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子驾车出城东,带顾念去了城外一处风景秀丽的水边,那里是一处战场遗迹,水浅草多,一望无际的辽阔湿地,很多次战事都在这里开打,双方以水道为界排兵布阵,后来就有了传说,这里为什么水草丰美,就是因为尸骨太多。

其实每次战后都会打扫战场,尸骨堆积化为肥料的说法终究还是传说,但水底下总能捞上来一件两件古早的兵器,却是至今仍偶然发生的实情。

马车沿专修的官道慢慢靠近河滩旁的硬地,靠水的地方土质松软,人踩在上面会陷进半个鞋底,只有几处天然形成的土道可以走到水边,但车子是万万不能过去的。

铁子寻了一处相对的高地,把车子停在一棵树旁拴好,附近已有了好几辆马车,都是结伴来游玩的游人,或是一家老少,或是兄弟同游,又或是姑娘结伴。

三人一起动手,把车里的毡垫拿出来铺在地上,捧盒与水袋都摆在垫子上,接着顾念就枕着双手躺在垫子一角,眯着眼睛看天空的蓝天白云,偶尔几只水鸟扇着翅膀划过天际。

哑姑跪坐在顾念身边,往她嘴里放了一块小点心,熟悉的可口味道,美得顾念在垫子上打滚。

“铁子,铁子,有时候吃你做的东西,真想嫁给你做老婆算了。”

铁子正喝水,闻言只是挑了挑一边眉毛,八风不动,极为镇定。

“都说了你迁居东阳好了,东阳男人不会烧饭的话,都讨不到媳妇的。”

顾念坐了起来,看着捧盒里各样的漂亮点心,指了一块让哑姑喂她,咽下去才再说话,“你们的女人真幸福。”

“瞧你那点出息。”铁子放下水袋,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

“我的确就这点出息。”顾念伸展四肢在垫子上滚来滚去,好像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猫。

铁子从大捧盒里拿了个水果啃,歪着头斜了顾念一眼,“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懒啊。”

“以前是没条件懒。”顾念停下打滚,想到了什么,“我若是迁居过来,**行医的话,岂不又是跟我做黑医时一样忙忙碌碌?”

“那是一定的。”

“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铁子不搭腔了,自己吃东西,休息。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得看小侯爷的了,那小子要是连这机会都没抓住的话,活该他哭死了都没人理。

顾念又在垫子上滚来滚去,捧盒里的点心她都尝了一遍,然后拉着哑姑沿土道扑进水草地,在泛黄的芦苇丛里钻来钻去,惊起水面一片鸟群,她俩低头只管找鸟窝,这时节不是繁殖期,捡几根鸟毛过过干瘾也不错。

铁子躺垫子上打了一个小盹还不见人回来,他从车后架上摸出鱼竿鱼篓马扎等物,自己寻了一处水边驾好竿子,看着水面发呆等鱼咬钩时,远处有了动静,抬头看去,顾念和哑姑二人手里拿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鸟毛沿土道返回上面的高地。

顾念留了几根漂亮的羽毛,用手帕包好盘算带回去做成标本,然后她再次躺下,懒洋洋地猫着,树冠挡住了中午的阳光,微风习习,凉爽宜人,嘴馋了就摸块点心放进嘴里,瞌睡上来了就睡会儿。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概就是这般逍遥自在。

铁子收获颇丰地回来,鱼篓沉甸甸的,也不知道他钓了多少条,铁子大方地全送给顾念,他带回家也吃不完。可惜包小易这几天都没空在外面吃饭,不然今晚倒是可以在家弄一桌全鱼宴。

时间将晚,三人收拾了鱼具和吃剩的食物,马车返程。

在客栈门外,顾念叫来小二把鱼篓提去厨房,与铁子闲话几句的时候,结束了今日比赛的和安堂众人乘车回来,正好车头相对。哑姑从车里抱出捧盒先回屋,铁子牵车让开,顾念与他道别,狗腿地去替宋亦柏打帘子,迎他下车。

宋亦柏在车里时就看到了铁子,并且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他曾见过一面的江湖人,他记得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个美艳老板娘。他醒悟过来,顾念一直与他们有联系,不曾断过。

