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说了要给我准备圣诞礼物的啊!你不会忘了吧?!”覃悠大声说道,以发泄不满开始了话题。

“你还当真要啊?”于灿阳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最不喜欢过这些洋节,现在倒有模有样地找我要礼物。等明年你生日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什么…”

覃悠低头扒米饭,无从反驳。于灿阳了解她就如同她了解她自己,她在他面前自然而然,没有任何掩饰和伪装。而他,她从来不敢说了解。

有时候她也想,于灿阳知不知道自己对他所抱有的特殊的情感呢?多半还是不知道吧,若知道,是死是活都要指条路的。但此刻,她再次看了眼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袋子,哗啦啦地提起来扔过去,

“便宜你了…本来说你给我买礼物,我也回送一个给你…”

于灿阳愕然地打开袋子看,是一条黑色的围巾,他并不傻,看得出来这围巾根本不是买来的。他看了看对面的覃悠,她也正看着他,脸上还是有些埋怨的神色,嘴角含笑。他认识覃悠这么多年,她的想法向来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这一刻,他轻易地从她看着他的眼光里,发现了她的另一种情绪。又或者,她一直都是这样看着他,只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观察过她?这个发现让于灿阳沉了沉眼,他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啊。

他最心疼的妹妹小悠,从小个子就比同龄人高,但身体单薄,像是可以轻易被风吹倒。她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呆在角落发呆。他常常好奇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然而他每次问,她都但笑不语。长大后,妈妈说男女有别,提醒他不要和小悠太过亲近,以免引来闲话。所以他有意地收敛了往日自然亲近的动作,小悠也已是窈窕少女,对这种变化并没有不适应。她看起来太冷,太独,受到奚落是常有的事,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偶尔一起聊天的那些只能被称作玩伴。所以他们还在一个学校时,他总护着她,陪着她。她在他面前是放松的,自在的,这源于从小培养起来的亲近感。

但今天…虽然是在埋怨他没有准备礼物,但她的眼睛里,分明有一丝紧张的娇羞。手中的这条围巾,90%手织的围巾,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于灿阳把围巾放进袋子,又递回去,

“小悠…我不能收。”

果然她收了笑容,沉了脸,“为什么?”

“呃…呵呵,我又不怕冷,有高领毛衣就够了,围巾拿来也没用啊。”

“我买都买了…”覃悠眼中最后一丝亮光也暗了下去,这暖气环绕的餐馆里,冷气随着于灿阳眼睛里的尴尬和推拒,嗤啦嗤啦地从心深处冒起来。

她早该知道,一直都知道,他本就无意。她不过是带着些侥幸地想,我就这样守着他,看着他就好。只是单纯地送他一条围巾,让他在这寒冷冬日取得些许温暖也好。如此微薄的情谊,他竟也是不愿接受。

回程的公车上,覃悠总算是有了座位,前排的位置坐着一堆情侣,咬着耳朵嘻嘻哈哈,女生偶尔嗔怒地看男生一眼,一拳轻轻打过去,嘴角却是甜得腻人的笑容。覃悠不再把目光锁定于这一对交颈鸳鸯,窗外霓虹耀眼,行人喜气洋洋,整个世界一片欢愉,谁能来理解她的落寞?

她和于灿阳正在僵持时,他的电话热闹地响了起来,是她以前从未听过的铃音。于灿阳看了一眼屏幕,整个目光柔和下来,起身到外面接电话。一会儿回来就拿起大衣说,

“我们同学有办圣诞晚会,你要不要一起过去?还是你先回学校?待会儿该晚了。”

覃悠本想说,那就一起过去,但于灿阳后面一句话冒出来,她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坦荡荡地直视着她,无一丝异常,覃悠最终低下头,穿上外套提起那烫人的纸袋,

“我还是先回去吧,我们寝室的还等我呢。”

于灿阳似是松了口气地舒展了眉头,“那我送你去公车站。”

“不用了,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你过去吧,迟到了不好。”

于灿阳也没有再坚持,两人在路口就分了道。

回到R大,校园里的热闹和Z大并无二致,年轻人,永远精力充沛,肆意挥洒青春。寝室里还亮着灯,覃悠整理好情绪开门而入,只有林月珍在。

“这么早就回来了?”林月珍跑过来拉她的手,“怎么样?玩得好吗?于哥哥有没有给你奖励呀?…你手怎么这么冷…手套…”瞅见覃悠手中的纸袋,林月珍猛地收了声。覃悠对她笑了笑,走去自己桌前放了包脱了衣服,背对着林月珍轻声问,

