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刚一开口,苏晓就起身道:“美人,你先带着狄大人去外面小坐,容我换身衣服在接见。”

美人尴尬的看看狄光嗣,狄光嗣瞪了一眼苏晓,拂袖起身,不过眼睛却是细细的扫着屋内,脚跟一动未动。苏晓的房内,稍稍有些凌乱,床帏零散的撂下,一看便是刚刚起身,几件舞裙随意的丢在地上,还有些呕吐后的污迹。

“狄大人可是看够了?”苏晓握紧拳头,身子微微发颤,显然气的不清。

美人更是尴尬,自己带来的人,怎么倒似是来抓犯人似的,面上也是不好意思,眼睛都抽了筋的给那厮抓犯人的大官打眼色,可是人家连看都不看她。最后,美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失了耐性的冷声道:“狄大人若是这么喜欢苏姐姐的房间,不如让苏姐姐拿了衣服出来换,您在这坐着。”

狄光嗣终是看到了美人的面色也是不善,脸上一灿,向外踱步,“不必。”

这“不必”二字音才刚落,狄光嗣和美人脚刚刚抬起之时,一熟悉的声音竟从苏晓的床帏之内传出,“这是哪啊?我怎么在这啊?”

拾肆奸

这“不必”二字音才刚落,狄光嗣和美人的脚刚刚抬起之时,一熟悉的声音竟从苏晓的床帏之内传出,“这是哪啊?我怎么在这啊?”

美人瞬时顿住,转身只见,苏晓的床帏探出一只手来,接着一身袭衣的甄琅忻晃荡荡揉着眼起身,一瞬间,犹如榔头撞击,美人眼睛一黑一亮,脑袋“嗡嗡”之响。“你苏姐姐”她微颤开口,看向苏晓,却见她音容大乱,另一想今日拂儿种种,不禁容颜僵硬,阴冷冷的笑了起来。

苏晓心知不好,“美人,你听我说,不是你见到的这般,真的”

美人摇着头,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指着还是满面混沌的甄琅忻,怒火中烧,“好样的,真真的好样的。”

甄琅忻闻见,才有些清明,刚张嘴喊了“美人”二字,谁知谁人都没注意的狄光嗣已经是扑了上去,一拳正好打了一个正着,接着拳脚交加,丝毫不留情面。

苏晓上前拉仗,“别打了,别打了”

狄光嗣一把抡开苏晓,又给甄琅忻一拳后转头骂道:“贱人,你居然做出这等事,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有娘子的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美人的丈夫吗?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变成这样?你男人你都要勾引吗?你都要勾引吗?”狄光嗣眼眶殷红,怔怔的扯着苏晓的手腕逼问,更甚是几欲抬手打她。

甄琅忻见美人立在门口,挣扎起身本欲解释,可是见狄光嗣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只得先去拉开他跟苏晓,“狄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狄光嗣见他上前,其愕然的松了苏晓,又与他动起手来。苏晓一脸泪痕,木木的坐在地上。

美人看着这般情景,不由冷笑,转身离去。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认为这山更比那山高,永远不会满足于自己所占的山头。甄琅忻,你还真是好样的,这一次还真是被捉奸在床了。跌跌撞撞的出了牡丹亭,美人上了小轿子,让轿夫直奔贾家。一路上,在牡丹亭内没掉的眼泪,都像是断了珠一样,任她怎么擦都擦不完,越擦心里越气,“死人,贱人,通通都是坏人!你也跟我作对是不是?不许哭,谁让你哭了,哭什么哭,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没人死哭什么哭!”

她边骂着自己,边用力的擦着眼泪。到了贾家,眼泪虽是止住了,可是眼睑下却是红了一片。气愤愤的进了屋,一个小丫头见她进来,忙是上茶,可茶杯移到美人手,便被她顺手丢在了地上,“啪啦”一声,吓得小丫头忙跑了出去。

厅内的仆役,自是会看脸色,都是弓着身下去。人一走尽,美人一扫桌上的瓷器,“哗啦啦”的啐了一地,火气未消,又勾着门口的大花瓶,一个个的推倒,厅内能打的都打了,能砸的都砸了,美人坐到椅子上“吩吩”的喘着粗气。

肚子里的娃似乎被吓着了,她一坐下,便是左一脚又一脚的踢着,踢得美人更加心烦,不禁轻拍了肚子一下,“死孩子,你爹那个老不要脸的在外闯祸,你也踢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跟你爹那般,我就趁早掐死你得了。喝点猫尿就色胆包天,我,我就应该阉了他,让他知道知道没根的感觉。居然上了苏姐姐的床,他就应该杀千刀,五马分尸。刚刚狄大人揍他的时候,我就应该给他把刀刀,不对!”