顾念见宋亦柏下车就瞪自己一眼,而且脸色不好,以为是今天比赛失利,不敢耍贫嘴,低头跟他身后跨进客栈。

掌柜叫住宋亦柏,递给他一张请帖,说是侯府派人送来的。顾念踮脚偷看,请柬上果不其然是宴席的日期和时间,想到可以见到具有传奇色彩的现任东阳侯,顾念默默地笑咧了嘴。

看不过顾念那傻相,心里一再地重复顾念是女孩子顾念是女孩子,但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号脉错误,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笑得一副白痴相,又不是真白痴。

忍无可忍的宋亦柏,终于拿着那厚实的请柬在顾念脑门上敲了一下,看到她不爽的鬼脸,宋亦柏心情复又愉悦,向掌柜道谢,往后院走去。

顾念走在后面挤眉弄眼做着各种鬼脸,似乎是感应到身后有鬼名堂,宋亦柏猛地一个转身,顾念正做斗鸡眼,眼看被抓了正形,她淡定地保持着斗鸡眼的表情,直接经过宋大公子,装无辜地走她自己的路。

宋亦柏操起请柬照顾念后脑勺又是一下,这死孩子不抽不行,管她是男是女。

顾念抓着脑袋转过身来,就听宋亦柏一句话,“要是在侯府让我发现你成绩下降,饶不了你。”

顾念张嘴想抗议,却瞥见一直跟她不对盘的魏双思站在宋亦柏身后,可见他刚才都听了去,正嗤笑自己。

耍贫嘴的冲动顿时消失,索然无趣了,顾念掉头安静地跨过后门,先穿过院子,回客房了。

第193章

玳安挨屋通知几位疡医去侯府吃酒的时间,他先来的顾念这屋,今天七月十六,后天上午在客栈集合,与二位公子一起去侯府,三位东家在那里与大家会合。

转头高大夫他们过来找顾念闲聊,分享各自今天怎么过的,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后天的宴席上,当时出发前谁能想到他们也有机会去侯府做客,除了一身衣服,连件好点的配饰都没带,所以他们的真正来意是约着明日逛街购物。

顾念马上推荐了一个去处,离客栈隔了两条街,有几家老铺子卖些好东西。她这几次被人带着步行游城,哪有好吃好玩的她都有数。

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上午,他们几人就在顾念的带领下,走走逛逛地往那去了。

购物颇费了些时间,这几家老铺子都客人云集,店伙计招呼不过来,频频致歉。

男人用的饰物看似不起眼,其实也挺讲究,看着要干净简单不花哨不堆砌,又要衬得上明日出席的场合,他们几人在几家铺子来来回回地看,总算陆续买到了中意的,在街上吃了午饭后,即回客栈为明日宴席做准备。

宋亦柏他们回来后,客栈里热闹起来,互相串门,顾念高大夫他们几人在房间里一下午,身上都沾到了浓烈的薰香的香气,走到哪香味带到哪,别人屋里也跟着变得香喷喷的。

二位公子这几日的晚上出去应酬了几次,但都是同行间的宴饮,也没去过侯府,刚结束他们的比赛回来就听到大家在谈论明日午宴。一扫对比赛未知结果的紧张,催促着自己的小厮做好准备。

顾念也紧张,紧张到她都无法安静地坐一会儿,总是兴奋地走来走去,还差点跟店小二撞上。

吃过晚饭后为了明天能有精神。早早地洗漱睡下,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终于有了睡意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侯府里。小侯爷也在自己的密室里愁眉苦脸,他的桌上堆着易容的全套工具,旁边还有纸笔。但他没有给自己构思一张新脸。因为明日的宴席,他必须得与侯爷一同出场,顾念又不是瞎子,她定能一眼认出来,这比隐瞒自己就是包寄桃的感觉更糟糕。

外面房门轻轻一响,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包小易坐着没动,等着不速之客自己找过来。

来人扫了一眼客厅没人。熟门熟路地直奔后面密室,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一角,靠着桌沿放松站立。同情地拍拍都快生蘑菇的死党的肩头,“反正明天死活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上吧,她总不至于当场对你做什么。”

“她是不会当场做什么,可那之后呢?”包小易的声音闷闷的。

“之后就是你的事了,我能说的都说了,她一直卡在官府公文那道坎上下不来,她要是知道你竟然是小侯爷,弄不好就决定了迁居东阳呢?”