“她们都出去玩了?你怎么不去?”覃悠手上收拾着昨天晚上准备用来包围巾的小盒子和花纸,见身后半天没有回应,正准备回头,林月珍温暖的身体就靠了过来。她从背后轻轻抱着她,头轻轻碰碰她,什么也没说。

覃悠鼻子一酸,泪却依然没有掉下来。爱情算什么?没有爱情她还不是安安稳稳,自卑又自恋地过了这么多年。更何况…

覃悠轻轻拍拍月珍的手,转身捏捏她的鼻子,

“你眼睛红什么红啊…既然只有我俩了,我们也出去疯疯…”

林月珍揉揉泛红的眼睛,重重点头。

更何况…她还有如此知心的林月珍陪在身边。

第八章·回家

两人那天溜去蛋糕房买了一个大蛋糕,去超市提了果啤和一大堆零食回来,在寝室里边吃东西边聊天。那条围巾,覃悠是准备扔了的,但林月珍一把抢过去,奸笑着说,

“这么好的手艺,扔了多可惜啊…不如给我吧?”

覃悠思考了下,反正月珍正烦恼围巾没织好呢,索性给她也不错。可是…

“你要送人啊?只要你不介意我随便啊…虽然这种东西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有意义…”

“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好。”林月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围巾收进了自己的柜子。

覃悠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难得八卦地追问,“送给谁的啊?”

林月珍面上一红,抹了一小坨奶油到覃悠脸上,嗔道,“吃你的蛋糕吧!”

覃悠被抹了奶油自然也要还击回去,两个人正你追我赶抹得热闹,陈诗和周亚丽开门进来,难以幸免地加入了抹奶油大战中。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伤悲有人狂喜,有人落寞有人欢愉。圣诞节,也不过是这么多天里普通的一天罢了。圣诞过了,那些情绪自然也就过了。

覃悠并没有主动联系于灿阳,也没有特别想着。几天后于灿阳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好一起订机票,覃悠也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和他说期末考试的时间,顺带抱怨了一下考试时间安排的不合理。

陈诗和周亚丽成天不见人影,但覃悠知道一定可以在图书馆找到她们。她本来是懒懒散散的,但各科考试日渐逼近,除了专业课,其他科目她全没底。以前读书是大考大好玩,小考小好玩,不考不好玩,那时考试是不用怎么刻意复习的,因为平日认真。现在却不同了,考试周喜忧参半,停课了自然多除了许多空闲时间,但那些不得不背的公共课成了她的梦魇。于是覃悠也开始拖着同样懒惰的林月珍开始上自习。

她已经很久没来图书馆了,刚入冬时是因为冷,后来听说图书馆开放了暖气她也懒得动了。不出所料,里面人满为患,大都神色痛苦,口中念念有词。林月珍憋着笑,蹑手蹑脚地跟在覃悠后面直奔陈诗帮她们占的座位。

她们一般下午去自习,晚上是坚决不去的,理由是上完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太冷了。下午五六点打着哈欠从图书馆出来,覃悠最惦记的就是晚上有什么好吃的,林月珍总是愤愤地隔着厚厚的棉袄和毛衣捏她的腰,大叫不公平,凭什么你吃什么都不胖!

在图书馆门口碰到钟亦晨和陈彦铭几次,他很了然地说,“上完自习出来?”

“是啊…”

“正巧,我们也刚出来,一起吃晚饭吧!”钟亦晨的热情总让人无法拒绝。覃悠看了眼站在他身边不置可否的陈彦铭,

“呃…”

“怎么?你们吃了?还是减肥不吃晚饭?”钟亦晨一副‘你还需要减肥?’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们正准备去吃饭呢。”林月珍抢先回答了,挽着覃悠往前走。

林月珍的态度,覃悠也不觉奇怪,反正她就是爱热闹。再者,她在学校里物色了许多花痴养眼对象,但陈彦铭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能和他一起吃饭多看几眼,她怎么会不愿意。

于是他们四人还是一起吃了几次晚饭。

陈彦铭的话很少,偶尔回答一下林月珍的话,或者问覃悠一些琐事。吃饭乃覃悠人生的头等大事,她一般都埋头默默吃,不爱说话。于是整个餐桌就只林月珍和钟亦晨说得热闹,从变态的不勾重点的某某老师,到新近学校的风云事件,覃悠听他们说也开心。陈彦铭就坐在她对面,偶尔看她一两眼,好多女生在男生面前吃东西都会刻意地斯文温柔,一小口一小口地看得人着急,但覃悠却只沉浸在食物的世界里,大口扒米饭吃菜,给人感觉却还是很轻缓自然,是真正的淑女风范。

所有的考试都是纸老虎!覃悠抱着这样的想法踏上了归程,她生长的那个南方城市,已是半年未见了啊。

父母亲开了车到机场来接她和于灿阳,母亲更是一见到她直接冲动来一把抱住,“悠悠…”

覃悠眼皮一跳,她就不能含蓄点?