美人骂着骂着忽觉不对劲,这么半天了,狄大人为何没追上了。还有刚刚,就算是要打,也是美人动手,怎生得那狄大人比自己还气愤呢!还有刚刚他不仅打了甄琅忻,还骂了苏姐姐,要是说这狄大人可是没什么理由这么做啊!不对劲,甄琅忻酒不是早就戒了吗?就算是他喝了,苏姐姐也不可能让他做什么的,最了解自己心意的就是苏姐姐了。她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不可能随意的跟甄琅忻那厮怎的。美人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抓奸的是她,狄光嗣干嘛那么气愤啊!还有苏晓,就是甄琅忻乱性,苏晓也断不会与他厮混,刚刚狄大人的言语倒是处处羞辱苏晓,好似两人早就认识一般,心下一稳,美人“呼”的吐出一口气,扶着肚子轻笑出声。

这一切若是想解释清楚,恐怕是自己当初眼拙了,硬是没看出来,她只能说:这世间男女的奸情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越想心里的闷气散的越快,美人只扶着肚子一边傻乐。门口蹲着的仆役却是冷汗直流,这小姐刚刚气成那样,这会子又傻笑,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一老妈子终是不放心,吩咐小丫头在门口看住,便起身向镖局跑了去报信。

美人笑了一会儿摸摸肚子,鼓着腮帮子道:“算了,这回就饶了你爹,若是再有下回定要他断子绝孙。还有你,再不听话,我就哎呦,哎呦”美人威胁的话还未出口,肚子竟是一阵剧痛,下面湿了一片,好像尿裤子一般。

“啊来人,来人啊”美人心知不好,忙是大叫。

门口的丫头“噌”的都窜了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美人扶着肚子,心里有气,这丫头傻是吧,都这样了能怎么,还不是要生了。“喊大夫,叫产婆”她扯着嗓子喊道。

“啊啊,哦哦!”丫头愣头愣脑的跑了出去,片刻绿稠得信也赶到前厅,揽着美人,“小姐别担心,大夫马上就来,产婆也候着了,我让人先抬你回房。”说着,几个有力气的老妈子小心的将她抬了起来。

美人痛得已经说不话来,心里却想着,等着小子出来,非先揍他一顿不可,自己不过随便说说让他现在就出来见识见识人间险恶,谁知他还真出来了,实乃该打。又是一阵绞痛,这一次美人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痛得她要见了阎王,只能挣命的叫喊。

“贾小姐省省力气,这疼还要等上一阵子呢”稳婆唠唠叨叨的念着,气的美人想那把刀剁了她。

“美人怎么样了?”贾父贾母从镖局匆匆赶回,哥嫂也都聚到了房外,绿稠指挥着丫头送水,一老妈子回道:“老爷,小姐早产了,回来的时候动了气,把厅都给砸了,恐是动了胎气才会早产的。”

“谁气她?她一早不是跟狄大人出去了吗?”贾一瓣问道。

老妈子也不知,便退了下去帮忙。

一时间,贾家围着美人的厢房乱成了一团,听着美人的哀嚎和谩骂,又是心疼,又是尴尬,只因美人喊着喊着便骂起来甄琅忻和孩子。贾母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便灿灿的让三兄弟带着妻子回去等消息。

美人在屋内,气力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稳婆取了参汤让绿稠给她灌了下去,“贾小姐,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啊!再使使劲就好了,就要出来了”

美人这回连骂人都没了劲,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朦胧,心里暗叫,丫的,不会生个孩子把命都搭进去吧!就在她飘飘乎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撕裂的疼痛,接着便传来孩子的啼哭和丫头们的欢呼,“生了,生了。”

美人微微眯眼,产婆连连抱着孩子凑了过来,“贾小姐,是位小小姐,长的可真俊,跟你一样美。”

美人一听,瞬时一睁眼,完了,不能当官了,不能说书了,不能霸占狄大人家的女儿了悲从中来,忽觉得疼痛又铺天盖地的袭来,“啊,疼啊”

