耀眼的阳光重新夺人眼球,人来车往的嘈杂声充斥耳膜的同时,顾念两眼发黑地倒回地板上,宋亦柏愉悦地拍腿大笑,笑声未止,马车却停下了,并且玳安也下马了。

哑姑挪进里侧,与顾念呆在一块,宋亦柏挪到外侧,跟着玳安在外面掀了车帘。

“公子,行会派人在这里接应我们。”

宋亦柏立刻下车,对方与玳安站在一块,他身后支了个凉棚,写着东阳城医药行会的字样,而这凉棚的旁边,却有装束齐整地士兵与马匹站在那里,顾念透过车窗看着士兵身上的软甲,很佩服他们居然不中暑。

宋亦柏通报自己的身份,把文件递与对方,并提醒了他们队伍的后面还有一支同行的车队。

对方道了谢,验过文件,还给宋亦柏,让和安堂的车队跟着士兵进城。

“侯爷很重视这次大比武,特意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另外还有一事,和安堂被调换了另一个小客栈,闹中取静的环境,正好住下你们所有人,没有别的客人,掌柜和店小二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跟他们说。”

宋亦柏受宠若惊地再次道谢,请对方代为转达他对会长和侯爷的感谢,一位士兵牵了马过来,宋亦柏再与他见过礼,双方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士兵在前面带路,向着城门进发。

从树林外面到城门还有一段蛮长的路程,道路平坦,两侧宽阔,但很热闹,就像一个占地很大的大集市,官道的地基下面是一排各种小摊子,杂耍艺人的摊子都有好几个,赶车的走路的买东西的看热闹的,到处都是操着各地方言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车队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官道被挤得没有了超车的空间,就连前面带路的士兵也得耐着性子跟在别人后面,蹭到城门前,这才能在同袍的帮助下,暂时隔开堵在城门口的百姓,给贵客让出一条快速进城的道来。

进了城后路况就好多了,没有城门外那么拥挤,街道整洁干净秩序井然,就是携带武器的行人比较多,不论车子怎么拐弯,总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江湖人或者习武人士或者杂耍艺人。顾念在三江城都没见过这么密集的一类人群,只能说东阳城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

在前面士兵的带领下,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很热闹的街道,最终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小街,就是拐了个弯,街上的喧闹就好像被隔绝了,无法传到这条街上来。

再行了一小段路,听到玳安说他看见客栈招牌了,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玳安打起车帘,乘客下车。

掌柜和店伙计们在门外台阶上热情迎客,医家行业比武的事全城早就知道,各家客栈为了能在名单上占个位子,那是想尽了办法,还不算其他相关同行花的功夫,他们这幽静的小客栈只负责接待这一支队伍,掌柜也挺欢喜,都一家子的,有什么事都好说话。

宋亦柏跟掌柜出示文明验明身份在文书上签字,其他人在他身后鱼贯进来,既是等分配房间,同时也等行李卸车。

宋亦柏跟掌柜要了几间僻静的房间,给老爹叔叔给自己兄弟两个给老大夫给顾念,其他人让掌柜随便分配,没有别的讲究。

掌柜先照宋亦柏的要求,安排了几处,都是环境安静又离花园较近的房间,宋亦柏研究了一番,留下自己二人和顾念二人的,剩下几间交给弟弟去分配,先让老大夫们回房休息,一会儿行李会给他们送进去。

客人们都在客栈门口下车,拉行李的马车则被直接带去后门,跟车的杂役会跟过去,帮忙把行李送进大堂,除了每个人的行李外,还有和安堂准备的各种东西,除了那四个装有手术器械的工具箱,还有大量的药品。

个人行李陆续送进大堂,大夫们纷纷认领自己东西,然后随店小二去后面客房。顾念二人也拿到了自己的箱子,但她俩的房间还在宋亦柏手上,只能眼巴巴地一直等到有人把她的手术工具箱用担子挑进来,宋亦柏才冲顾念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上,一起随小二走了。

宋亦柏把顾念的房间与他的安排在了一起,在二楼走廊的一侧底端,走廊是外廊式的结构,但两头又是内廊式结构,门对门,一间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前面的花园兼院子,而对门那间的窗外则是后院。

