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三江,是对各方都好的结局。

小侯爷知道这一点,才无所顾忌地撬墙角。

东阳的社会风气或许适合顾念以女子身份坦荡生活,但跟小侯爷牵涉上关系,这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

指望永德堂罩她?

开刀时病人至少要除去半身的衣服,真的没人介意顾念一个女子对异性的身体看个精光?

宋亦柏低头苦笑,真要是让人们知道了顾念是女子,她以前医治过的病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和感受。

所以嘛,她将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做稳婆,专门处理难产妇,到那生死攸关的时候,产妇和家属也就顾不得开刀房里有没有男人了,大不了可以让家属洗了手进去旁观嘛,顺便还能帮忙处理一下新生儿。

盯着自己的鞋面发了会儿呆,这事目前无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宋亦柏站直身子,抚平衣服,快步往街上走去。

他在里面呆的够久了,再不出去怕是人家等得不耐烦,把他锁里面就乐子大了。

幸好,那个捕快仍在外面耐心地等他,小县城平时没什么大事,官吏们大概已经习惯懒散度日,偶尔一次灭门案连现场勘察都做得漏洞百出,简直岂有此理。

第206章

再给了那捕快一些小钱,感谢他等了这么久,宋亦柏看着对方锁了门,然后双方道别,他向着先前顾念走的那个方向而去。

不管顾念这事最终如何解决,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要先找到她,绝对不能让她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七步县是她的老家,即使以前难得出门,必也清楚哪里有好吃好玩的东西,这个天生的小馋猫,肯定撒了欢地到处留下她的踪迹。

宋亦柏循着顾念拐弯的那个街口也拐了过去,是一个小巷子,其中一边全是现买现吃的小食摊子,另一边是行人的走道,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很多人在这里停留随意地吃点什么。

宋亦柏小心地避开那些拿着食物的行人,同时不忘快速地扫过摊子上的小吃,发现全是合顾念胃口的,不过她也不怎么挑食,如果她在这里吃了一路的话,那现在距他肯定不会太远。

走出巷子又是街市,视线里没有食铺,只有一个很小的茶楼,楼下有客人排长队不知道在买什么。

宋亦柏走过去,尚未到队尾,就听到了头顶上空传来兴奋的欢呼声,以及招呼哑姑快吃的说话声。

看吧,小馋猫果然没有跑远。

宋亦柏心头猛然一阵轻松,他放缓急促的脚步,信步慢走,抬头张望茶楼二楼临街的那一排大窗户。

同一时刻,楼上的顾念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在把刚上桌的新鲜点心塞进嘴里的同时,视线越过窗户往街上望去,与宋亦柏正好碰个对眼。

看顾念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却无法张嘴说话,显然是在吃由糯米制成的很粘牙的一种点心,再看楼下这排长队的情景。估计她为了这个等了不少时间。

顾念见宋亦柏不说话不挥手,只是看着自己,还笑得高深莫测。她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什么惹这大公子不对劲,想要无视他又晚了。最后只得伸出手,示意他上来。

“这个时间吃这个。中午不吃了?”宋亦柏晃着扇子走近,桌上两笼五颜六色的糯米点心,带糖心的,还冒着热气。

“中午晚点吃又没关系。”顾念嘴巴刚得了空,又塞一个,高举着胳臂召唤小二上茶。

宋亦柏把扇子装回腰间扇袋,拉开椅子坐下。小二马上在他面前摆上茶碗和一副筷子碟子。

哑姑推了一笼没动过的点心到宋亦柏手边,宋大公子随便挑了一个品尝滋味,是够粘牙的,还有点嚼劲,糖心很甘甜,不腻人,像是冰糖的口感,咽下去之后嘴里不留渣,更不塞牙。

“这糯米粉不错。”宋亦柏舔舔牙齿,再来一个。

“那还用说。不好吃底下能这么多人排队。”这是县里最好吃的糯米粑粑,她才不会告诉宋亦柏呢。

宋亦柏边咀嚼边笑,抿了一口茶水帮助咽下。

“别停手啊,继续吃。就得趁热,凉了糖心就变糖块了。”顾念一筷子夹了两个全塞进嘴里,一个字也说不了了,还得小心地抬起下巴,别让糖汁从嘴里流下来。

这个吃相看上去挺糟糕的,但顾念却愉悦地双手轻拍桌子,好像这样能让她尽快咽下去,而不是被噎着。

怪不得家里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喜欢顾念呢,不光仅仅因为她是柳师兄的女儿,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的性子,两位老人都喜欢性子活泼百伶百俐又懂得掌握分寸的聪明女孩子。他母亲相中的人选跟这完全相反,漂亮是漂亮,可是木讷不善言辞,这也就算了,还胆小,别说老人不喜,他也不喜,唯独母亲喜爱,就这么僵住了。