稳婆被她喊得一怔,转手将孩子递给绿稠,探身查看,这一看,她大叫一声,“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屋内瞬时又乱作一团,美人却是觉得呜呼哀咋,痛死她得了。

又是一番“疼”彻骨,又一次的以为自己飘飘乎升仙之时,又一声啼哭传出来,等稳婆喊着“是小少爷,是小少爷”的时候,美人已没了精气想别的,只是盼着稳婆看看仔细,还有没有下一个了

直到稳婆帮她收拾一番,确定无事之后,美人才轻舒一口气,睡前她朦胧胧想着,不管狄大人家是男是女,她都是霸占了不可,这回,她开豹子,男女通吃了,什么仇都报了。

拾伍狼心(一)

贾美人语录之十五:“常言道‘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愚夫眠’,看来此话真的不假啊!”

美人朦朦的不知睡了多久,只当她睁开眼时没有别的感觉,唯是饥肠辘辘饿得慌。缓缓的一起身,却见身侧躺着两只小耗子,额,不对,是两个像小耗子似的孩子才对。孩子小的可怜,闭着眼睡成一团,粉红的小脸五官团在一起,美人撇撇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心道:你娘我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好几个月,你俩却才长这么大一点,真不争气啊!

伸出手指,点点两只小耗子的脸颊,谁知那两只很不客气的“哇”的一声给她哭了出来。丫的,这么一点的东西,声音却是不小。

绿稠在门外听见动静,忙是进屋,见美人擎着手指一脸呆愣,小少爷跟小小姐哭个不停,心下便知定是小姐醒了,弄哭了孩子,连忙抱起小少爷,另一只手还利落的把小小姐塞到了美人怀中,“小姐,你先喂小小姐吃奶,我抱小少爷给奶娘喂。”说着就出了门。

美人小嘴微张,她还饿得慌呢倒要先伺候这小东西吃喝,怎生得地位倒是不如从前呢?怀里的小东西似乎很是不满母亲的怠慢,哭的更是大声,小脸通红一脸眼泪,着实的可怜。无奈之下,美人只得掀了衣衫先喂饱这小东西再说。

小东西吃了半刻小嘴就不在动了,美人低头一看,原是含着“粮食”睡着了,慢慢的将其放到床边,真是羡慕小东西的好命。轻轻的摸摸她的小脸,还不明显的五官根本看不出像谁,也不知那稳婆是什么眼神,愣说跟她一样美。

“小小姐睡了?”绿稠抱着另一个小东西走了进来,身后的丫头端着吃食,美人努努嘴,接过儿子放在女儿身边,接着迫不及待的想下地吃东西。

绿稠忙是拦住,“小姐,你现在还不能下地,就在床上吃吧!”说着将饭菜用个托桌摆到床上,美人饿的紧,也不在乎是在哪里吃了,端起碗不管什么稀里糊涂的吃的溜溜香。

绿稠一边劝着慢点吃,一边说“小姐,你生产那日,老妈子说是动了气才会早产,老爷大发雷霆,竟是不管什么大官小官的给狄大人一顿训,后来听说你是在牡丹亭受了气,花牡丹姑娘来送礼都被老爷退了回去。还有姑爷,不知是被谁打了,一脸的青紫,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老爷一见,借着火气也把姑爷赶了出去,说什么姑爷弄不好自己的事,别想见孩子跟您。小姐你当时没看见,姑爷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可是老爷死活不让他进门,他在咱们府外面守了一夜才走的。”

美人听着,却似跟自己无关一般,依旧吃的畅快,丝毫不见感动。绿稠本想着再劝几句,可见美人吃完,脸上满是疲态,也就不敢多说让她休息,好好的坐月子。

白日睡了一天,美人到了夜里反倒是精神了几分,看着依旧睡得酣香的两个孩子,心里突然软软的。这心一软,外面院子竟是“嘭”的一声唬人一跳,吓得两个孩子睡梦中一动,美人连忙拍拍两个小东西,想着叫人去看看,刚一张嘴,窗户就被人推开,一人跌撞的翻了进来,美人护住孩子,喝道:“谁?”

这一喝,那贼人吓得两步跑了过去想要捂住美人的嘴,美人抬脚一踢,一把擒拿住那贼人的手臂,“小贼,偷东西也不看看招牌,我们贾家镖局的东西你也敢偷?你以为你长得紫漆吗黑的,夜里就看不见你了?”

