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美人语录之十三:“人们往往忽略了推倒的后果是有生命危险的。”

到了贾家,美人被放到内院让大夫看诊,大厅之内,狄光嗣被奉为上宾,好茶喝着,丫头们侍奉着自是不用说的。甄琅忻却是被三兄弟虎视眈眈的瞪着,若是眼光可以杀人,恐怕他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不用说,今日美人晕倒的错处又是算到了他的头上。

不出片刻,贾父贾母却是喜忧参半的踱步出来,“美人如何了?身子向来好,怎就晕了呢?”贾一瓣先是开口,众人附和。

贾父张张嘴,可一看甄琅忻又闭嘴坐到一边,一时间看不出个原由,反而让大家更是急躁。甄琅忻握着拳头,忐忑不安,欲要开口,又怕人嫌。想着这贾家人定是知道了秋梨之事,才会如此,可是此时又不是解释的时机。只能干着急的看着贾母,一脸恳求。

贾母动动嘴皮,心思如此,不管如何是不能分了二人,可也不能让女儿委屈,故板着脸冷冷道:“美人没什么大碍,大夫说思虑过甚,如今身子沉才会晕了的。”

听到此话,甄琅忻胸口一松,不过贾母接下去的话,却是让他心跳加速。

“吃几副安胎药便就好了,大家不用担心。”

“安胎药?”

“安胎药?!”

厅内,起起伏伏的“安胎药”三个字连连探出,一声更比一声响。甄琅忻先惊后喜,青紫遍布的脸上笑得越发扭曲。不过,被贾三瓣一句,“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又不是没当过爹。”硬硬的打了下去。

贾家人的眼光再一次的恶狠狠刺向他。

绿稠扶着美人入厅之时,丫头正给狄光嗣擦药,众人皆是恶狠狠瞪视甄琅忻,而甄琅忻一脸委屈夹杂着不敢张扬的喜悦,令人看着好不可怜。不过,美人的同情心向来是少的,如今身孕之事已经提前败露出来,她可得在下猛药。徐徐进厅,一脸悲戚,未语先哭,“爹,娘,如今女儿已然是被人骂作‘淫妇’,断是不可再回甄家。绿稠,拿笔来。”

绿稠忙是从衣袖里掏出事前就备好的纸笔,美人大笔一挥,“休书”二字便成,“如今正好都在,司马大人在此为证连官府都不用去了,只当是甄琅忻休了我,以后婚丧嫁娶,不用相告。”

若是在前些日子,贾父以及贾家兄弟定会为美人此举拍手叫好,可是如今形势逼人,她肚子里的又不是气,放个屁就完事了,那孩子是要生出来的,又怎能轻易的说休就休呢。“美人,你在考虑一下。”

甄琅忻听了美人绝情的话,知她有心作闹,只得耐着性子,“美人,过些日子我一定给你一个好的解释,现在别闹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

贾父唉声叹息,不知如何劝解,转身坐到一旁。一时间,厅内倒是只听,甄琅忻一哄再哄,美人一拒再拒。

正待二人胶着状态,门外的小厮倒是跑了进来,“小姐,牡丹亭的花牡丹姑娘来奏琴了。”

美人一瞪眼,今儿也没了兴致,便道:“就说我乏了,明日去她那儿,今儿就先让她回吧!”

“是。”小厮一溜烟跑了出去,片刻又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下子礼盒,道是花牡丹送来的燕窝、阿胶等补品。

“美人,别闹了。我什么事都依你还不成吗?跟我回去吧!”甄琅忻极是诚恳,一脸的伤痕,眼巴巴的看着她,美人倒是真真的有些动容,半刻未语反对。

甄琅忻见有谱,更是殷勤劝说,毫不在乎在贾家人面前丢了面子。贾家人见他这般迁就,又一想素日里自己家女儿的那些鬼主意、小性子,也是开始怀疑前些日子美人说词,是否有些偏袒。

眼看着美人似要动摇之时,狄光嗣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一声差一点没让甄琅忻拿把刀剁了他。