要不然为什么他至今没娶妻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顾念自然是一点都没察觉宋亦柏那百转千回纠结缠绕的心思,她只管开心地享受她喜爱的食物,三个人快速地消灭了那两笼点心,吃多了就感到嘴里心里都有些发腻,即使有茶水解腻,可糯米这东西吧,嗯。

“午饭可以省了吧。”宋亦柏靠着椅背,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水。

“有没有搞错,你就这点战斗力?太让我失望了,师兄。”顾念挑衅地回了个白眼,招手要小二过来结账。

“我以为暴饮暴食这不叫战斗力,这叫恶习。”宋亦柏放下茶盏掏钱袋,“我来付吧。”

“打住,没你的事,我叫你上来又不是让你来付钱的。”顾念抓起她放在桌边的扇子压在宋亦柏的手背上,另只手把她的钱袋扔给哑姑让她付了账。

小二收了钱,见怪不怪地打趣笑道:“二位公子别争了,本地好吃的多了,这位公子要是过意不去,下一顿再回请就是了嘛。”

“也行啊,下一顿算我的。”宋亦柏站起身将钱袋拴回腰带上。

“那我定然要吃大户了。”顾念接过她的钱带一样揣回身上,眯着眼睛故意咂吧嘴,好像啃肉骨头的样子。

宋亦柏没回嘴,他把笑意藏在嘴角,看着顾念走在前面先下楼,难得回一趟老家,还不就由着她撒欢。

来到街上,顾念两边看看,决定了一个方向,带着宋亦柏和哑姑边逛街边奔向她午饭的目的地。

一肚子的糯米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的,过了高峰时间再去也一样有得吃,厨房和店小二都忙得过来,不用前一道菜吃完了后一道菜还不见影儿。

几个人也不聊天,就是走在一块东看西看,哑姑看中了一个卖绢纱头花的摊子,五颜六色,甚至相同的色彩质地又有不同的样式,精致可爱,顾念当着宋亦柏的面不好凑那个热闹,视线快速地扫过,大方地让摊主一样拿一个,付钱走人。

宋亦柏在后面冷眼打量哑姑,顾念那点女儿心思都用在她的使女身上了,照着大户人家一等丫头的标准调教至今,小饰物不限量,胭脂水粉的香气闻着就是上等货,除此礼仪周到行为妥帖,能写会算,甚至笔迹优雅,无视脸上疤痕和哑巴这两个缺点的话,嫁一个平头百姓还是有资格的,就是不知顾念会怎么安排她俩的将来和归宿。

三人快走到街口的时候碰到了购物完毕从铺子里出来的魏双思和两个师兄,三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双方打过招呼,互相问打算去哪吃午饭。

宋亦柏指着顾念说她带路,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吃。

魏双思他们则事先看中了一家馆子,有名的老店,以各种汤闻名。

他们邀请宋亦柏和顾念一起去,顾念自然对跟魏双思一起的活动不感兴趣,借口说上次在七步县时就已经品尝过了,让他们别点招牌汤,那都是蒙外地人的,另推荐了几个只有真正的老饕才知道的汤品,每天就那几瓮,卖完了就算了,正好其中一样是宋亦柏喜爱的食材,他有些心动。

顾念看出来了,她让宋亦柏跟师兄们去,那些好汤等到晚上是铁定没有了,而且本地风味外地尝不到的,在三江城的七步县籍的厨子都难以烧出这味道,只有在这里才吃得着。

小伙子们被勾得肚里馋虫造反,一致决定立刻就去那老店,倘若没有了再吃别的。

宋亦柏不管顾念意愿,拽了她也走,理由是要跟着大家一起行动。

到那店里一问,老饕最爱的那几个汤品果然都卖完了,本来就限量,只卖给县里的熟客,很少有生人知道这家店真正的镇店之宝,小二自豪的同时也表示很抱歉,又推荐了另几个本地人喜爱的汤品,其他人没什么意见,稍微商量了一番各人就定了自己感兴趣的,宋亦柏不太吭声,大公子挑食的毛病显现了出来。