“哎呦呦,美人是我,是我啊!”贼人哀叫道。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稔,美人且松开手细细一看贼人,不由大惊,“甄琅忻,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甄琅忻一脸的青紫,左脸高高肿起,胳膊和腿上都缠了绷带,好似跌了一跤,衣摆上满是泥泞污渍。“你怎么进来的?我爹不是不让你进来的吗?”

甄琅忻一脸的委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走正门,你爹就差拿棍子伺候了,我哪敢,自然是从你院子的围墙翻进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的丫头许是听见了声音,轻叩房门,“小姐,可有什么事?”

美人瞪了一眼甄琅忻,回道:“没事,我睡了,你们都去歇着吧!不用守夜了。”

丫头一走,甄琅忻就起身,“美人,那天的事”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以你的身手不应该被狄大人打的这么惨吧?”美人打断他的话问道,看着甄琅忻身上的伤还真是吓人。

甄琅忻狠狠一叹,“别提了,被狄大人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不说,回到家又因为裴秋梨跟我大哥打了一架,接着你家人报信说你早产,我急急的赶去,谁知道上太急了,马车翻了正好砸到了腿。美人,我跟花牡丹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发誓。”

美人“哼”的一声,“用不着你发誓,就是你想有什么,我苏姐姐还不愿意呢!”

甄琅忻一听这话,面上一喜,孜孜上前。

美人旋身一躲,“一边去,看你一身的泥巴,别脏了我的衣裳。”

甄琅忻低头一看自己的确是太过狼狈了,脸上一红,“我这腿伤没好,翻墙的时候掉花丛里了,谁知道你家花匠刚施的肥,就弄了一身。”

美人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有些心疼,转身从柜子里取了一件宽大的袍子,“这是我小哥的旧衣服,你先换上吧!你这身,一会儿把小耗子们都熏醒了就不得了。”

“小耗子?”甄琅忻顺着美人的眼睛看向床上,见自己的孩子被唤作“小耗子”,不禁满头冷汗却是不敢言语,慌乱的换了衣衫,想看看孩子。

谁知,他一靠近,美人竟是一拦,“先交代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看孩子,说不清楚,你就哪爬进来的哪在爬出去。”

甄琅忻满腹委屈,只得慢慢细说。他在家里心知裴秋梨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却有有苦难言,再见秋梨在眼前转悠更是气闷,就出门散心了,到了午时进了一家新开的酒楼,点了三个菜,谁知道这吃菜也能吃醉。总之,等他一睁眼,便是见美人和狄大人在那里了,其他的他是一概不知的。

美人眼珠一转,定是那菜中有酒,这厮蠢得竟不知注意。“那你又为何因为裴秋梨跟你大哥动手啊?”

美人这一问,甄琅忻更是一脸的义愤填膺,“我带着伤回家,正好被裴秋梨碰见,她非拉着我上药,我一甩手谁知竟是把她推倒。我大哥一见,不问清楚,上来就打我,说我欺负秋梨,美人,我冤死了我。”

的确是够冤的了!美人心里暗想,面上却是冷冷道:“你冤什么啊?就你这榆木脑袋冤也是白冤,挨打也是活该!”

“美人”甄琅忻垂着眼喃喃,伸手去扯美人的手,一脸的讨好。“美人,我这打也不是白挨的,你等着,我保证很快就解决的秋梨的事接你跟孩子回家。”

美人瞧着他的神色,看来这厮也是有些顿悟的,甩甩手,努着嘴,“快去看看那两只‘小耗子’吧,看完赶紧走,别在这磨叽些没用的。”

甄琅忻舔着笑,凑到床边,盯着孩子竟是激动的一动不动,须臾,他有些颤的伸伸手想摸摸孩子,可是快触及的时候,又慌乱的收了回来,“美人,他们好小哦!”