宋亦柏把能看到花园的房间给了顾念,把她对面的空房间当作临时仓库放置工具箱和药品,他住了旁边那间。

周围没有邻居,以防止男人们兴致一来,不敲门不打招呼,随意地推开别人的房门进进出出,要是把顾念的房间安排到跟大家一起,难保不会有人误撞看到些不该看的。

宋亦柏用力地揉了揉脸,突然觉得老天爷让他发现了顾念的秘密,其实也是桩好事。

顾念一进房间,就换掉了身上的外衣,在车厢地板上滚来滚去,皱皱巴巴的,不能再穿了。几个小二依序来给大家送洗脸水和茶壶,主仆两个把自己收拾清爽后,顾念就打开了面向花园的窗户。

窗外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耀眼的阳光,使得房间很阴凉,而且正好有一根粗壮的枝干横在窗台下面,窗户打开时,窗扇会擦得树叶沙沙作响。

透过树枝和树叶的间隙,下面就是他们刚刚经过的花园兼院子,除了中间的甬道,两边都种植了花草,前面两层小楼就是客栈的大堂,楼上楼下都摆满了桌椅供饭点营业,不过因为有树挡着,顾念的房间看不清前面敞开式的二楼的情况。

顾念趴在窗台上休息了一会儿,转身又忙着整理行李,堆了一床的衣服,趁有三天的休整时间,盘算一下该带哪些衣服去军营,哪些可以留在客栈。

第186章

今年金疡大夫比武的地点跟上一次的不一样,不是在任何一家医馆,而是去军营,治疗那些在训练中受伤的新兵。

这是最适合发挥金疡大夫全方位多角度的全能医术的场合,并且不是靠一个病人来定大夫的成绩,而是每人治疗二十个病人,因此特意准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的裁判组,除了行会安排的裁判外,还有一群军医也是裁判,三人一组,跟一位大夫,每诊治一个病人就由这三位裁判商量后照十分制打分,二十个病人加一起算总分,这才是每位大夫的最终成绩。

病人也不是轮流给的,每个大夫抽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就是大夫们的代号,凭自己的医术去赚取士兵中的口碑,让受伤的士兵自己选择要哪个大夫治疗,口碑好病人多的大夫自然能比较早地完成比赛。因此不到最后比完,谁都不知道排名次序是怎样的。

这样的赛制设计,让大比武充满了随机性和偶然性,模拟了一个很接近医馆工作状态的真实环境,大夫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病人是走进来的还是抬进来的。

顾念对这个比赛规则很有兴趣,她认为以她前世急诊室的工作经验,一定能应付得了这场比赛。

因为是在军营比赛,而且还有同包小易和铁子他们游玩的计划,顾念带了不少短褐,比长衫便于行动,但出于充场面的需要,精致的纱袍还是带了几件的。

当顾念站在床前考虑她大概需要带几套短褐哪件纱袍时,窗户那有了点动静,哑姑先注意到。吓得她跳了一下,顾念被她惊动,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嘴巴张得老大。

包小易一身简朴的酱红色的短褐打扮,坐在窗台上。笑眯眯地挥手示意。

“我说包小易包大侠,你当真是消息灵通啊,我们才刚到。你就到了。”宋亦柏就住斜对面,顾念不敢太大声,只能低低地说话。

“因为我早就在这客栈周边等了你们好几天了。和安堂太能掐时间了。早一天都见不着你们,食宿都免费的,多住几天又不花你们的钱。”包小易也压低了嗓门轻声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屋?”

“对面二楼看见的。”

“你啥眼神啊,隔着这么颗大树都能看见我住这屋。”

“我是练武的人啊。”包小易才不会承认是买通了店小二给他通风报信。

“你在这上面坐着不怕被人看见?下来呗。”

包小易无声无息地落了地,走到桌前坐下,哑姑给他倒茶,“你这位置好,除非我这样的人。一般人没那眼神。自己挑的?”

“不,给的。大公子就在斜对面,二公子在我正楼下。”

包小易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顾念身上,“那咱们得更小声点。”

“大白天的在自己房间像做贼一样?”

“咱们出去?街上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