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瓣赶到许州之时,见美人将庄子治理的井井有条,上下工人均是毕恭毕敬,不禁对她另眼相看。再一见她脸色红润,身子越发的丰腴,心里稍稍安慰。最起码,妹子没有亏待自己。“妹子,爹爹让我来接你的。”

美人一听,本是欣喜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忙是举袖拭泪,“哥哥若是疼我便不要催我回去,且不说我已经在表姨婆的坟前说了要为她守丧三年,就是表姨婆不怪罪我食言之事,让我随着哥哥回去,我到了家中也会闷闷不乐,不用哥哥说我也知道如今并州对我的风言风语,说的如何难听,难道哥哥真是如此残忍让我回去忍受那些婆子小人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吗?”

贾一瓣是个实成人,本就是嘴拙,还等他再次开口,美人便又是道:“哥哥若是疼我,就应该跟爹娘细说我的心事,我在这守丧三年,三年过去,并州城里早就忘了我这号人物,那时我再回去,等爹娘哥嫂给我说上一门亲事,岂不是乐事。”

贾一瓣被美人说的哑口无言,只见妹子一会儿撒娇,一会儿拭泪,全然的失了分寸,哪里还记得爹爹在他临行前下的命令。住了三日,等他回程之时,还是拿了许多妹子准备的新鲜瓜果,许州特产回去孝敬爹娘。

等他回家,贾父看着儿子没有把女儿带回来反而带了一大堆无用的吃食,气得只想把他丢出家门。入夜之后,贾父坐在餐桌之上,看着女儿送的肉干、鱼饼,再一看贾一瓣、贾二瓣垂头不语,贾三瓣整个一吃货的样子,边吃还边跟丫头调笑,不禁仰头长叹,为何他的子女听话的愚笨木讷,聪颖的却是不听他话。老大老二倒是听话,可是除了押镖之外,竟真是四肢有力头脑简单。老三和小女儿倒是聪颖,自小便是将家中长辈哄得乐呵呵,可是二人,滑头的像个泥鳅,让他根本拿捏不住。“哼!”拍下筷子,贾父起身离桌,越看越是生气。贾母跟了上去,也知道女儿是故意不归,可是只要孩子喜欢,做长辈的又何必相逼呢。“青梧,美人喜欢就随她去吧,当初我执意要嫁给你,我爹娘不也是没有为难吗?”

贾青梧恨声一叹,“夫人啊,我不是非逼她回来,只是若真是让美人守丧三年,她可就二十岁了,那时候再找婆家,可就难了。”

贾母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们去吧!实在不行,就听爹的,让她嫁给文家那小子不就好了,他俩还一起长大,总是比外人要好的多。“

“可是文家那小子怎么可能等她三年呢?”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过,就算是文蔓藤能等,文家的家长也不会允许的。

“这个你大可放心,文家那小子跟爹学画也是十年了,爹说若是文蔓藤娶美人,便将画坊相赠也算是后继有人。文家如今已经是个空壳子,别说文蔓藤一直中意美人,他们家的大家长也是盼着他能娶美人。这美人逃婚,我看最高兴的就属文家了。”贾母一一分析,贾父听完,才知妻子是想的最为明白的人。揽着妻子,他更是感慨,这辈子他最大的福气便是娶了这样贤惠的娘子。

“夫人,美人一个人在许州,要不让绿稠去陪她吧!”贾父道。

贾母摇摇头,“我听老大说她那面丫头嬷嬷都是不缺的,美人向来是不会委屈的自己,咱们若是让绿稠过去,她定会以为是你派去监视她的,她也会寻着法的把人给你遣回来,倒不如就让她自在三年,等三年之后她也就没有理由不听咱们的,到时候提起文家的亲事,她也就无力可推了。”跟自己女儿斗智的看来整个并州也就他们一家了。

“还是夫人思虑的周全。”贾父一脸的憨笑。

贾母看着丈夫的样子,满足的靠入她的怀中,其实爹的意思是将他们程家的几间分铺送给文家,然后让文蔓藤入赘程家,文蔓藤不是长子,文家也不会在乎他的孩子姓什么,这样一来既不会让美人受委屈,还还了她和丈夫欠爹的。