“你真乐观。”

“啊,往好的方面考虑啊,朝廷收网之时,你要带兵回三江城接管一切军政大权,这可是白送给你立军功的机会,好好干,别给咱们东阳爷们丢脸。你表现得好,大家自然都看在眼里,顾念对你有信心了,后面的事不就好办了。你没注意到侯爷最近跟和安堂的三位东家走得很近?就是打听顾念的事呢。不如你找个机会先坦白顾念是女孩子,让侯爷和夫人再从中周旋一下?”

“想得挺美,还不知道她怎么个想法呢。她一点口风都没跟你吐露啊?你们昨天都聊什么了?”

“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她对迁居这个建议有点动心,但远没到下决心的地步,还需要点什么在她后面推她一把。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估计你这时候去问她,她也不知道。这事恐怕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侯爷一头磕在桌子上,“想我包小易纵横江湖的时候,潇洒红尘,男人女人都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嗯,也惹下不少麻烦事。”

“去!”

“好吧,说错话,你现在一句话形容就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叫你潇洒红尘,活该,终于有报应了,传到江湖上,那些吃了你亏的人都会拍手称快,简直大快人心。”

“我呸!你能说我点好事吗?”包小易抬头怒瞪。

“你有好事可让人说吗?”铁子毫不留情。

包小易郁闷到死,这就是交友不慎的可悲下场。

“要不,明天你替我招呼客人?”

“我怎敢抢小侯爷的职责。”

“铁兄客气了,弟事多忙乱,兄代主人迎客,不失礼数。”

“不如干脆我易容成你的样子明天围着顾念打转?”

“算了…”小侯爷再度郁闷地趴回桌子。

铁子倒是有了个新想法,他拍拍对方肩膀,拉回来一点注意力,“等明天顾念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你找机会先跟她摊牌,承认你就是包寄桃,以前的瞎话都是你编的。什么都讲清楚了,你再游说她迁居过来,也许她能听进去几句话。”

“我怎么觉得她可能会给我两拳掉头就走呢?”

“她要揍你的话,你就受着呗。这不都你自找的么,挨两拳对你小意思,不痛不痒。”

“当时哪里想得到会有这些后续。”包小易觉得自己好冤枉。

“报应呐,报应。”铁子抬腿往外走,不想跟这纠结个没完,在他看来,行不行,明天见分晓,速战速决不是挺好,拖拖拉拉简直丢他小侯爷的脸。

包小易抱着明日被一脚踩下万丈深渊的心,唤人送水进来洗漱休息。

第二天清早,刚睁开眼,外面天色不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趴窗户上一看,雨下得还挺大,混在秋雨里的秋风一阵阵地吹来,带着秋凉的味道。

下雨给出行带来不便,大家都不由得加快了动作,要比赛的人总算是提前上车出发了,客栈经过一阵热闹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这时间秋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人们都呆在房间里要么休息要么串门,时间还早不着急出门,顾念慢条斯理地装扮好,左看右看没什么漏子,这才摇着扇子到外面走廊上透透气,看看这不同于三江的雨。

过了一会儿,陆续都换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得有个做客样子的宋亦柏等人也都陆续出来,看到顾念一身只在袖口和袍底绣绿萝花纹的白衫、带着一股淡淡青草香的打扮,宋亦柏满意地点点头,手中扇子在顾念脑门上轻轻一点,算是表扬。尽管顾念这样子让他觉得真像一棵会走路的绿色植物,但是鲜嫩,这就挺好。

撑着伞小心地走过院子到前面大堂喝茶歇着,马车都在后院备着,只等来接人的士兵到了,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巳初已过,雨渐渐小了,快到巳正的时候,在外面张望的小二进来说军爷到了,备车的命令才刚跑进花园,两匹马在客栈门外停住,下来两个戎装士兵将马缰绳交给小二,带着一身水气跨进门来。

宋亦柏起身相迎,对方二人俱都客气还礼,应邀稍坐片刻,喝些热姜茶去去寒气,等车夫从后院牵出马车来。

双方之间简单地聊了聊,了解了一点在侯府做客应守的规矩,不一会儿两辆马车到了前门,顾念仍旧跟宋家二位公子同乘,哑姑玳安他们被留了下来。

马车在士兵的带领下,直走大道,经过了第一次包小易带顾念去的那条街,又经过了几个衙门,然后拐进了一条街,街口挺热闹,左边是商铺,右边是高大的围墙,墙下尽是流动商贩,越往里走商贩越少,直到透过车窗看到那围墙有了终点,撇山影壁,广亮大门的形制。

