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离开三江,主要是考虑到她的身份不可能拿到医证,就算案子破了她还能继续在和安堂呆着,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总有一天她也是要离开的,而一旦离开必然是不能再在城里做黑医的,这会让和安堂被同行耻笑,顾念自己厚脸皮没关系,但她不得不顾忌到和安堂众人。

所以离开三江城是唯一的选择,至于去哪里重新开始,以前一直没有好的想法,这次来东阳城,所见所闻,以及铁子的游说,说不动心,那也是假的。

宋亦柏与会长寒暄完,一扭头就看到顾念目光游移心神不定的样子,但在旁人的说话声中,又很快醒过神来,礼数周到地送会长他们离开。

宋亦柏微眯了眯眼,没有吭声,暂时记在心里。转身借口要方便,跟个小厮走了。

铁子本来是蹲在他的戏台上准备看好戏的,但这会儿客人都没来齐,而且顾念没跟同伴们在一块,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趣,又溜下来躲在小院里看着那些忙碌的下人们发呆,偶尔跟进出的亲兵闲聊几句,但他们也没有什么新消息。

宋亦柏洗了手出来,正好撞见,他先看见了亲兵,顺着他行走的方向,再看到了铁子。他自然不知道铁子的姓名,但他知道这个男人,而且他能看出来与对方说话的那个小厮打扮的男人,压根不是小厮,小厮没有那样挺拔的身姿,是士兵才对。

士兵化装成小厮在场子里端茶倒水,这会儿还跟一个经常在顾念身边出现但至今身份不明的男人交头接耳,再联想到侯爷挖角的那番话,宋亦柏心底生起一股危机感,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他掉头赶回自己人身边,并且要确认顾念和大家在一起。

第195章

宋亦柏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侧门的时候,铁子也结束了与亲兵的对话,一抬头,瞥见了那个背影,心头闪过不妙的想法,立刻溜回他的戏台,偷偷观察宋亦柏与顾念的交流。

铁子有些自责,以为在侯府就放松了警惕,忘了客人随时可能会离开宴席场地,到后边的小院走走,他希望宋亦柏没有看见自己,他知道他认得自己,他当然记得那一次顾念与别人发生纠纷时,这位宋公子出现在现场。

铁子藏身在人们视线的死角,他看到宋亦柏回到自己的位子,顾念与大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宋亦柏没有奇怪举动,自然地向下人要茶水,没什么异常。

宋亦柏回到座位什么都没说,要了茶水后他就与自己人说话,顺便琢磨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男人很早以前就与顾念相识,不知道他对顾念到底了解多少,是否知道她其实是女孩子的身份。而且今天又出现在侯府,士兵还与他亲密交谈,显然在府中地位不低,总不至于东阳侯在几年前就在打顾念的主意?

宋亦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太诡异了,他认为应该不是这种可能性,那时候顾念还在烟花后巷做黑医,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市井百姓,有可能那个男人跟顾念的关系仅仅是私交,只是顾念不知道她的朋友是这样的身份。

这才应该比较接近于事实。

宋亦柏镇定地想,目光飘到顾念那边,看她问别人一些搅乱思维的问题,然后哈哈大笑。决定等回了三江城,他要好好地挖一挖顾念的秘密。

铁子留意到宋亦柏的目光在顾念的身上来回摇摆,心想不对,从藏身处出来,脚不停地回去找小侯爷。

外面的亲兵表示里面没事。铁子连通报都省了,直接推门进去。

“这么早就开席了?”钟小侯爷懒洋洋的声音从桌后传来,看样子他一直窝在这里没挪过。

“开席还早呢。卢园的客人估摸着还在街上走呢。”铁子顺手关了房门,一屁股坐在桌上。

“你怎么又回来了?有消息?”

“我以为,你要是再不出去坦白。事情的发展就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为何?”

“他们那宋大公子。大概起疑了。”

“他有那么精明?谁露了馅?”