“刚刚贾小姐已然是写了休书,下官也做了证人。如今贾小姐是未嫁人,在下今日有幸结识,可谓是一见倾心。不管贾小姐是否中意,还望您能给在下一个追求的机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伯父应该不会反对吧!”狄光嗣立起身子,给贾父贾母一作揖,遂,一脸诚恳的看向美人,可惜眼角扫过甄琅忻却是几分挑训意味。

甄琅忻一下子就急了,“别以为你是个官我就怕你,告诉你,美人是我娘子,我们拜过堂的,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孩子,你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

狄光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嘴道:“我也不用你怕,若是要用官威压你,刚刚就让知府置你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让你吃不了抖着走了。如今,也不是你说的算的,在下诚心追求,美人喜欢谁便跟谁,谁也强迫不来。至于孩子,只要我不在乎,你又奈我何?”说罢,一副深情看着美人,“美人,我会视他为己出的。”

美人浑身一颤,鸡皮嘎达掉了满地。

甄琅忻却已经大急,窜起身子又要动手。狄光嗣这一次学聪明了,先是撂了下摆,捞了一把椅子,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啊!

贾家人一见,贾母先是拉了美人躲到一边安全地带,贾父跟一瓣拉着狄光嗣,二瓣跟三瓣拉着甄琅忻,越是有人拉,这二人的火气越是大,挣着膀子,连踢带踹,甄琅忻是连跟下九流打交道的粗话都骂出了口。狄光嗣也不甘示弱,口中乱码七糟的喷了出去,全然没了贵公子的样子。

美人和贾母一时看傻了眼,往日里人模人样,现如今这二人倒像是争风吃醋的泼妇,令人咋舌。

最后,还是贾父砸了花盆才让二人静了下来。可是一静,厅内倒是越发尴尬,贾父掂量着,一边是官,不能得罪;一边是女婿,也不能深说。苦于无法,只得先劝住一面,“琅忻,不管如何,现在我是不会让美人跟你回去的你先别急,我只是说现在。你若是把孩子和那个什么裴小姐的事料理好,我二话不说,便将美人送回甄家。可是,你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以后就都不要再登我们贾家门了。”

“爹,小婿”甄琅忻还欲再说,可见贾青梧摆手叹息,只得作罢,其后,倒是说想跟美人说几句体己的话,退了众人,去了门厅。

“美人,我这才回来,还未明状况,等我归家料理好就来接你。你,你一定要照顾好孩子。”甄琅忻目光烁烁的低头看美人的肚子,眼里满是喜悦和忧心。

美人听了这句,不喜反怒,瞪圆了眼睛,“干巴巴的叫我出来,就这一句要与我说?”

甄琅忻呆头呆脑的点头。

美人细眉倒蹙,“哼”的一声,跺脚离去,背着身嚷:“你料理好了也不用接我。”可算是极大的脾气。

过了厅,见那狄光嗣,美人驻足,转身看甄琅忻依旧立在门厅,扬了声道:“狄公子明日若是无事,就陪我去外头逛逛。”罢,也不管贾家人目瞪口呆,甄琅忻紧皱眉头,自回了屋。

进屋了,先是砸了一套茶具泄火,绿稠跟着进屋,忙是劝住,“小姐,别砸了,小心伤了身,您如今的身子可是要注意。”

“注意注意,除了注意肚子里这块肉,就不能注意别的吗?”美人负气坐到床边,鼓着腮帮子倒是真的生了气。

绿稠收拾了碎片,打发了小丫头,靠到床边,“小姐,是不是姑爷说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提及此,美人火气倒是敛了一些,面上几分尴尬,吞了吞口水,灿灿道:“我生什么气啊,我才生气呢!我困了,你快铺床,服侍我睡下。”

此话在绿稠耳里,明显的欲盖伱彰,这还是这些年头一次见小姐这般喜形于色,怪不得今儿那大夫说孕妇的情绪会波动极大,看来以后这小少爷也不会是个省心的主啊!