跟大公子混了这么久,他的饮食喜好顾念多少也了解一些,她问了小二一道时令汤,因为要用到本地才有的一种鲜花,整朵的鲜花洗净与筒子骨和猪肚一起炖,最后把花捞走,汤里虽有肉,却不见油星,更没有猪肚的腥膻气,只留下花的清香。

小二眼睛都亮了,直赞顾念懂行,但这汤要到晚上才有,鲜花要在清晨带着露水时采摘,所以现在还在厨房炖着。

宋亦柏给自己定了一盅,晚上一定来,然后他拽着顾念抬腿走人,去她本要去的那家馆子。

走在路上,宋亦柏暗笑顾念小小地暴露了她对本地很熟悉的真相,不然就凭上次他们在这里停留的一天,别人都不知道这老店有那么多好汤,就她一人知道。单说她这好吃吧,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到一定境界了。千金小姐有张好吃的嘴,柳师兄是有多惯着他的宝贝女儿,才能养成这么个爱好。

顾念带着去的是一家夫妻店,老板娘前面待客,老板厨房烧菜,顾念就好像来到她自己家一样,不看墙上的菜单,随口报出她要的菜,还特别照宋亦柏的口味,指出一些佐料要怎么放,老板娘看这客人点菜那么利落以为是常来的老客,爽利地答应,让小二领客人去了角落里目前唯一的空桌子。

饭菜上桌后,虽是边吃边聊,宋亦柏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管装憨,绝不提醒顾念她基本上完全暴露了她对七步县熟稔到几乎与本地人无差的地步了。尽管她确实是本地人来着。

她知道老爷子、大掌柜和杨先生都知道她是柳师兄的千金,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已经知道了,不管这事情将来怎么发展,至少眼前这保守秘密方面,他自认嘴巴还是够严,不会让人失望的。

第207章

享受了这顿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午餐,三人回客栈午休,顾念稍睡了一会儿,就爬起来与哑姑一道用买来的包装纸分装那些特产,几个小包绑在一起,炭笔写上名字,然后放到一旁。

宋亦柏则跟父亲叔叔等老人推荐那家汤店,邀请他们晚上跟他一起去吃,尝尝本地人最爱的几道汤品。

老人们欣然答应,宋亦柏交待了玳安路线,派他去预订了位子。但他去找顾念要她也一块去时,客栈小二进来送顾念让他代买的一大碗烤臭鱼,处理好的一块块方正的鱼肉烤得外焦里嫩,可那用特殊手法腌制而成的臭味直接把宋亦柏给臭出了她的房间,站在门外看顾念吃得嘴角流油摇头晃脑的样子,他断然打消了要顾念一起晚餐的念头,扭头就走。

顾念嘴里咬着一丝丝的鱼肉,搞不懂宋亦柏干嘛来了只说半句话又走了,这大公子午觉没睡醒吧。

晚上顾念带着哑姑去了另一家馆子吃晚饭,没再在外面闲晃,早早地回了客栈收拾行李洗漱睡觉。

次日城门开启没多久,和安堂的车队就出了城,离三江城越来越近,人人都归家心切,车夫也不自觉地多加几鞭子,催马儿快跑。

提前到达三江的包小易和他的亲兵们分散在城里的几家客栈,各自盯着自己负责监视的目标,等待后面大部队传来到达指定地点的消息,以及仍在城外没有回家的几个重要嫌疑人。托了小侯爷精湛的易容术的福,他们一天换一张脸,保障了盯梢行动的安全和保密。

城里百姓生活依旧,每天仍然是那些人,仍然是那些事。连对政治变化最敏感的衙门官吏都没有察觉到东阳侯派了他唯一的嫡子带着人马与朝廷密旨就在城里等着抓人小辫子。

和安堂的车队在出发后的第二天午后进了三江城的城门,他们这一趟加紧赶路,头天夜里故意错过大车店借宿在村民家里。节约了很多时间,不至于要再在外面过一夜,第三天才能回来。

守在城门附近一家茶楼的两个亲兵亲眼看着和安堂的马车从他们楼下经过。全部走完了,并确认后面没有掉队的马车。他们就立刻结账,去找蹲守在府台衙门附近茶楼的小侯爷,将这最新消息告诉他,然后他俩的盯梢完成,假模假样地吃盏茶,再出发去跟在别处监视的兄弟换班。

大部队自然是不进城的,他们在城外就走陆路转去隶属于三江府兵备道的军营。在小侯爷在城里干活之前,得先确保军营的士兵们不哗变,要控制住军营里大大小小的将官,尤其是联络官的手下,防止他们派人往城里通风报信,唯一要送消息的人就是小侯爷,他们又另有一套接头的方法。