当年,程鹤年本是想让贾青梧入赘,可是贾青梧是贾家的独子,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同意的,程桃花为了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先发制人的跪到了双亲身前,声泪俱下的说不能不孝,愿意与青梧分手。程鹤年和妻子一见女儿这般孝心,哪里舍得她受委屈,只能哀叹一声,成全他们。不过跟自己的父母耍心机,程桃花心里始终都是过意不去的。她本想着等生了儿子,便让爹爹挑一个让他姓程,可是不知是自己不争气还是孩子不争气,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有才能撑起程家画坊的。最后得了女儿,程鹤年一小就接到长安,想着亲自培养,可是美人第一幅的作品便是巴巴,彻底让程鹤年死了心。

“哎”小声的一叹,用力的抱紧丈夫的腰,还好自己没有选错人,贾青梧虽然没有什么学识,可是待她却是好的没话说,贾家上下,只要自己说个‘一’,谁敢说‘二’接下来要受的便是丈夫的拳头。当然,美人是个例外。

作为贾家例外的美人,此时却是格外的悠闲,外公知道美人要常驻庄子,根本就没派人来收,直接去了信说一切都让美人看着办。这下子,她从算是个主子,一下子就升级到真正的主子。庄子里的下人很多,姨婆以前一派贵族小姐的做派,讲究个派头,可是美人却是不用。一些不是卖身的丫头嬷嬷们,恐怕被美人撵走,伺候的更是殷勤,无不令她开怀。

她早上刚念叨着天热闷的晃,不到中午,大块的冰便已经送到了她的屋内。餐桌之上的哪道菜被她赞了,保准下一顿还会出现。这般伺候,她更是乐不思蜀,不愿归家。

贰三年(三)

“美人,你可是回来了,想死娘亲了。”贾母一见女儿,眼泪便是一双一对的落了下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东西,说不回来便不会来,真真的让我想了三年。”

美人一见母亲眼眶也是湿了,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转入贾母的怀中,“是女儿不孝,女儿再也不离开娘亲了。”

一听她这话,一边接她回来的贾三瓣嘴巴撇到一边,也不知是谁三催四请才慢慢悠悠的收拾行装不愿回来,一路上还又是逛集市,又是买零食,恨不得从许州回并州赶上一年的路。不过他还真是能体谅妹子的心情,想那庄子上的丫头还真是有趣的很。

贾青梧走了出来,‘哼’的一声以示自己被忽视的不满。美人一见,忙是笑嘻嘻的跑了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将今日吃的糖都集中到嗓子,“爹女儿好想你哦!”单单这一声便哄得贾青梧再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拉着她进屋,问东问西。

“爹,这是言嬷嬷晒的鱼干,还有灵巧做的果脯,这果子都是庄子自己种的,特别好吃。”

“好、好,还是女儿知道疼人,好老远的还特意给咱们带这些回来。”贾母笑着道,满眼欣喜。

“就是,就是,比你那三个哥哥强,他们每次出去押镖,也没见带回些什么给我们。”贾父拉过女儿,满是疼爱。

“爹、娘,你们这么说是不是太偏心了,我记得三年前大哥去接小妹的时候,可是也带回来这些东西哦,只不过你把她骂的狗血喷头。”贾三瓣话音一落,便忙是闪身,早就料到爹爹这人是心未动杯已远,看着落地的细瓷杯,他砸吧砸吧嘴,“咱们家最熟的商铺就是瓷器铺了,知道的是爹爹善用瓷杯、瓷碗当暗器,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有什么特殊的口味呢!”

“你小子找揍是不是!”贾父厉声道。“你若是皮痒,我不介意用马鞭抽你几下。”这帮小子,不揍就是不老实,看来的早些给他说门亲事才行,看看老二自从成亲之后稳重多了。

美人拉拉贾父,“爹,哥哥是说着玩的,他从小就喜欢逗我。来来来,尝尝这果糕,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哦,你亲手做的?那我可要尝尝哦!”贾父忙是取了一片,“甜香不腻,果味弥漫,软硬适中,美人,以前你在家连汤圆都煮不好,现在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看来这三年你学了不少东西哦!”