服侍好美人睡下,绿稠才退了出去。美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依旧是气恼甄琅忻的笨嘴拙舌,扶着小腹,细声道:“你若是像你爹那般笨蛋一个,我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拾叁身孕(二)

美人本是气恼之语的说了要狄光嗣陪着逛逛的话,可是那狄光嗣倒是认了真。一早,便登了贾家的门。如今他可是贝州的司马,谁敢得罪,贾父贾母只能愁绪吞下肚,扬着笑陪着。可是过后,却是劝着美人,若是心里还有甄琅忻,断不能招惹狄大人。

可这哪里是美人愿意招惹的啊,明明是这厮来招惹她的好不好?不过,说起这狄大人,美人还真是没摸透,要是说真像是狄光嗣自己说的那样对她一见倾心,她是断断不信的,你见那个男人对你一见倾心眼里却还是一副君子之态,说起情话来都似上堂一样啊!在美人看来,这“一见倾心”恐怕只是嘴上的,可是目的在何呢?莫非是跟甄琅忻置气,不至于吧!就是至于,也没有必要弄得贝州人尽皆知吧!只因在那相亲宴上一闹,不知被谁传了出去,说什么“捉奸在床”的也有,说什么“两男共争一女”的也有,更有甚者,说什么“一女共侍两夫”。

美人听罢,毫不隐忍的开口大骂:“奶奶的,谁说的?谁说的谁被捉奸在床,他全家都被捉奸在床!”家人见她大气,怕她伤了胎,只得劝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惜,却忽略了,真理只在少数人手中的道理,这谣言只有越传越盛的趋势,根本没有殆尽的念头。不过半个月,那相亲的酒楼,生意倒是越来越好,那小雅间更是要提前三日才能订到。店小二一下子就发现了商机,招了一个说书的先生,变着版本的站在大厅讲说,不过畏惧狄光嗣的官威,倒是改了名头,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明白,这就是甄、贾、狄三人的故事。

后来,美人倒是看开了,心里琢磨着自己也算是香饽饽,最起码还是有人争的。可惜,一出门她不禁长叹息: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啊!说起这听说的人,男人听了只道甄琅忻太窝囊,说着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而且还是一枝水性杨花,更是没什么好恋。再道狄光嗣,是大赞好气魄,不愧是风流人。而女人听了,无非两种,一种是嫁了人的,明着大骂美人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另一种便是没嫁人的小姑娘,闺中含春,一个个羞怯怯的却都嗲着声,若是能嫁甄公子那般痴情之人,惟愿足矣。一时间,甄家上门的媒婆倒是多了不少。真是可气,可叹,可悲,可怒啊!

“小姐,狄大人来了,老爷唤您呢。”

美人又是一叹,好一句“狄大人”,是大人,那便意味着不能不见,官大压人啊!她撑着腰起身,立于镜前,看看微凸的小腹,扶着便道:“宝贝,咱以后也去当官,当大官。到时候就去那狄大人家坐着,罢他女儿,收他家财,替你娘我好好解气一番。”

绿稠听了,双眼一翻露出大大的眼白,这些日子小姐已经不知让这肚子里的小少爷换了多少打算了,前些日子还说是要小少爷去说书,就说自己是如何贤良淑德,大度怡人,一正名声。今日,又要去当官。不知朝廷没有没规定说当官的不能兼差,若是没有,这两项倒是可以同时进行。只是甄、贾两家,向上数三代都没有一个读书的材料,这小少爷有没有读书的脑袋还是有待商榷的。

美人步入客厅,便见一人侧身坐于正位,一身藏青金丝走线流云衫,头上碧玉锦带,手上握着一把古木折扇,一副贵族公子哥儿的打扮。这般打扮,除了狄光嗣之外绝不会有别人。自相处以来,美人发现,这狄光嗣倒是极在乎自己的打扮,招摇过市笑意惹人妒,简直像只孔雀。

贾父抬头一见美人,便似得救般唤道:“美人,你快招呼狄大人,爹去镖局看一眼。”接着便冲狄光嗣作揖拜别。美人额上明显的滴汗,爹,你不是说不要我招惹这人,怎就放我二人在这,你就不怕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可惜,来不及问,贾父早就一溜烟的跑了。

孔雀倒是眉眼一弯便冲美人一笑,“贾小姐,咱们今日是哪里逛逛啊?”这一笑,还真是倾城,妖孽啊妖孽!