铁子指着自己。

“你?”小侯爷不能相信。

“我跟亲兵说完话,看到他跨过门槛回场子里,当时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但我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一开始他还挺正常,后来他就一直很注意顾念的一举一动。”

“你别吓我,这不能说明宋亦柏起疑了。”

“足以说明宋亦柏对顾念很在意,这就够了。稍有个风吹草动。他的眼睛就像粘在顾念身上拿不下来一样。”

钟小侯爷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嚯地站起来,在屋里转几个圈。想出去,可又纠结而不敢。

“难道你让我就这么走出去。跟顾念打招呼说,‘你好,我来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包小易,曾经是包寄桃,但现在是钟永瑧,欢迎你来我家做客。’顾念不得掐死我?!”

“以她的力气,应该是掐不死你的,但考虑到前年在永洛城,她扼晕了一个壮年男子,我想,你要不就吃点皮肉苦头吧。”

钟小侯爷摸摸自己脖子,喉咙一阵发紧,“其实让她揍一顿也没什么,我只是怕她弄伤她的手,再说,她要是就此生气,从此不理我了怎么办?”

“民女和小侯爷,身份悬殊,她不理你了也是应当的,甚至可能我都不再受她待见。”

“你能说点好听的给我点信心吗?”小侯爷凶神恶煞地低声咆哮。

“你得赶紧下决心,等卢园的客人到了,你就得去前面陪着侯爷了,你真心愿意让顾念在大庭广众的场合,发现你隐瞒多时的真实身份,然后因为过于惊讶而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失礼举动?”铁子压根不受他吓唬。

小侯爷敛了表情,原地转了两圈,下了决心,“好吧,麻烦你把顾念带过来吧,别引起别人注意。”

“你说了算。”

铁子刚要走,外面亲兵敲门,“少爷,客人都到齐了,侯爷请少爷到前面去。”

两好兄弟面面相觑。

“你死定了。”铁子毫不同情,径直开了房门,一溜小跑先回自己看戏的码头。本来出于兄弟情谊,他想放弃这看戏的念头的,没想到,老天爷都帮他,大概是老天爷也很想看这出戏吧。

钟小侯爷在亲兵和小厮的伺候下,重新整装,从头冠到脚上的靴子,都弄平整了,外面亲兵开道,簇拥着小侯爷往前面去。

饮宴的场地里,卢园的贵客终于集体到达,在见过侯爷后,各找各家,宋家二位公子迎回了三位东家,上司下属互相行礼问候,让上座。

顾念得到了东家的真切问候,在军营里露脸一事,让他们三人在这几天于同行面前出尽风头,而且不止一人明示暗示的希望顾念能来东阳城,东家们一直以要看顾念个人意思为推脱,没给过一句实话。

宋大公子跟老爹叔叔们交了底,顾念才被侯爷红口白牙地提过这事,也不知是玩笑还是真的,暂时以尚未出师的借口给带过去了。

东家们可不觉得这是玩笑,身为侯爷不会拿这种事当玩笑,军医总是人手不够,应付平时的日常操练还好,但他们总是时不时地拿一支队伍做些特别训练,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队伍不同的地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对军医来说,忙碌和闲暇总是两极分化。

优秀的疡医在东阳城能活得如鱼得水,永德堂算是把和安堂的本业发扬光大,可一对上顾念,就有了明显的差距。顾念半道入门,带有显而易见的和安堂风格,他曾经的师傅必然与他们医馆有渊源,毋庸置疑,既是同门情谊,倘若日后顾念能在东阳城站稳脚跟也不失一件美事,只是家里长辈对顾念好像有些态度暧昧,不知是何原因。

既然东家和顾念的想法一样,都不觉得侯爷是在说玩笑话,顾念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铁子带她出去玩时问她的话——“你想过将来有一天到这里定居吗?”