贾母一听,也忙拿了一块放入口中,连连点头称赞。美人娇羞一笑,“这都是言嬷嬷教给我的,她说若是爹娘能吃上我做的糕点,便什么烦恼都没了,我一听,这一定要学的,我和小哥回来迟了也是因为这果糕。”

贾父,贾母听着是真真的暖到了心坎里,几片果糕吃的泪眼朦胧的。

“妹子哄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入了夜,贾三瓣便进了美人的院子,一见她桌上的燕窝,问都不问的取了便仰头一灌。“爹娘还真是疼你,这可是二嫂娘家送的雪燕,他们自己都不舍得都给你了。”

美人闲闲的坐着,眼睛都未瞟一下,“是吗?你又不是不知,我自小便不爱这些,刚刚还拿燕窝喂了喂青羽,剩了大半碗还想着让绿稠去给黄花吃呢。”

三瓣一听,脸色大变,忙是将手探到喉咙里挖。美人口中的青羽是外公送来的一只青色羽毛的雀儿,那黄花是后厨的厨子养的一只大黄狗。那他岂不是吃了畜生的剩食。“呕呕”

“三爷,您这是怎么了?”绿稠走进来的时候见三瓣蹲着身子扣喉咙,以为他怎么了,急的跟什么似的,又是拍背,又是将本是端给美人的桂花蜜给他漱了口。

美人一见,凉凉的说道:“哎呦,我这三年没回来,看来我屋里的丫头都要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小姐,我绿稠错了。”绿稠此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将给小姐的蜜水给了三爷。

贾三瓣最看不得妹妹这一派无事,却吓得丫头战战兢兢的做派,可是又拿她实在无法,人都说贾家的三公子和四小姐生的聪颖,可是三瓣却是如何都算计不过妹妹的,每当吃瘪之时,都有着“既生瑜何生亮” 的感叹。“哼,我本想着给你通风报信爹爹的计划,你倒好,用着喂了畜生的燕窝给我,好,我便不告诉你了。”三瓣水袖一挥,匆忙离去。

美人看着绿稠小身子一抖一抖,耐着性子温柔道:“还不再去给我取一盏蜜水,处在这做什么?”

“啊是,是,绿稠这就去。”

“哎”美人一声轻叹,想着自己长相谁人不夸上一句‘漂亮’‘水灵’,怎生的就让人怕呢?难道自己天生的吓人的脸。刚刚她明明已经是温柔似水的说话了,绿稠却还是吓白了脸!

等了片刻,还不见绿稠回来,美人神色已倦,便褪了衣衫自己睡下不在等她。翌日清晨,她刚一张眼,便见绿稠带着丫头们围了上来,整个一副逮捕犯人的架势,难道这是昨日那一盏蜜水竟记了她的仇,刚要言语,一个丫头却是递上漱口的茶水和竹盐。

哎呦,这三年未归,府里的丫头也学得了规矩,竟是伺候的如此周到!

“小姐,奴婢伺候您更衣。”另一个小丫头举着一件对襟的鹅黄儒衫小心的给美人穿上,两个丫头还蹲下身抚着裙摆的小摺,无比的仔细。

衣衫一穿完,还未等美人看清花纹,人已经被带到了梳妆镜前,绿稠拿着梳子,细细的拢着头发,“小姐,您今儿想梳个什么头?双环可好?”

“绿稠姐姐,老爷说要大方一些的,我看还是梅花鬂好。”

“梅花鬂哪有拧旋式好看啊!配上这对襟的儒衫,还是拧旋式好些。”

“拧旋式太普通了,我看还是梳个盘叠式,小姐这脸型最适合的就是盘叠式了。”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的讨论开来,美人却是一头的黑线,火气也是越来越大。她们简直像是菜市场买菜一般,这个说“买白菜吧,回去可以醋溜。”那个说:“买菠菜,可以炒个菠菜虾仁。”另一个又说,“当然是买韭菜了,可以炒蛋。”

“停!”终是忍不住怒吼一声,丫头们瞬时静了下来,美人将木梳一把夺过,拿了一支玉钗简单的绾了一个云鬓,便起身欲出房门。

丫头们一见,无不激动的追了出去,“小姐,你的头发还没梳。”

美人猛地回头,“你们搞什么鬼,等我弄明白一个个的收拾你们。”丫头的均是一颤,不敢言语,低着头明显的一副“我们也是听上面吩咐”的样子。

不再与这些下人多废话,她匆匆的向厅内走去,可刚入厅门口,她的眼睛不犹的一眯,身上绝对的散发出一股杀气。唇边浮现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可是这抹笑却让第一个见到她的三瓣浑身一颤。“小,小妹出来了。”