美人扶着小腹,眼珠一转,“今日我要去的地方,恐怕狄大人不方便去。”

狄光嗣一耸肩膀,“莫非这贝州还有什么是官进不去的?”

“不是官进不去,而是官不好进。”

“哦?那我倒是要细细聆听了。”狄光嗣一展扇子轻摇,不知是扇风还是赶苍蝇。

美人沉住气,深深的一呼吸。自从怀孕之后,她是发现自己的容忍力越来越低,搞的自己越发的不淡定了。“狄大人,我去逛妓院,你是否也要跟着啊?”说罢,她便看着狄光嗣,等他脸上的笑僵掉。

可惜,那狄光嗣竟是大喜,眼里都放出光的大喜,好似早等着美人这般提议一样,那扇子一合,击掌一敲,只道:“妙啊,正和我心意,贾小姐,咱们快走吧。”说罢,一点不顾美人白花花的脸色,扯着她就出了门,登上小轿子。

直到轿子晃晃悠悠的停到了牡丹亭的后门,美人还是满目疑惑未曾退去,就算她心思再是弯折曲转,也是想不通狄光嗣这尊大佛到底是在想什么。他一个官场上的风云人物,自未上任就因“捉奸”一事出了名的风云人物,居然大白天的又领着她逛窑子,还是贝州最大的窑子,真真的令人匪夷所思,莫非有个当宰相的爹,就是了不起?怔怔的进了牡丹亭,美人依旧叹息,面对甄琅忻,只要他一撅屁股,自己就知道他要拉几个粪蛋;不开口,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这同样是人,可人和人怎么咋就这么的不同呢?如此看来,她宁愿跟一只被驯化的狼作伴,也不愿跟一只像孔雀的狐狸在一起。

“既然是贾小姐要来逛妓院的,贾小姐就带路,做好东道主,也让我这没见识的人好好的长长见识。”狄光嗣敛着笑,不过美人看着那笑却是古怪的令人想一巴掌扇过去。

刚刚还轻车熟路的进了门,这会儿倒是跟她装上纯情了,你丫真以为她会信你没逛过窑子啊?恐怕不知道睡过多少的窑姐了。美人撇过头去,挺挺腰杆往苏晓的院子走去。

还没进院,就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传了出来。身后似有一声叹息,美人转身,却只见狄光嗣一脸阴笑,根本没有别人,看来孕妇不仅情绪不稳定,连感觉都不稳定了。思至此,她不禁在心里又将甄琅忻顺带肚子里的孩子好生的数落一顿。

狄光嗣见她站定不走,也不言语,立在身后,几番感叹的听着内室的琴声,低低戚戚,似诉似泣,转弦撩拨,慢慢隐去

余音不了,盘旋不转

只听门口“哐当”一声,专注于自己心思的美人和沉浸在那琴声的狄光嗣才猛然惊醒,抬头只见苏晓的手在胸口空擎着,脚面上一滩花瓶的碎片和水迹,几朵娇艳的芙蓉花已经枝折的狼狈一片。

三人自是怔住半刻,等过了惊诧,美人却是小腹一痛,脸色忽的白了,徐徐蹲下身子。“哎呦,疼”

苏晓一扫地面的碎片,几步跑了过来,“怎么了?美人,你怎么了?大夫,快喊大夫拂儿,拂儿,喊大夫”她急声叫喊伺候的婢女,几欲抱美人却是不动,见狄光嗣一脸木然,气愤至极,一拳打在他的肩头,嘶声吼道:“还不快抱她进屋。”

“啊!哦!”狄光嗣且是抱起美人,脸色也有些发白,“贾小姐,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

苏晓紧握拳头,浑身发抖,指甲抠到了手掌,疼的不得了才算镇定下来。闭闭眼,她提脚又出了房门,叫了另一个婢女,吩咐去甄家喊甄琅忻才复又进了屋。

可是一进屋,见美人躺在床上扶着小腹,额上又是渗出汗,指尖越发的抖。那种骨子里的渗出的恐惧,一丝丝的贴近、渗出没事,没事的。

狄光嗣的手被美人捉住抠的生疼,心里也乱作一团,见大夫迟迟未来,转身欲催,却发现苏晓脸色不对,喊了几声,都似未闻一般。刚要起身询问,婢女便带着大夫匆匆的跑了进来。

那大夫一把美人手腕,连连摇头,吓得狄光嗣脸都白了。苏晓一见,眼泪断珠似的下落,身子都是微晃,还好被婢女拂儿扶住。她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大夫,她只是被吓了一下,孩子不能有事的。”