“大夫说是因为早产才会这么小的,过些日子就大了。”

甄琅忻蹲在床边,看了半刻,忽的起身,一把抱住美人。美人本要挣扎,可是一动却发现颈间一热,接着颈窝处似有若无的一声,“辛苦你了”让她心尖一颤静了下来,任由甄琅忻紧紧抱着,一动不动,身上温暖异常,忽然觉得那肥料混着跌打酒的味道也是这样的好闻。

月如钩,风清浅,烛火或明或暗。只待片刻,甄琅忻缓缓松开手,“美人,我得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和孩子。”

美人瞬间清醒,眼眸依旧温柔,看着甄琅忻跳出窗子,她探身喊道:“甄琅忻,你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

甄琅忻回头一愣,探究的看向她。

美人吧唧吧唧嘴,“你这脸此刻太容易让我有爬墙的冲动,还是养好了再来吧!”

“哐当”

某人直接从窗户上栽了下去

拾伍狼心(二)

甄琅忻看过了美人和孩子,一人驾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裴秋梨和大哥的不对劲,且不说那日大哥激动异常的与他大打出手不合情理,就是裴秋梨那冷言冷语的态度也是有些隐约的不对劲。

可若是说这二人有什么吧,又说不通。三年前,大哥正是沉浸在大嫂意外过世的悲痛之中,怎可能跟秋梨有什么关系呢,另一说那时候秋梨还是他的未婚妻,大哥那么守礼的人更是不能跟她越矩的。

“哎”一声叹息,甄琅忻丧气的拴好马车,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走,自从美人走后,这院子冷清的吓人。

“二爷”幽幽的一女声从石林后传来,吓了甄琅忻一跳。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他惊得大喝一声,只见一身影慢慢移出,借着月光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蹙眉。甄琅忻嘘出一口气,心一撂下,眼中不禁填了几分厌烦,别说如今事事逼人、心绪不定,就是心情愉悦,见了这蹙眉,他也是高兴不起来。美人当初没赶走她吗?“怎么是你?你还没离开甄家?”

蹙眉的身子一颤,静了一刻,又张口道:“承二少奶奶恩典让我去了老爷的厨房打点采买,并没有将我赶出去。”

甄琅忻皱着眉头,哼,这还真不像美人的作风啊!不过,既然美人留她,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甄琅忻抬步欲走,谁知,蹙眉竟是上一步拦他。“你这是做什么?”

蹙眉眼里一汪水迹,却是咬着嘴唇跪了下去,“二爷,是二少奶奶让我来找你的。”

“美人?”

蹙眉从衣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与甄琅忻,“二爷,这是二少奶奶临走的时候给我的,本说好是要等她给我消息再给您的,可是昨儿我娘来马场说是给我说了亲事,让我明日就归家,我一直守在这里就等您回来把这帕子给您。”

甄琅忻疑惑的接过帕子,看看蹙眉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是美人这样做的到底是为何呢?“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蹙眉欠身起来,眼里却是柔情似水一片哀怨之色,一转身却又“嚯”的再次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呜咽声声,“蹙眉一小伺候二爷,如今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不望二爷记着我什么好,只希望爷忘了蹙眉的坏处,求二爷原谅。”

甄琅忻看着她,心头一软,摆摆手,“你等我一下。”说着快步进了屋,从小柜里取了一汗巾包了三方银锭子又出来,“咱们主仆一场,以前的事就算了,这个你收着,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也别说什么见不着的话,等美人回来,等她定夺再招你进甄家做工就好。”

蹙眉一听,眼泪毫不隐忍的下落,接着汗巾抱进怀中,“谢二爷。”罢,捂着脸跑出了院子。蹙眉她娘是个牙婆,小时候家境不好,先是把自己的女儿卖进了甄家,开始也是盼着女儿能当个姨娘,她也风光,自打知道蹙眉被二少奶奶弄去了厨房,还还了卖身契,就想着女儿在甄家是没有出路了,便寻摸着有钱人再靠蹙眉挣点银子。前几日一听说徐州一富人想要续弦,都没问蹙眉就直接接了那人的聘礼,蹙眉知道之时已然是木已成舟改不的了。

甄琅忻拿着帕子叹息着进屋,短短一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一年前,他不是也以为自己会娶个娘子,再纳了蹙眉、展眉几个当妾,可如今,纳妾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只盼着能把那一个娘子哄好就“偶弥陀佛”了。