大门因这两道撇山影壁,使得门前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小广场,极显广亮大门的气派之色,陆续抵达的客人的马车不至于拥堵在一块,能有序的进出和掉头。

主人家派了人手在外面迎接贵客,这时候秋雨已是牛毛雨丝,撑不撑伞都尴尬,最后还是把伞留在车内,宋亦柏将人叫到身边清点完毕,带着众人递上请柬,对方唱名,立刻有小厮上前行礼,领他们去宴会场所休息。

他们直接走第一进正院的月门到了旁边的跨院,那里已搭了一个避风避雨的凉棚,棚子底下是整齐划一的宴饮桌椅,刚进门的客人们都被迎客的小厮们先领进正房去拜见侯爷,闲聊几句再出来自由活动。

没在人群里看到和安堂的三位东家是否已到了,宋亦柏以少东家的身份,带领弟弟和手下大夫给东阳侯行礼问安。

东阳侯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屋里除了他,还有他的几位副将,虽是个个微笑着的,但长年形成的不怒自威的气质仍然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宋亦柏自报家门并一起行过礼后,侯爷他们的表情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笑容更大了。

“哦,三江和安堂,我们本地永德堂还得叫你们一声师兄呢。”东阳侯和气地开起小玩笑,引得双方都一阵轻笑。

“听说疡医比赛第一天,你们就有一位大夫立了功,叫顾念,对吧?哪位,上前让本侯仔细看看。”

顾念赶紧出列,上前两步站定,抱拳行礼,“草民顾念见过侯爷。”

第194章

东阳侯与副将们上下打量几眼,皆有些诧异,“听军营里回报说顾大夫是个年轻大夫,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年轻,刚出师?”

“回侯爷,草民尚未出师。”

上座等人又一次惊呼,连侯爷都睁大了眼睛,“尚未出师?宋公子,你们和安堂了不起啊,永德堂在这上面比不过呀,日后这顾大夫一定大有出息。”

“回侯爷,顾师弟在很多功课上仍有弱项,还需加强学习,现在不敢说他日后就一定有出息。”宋亦柏客气回应。

“你们和安堂要求手下大夫个个都是全才,功课又繁重,可是像顾大夫这样有专才的年轻人,不一定就是全才的料子,要我说啊,顾大夫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东阳城来啊?我们军营很缺军医啊。”

顾念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宋亦柏和其他人也一副吃惊的表情,这东阳侯当面挖墙角啊。

顾念及时回过神来,仍是以自己尚未出师的理由,婉拒了侯爷的邀请。

东阳侯也没多说什么,哈哈笑几声,权当个玩笑,宋亦柏机灵地说不耽误后面的客人,暂时告退了。

到了凉棚下面,小厮迎上来问了他们的身份,带他们去了一张空桌,上了茶水果点,宋亦柏顺便问了一下他们三位东家,答曰卢园的客人都未到。

既然东家们可能才刚出发,他们也就啜着茶水,与周围的同行寒暄闲聊。

正房里,侯爷在接见刚进来的客人,身后一墙之隔的小院里。有下人端着刚从前面撤下来的茶盏跑过院子,游廊柱子下转出铁子的身影,那下人跟他耳语几句,急匆匆地转去了水房。

收获重要情报,铁子立刻去找小侯爷。在这侯府里他就不再是包小易,而是小侯爷钟永瑧。

钟小侯爷呆在他的书房里,一身整齐。缩着不肯出门。这时候侯爷在前面见客,他去不去的无所谓,但等宴席开始。小侯爷不露面的话。可就大失礼数了。

看到铁子推门进来,小侯爷挥退下人,让铁子上前说话。

“顾念到了?”

“到了,而且见过面了,听伺候的下人说,侯爷红口白牙地当面挖角,和安堂的人都傻了眼。”

“那顾念什么反应?”