拾叁身孕(三)拾肆奸情(一)

那大夫一把美人手腕,连连摇头,吓得狄光嗣脸都白了。苏晓一见,眼泪断珠似的下落,身子都是微晃,还好被婢女拂儿扶住。她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大夫,她只是被吓了一下,孩子不能有事的。”

狄光嗣“嚯”的站起,一把揪住大夫,“你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救”

大夫明显被他二人也给吓着了,冷汗都掉了下来。嘴巴也紧张的开始结巴,“我,我,我,我,没,没,没”

甄琅忻进屋之时,正巧听见的便是狄光嗣喊得那声,“一定要救孩子”。原,他从北方回来,马种之事并未谈妥。那北方贩马的商人见他接了信,要速速回,体谅他便也跟了过来继续商谈。甄琅忻自是感激不尽,料想这商人喜酒色,也就舍得了银两,在牡丹亭租下一间客房,又包了以往熟识的小桃作陪。丫头出门去甄家报信,半路就碰上他赶过来谈生意,如此一说,也吓得不轻,即快马赶来。谁知,一进屋又是这般仗势,另一见美人卧于塌上,好似疼的厉害,顿时红了眼,扑了上去。

“美人,不怕,咱们不怕。”甄琅忻如此之说,手却是越发的抖,脑海中灵光一现,早年听老人说什么女子怀孕好多都是鬼门关走一遭,更是一急,不禁也站起身拉扯那老大夫。“大夫,你快诊啊?孩子没了不要紧,我要大人没事,要大人没事。”

苏晓也“嘤嘤”的凑上来,“大夫,对,要大人没事,要大人没事。”

那大夫结巴的说不出话,脸涨红的吓人,又被这三人推来扯去,气的不轻,火气一上来,猛地一摊手,倒是推他们三人不备一跌。喘了好大一口气,遂又开口,却是声音极大,“老夫,夫,夫,什么,什么时候,说说,说,孩子有事了?”

这一喊出,三人一懵,甄琅忻先是惊醒,却是悲从中来,“难道是美人有事?”此话一出,狄光嗣和苏晓瞪大了眼。

那大夫更是气急,伸着手指着三人,“你,你,我说,你们,们这些毛孩子,太太太急躁,老夫,什么、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又孩子,孩子有事,又又又大人有事的?”

如此一说,甄琅忻道:“刚刚不是狄大人说什么‘一定要救孩子’的话吗?”

狄光嗣看向苏晓,“你不是说‘孩子不能有事吗’?”

苏晓则是转向大夫,支吾道:“我,我见大夫摇头,美人又是腹痛,我才”

大夫一听,狠一叹气,退了惧意,也就不再磕巴,“老夫摇头是想说没什么大事。贾小姐腹痛,是因为她不注意饮食,恐是早晨空腹便吃了酸物才会疼的这般厉害,只要以后注意,我给她开几副药便好了。你们这些孩子啊,大惊小怪,吓死老夫了。”

闹了这一场乌龙,三人脸上都有些灿灿的,那老大夫又数落了他三人一顿,开了药方才走。被这一闹,等美人腹痛消停了,牡丹亭也是要亮灯做生意的时分了。苏晓退了出去打扮预备迎客,甄琅忻围着美人伺候吃喝,一副奴才样子很得美人心,一碗药倒是磨叽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狄光嗣这会子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一副倦倦的样子,没了声音。哪怕是甄琅忻拿话挤兑他,他也是如没听见一般不言语的。

“狄大人,甄二少,贾小姐,我家姑娘在亭子给三位备了一桌,说是贾小姐要是无碍,便遮了容貌也去坐坐,一会儿她要弹新曲,大家也听个乐和。”拂儿拿了一帕丝巾进来传话。

还未等美人应声,狄光嗣倒是先起身,推说有事告了辞,甩手走了。甄琅忻见他一走,更是大喜,连连道好。美人许久不曾来牡丹亭,也提了兴致,没有细想,便围了丝巾,跟了出去。

苏晓给他们的亭子乃是一个二楼的夹层,四周搭建了假把式的装饰,离远一看,倒像个空中楼阁,故被客人们称作“亭子”。这亭子是牡丹亭最贵的桌,没有个百八两的是连桌都开不了的,甄琅忻还是第一次上来,讨着美人欢心道:“这还都是沾了娘子的光彩才有幸来这吃一桌,为夫的可是要作揖谢过啊!”