“美人,快过来,家里来了客人,爹爹给你介绍一下。”贾父一脸的笑意,拉着笑的有些牵强的美人站到厅内,而厅里除了贾家三人之外,竟是坐了七八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看的她不禁一身恶寒,这不是明摆着的相亲吗!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在她回来的第一天便相亲,爹爹是有多想让自己嫁出去啊!就算是相亲也行,可是用不用得着一相相这么多人吧。看着十几只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不断的瞅瞅,她真是想自己多长几双眼睛,把那些人看去的都看回来。

“美人,这位是朱公子,你大哥的朋友,在登州开酒楼的。你不是最喜欢美食的吗?等有机会让朱公子带你去登州玩玩,也尝尝他们家酒楼的滋味如何!呵呵”

美人嘴角一僵,爹说的恐怕不是让她尝滋味,是让她接收酒楼当老板娘吧!她看着这位开酒楼的朱公子,他可真是没有辱没自己的姓氏啊!肥头大耳,身宽体盘,还真真的是珠圆玉润,不过不是珍珠的“珠”,是猪头的“猪”。“朱公子有礼。”

“贾小姐有礼。”那朱公子站起身回礼,虽是淡淡一笑,可是五官全然消失,整个一个面团。再坐下之时,脸上的肉还颤了一颤。

“美人,这位是李公子,他是浙江一带有名的才子,十五岁便考上了秀才,连你二嫂的爹爹都是连连称赞呢!”

“李公子有礼”

“美人,这位是刘公子,他爹也是开镖局的,咱们还是同行呢!你大哥和刘公子一起押过镖的还有这位是大嫂的娘亲的表姨婆的外甥这位是你小哥读书时候的同窗那位是你二哥”

天啊!大哥,二哥,小哥,还有大嫂,连新二嫂家都有介绍人过来,看来她的亲事还真是全家总动员啊!

叁意外(一)

贾美人语录之三:“不是我的娃,不要乱喊妈。”

“美人,你跟爹爹说说,那七位公子,你倒是中意哪一位?”相亲宴一散场,贾三瓣早就聪明的溜走,可是爹和娘却是一脸兴奋的围了上来,全然不把她拉长的脸当一回事。

贾母说道:“你对朱公子印象如何?他倒是一脸的福相。”

美人轻声一哼,凉凉道:“福相?嗯,还真是福相!人如其姓,若是给他挎个绣着福字的肚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新年的年画呢!”

“那朱公子的确是有些太过富态了,那李公子呢?你以前不是一直想找个秀才的吗!这李公子的学问真真的叫好啊!”贾父接着说道。

“呵呵,是学问好,不过他到真应了‘文弱书生’这个词,爹爹,就他那身板子,你是想再让我逃一次婚吗?”美人挑挑眉毛,贾父贾母脸上一臊。

“那刘公子总行了吧!咱们是同行,你自小在镖局长大,嫁过去也不会不适应。”

“爹,那刘公子倒是不会被我压折肋骨,可是您就不担心你女儿这小身板被他压死吗?你看他站起身来,像只狗熊似的,怪不得押镖的时候没盗贼敢截他,敢情谁敢截熊瞎子的道啊!还有那个大嫂的什么什么的外甥,巴掌大的脸,五官还没看清倒是看见鼻子上那颗长着毛的黑痣了,遇见个眼神不好的,认识的知道他是个人,不不认识的还以为是箭靶子呢!再说小哥的同窗,简直跟小哥一路货色,好似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从咱家的丫头们进来,你见他眼睛眨过吗?我看出了这门,他非斗鸡眼不可!”美人蹦豆似的夹杂着怒气倾泻而出。

贾父贾母也知这七人并非绝佳的选择,可是贝州城里都知道女儿逃婚的事情,那些家世好、人品好、长相好的人哪里肯来呢。再一看美人发鬓微散,脸色难看,心疼之余,忙得安慰。“女儿,别急,这七个看不中不要紧,明儿爹爹再给你安排七个,一日七个,总是会有看中的一个。”

“还要七个?”美人大惊。

贾母一见,自作聪明的挥手道:“七个那够,青梧,明儿让熟识的冰人在介绍几个,一次十个,怎么也会选中一个的。”

“十个?”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爹娘越发的觉得陌生。

这一次,贾父贾母都有些为难的看着美人,“女儿,十个不少了,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慢慢来!”