和安堂的车队径直回了和安堂总号,大家都先在医馆稍事休息,卸下各人的行李。

为了不影响医馆的正常秩序,车队没走前面正门。而是绕到后门,直接驶进后院,小厮飞快地跑去前面通知大家,因为没有派人提前来告知。大掌柜与众大夫们都不知道大家已经回来了,但凡正有空的纷纷赶去后面与东家们和大家见面寒暄久别问候,迎着他们回寮屋小院休息。

顾念和哑姑自然一间屋子,但真要放松休息是不能的,大家都在走动寒暄聊天,杂役们挑着行李陆续送来,各人分别认领,那些分装好的小包的土特产顾念转身就拿出去送人,大掌柜和大夫们一人一提,小厮们也有几包,连这一路跟随伺候卖力气的杂役们顾念也没忘,把他们的那份给了厨房,让厨房烧给大家吃。

顾念在收获一堆众人的道谢的同时,她在东阳城的丰功伟绩也一遍遍地被人提起,听闻连东阳侯都当面挖墙角,大家更是惊喜连连,连声夸赞。

前面医馆不能缺大夫,小院里就热闹了一会儿,大夫们就回去工作了,刚回来的人们终于得以安静地歇上一会儿,吃盏茶,有互相住得近地就邀伴一块雇车回家。

顾念没有同路人,但那么多土特产分掉大半后还是有很多,即使她家离得最近,也不得不雇辆板车拉人拉行李。

东家放了大家明天一天假休整,后天各归各的正事,赢来一致欢呼,正好顾念要的车也到了后门外,她就先告辞众人回家去了。

半个多月不在家,街门上的挂锁都落了薄灰,可想而知她俩进了门后,放下行李得先忙着收拾屋子,幸好她俩临走前给家具铺了防尘布,就是地上比较多灰,厨房里的东西也多数都放在橱柜里,但是水箱里的存水是不能再用了,于是打开水管的闩子,不停地压水井把,打水上来冲洗水箱和水管。

当清洗了大小的盆子,把这几天一路上换下的脏衣服泡进大盆里浸着,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两姑娘都累得没有再煮晚饭的力气,去街上随便吃了些,回来烧水洗澡洗衣服,忙到二更之后才分头睡下。

差不多的时间,小侯爷在他的客栈房间里,看着今天一天手下捎回来的最新消息,那些被盯梢的目标从官员到乡绅,仍旧在按部就班地过着他们的生活,重点目标的魏家刚刚结束小公子回家的接风和庆功宴。

既是所有乡绅都在监视名单上,自然和安堂宋家也逃不掉,甚至连聚兴顺也在此列,只是让小侯爷不解的是,为什么还要监视一位叫杨益怀的医学堂老先生。他混惯了江湖,他知道这位杨先生不是江湖人,但是顾念的老师,而且朝廷的命令是说要把此人交给秦如栩,在他到达三江前,这位老先生的安全由东阳侯全权负责。

东阳侯没来,三江城里全权作主的是小侯爷钟永瑧,就算城里看上去一切太平,他也得派两个身手好的亲兵暗中跟着老先生,并期盼秦如栩能早日过来。

翌日顾念无视窗外明媚阳光还在赖床的时候,小侯爷散在城里的亲兵有人看到了同袍留下的记号,循着记号找去,见到了城外军营自己人派来的接头人。

凌晨时分,大部队夜袭兵备道军营,东阳侯派来的带队将军是跟随他真正在战场上打过滚的英雄,对付这些从未打过仗的士兵们,任务完成得干净利落,没有人受伤和死亡,所有将官的职事就地解除,东阳侯的人马接手军营一切事务。

城里还有一个小军营,因为夜里城中各官署衙门前的街道是宵禁的,每天夜晚执行任务的就是在城里的这支军队。

亲兵将人带去见小侯爷,双方吃茶闲聊,看上去聊得都是风花雪月,其实有些阳春白雪的词语代表别的意思,这场闲聊其实就是对方用暗语向小侯爷报告昨晚行动的一切详情。

亲兵队长自然一直跟着钟永瑧,城外的任务顺利结束,该轮到他出场了,将送信士兵带来的兵符揣进怀里,下楼径直前往那个小军营接手事务。

能直接接手兵备道职事的兵符自然是来自朝廷兵部,虽不是上阵打仗用的兵符,可也有很大的权力,朝廷对东阳侯的信任可见一斑。

队长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任务,士兵们经过一夜值勤后,上午都在补眠,军营里只有少量负责杂务和后勤的士兵在走动做事,以及不用过晨昏颠倒生活的将官们在处理他们的公务。