美人轻哼一声,酸溜溜道:“你可别娘子,娘子的。你家娘子不是在家给你带孩子呢吗?我这被休了的人,只算个前妻罢了。”

甄琅忻一听,喜颜全变愁态,唉声叹息。且说那日他回了家,无论是怎么说,裴秋梨都似个葫芦似的不开口,再说急了,便是眼眶一红,抱着孩子哭,裴家送来的两个嬷嬷也是个厉害的,见秋梨一哭,就是拿了扫把赶人,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要说这孩子是哪个花娘的,他倒是还信上几分,若是说孩子是裴秋梨的,他可是万万不信的。不说那裴秋梨的话漏洞百出,光是说他醉酒宿在她那里,就是不可能的。裴家什么大户啊,高门别院的,他喝多了哪有力气爬那么远到裴秋梨的床上啊!

这道理他想了好多遍,可是裴家又不是找不到女婿,当年退婚也是裴秋梨执意的,这会子又要嫁他,这理却怎么也似说不通的。他跑去爹那里说了一遍,又是毒誓,又是诅咒的,可是爹却是不信,更是甩手不管了。只道,甄卜寥的屁股上有着甄家的胎记,定是甄家骨肉假不了,然后,便是让他自己定夺。

他倒是想定夺来着,可是怎么定夺?如何定夺?就是有了定夺,只怕美人都被别人娶走了。那狄大人仗着自己是官,整日的混迹贾家,自己想要进贾家,那三兄弟倒似门神似的揽着,真是气死了人,愁死了人。甄琅忻思至此,转眼看向美人,见她一脸和乐的挑了纱帘往下看,执拗着开口,“美人,要不你帮我想想主意可好?你看你爹和兄弟,狄大人一去,敞着大门迎接。我一去,门口的小厮倒像是化身了门神,把我当小鬼一般。若是如此下去,只怕我儿子要叫狄大人‘爹爹’了。”

美人一听,嘴角一挑,眉尖却是微蹙,搁了纱帘,道:“我帮你想哪门子的主意,就是有主意,也是让你快些娶了那裴秋梨,指不定你第二个儿子都出来喊你爹了呢!另一说,你也道狄大人,狄大人是官,人家想来便来,就是要住下,我爹也是说不得。你们商家,最常念叨的不就是民不与官争吗!”

甄琅忻自是知道自己说不过美人,只能灌了茶水暗自气恼。一想家里的事,脑袋就“嗡嗡”作响。

苏晓弹了半刻就退了,一些小官上台或是弹曲或是跳舞,渐渐的也就无趣了。美人如今越加的乏力,看到一半就欲起身归家。甄琅忻本要送她,可是谁知,他们一出牡丹亭,却见狄光嗣坐在一马车上等着美人,“贾小姐,在下带你出来,自是要送你回去。”说的倒是有理,可是把甄琅忻气的不轻。

“我送美人回去一样的。”

“怎么一样?难道贾小姐是甄二少带过来的吗?”

“虽不是我带来,可怎么说我们是夫妻,我送比你送要妥当的多。”

“哈哈哈,甄二少莫非是失忆了不成,贾小姐不是已经休了你,那休书还是下官做的证人。”

“你,你别欺人太甚!”

美人站在牡丹亭的门前,看着这情景只觉得“诡异”二字,两个男人为她在妓院的门前吵架,还是为了送她回家这点小事。若是以前,她定会自喜,可是经那“捉奸”之后,她是断不敢这般想的。为了自己那残存的一点点可怜的名声,美人左右一探头,见是没人先是钻了门口载客的小轿子,忙是催促轿夫,“别看热闹了,还不起娇?”