美人忽觉鼻头有些脑袋里进了无数蜜蜂,瞬时头昏脑胀。一时间,终是知道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写着‘我很急着要嫁人’这七个字了。莫非爹娘还真是孙猴子托生的火眼晶晶,连她自己都看不出的事,竟被这二人给看出来。可是自己并不哑,总不能真就要从明儿开始过上一日七次郎的日子啊!不,还有可能是一日十次郎。

遂,她呛声喊道:“相亲可以,但我绝不群相。”

是夜,美人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不禁心生悔意,如此看来,当初自己真的不如就咬咬牙嫁给那个石秀才,最起码到时候被压折肋骨的是他,疼的也是他,她也不至于搞的如此狼狈。想她从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就真要的要开始一个新的人生的了相亲的人生。

“贾小姐,您这是去相亲吧!”一位四十几岁的青衣女子从道边的店铺走了出来,离老远便大声的冲着美人招呼,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低声谈论。

美人阴着脸挂着假笑,敢情她这是还嫌知道相亲的人少啊!这些日子,每当她路过这条街,凡是跟她贾家熟识的店铺均是出来打招呼,可是别以为这些人是热情,其实不过是八卦而已。不过美人倒是不在乎,毕竟不是恶意的诽谤,她还是能宽以待人的。可眼前这一位,明显的是□裸的挑训,她们可是还没熟到要打招呼吧,好像贾家还没买过棺材。“棺材铺老板娘,怎么生意不好吗?”居然还有时间为她的相亲大业宣传。

棺材铺的老板娘卓氏无比妖娆的一笑,“怎么会生意不好呢,要知道这阎王收人谁都挡不住,他一收人我就赚钱,我这生意是和阎王做合伙人的,能不好吗?倒是你,最近相亲如何啊?我可是盼着你快些找到如意郎君呢!想我那儿子都娶了妻子,若是他还未娶妻,我一定让他跟你相上一相,若真是被看中,可就是程家画坊的坊主了,那可真是如女儿被选上妃子一般啊!”

美人笑的越发灿烂,可是牙齿却咬的吱吱作响,她这话中意思不是变着法的说跟她相亲的人都是看中她外公给的嫁妆吗!这人还真是好笑,跟阎王当合伙人,她也不怕合伙人那天真的生意不好把她先给收了。“老板娘,我哪里够资格当您家的儿媳妇啊!我听说你家的儿媳妇是个大家闺秀,人美个性还好,从不抛头露面。”老板娘一听,眼里的神色更是飞扬,美人看着一眯眼,接着道:“不过就是嫁妆少了些,听说成婚的那天只抬了几匹破布,咋咋咋,哎,不过那人出众就好,哪里像我,还要爹娘,外公给补贴嫁妆,哎,看来我也只能用外公的画坊和爹爹给的几箱子金子找一个好相公了。”她一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睛都亮了一亮,棺材铺的老板娘脸却是一黑。谁都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偏生了娶了一个不会做面子的儿媳妇给她丢尽了脸面。

“老板娘,我这还急着去相亲,就不跟你多聊了。祝你生意兴隆哦!哎看看我这嘴,你卖棺材的我若是祝你生意兴隆岂不是诅咒别人家死人吗?老板娘,看来只能祝你生意不要兴隆了。呵呵,不说了,改日有时间再聊。绿稠,咱们走,别让马公子等急了。”

“是,小姐。”

狠狠的翻个白眼,她扶着胸口深呼吸,口中囔囔念道:“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可是语气越发的咬牙切齿,心里也将人家的祖宗问候个遍。绿稠看着自家小姐,心里感叹,这该生气的是那棺材铺的老板娘吧!

“绿稠!”美人忽的喊道。“你回去告诉咱们家的采办,等爹娘和哥哥百年之后,决不能买她家棺材,知不知道?”

“呃知道。”绿稠的脸皱到一起,这话若是被老爷和夫人听了非气死不可。

“还有,查查附近谁家的人要死了,快去隔壁村买口棺材送去,就算是咱们贾家给的白包了。”跟阎王做合伙人,阎王的合伙人多了去了。

“呃!”绿稠这回彻底的说不话来了,小姐,不用这么狠吧!