在军营大门外一出示兵符,队长就被领进去直接见了这里面官阶最高的将军,之后把所有将官召集一处,接下来一切照规矩进行,但不解除将官们的职务,只是让他们从此刻起只听从小侯爷钟永瑧的命令,首先就禁止他们偷偷派人给各衙门通风报信,一旦发现消息走漏,所有将官不管冤不冤枉,都受军法处置。

东阳侯的身份比三江府兵备道的道台大人高太多了,加上兵部给的兵符,将官们一点挣扎都没有就接受了新的命令,上上下下大家议论几句在所难免,但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必然事关京城朝堂上的斗争,他们不过是听人话吃人饭的小人物,只求事后别把自己牵连进去,哪有那多余的好奇心去管头上的大人们怎么打生打死。

队长恩威并重地把将官们教训了一顿,称自己没带侯爷的人马来接手营地事务,是因为小侯爷信任他们,倘若胆敢做出辜负这番信任的任何举动,后果自负。

将官们忙不迭地表示一定听令行事,绝不辜负小侯爷的信任。

亲兵队长让他们一切照旧,夜里照常宵禁,直到有新的命令,并让联络官叫来他手下的小兵,挑了两个机灵的,作为小侯爷与这里的专用信使跟他走了。

回去向小侯爷如数复命后,钟永瑧看着下面的街道思维翻滚,再一次地在脑海里演练一旦军队包围城中各目标宅邸后该首先该如何稳定民心,让百姓明白没有发生祸事,只是朝廷办案而已。

还有,那个秦如栩,他现在到底在什么鬼地方,从没见他行动这么磨磨蹭蹭的,他要晚来几天,监视对象当中要是有人因事出城怎么办,他又不能去打草惊蛇地把人抓回来。

第208章

第二天一早,顾念带着书箱和土特产回到医学堂上课,除了杨益怀他们之外,一起上课的老师和师兄弟们也都有份,还给了厨房一份大的让厨子做出来给大家都尝尝。昨天他们这些功臣在家休息,但比武详情已经传到了学堂,上上下下都听说了顾念在东阳城干的好事,在休息的间隙,很多人都围着恭喜和戏谑她。

午饭后顾念照例回和安堂总号,她还在半路上时,城外一艘来自下安郡的客船顺利停靠码头,乘客蜂拥下来,在这些拿着大大小小行李的人群中,有一个一身青色布衣背个小包袱的中年男人,神情隐含紧张地匆匆地雇了一辆蓝蓬马车让车夫载他进城去魏大户家,在他上车前,还警惕地先四下张望一下谨防有人跟踪,才钻进车厢。

这辆车前脚走,人群里又冒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衣的年轻男人,有些胡子拉碴,但精神尚可,不像是刚经历长途跋涉的疲惫旅人,也是背着简单的行李,腰间略鼓,不知藏着什么,目光炯炯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那辆小马车,跟着跳上一辆板车,让车夫追上前面的那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街走市,那辆蓝蓬小马车始终处在后面追兵的视线里,车夫也不敢多嘴打听,他觉得他的客人看上去不太面善,又弄不清这事由,他不想自找麻烦,只想赶紧做完这趟生意拉倒。

前面的马车在拐进一条街道之后,后面的板车没有跟进,而是直接在街口就停了下来,车夫得到两倍的车资,在保证一定保密之后,驾车径直下行。离这条街远远的。

追兵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他之前在这三江府生活了一年多,对各衙门官署和乡绅大户的宅邸的具体地址早就熟记在心。那辆马车一拐进这条街,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目标,对方以为冒险来通风报信就一定能拯救自己在东凌城犯事被抓的东家。却不知是把证据拱手送给了自己。

他压根不怕他们急于烧毁可用于证据的所有的书信往来,他们那牢不可破的姻亲关系。就足以证明很多事,何况还有在七步县大青山的那一大片土地作证。前几天他在东凌城的时候,带着手下已经分头在崔家和郭家抄获了成箱的信件,网开一面让崔家大管家的心腹故意逃脱,不过是为了再验证一下他们这几家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罢了。本书最新章节来自书河**