“哎”郁郁的一叹,擦了火石点了烛火,擎着帕子细看,帕子上精细的绣着小河流水,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一看这绣工就知绝不是出自美人之手,自打她嫁进来,就没见过她动过针线。不过,美人事前就将这帕子给了蹙眉肯定是有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河,扁舟,流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甄琅忻想了半刻也没弄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身的酸痛,揉揉眼,便将帕子塞到怀中,草草入睡。许是睡前想的太甚,睡梦之中,竟是梦见自己置于一河中顺水推舟,第二日起身,精神萎靡,发起烧来,卧床了两日才退烧算是好些。

蹙眉离了甄家便是听说二爷发烧,坐在家里怀揣着那三锭银子,凝眉低叹。另一想帕子提前给了二爷也应该去跟二少奶奶说一声,便收拾好自己,向贾家去。

美人刚喂完孩子,绿稠就进来说蹙眉来探。美人一想,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了进来。蹙眉将把帕子给了甄琅忻和自己要出嫁的事都一一说了之后,便起身到床边看看孩子。见两个孩子都是眉清目秀,极是羡慕,“小少爷的眉眼像二少奶奶,小小姐反倒像二爷,像谁都好,都那么俊。”说罢,忽的心有感慨,又簌簌的流了泪,边流泪边道:“瞧我这没眼帘的,二少奶奶别与我计较。”

美人坐在一旁,早已料到她是不顺心的,如今另一见蹙眉憔悴至此,也就不计较以往的事,可怜她心痴命薄,不犹的快慰几句,“蹙眉,从你行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愚人。想罢,你见我那帕子也知几分事的。这人世间并不是什么都是顺着心意的,咱们女人天生就是没有安全感的,有些人作闹,有些人暗哭,多是解脱罢了。我只劝你一句,自私也好,无德也罢,权且活的对得起自己。”

蹙眉听着,身子一颤。

美人却是喊着绿稠取了匣子里包好的银子,“这是我给你帮我递了帕子的谢礼,同时也算是给你的贺礼了。”

蹙眉看着美人手里的银子,眼泪落下的同时,竟是苦笑出声。戚戚的接过,方道:“看来蹙眉以前还真是痴心妄想了,二爷跟二少奶奶才是天定的姻缘,谁人都是拆不散的。二少奶奶,二爷那人做生意虽是老手,可是男女之事却似木头一块,不然也不会我们几个服侍这么久,他却连碰都不碰的了。他被大爷打了,那裴家小姐更是惺惺作态,挑唆着二人。这会儿,他又病了,家里丫头不敢去服侍,小子们粗手粗脚,这罪也是顶大的。二少奶奶您就可怜可怜二爷,帮他一回,别同他闹了。”

美人淡笑一声,没有言语。蹙眉见了也不敢再说,磕了头就走了。出了贾府,她一手握着美人给的一包银子,一手探到怀里取出前些日子甄琅忻给的,两包凑到一处,竟是巧合的一样的青丝绸子汗巾,一样的三锭银子。

蹙眉一走,美人握着茶杯心思几番婉转,看来裴秋梨倒是玩得好,不过,她玩自己的男人就有些不厚道了。看着甄琅忻那一身的伤,在一听蹙眉说的,美人眼睛一眯,甄琅忻啊甄琅忻,为妻的这次就帮你一把,你若是还不会顺水推舟,可就怪不得裴秋梨玩死你了。“绿稠。”

“小姐,什么事?”

“去把我从甄家来回来的东西捡几件大件装上几口红漆箱子,绑上红段子让人送去甄家给甄琅忻,就说是我送他的再婚礼,祝他跟裴小姐百年好合。”美人一说完,绿稠一愣。

“小姐,这,姑爷他也没说要”

“他是没说,不过我怕我在不送礼,就迟了。快去吧,别那么多废话,还有别让爹、娘知道。”

绿稠困惑的下去,匆匆的遣人收拾好东西,从后门抬了出去送去甄家,才回报美人。

美人窝在床上逗弄着孩子,懒懒的应了一声就散了下人。“小耗子,这次也让你爹知道知道教训。” 美人虽是乐见琅忻被整治,可自己的男人自己怎么教训都好,何须那裴秋梨一再的搅和啊!