进了“醉乡楼”美人敛了敛神色,扬起一抹虚假的笑容,挺胸仰头的往里走。小二一见二话不说,忙是招呼她进了雅间,冰人和那前来相见的马公子已经到了。

冰人见她进来很是热情的拉她入座,“马公子,这位就是贾小姐,我们贝州出了名的美人,她外公便是京里程家画坊的坊主,那先人可是给皇上作过画的。”

美人低头笑而不语,腹中却是想着这冰人的红包下一次要少给一些,每日都是这句开场白,连顺序都不换换,她也不嫌腻歪,忒不敬业了。

那马公子起身行礼,“在下马常年,贾小姐有礼了。”

美人还礼之时,与他对视一眼,这一眼差一点没喷笑出声,敢情老天都是根据人的姓名给配的长相啊,马常年,马长脸,真是精确的形容了这位马公子啊!现在,她可真是要庆幸爹爹给她取名叫美人,没叫猴子或是毛驴什么的。微微颔首,“马公子有礼。”坐下之时,她狠狠的踹了冰人一脚,其意便是‘速战速决’吧!

冰人脸上毫无不变色,端起茶壶便是给二人倒茶,“马公子对贾小姐印象如何啊?”

那马脸公子,笑的跟着老马长嘶一般,“好,贾小姐人美,个性也好,家世也好,能有幸认识贾小姐,是我的,的福气。”

美人脸上一紧,的确是你的福气,不过是我的晦气。她假笑着给冰人递上眼神,可那冰人却似看不见一般,难掩得意之色,“好,我就说贾小姐这般美人瞎了眼的才会看不中,马公子好眼光,好眼光。”

马脸娇羞一笑,美人却是一身寒颤,敢情现在的媒婆还是去窑子培训过,比苏姐姐那里的鸨母还像样,一场相亲楞让她弄得像是牡丹亭拍卖小雏初夜似的。正当那冰人跟马脸聊的热火朝天,美人就快隐忍不住,要出声喊‘老娘不奉陪’之时,一声‘娘’却是硬生生的让雅间之内瞬间静止。只见一三岁小娃,扑到美人大腿之上,双眼饱着泪花,“娘,抱抱!”

叁意外(二)

美人躬身抱起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娃,心里却有着一丝好笑,若是自己有这么大的娃儿,恐怕爹娘就要昏倒了。“小娃娃,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你娘呢?”

那小娃自被美人抱起,便不再哭泣,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笑成半月,“娃娃没有走散,娘抱娃娃。”

小娃娃一句话让美人失笑,可是马脸公子跟冰人可是生生一颤。“这是怎么回事啊?”马公子有些气愤的问道。“张媒婆,见面之前你只说她逃过婚,可没说她有孩子啊!”

冰人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美人,全然失了媒婆的架势,磕磕绊绊的道:“这孩子,孩子一定不是贾小姐的。”

美人虽是不喜这马脸公子,可是却也不屑于利用这小娃娃,“这孩子的确”

“是她的。”只见门呼啦一声的被推开,一锦衣男子一脸愤怒的跨进雅间,“哼,我说贾小姐还真是狠心,竟想着把孩子丢给我,想相亲嫁人!”满是质问让美人一怔。

她转身看向绿稠,以眼神问道:这人是谁?绿稠又以眼神回道:绿稠不知。她轻咳一声,皱眉问道:“你认识我?”

“你居然问我认不认识你?”男子满脸的震惊,剑眉皱到一起,“你这是装着不认识我了?你若是要装,就不应该把孩子丢给我!”

看看手中的娃娃,美人这一回真是糊涂了,她一脸的好笑,见过随便认孩子的人贩,倒是没见过随便认娘的娃娃。还有这男人,真好似娃娃是她偷生的一般,“这位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你,还有这娃娃也真不是我的,他刚刚自己跑进来,便拉着我喊娘,我的丫头可以作证的。”绿稠连连点头。

冰人见她出言否认,终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喂,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别打扰我们了,快抱着孩子离开吧!”

男人星眸一扫,冰人不自在的扭扭身子,立即闭了嘴。他转过身子,“看来你还真是忘了,我提醒你一下,三年前,牡丹亭。”

牡丹亭?美人盯着男人,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他居然知道牡丹亭,那就一定是在牡丹亭遇见过,可是三年前除了那个误闯了她的房间的是他。“居然是你这个登徒子!”

男子被骂了,不怒反笑,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你终于承认了!”