铁子又是出于怎样的想法而问她这样一句话呢?并且刻意给她灌输了一些她感兴趣的风俗传统。

论社会环境,她承认,东阳的确比三江更适合她自谋职业,而且当时她以为铁子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而这么问她,毕竟他曾经和包姐姐合伙做生意,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子身份,他为自己考虑日后出路她很感激,可是赶上今日侯爷那番话,还有东家们的反应,这一回过味来,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劲,隐隐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带着一点试探的味道。

谁试探她?侯爷不需要试探,他只需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就行。铁子试探?铁子为何试探?他代表谁来试探?包小易?

自从在这里遇见他,他一直很忙,忙到都没有时间好好地带她玩上一天。

包小易在忙什么?他到底是干什么的?祸害江湖的混混?显然不是,他身上有着良好的家教,铁子跟他是一路人。

顾念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然后被周围的动静惊醒回神,大家都站了起来,她赶紧跟上,看到副将们从正房走出来,同时听到身边众人的窃窃私语,说是侯爷带小侯爷出来见客。刚才在里面的短暂拜见不曾见过小侯爷的面,客人们都兴奋起来,翘首以待。

躲在暗处的铁子目光始终放在顾念身上,他才不管小侯爷以什么方式出场,他只想看到顾念在那瞬间的表情,等回头去与那小子分享,再商量对策。

活该呀活该,叫他潇洒红尘,肆意勾搭,祸乱江湖,惹下各种风流债,成天被人满江湖寻仇,包小易这个名字成了祸害的同义词。他也有今天,坚决不能同情他。

正房门前,两亲兵打起门帘,侯爷当先出来,紧跟身后侧的就是侯府唯一的嫡少爷钟永瑧。轻薄的长衫里面穿着软甲,外系腰封和腰带,扎着袖口,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坚毅又不失温柔的微笑表情,端端正正的一表人才。

底下宾客们一起鼓掌欢呼,侯爷小侯爷的称呼声不绝于耳。

顾念看了一眼,两眼,三眼,傻了眼。

包小易?!

钟小侯爷?!

不对,还有个包寄桃!

尼玛的,敢情只有这个小侯爷的身份才是真的。

顾念难得地在心里飙了句脏话。

他比自己隐藏得还深。

怪不得一直忙忙忙,忙得没空好好地尽一个地主之谊,幸好还有铁子在。

艹!

顾念在心里再骂一句。

那晚抓沉沙帮杀手,这小侯爷带着铁子凑什么热闹?那时他是以什么身份参加那个行动?小侯爷?江湖同道?

靠,那么久远的事现在回顾起来毫无意义。

现在的重点是,包小易是小侯爷,那么铁子又是谁?他是不是也有隐藏的身份?

铁子为游说她迁居东阳而说了那一大堆话,显然是为小侯爷而说。

这个死胆小鬼,有话不敢自己说,行,比装傻充楞,她也不输谁,不然她能女扮男装混到现在?

打定主意的顾念,迅速收拾好差点冲破顶点的惊讶情绪,无事人一样的,与同伴一起说说笑笑,鼓掌欢迎侯爷与小侯爷现身宴席与民同乐。

第196章

铁子差点一头栽出藏身的暗处,在他看来,顾念在见到小侯爷现身的瞬间有些呆滞,但几个深呼吸过后,她就恢复了正常,那时侯爷与小侯爷还停留在行会会长他们那一桌,离和安堂还纵向地隔了两个桌子,她同桌的人没一个发现她那一闪而逝的异常。

这能佩服地说是因为大夫本能的冷静克制才没有出意外状况吗?