“她说自己尚未出师,婉拒了。”

小侯爷一下泄了气。“老爷也真是的,干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事,闲聊都不会。”

“侯爷这话不是说给顾念他们听的。他们东家还没到呢,这话是让他们转述给他们东家听的。”

“除非和安堂的东家知道顾念是女孩子。不然的话,老爷这样一说,只会让和安堂不惜代价也要留下顾念。”

“就算他们东家不知道,侯爷开了口,他们也会考虑这里面的利弊,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顾念自己的想法。她若无意,谁说话都没用,又不能把她硬绑了来。”

“他们若是知道顾念是女孩子,是不是就比较好说服她了?我们东阳的风气风俗她也看到了,她要开业行医,不会有人欺她是女子而刁难她,求之不得才是真的。”

铁子高高挑起眉毛,“顾念是女孩子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钟小侯爷瞪眼,“别问我。”

铁子的榆木脸上习惯性的没有任何表情。

小侯爷郁闷地双手挠头,“到底是谁跟老爷提的建议,让在侯府办酒宴请这些大夫。”

“好像是行会会长的意见,貌似是既然侯爷出了大力,在府里办场宴席,也正好让大夫们有机会面谢侯爷的一片好意。大概是这意思。”

“那两胖子怎么突然脑子好使了?再派人去前面盯着,等宴席快开始了回来通知我。”

“行。”铁子爽快地往外走,到门边又停下回头,“趁离酒席还有时间,不如你现在去跟她坦白,也免得在酒桌上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来不及收拾情绪。”

“你就不能让我在死之前多喘几口气吗?”

“我觉得她是个善良姑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铁子丢下这话,开门走了。

小侯爷趴在桌上哼哼,若是一般的姑娘,恐怕在吃惊过后也就接受了事实,但顾念是个医术高超的金疡大夫,谁知道她会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坚决不能冒险。

铁子到了外面,找到亲兵队长,传了小侯爷的口令,跟他随便借了两个亲兵,换上小厮的衣服,去前面转几圈收集点最新消息回报。

被点到名的亲兵迅速退下办差,铁子背着双手往他事先找好的观戏看台闪去,等了这么久,可算等到好戏即将上场,他才不要错过。

可是,铁子唯独不知道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两个亲兵,当中一个外号阿黄的,几天前才被小侯爷派去军营给顾念做助手。正因为钟小侯爷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阿黄脑子也没转过来,换好了衣服两个亲兵拿着给客人的茶果就这么走进了凉棚底下。

顾念这会儿正好在凉棚周边四下溜达,活动活动腿脚,站在一个角落里靠着廊柱休息的时候,火眼金睛的她看到了阿黄在给一张桌子清理吃剩的果壳。

她一时觉得好奇,这里伺候的下人足够,为什么又要派士兵过来做这些粗活。

顾念叫住经过身边的小厮,遥指着阿黄,问那小厮认不认得那个身材笔挺的同伴。

小厮老实回答不是他们的同伴,看上去更像是侯爷或者小侯爷身边的亲兵,他不能肯定,只是从身姿上粗浅判断,只有他们两位爷身边的亲兵是照最严格的标准挑选的。

顾念塞给小厮几枚小钱,嘱他保密,接着躲在柱后继续观察。

从侯爷的反应来看,顾念以为当初比赛时,是他下的令,派亲兵来做监督,这是很正常的防范策略,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顾念在阿黄下去倾倒垃圾后,她的目光扫了两三遍全场,又找到了一个眼生的亲兵,然后在场子里端茶倒水走来走去的都是下人,没有士兵了。

这下就有点奇怪了,顾念耐住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阿黄没有再回来了,代替他的是新一名的亲兵,有意无意地围着和安堂的桌子转悠,宋亦柏他们要什么东西都最快拿来,明知她坐的位子上只有半盏茶,人不在,还要来回地换茶盏换果盘。就像好客的主人不想让客人们受到丝毫冷落一般的热情似火。

外面这时来了贵客,仍不是住在卢园的各医馆的东家们,而是本地行会的会长副会长等一行人,在他们拜见了侯爷出来后,在场的客人们纷纷向他们问候致意。

顾念在会长们被引进正房后就赶紧回到了自己人身边,吃茶吃点心,随便闲聊说侯府好大怎么怎么样,绝口不提他们身边有两亲兵在打转的事。

会长他们很快拜见完毕出来休息,与众人轮流一番寒暄,来到和安堂这边,双方见礼后,他们对顾念是赞不绝口,恭维宋亦柏与和安堂在今年的疡医比试中大放光彩,但顾念排名怎样,仍然保密。

顾念眯着眼睛自我满足,不管她成绩如何,起码她听到恭维了,侯爷直接开口挖角,这都不是客套,而是他们真的这么想。

想到此,顾念突然又泄了气,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子,一定就不会再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