轿夫被唬了一跳,自己才一不留神,什么时候钻轿子里一个人啊!听见美人说“贾家镖局“四个字,才忙是抬轿做生意。

等狄光嗣和甄琅忻吵够了,在回身,哪里还有美人的影子。二人只能气闷的归家。

拾肆奸情(一)

贾美人语录之十四:“放眼望去,奸情还真是无处不在!莫非,这世间男女都是靠奸情维系的关系?”

转眼便是入了秋,美人的肚子过了四个月后便像是吹气一样,一日比一日见长,等七个月时候,简直像是肚子上隆起一座小山。她本人倒是不见胖了多少,唯有肚子出奇的大,走起路来让人看着害怕。父母兄嫂无不担心,日日盯着她,可美人自己倒是不以为然,依旧的日日闲逛于家里家外。

狄光嗣倒是隔三差五的便去贾家接她出门游玩,不过每次出门都会被甄琅忻在门口来个“偶遇”,接着自是死皮赖脸的跟着,成了三人行。不过这“偶遇”的次数太多,还真是让人怀疑,这厮是不是整日的蹲在贾家门口。然,美人独自出门却是偏偏又遇不上,自此,美人坚定,那厮不是蹲在贾家门口,应该是蹲在了狄大人的衙门口。

想通之后,美人自是要对狄大人提点一二,毕竟一个司马大人被人盯梢了还不自知实属有些窝囊丢人,可是谁知,狄光嗣听了抿嘴一笑,只道:“想盯梢我他还嫩了点。”

这句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美人瞧着狄光嗣嘴边的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大大的不对。后一想,这厮也是个腹黑的主,她怎就没想到呢!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美人低喃道:“儿子,咱以后也腹黑,还专门黑那些腹黑的主,让腹黑知道黑中自有黑人。”绿稠站在一边听着,不由的为小少爷担心,有这样的娘亲也不知是福是祸,腹黑、当官、说书人这组合着实的诡异。

且说这日,是大夫循例请脉的日子。才隔了半个月,大夫一见美人的肚子也是心惊几分,不过几日却好似又大了一圈似的。“贾小姐,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适?”

美人摇摇头,“没有,都挺好的。”

大夫探究的诊了脉,见一切安好,便又嘱咐美人日常要小心一些,产婆也要备好等等就走了。大夫一走,狄光嗣便登了门。“贾小姐,今日牡丹亭特设群芳宴,咱们去看个热闹可好?”

美人很一叹气,只道是自己造的孽。自从她带着狄光嗣去了一次牡丹亭之后,丫的,这厮倒是上瘾了似的,有事没事便是“牡丹亭今日怎么怎么,咱们去看个热闹”,每听这话,美人都是想问:“有没事就去妓院看热闹的吗?再说还是挺着个肚子去妓院看热闹。”可再一想,人家爹是宰相,人家是司马,她一小民,忍了,反正她那一点点的可怜名声,也早就在狄大人跟甄二少几次在大街上火药十足的争吵中灰飞烟灭的连点渣都不剩了。

“狄大人等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美人假笑着应声,可那狄光嗣一起身,“我看这身衣服就不错,不用换了,轿子都备好了,咱们走吧!”罢,已然先是出了门。

美人瞪着眼珠,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这厮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蹬鼻子上脸了。“民不与官争,民不与官争”美人心中默念十遍,胸口才算是顺气,让绿稠拿了一帕手绢便踱步出了门。

笨拙的上了轿子,美人一手扶着越发沉的肚子,一手挑起了车窗帘子,想着不用十步,恐怕就要偶遇某人了。谁知,直到转了弯进了大街,还没见某人的身影,戚戚的撂了帘子,忽觉肚皮一疼,美人张口道:“坏小子,你爹也不知上哪野了去,没了踪影,你还在这踢你娘我,小心我一气现在就让你出来,知道知道人间险恶。”

肚皮里的似是真被她唬住,也不再踢了。美人却是一叹,全然没了去牡丹亭的兴致,想着到了牡丹亭看上一眼苏姐姐就回家去。小轿子晃悠悠的停下,狄光嗣擎着手扶她下轿,美人抬头看看牡丹亭大大的招牌,不由的摇摇头。以往都是走后门,现如今他们可是大摇大摆直接走正门了。别人是夜里逛窑子,就算是没有妻妾也是担心着被人瞧见,他们倒好,大白天的逛窑子,还是一个新任的大官、一个半休了的孕妇。美人边进门便心叹:世风日下,什么事都有啊!