现如今一想甄家那两老还真是狐狸托生,两手一甩,不问事。好似无奈,其实恐怕早就看出了不对劲。甄家与裴家又是世交,老人一出面难免伤了和气。不过,甄老头还真是偏心,自己大儿子闯的祸,却让二儿子遭罪,老狐狸。美人心里骂着,手上点点儿子的头,“你最好给娘聪明点,若是像你爹那么笨,我非给你娶个厉害媳妇不可,到时候有你受,娘可不管。”说罢,不由一笑,恐怕甄老头也是这般对甄琅忻的吧!“呵呵呵小耗子,你说你爹娶我是福气还是倒霉呢!呵呵”

美人这一笑,女儿眨着眼也跟着笑,可是儿子却是哈欠连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拾伍狼心(三)

甄琅忻看着贾家的人抬着大红箱子进马场,心里“咯噔”一下,再一听说这箱子是美人送给他的再婚贺礼,五官扭捏在一起,差一点没气疯了。

马场的仆人也知二爷这几日心思不对劲,都不敢言语,帮着手将箱子抬进院子,一撂下都溜溜的回了马场。甄琅忻立于箱子前,抬手猛地一拍,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正巧看见裴秋梨从院口进来,“噌”的一下冲了过去,一脸狰狞,指着箱子道:“秋梨,你现在如愿了,美人都送了咱们的贺礼来。你可真是厉害,几年前,说退婚就退婚,让我颜面扫尽。几年后,一回来就拆散我夫妻,让我幼子分离,好,真是好!你不就是想让我娶你吗,我斗不过你,我娶,我娶还不行吗!”喊完,甩手离去。

裴秋梨面色白的吓人,眼里布满的水汽印着那几口大红箱子,她硬咬着下唇,不肯流泪,可是握拳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立了片刻,情绪稳了下了,却见甄琅孛站在小门看她,她仰头一笑,缓缓道:“以后我要叫你‘大哥’了,甄哥哥不恭喜我要成婚了吗?”

甄琅孛一听,面色也是一紧,张了张嘴,却是一字都没有道出,终是转身离去,留裴秋梨一人独立。

甄琅忻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便是写了一封信让小厮送去牡丹亭,接着又让人将展眉和凝眉两个丫头招了回来,冲着伺候的小子们发了一通脾气,说是只要丫头伺候,吩咐小子们都速速去筹办婚礼之事。

第二日,甄家更是来了几个花娘做客,各个眉眼乱飞,指使起下人来都是趾高气扬,好似女主子一般。一时间,甄家乱作一团,人人自危,都道是二少爷转了性子,比以前的二少奶奶手段还狠,伺候的稍不顺心的下人都是打了出去。

若是在以前,老爷早就怒了,可是不知老爷是怎么回事,居然依旧和夫人闭门谢客,一律不见。姨太太也是有样学样,把自己跟甄琅罔关在自己的院子,假装看不见。

甄琅忻白日里照旧去马场,一到晚上,他那院子便是歌舞升平,热闹不已,简直一个小型的牡丹亭。花娘们弹琴跳舞,饮酒作乐,甄琅忻在一旁左拥右抱好不放荡。开始几日,闹到子时也就散了,各回各房的歇下,谁知这几日,府里竟是传出,那些子花娘留宿甄琅忻的房内。

甄琅孛几番隐忍,终是再忍不住,这日夜里,甄琅忻正是作乐之时,甄琅孛硬是闯了进去。

“哎呦,大哥来了,来来来,一起玩,小桃,你还不快去伺候我大哥。”甄琅忻浪荡的说着,一手揽着一位花娘,一手拿着一枚青果喂给旁边的丫头。

唤作小桃的女子,娇笑着偎了上去,拿着酒杯贴着甄琅孛的手臂,“爷,跟小桃喝杯交杯酒吧!”

甄琅孛大力的甩开小桃,恶狠狠道:“滚,都滚出去。二弟,你这样对得起秋梨吗?”

院内的女子们被这一声喊得一愣,乐声乍停,一时寂静。

甄琅忻哼笑一声,推了身边的女子,晃悠悠坐下,冷笑道:“大哥这话怎么说啊?何谈对得起对不起啊!我都要娶她了,还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啊?”

“正是你要娶她,才更是应该珍惜自己的名声,你这般放荡,秋梨知道该是如何自处,丫头小厮见了,那个不是背后笑她,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为她着想吗?”

甄琅忻听罢,仰头大笑,星目闪闪,盯着门口。“秋梨,你在乎被笑吗?”

甄琅孛猛的回头,只见裴秋梨站在他的身后,眼中满是哀思和愁怨,更是气愤心疼,“秋梨,你先回去,我会跟二弟说通的,一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