“承认?承认什么啊?”美人道。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与美人有着一面之缘的‘一杯倒’甄二少,甄琅忻也。甄琅忻面上一副她已然承认的表情,“贾小姐,三年前的确是在下不对,对你做出越礼之事,可是你为何三年前不追究,偏偏三年之后要把孩子丢在甄家马场呢?在下绝不是不负责之人,贾小姐今日便随我归家立即成婚吧!”

“你,你说她与你你们”马常年有些语无伦次的吱吱呜呜。美人转过身,将孩子放下,小脸憎红,“你乱说什么?”

“我有没有乱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若是不承认我也不怕,牡丹亭的人自是愿意证明。”甄琅忻的脸上那叫一个淡定。

“等一下,我”

“你闭嘴!”马常年还未开口美人便恶狠狠的训他,接着对甄琅忻道:“证明什么?证明你乱闯厢房吗?证明你被我揍了吗?”

“贾小姐,你”

“你闭嘴!”马常年再一次的开口被甄琅忻喝止,“证明那晚我的确是进了你的房!证明翌日清晨满地的衣服碎片!证明床畔之上有你的落红!”

“你乱说”

“孩子都在这儿了,乱说的是你吧!”

“两位”马常年黑着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可是一张口,就又一次的被二人同时喝住。

“你闭嘴!”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再说一次,孩子不是我,那一晚我打完你便离开了。”美人握紧拳头,虽抱着娃娃的甄琅忻怒吼着,这厮在‘醉乡楼’没有吵够,竟还跟了出来。

甄琅忻轻“哼”一声,满脸的我不跟你多舌的表情。他抱着孩子继续向前走,明晃晃的是要登堂入室。直到贾家的大门口,美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住他的后脖领,可是刚沾上衣领,他回身一闪便轻易躲开,怀中睡着了的小娃娃丝毫未受影响。

哎呦,还是个练家子,看来这一回她还真是遇上了对手。“绿稠,把孩子抱过来,我倒是要教训一下你这晴天白日胡言乱语的登徒浪子。”说着,她便拉开架势,正准备大打一场。

“美人,你这是在干什么?”拳头还未握紧,只见贾家的大门竟是被人推开,爹爹和娘亲一身外出的行头,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这位是?”贾父打量着甄琅忻问道。

甄琅忻抚平儒衫下摆,拱手作揖,完全让人看不出刚刚他已经做好接招的准备,“在下甄家马场甄琅忻。”

“甄家马场!”爹爹低喃道者四个字,好似再称其几斤几两之重,片刻娘亲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只见他好似小贼见了珠宝一般,无比热络的拉拉甄琅忻的手,“原来是甄二少啊,老夫失礼了,失礼了!这岁数大了,记性就是不好,我大儿子走之前还说了订购马匹的事情,我这一转眼就给忘了。老了,老了!”

贾父这一阵感叹,让美人和琅忻都是一怔,美人大步上前扯着爹爹退回门口,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见过搅局的,没见过爹爹这般搅局的。

甄琅忻似乎与美人同感,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原来这贾家竟是向他们订购了马匹,可是今天朝廷马匹吃紧,他们马场的马全数的给了朝廷,不可能给贾家的。他抿一下嘴唇,看看熟睡的小娃娃,转而对贾父说道:“贾伯父,在下并不是因为马匹之事而来,在下是来提亲的。”

美人的手一抖,这厮还真敢说。“甄琅忻,你休得胡言。”

那甄琅忻却不顾美人一脸唰唰白的面色和警告之意,自顾道:“不知贾老爷可否与在下进屋相谈。”

贾父此时猛然惊醒,才是对他细细打量,这一打量,眼中之光彩莫说是小贼见了珠宝,简直是色狼见了美女,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抱住,恐怕他跑了一般。“请,请,快请。”

看着爹娘与那厮进屋,美人回头看看绿稠抱着孩子,心中不禁纳闷,她是透明人吗?

“小姐,咱们要进去吗?”绿稠结巴的问道。

美人水目微眯,眼中的危险让绿稠缩缩脖子。二人进屋之时,屋内竟是一阵阵冷风,只见贾母泪眼涟涟,一见她们竟是大步冲了过来,美人下意识的相迎,可是贾母直奔绿稠正确的说是绿稠手中的小娃娃。“呜呜,我的小外孙,外婆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