进了牡丹亭,几个闲散的婆子正在布置打扫准备晚上的生意,只淡淡的看着美人一眼便继续干活,早没了开始的好奇心。狄光嗣走在前面,犹如逛自己家花园那般,直奔苏晓的院子,美人跟在后面慢慢走着,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跟狄大人说说,怎么说别人要见苏姐姐可是要花真金白银的,他也不能老是买着她的面子一分银子都不拿吧!另一说,就算他是官,自己的面子也不能就白给他用啊!嗯,这个问题真是要好好的跟他谈谈,也不知一个司马的年奉是多少,回家问问大哥去。

“狄,狄,狄大人,贾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美人看着端着脸盆一脸慌乱的拂儿止住脚步,这丫头今儿怎么了,他们来很奇怪吗?狄光嗣明显也是有同感,回头看看美人,只道:“拂儿,我们来怎么了?不欢迎吗?”

拂儿一听,僵硬的笑着,眼珠一转,“我哪敢不欢迎啊,自是欢迎的,只是,只是我家姑娘还没起呢,二位要不去厅里坐坐吧!”拂儿说着竟是随手将脸盆丢在门口,走到美人身边推着她去厅里。

美人顿觉大大的不对,且不说苏姐姐从不会睡到这个时候,就是平日哪怕是苏姐姐睡着,拂儿也会放她进屋任她随意走动,今儿如此,莫非是屋内有人?一思至此,美人一惊,苏姐姐向来是卖艺不卖身,这倒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管如何,是断不能进屋的,进了只会让苏姐姐尴尬而已。“那好,咱们就去厅里坐坐吧!”美人开口道,拂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扶着她胳膊的手也是微微松了松。

美人先是转身,这一转身,拂儿又是惊叫一声,“狄大人,你不能进去。”

美人一听,笨拙的在转过身,只见狄光嗣脸色阴沉,眼睛一眯,竟是向屋内走去。这厮怎么这会儿犯浑呢,难道这点眼力价都看不出来吗?“拂儿,快追。”

拂儿连忙跑了过去,美人跟在后面也加快了脚步跟着喊着,“狄大人,狄大人”,可是狄光嗣却是越走越快,连门都没敲,抬脚一踹便进了屋。

“狄大人”拂儿顿在门口,狄光嗣也止步,美人走上前去,只见苏姐姐一身素衣坐在梳妆镜前,衣衫虽是有些狼狈但当算得体,发鬓松松挽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有苏姐姐自己,若是有个男人岂不尴尬死了。

苏晓见他三人都立在门口,显然也是一怔,丢了手里的玉梳子,嘴角一沉,眼中几分恼意。

“姑娘,我拦”拂儿欲要开口,却被苏晓拂袖遣了下去。

“狄大人都是这般进女子的闺阁的吗?”苏晓抬眼问道。

狄光嗣并无一丝尴尬,反倒摇着扇子进了屋,“若是没做亏心事,我如何进门又有什么关系?”

美人一听,意料之中的见苏姐姐脸色一沉,紧忙也抬步进去,“呵呵,狄大人说笑呢,苏姐姐,我们听说今儿你这牡丹亭要设群芳宴便来讨个热闹看,你可别不欢迎啊!”

“我怎会不欢迎呢,这妓院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欢迎客人的道理。我们这些个花娘,还不是靠着爷们的打赏过活的,都是命贱的人,不若狄大人这般好命。”苏晓阴阳怪气的道,说着狄光嗣眉头皱紧,星眸发光似箭。

美人看着二人,今儿这是犯了什么邪,这两人怎么还掐上了。以前来这儿,苏姐姐拉她一边叙话,狄大人可是葫芦似的不吱声的,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怎么都跟吃了抢药似的呢!

“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