铁子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顾念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设想过可能是两种极端情况,要么发作,要么冷静,却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假装没事一样的恢复过来,看钟永瑧的眼神就像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太让人惊叹了,这根本就是学易容术的绝佳天分嘛。

铁子暂时放过顾念,转而关注小侯爷,等着看他来到和安堂的桌前时,他和顾念会有怎样的一番交手。

他耐心地等待着。

侯爷父子俩一桌桌地问候过来,依序来到和安堂这桌,双方抱拳见礼,老侯爷向客人引见自己的嫡子钟永瑧,客人们自然要恭维一番,客套几句。

顾念是整桌人当中辈分最低的,这样的场合轮不到她说话,但因她表现突出,老侯爷重点向儿子介绍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小顾大夫,目前仍然是学徒身份,后生可畏。

小侯爷拿出演技,和蔼可亲又带着一点钦佩的神情与顾念寒暄。

顾念一点破绽都不露地客气还礼,谦虚谨慎,言行妥当,举止优雅。目光真诚,视线稳稳地落在对方面部三角区上,一点也不乱瞟,透着名门子弟的那种气派。

老侯爷又与东家公子们寒暄几句,然后去下一桌继续。这一圈不转完。所有人都得站着。

宋亦柏把顾念与小侯爷的交流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想起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跟顾念走得近。又能与侯府的士兵说得上话,可看顾念的反应,今日是第一次见过小侯爷。难道那个男人是侯爷身边的?

东阳侯不可能在三年前就打起顾念的主意。不然就冲顾念那时候的窘境,早就投奔东阳来了,但那个神秘男人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顾念的本事了,他若是替老侯爷办事,知道军营对优秀军医的极度渴求,绝对不会放过顾念这个人的,也就没有以后这些事了。

可若不是老侯爷的手下,难道是小侯爷的?

小侯爷是唯一嫡子。上面几个兄长都是妾室生的庶子,没有继承权,但因随父在边疆作战有功。现在据说过得也都不错,早已娶妻生子。仅剩了这个托人代养长大的嫡子至今未婚,而且没有战功,对将来袭爵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神秘男人的时候,他身边相随的是一位美艳女子,也许是妻子或者别的什么关系,反正压根没有小侯爷什么事。

宋亦柏有些头疼地微微皱眉,不知道对手的意图,这手棋不好下啊。

顾念与小侯爷之间的装模作样让铁子觉得好笑,这场戏没白看,守这么久划得来,可当他的目光顺便在和安堂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后,看到宋亦柏有些不一样的表情,铁子心里咯噔一下,直觉真的可能有什么地方要坏事了。

顾念是宋亦柏发现并弄进和安堂的,她这次比赛用的器械,是这大公子请人定制专给她在和安堂治疗伤患用的,那么昂贵的东西,说做就做不心疼钱,而且仅只为一人而做,凭这也足以看出宋大公子对顾念的重视。

挖顾念,等于撬宋亦柏的墙角,要是逼急了,就算顾念肯走,他不放人也是白搭,另外还要考虑到和安堂与永德堂之间的关系,方方面面要摆平的地方还真不少。

除非顾念以嫁人的理由,这才能让几方面都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

但是,暴露顾念是女子这一事实,那又得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来完全不得而知。

这样一比较,顾念的户籍反倒成了最简单的问题。

铁子泄了气,一下子失去了继续看戏的兴趣,借着走来走去的人影做掩护,出了藏身处,回小侯爷的书房,等待宴席结束。

钟小侯爷自知理亏,与父亲一道同客人们寒暄问候完,掉头回他们的主席时,微笑点头向身边的人致意,但目光不敢扫过顾念,他还记得就在刚才顾念看自己的表情,平静带点小激动,完全就是平民第一次有幸见到上位者的那种表情,给他的第一感受就是顾念似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为她一点都不吃惊。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他了,然后就矛盾了。

顾念不吃惊,没有失礼举动,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这场宴席能不发生任何意外,顺顺利利地结束。

但矛盾的地方就在于,顾念没有吃惊。她太平静了,她跟自己交谈的时候,太镇定自若了,就像见惯了大场面。他知道宋亦柏带着顾念出席过不少宴饮场合,跟一些官人也曾交谈过,若是从这角度来说,她又具有一位出身名门的子弟的样子。