步行与乘车,自然步行无法再紧紧跟上马车,前面的小马车在人流和车流中若隐若现。但目的地很明确,直接在魏大户的宅门前停下,那个青衣男子下车上前拍门前不忘再四下张望一番,再拍开了大门,说了几句后就被引了进去,接着宅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旧蓝布衣的男子站在街边静静地看着小马车离去,嘴角隐含微笑,鸟儿飞了一路还是进了笼子,可以收网了。

目光在宅门对面的沿街铺子摊子搜寻了一番,东阳侯应该派了人马提前进来布局。盯梢是其中一环。

这一找,就看到了离魏宅只有五六丈远的一个小茶摊,这时间正是午休,茶摊上只有两个客人。摊主都守着茶炉背靠墙根打起瞌睡。

那两客人看上去都是普通大汉,歇工间隙闲坐茶摊,拿街上行人说几个小笑话,可在这蓝衣男子眼里,那两人可不是卖体力的平头百姓,即使是双肘都放在桌上故意拱起背部的坐姿,也掩盖不了他们其实身姿挺拔带有明显军姿的特征。

男子含笑向茶摊走去,走了没三步,对方二人也注意到了他,一起望着他,并都留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秘密,看似好奇和随意的姿势里,隐藏着力量和爆发力,带着随时行动的警惕性。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男子在向他们走去的同时,手上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二人略微放松了一些些,不再那么紧张,可警惕性依然保持到这蓝衣男子在他们这桌坐下,借着身体的遮挡,从怀里掏出刑部小衙门的令牌,让他二人看仔细,并报上自己姓名,“我是秦如栩。”

这两人终于收敛了自身的气势,大街上不好行礼,点头致意,其中一人用只有他们三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侯爷派了小侯爷负责此事,军营都拿下了,我们是小侯爷的亲兵,小侯爷已经等你好几天了。”

“辛苦了,我才刚下船,这几天没有别的事吧?”

“一切正常,该回来的都回来了,没有人出去。”

“很好,今晚就可以收网了。刚才你们都看到那个进了魏宅的男人吗?”

“看见了,那是重要人物吗?”

“是魏家在东凌城的姻亲崔家大管家的心腹,前几天在那里的行动,故意让他逃脱,看他会先去找谁报信,我跟了他一路,他径直来了这里。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没有从轻发落的理由了。”

“明白了,他们逃不掉的,我们会在这里盯着他们。”

“好,辛苦二位兄弟了,我现在去见小侯爷,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三江府衙门附近的北通茶楼二楼,窗边的位置。”

“多谢了。”

秦如栩走了几步路,雇了车子载他去北通茶楼。

衙门附近的茶楼生意挺好,二楼窗边一排桌子,一眼看去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长年军队训练出来的身姿和气势,怎么易容都藏不起来的,有一桌三个客人的,其中一个特征显眼。

总是在江湖上闯祸的易容高手包小易是小侯爷钟永瑧,在刑部小衙门从自己师傅口中初听到这个消息,秦如栩压根不信,但由不得他不信,他只能别扭地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想来他倒宁可是小侯爷全权负责,在联手清剿沉沙帮的过程中,他与小侯爷也结下了一番交情,相处起来比较轻松,有话直说也无妨,若真是东阳侯亲自过来负责此事,才叫人紧张呢。

亲兵队长没有见过秦如栩,小侯爷和铁子却是见过的,秦如栩往他们这桌走来的时候,铁子先看见他,招了招手,另二人才把目光从街上收回,做出像是一群好友相约吃茶结果有人迟到的样子,一边埋怨一边喊小二上茶,再配合着讲几个荤段子取笑一番。

茶楼不是聊公事的地方,他们也不聊,反正秦如栩现身就代表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于是在这刑部小捕快吃了半盏茶后,亲兵队长率先告辞,回去调兵遣将下达命令。

城中小军营的士兵人数不多,只够每夜维持宵禁,所以率先拿下城内城外两个军营的目的就在这里,从城外大营调兵,正好即将八月十五,以商队的伪装,不引人注意地混进了城,保障城中治安的人手够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秦如栩。

留下的三人也没呆多久就结账回客栈,街上还有人手盯着衙门的前门和供后宅家眷出入的侧门。

给秦如栩开了间房,让他梳洗休息,为半夜的行动养精蓄锐。顺便还不忘提醒小侯爷,他在东凌城查找崔家和郭家时得到的消息,郭家嫁给魏家小公子的女儿目前大概有三四个月的身孕,让士兵们到时不要惊扰孕妇。

钟永瑧答应下来,并真的吩咐下去,内心多少觉得既然已经有人去通风报信,这已经惊扰到家眷,那个孕妇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