小侯爷胡思乱想地回到主桌主席,副将们分别在下首落座,小厮们迅速上来收拾各个桌子,撤掉茶水果点,清点果壳垃圾,换上酒水餐具,之后厨房开始上凉菜。

在上菜的同时,老侯爷又站起来发表致词,从行会会长的手上接过金疡大夫的比武结果,从分数最低的名字念起,让每个参赛的大夫都知道自己的成绩,以及期待最后的优胜者。

顾念知道自己肯定轮不到太靠前的名次,三十八名参赛者,她希望自己能在前十四名就心满意足,她上次比赛的成绩可是倒数呢。

老侯爷一个个地念出名字,有时会解释一下某个大夫收治了什么样的病人从而获得了一致的高分。

顾念的名字如她所愿出现在前十四名内,同样也解释了她获得高分的原因。治疗了一位脚筋断裂和一位箭伤这两位伤患,展示了她娴熟的外伤处理技巧,并且做到了别的大夫都做不到的事。

顾念被夸得乐滋滋的,而且她也服气,她只擅长金疡方面。但疡医有四个分支,就算大夫有所专长,也最好对不擅长的方面有所了解和涉猎。这才是一个好疡医应具备的素养,顾念才在和安医学堂呆了两年,她还有很多课程要学。却不知道她还能继续学多久。

他们四人当中成绩最好的是高大夫。排在了第七位,最后拿到优胜的是永德堂的首席疡医,全能疡医,并涉猎疾医和食医,在那一百五十名士兵下来疗伤的那天,这位疡医也治疗了超量的伤患,包括四个骨伤病人,不但开了药方。还有食疗方。这是一位全才,获得优胜实至名归。

不过他不是被顾念抢了病人的那位大夫,他的号码太靠后。等他听到消息做出反应时,病人已经先被同行接走。然后又被顾念接走,最后送到他们永德堂做后续治疗,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刀口愈合得不错,缝合得很平整,医嘱也写得很详细,病人能不能彻底痊愈就看他们自己大夫的本事了。

老侯爷念完名单,举起酒杯,邀大家同敬优胜者,并敬他们自己,在这场行业比武中展现了他们的精湛实力,不辱他们疡医的名号。

全场气氛第一次达到**,小厮们在继续上热菜,宾主互敬三杯酒,小侯爷开腔,宣布开席。

头一回跟东家同桌共饮,顾念小心翼翼不敢有多余举动,只吃自己面前的菜,除了时不时离座给大家斟酒盛汤外,她不站起来去夹离自己太远的菜,反倒是宋亦柏会给她夹菜,给她碗里堆满鱼呀肉呀的,还玩笑般地抱怨没有转盘,夹个菜都不方便,又引得大家一阵轻笑。

和安堂的桌子离主席很近,钟小侯爷借着身体移动的各个机会,目光经常地往那边飘,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谁都以为他是在用眼神与所有的宾客打招呼,照顾到每一个人,尽一位好主人应尽的职责。

所以他一次次地看到了宋亦柏是如何照顾顾念的,师兄照顾小师弟,给他夹菜这很正常,他也很清楚,要把顾念弄来东阳城,宋亦柏是他必须得过的一道关。

他唯一的优势在于这位宋少东家不知道顾念是女孩子。

酒过三巡,人们开始走动起来,互相敬酒,永德堂也来了现任的东家,双方东家在这些天里吃过好几次饭,已经相当熟络,互相引见得意手下,顾念擦擦嘴,与长辈们友好交谈,尤其是那位得到优胜的大夫,与顾念谈了很多话,分享了一些在外伤治疗上面的心得。

永德堂与和安堂的密切关系,让他们双方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在酒桌上自然是无法聊得那么尽兴,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场宴饮,只等比赛全部结束,大家都得了空闲,将会有一整天的时间让他们这一根枝上开出来的两朵花好好地聚一聚。

简单地约定后,两家分开投入与别的同行的热烈交谈中,同时还要去感谢东阳城医药行会的劳心苦思,最最不能忘的就是侯府的大力支持。

顾念端着半盏酒,跟着东家和师兄们走来走去,在侯爷面前,东家们与侯爷说话,小辈人与小侯爷说话,顾念辈分小轮不到她主动说话,只要话题不扯上她,她就在一旁闭嘴微笑,手上的酒看上去还是那半盏。

看着小侯爷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顾念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谁没点秘密呢,她丝毫不介意这个隐瞒的行为,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身份,这让她吃了一惊。但是这样一来,两人的相处就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甚至铁子她都要刻意地疏远了。

以前以为能得到一个可信赖的朋友,帮助自己缓解正在经受的不安定感,结果猛然发现这朋友身份太过高贵,成为她新的压力源。

怪不得铁子会说户籍的事不用担心,只要她点头,自会有人替她操办一切,原来因果关系来自这里。

本来她和包小易之间是平等的,可现在包小易变成了小侯爷,一旦她迁居东阳城,就等于是在他的庇护下开始新的生活,他俩再也不是平等相待的朋友,从此她得仰视他,这让她觉得异常别扭。

她是真的考虑过把东阳城列为迁居第一选择,但目前看来,这成了最坏的选择,与其如此,还不如回七步县盘下柳记医馆改成顾记医馆呢,好歹也算是柳依依荣回故里。

顾念脑筋飞快地运转着,一时失神,没有发现东家跟侯爷的谈话已经结束,大家要离开了。

钟小侯爷与宋亦柏几乎同时留意到顾念的失态,但小侯爷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宋亦柏拿走顾念手上的酒杯,然后她惊醒过来,及时跟上众人移动的脚步,而宋大公子单手拿着两个酒盏,另只手仗着身高,从顾念身后揽着她的头顶,并低下头与她说话,最后将那两个酒杯都交给顾念,让她回到桌上去休息。

小侯爷一边与走过来的客人交谈,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宋亦柏不知道顾念是女子。可再怎么自我安慰,还是忘不掉刚才那亲密的一幕,即使他明知他俩真的没什么,但就是止不住的郁闷难受以及一点点生气。

顾念回到她自己的位子,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发呆,暗自庆幸宋亦柏没发现自己失神的原因,还以为她是喝多了不敌酒劲,让她回来休息,正好省了四处应酬的繁琐。

东家他们转了一圈回来时,最后的甜羹和糕点主食都上桌了,顾念还让小厮给他们撤换了干净的碗勺,好仔细品尝羹汤的美味。

顾念绕着桌子给每人盛好羹汤,但吃不了两口,旁边有人过来敬酒,大家又得站起来回敬,然后坐下吃不了几口东西,又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于是又要站起来微笑着还礼。

第197章

好在已经是酒宴尾声,没有多少酒可喝,在这些四处走动的人群里,不少人都不再进食,就是纯粹地找人说话,但也有一些人是喝多了的,摇摇晃晃喷着酒气与人说话,不论是出于女性本能还是职业本能,这都让顾念皱眉。

钟小侯爷敲敲酒杯站起来,发表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致词,并举起手中酒杯,邀请所有人共饮这最后一杯美酒,为今日的酒宴划下句号。

之后,人们纷纷离席,去解手的,去通风处醒酒的,找人聊天的,总之都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小厮们迅速上前收拾,撤掉杯盏盘碗,清理垃圾,重新擦干净桌子,清扫地面,摆正椅子,最后奉上热茶和几个果碟。

钟小侯爷本想趁这个机会找顾念聊几句的,但顾念没给他机会,永德堂的人包围了她,隔着那么远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他还要顾着招呼其他客人,转了几个身后,顾念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永德堂那边早没她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