“悠悠…怎么觉得你瘦了?我就说报这里的大学就好,你偏要跑去北方!你身体又不好…有没有生病啊…”

“妈…我们先上车再说。”有重逢有离别的机场,这样一对拥抱的母女自然不会引来多少目光,但覃悠还是不舒坦,她不习惯在公众场合表达情感。

“好好…我叫王阿姨给你炖了汤,回家就可以喝了。”覃母擦擦激动的几滴眼泪,拉着覃悠的手上车。于灿阳早就坐在副驾上和覃父说话了,见她们上来,抛了一个眼神给覃悠。

阿姨今天这么快就完了?

是啊…你别在一边幸灾乐祸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想说的话都蕴在眼神中,于灿阳抵不住笑了笑,两人虽因为圣诞的事埋下了隔阂,但这么多年的默契不会凭空消失。覃悠的妈妈最紧张她,每次出远门回来都有好一阵唠叨,有一次暑假他们去邻市游玩了两三天,回来那天她家的司机在旁边整整等了半个小时,她妈妈才停了关心埋怨上车回家。

“爸…”覃悠叫了一声前座的父亲,他只是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下。覃悠并不因为这不亲热的回应生气,她心里再明白不过的,爸爸比谁都爱她。

“灿阳啊…悠悠在那边没给你添麻烦吧?”

“叔叔说笑了,小悠很听话的孩子,哪里会有添麻烦。她在那边,我也算有个熟识的伴儿呢。”

她能给他添什么麻烦,这小半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完,覃悠埋了头没有加入谈话。覃母却笑嘻嘻地说,“我们家小悠从小就听你的,所以有你看着我们也放心,要不然当初也不同意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她身体又不怎么好,脾气又倔,再不改改以后可怎么办…要是你一直看着她也还好…”

听妈妈越说越离谱,覃悠不满地啧了一下,眼神却仍管不住看了一眼于灿阳,他神色平静,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应对长辈的那一套微笑,覃悠暗暗自嘲地歪了下嘴角。

他才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来看她呢…再说,她不要他看着,也能过得很好。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回过神时,覃父早就岔开了话题,覃悠看着窗外自己熟悉的路标,华灯初上的城市,罩在薄雾中,海市蜃楼般美丽。覃悠靠在椅子上慢慢放松了身心,只有家乡,是最不可割舍。

回家几日,覃悠全被覃母押着补身体,喝了许多不同的汤。她从小身体就弱,免疫力差,一感冒母亲就紧张得不得了,现在看她从北方‘挨了一个冬天的冻’,怕她‘寒气攻心’,自然要抓着她狂补。她是喜欢喝汤,可天天这么个喝法,也受不住了。

正好前天有旧日高中同学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她原本说要考虑考虑,现在却正好借此机会出门走走。

说起来,覃悠和那些高中同学并不怎么亲近,打电话来的是个男生,电话里支支吾吾地问她有没有时间。光凭声音她也听不出是谁,当时只说考虑,那男生留了电话,她今天打过去询问地点时,那边居然很惊喜地说,

“你要来么?”

“嗯…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大家也好久没见了。”显然,第一个借口更符合实际情况。

“好好好…我给你说说明天具体的时间地点,你到门口了我来接你。”

覃悠皱皱眉,她和他很熟吗?但他这样的语气却让她想起一个人来…记下了地点,覃悠犹豫地问,“请问你是吴坚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道,“你认识我?”

覃悠翻白眼,同班同学能不认识么,印象里是一个很爱学习沉默寡言的书生样男生。那边似乎还在一片混乱中,覃悠道了声到时候联系挂掉了电话。

明天…估计许多人要惊掉下巴吧。

第九章·聚会

第九章·聚会第九章

KTV是同学聚会最保险的选择。

覃悠站在C城最大的一个KTV楼下,给吴坚发短信问他们在哪个包厢,一分钟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在她面前站定。

“覃…覃悠,你来了?”

她果然没猜错,眼前的男生带着细边框的眼镜,兴许是来不及穿外套,只穿着灰色的毛衣,神色拘谨地看着她。覃悠点点头,随他上楼。

推门而入时,包房里正在唱最近红火的一首歌,大概有30几个人,几个人把着话筒或闭着眼睛做陶醉状,或扮鬼脸作滑稽状在唱歌,其他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说着话,听到动静都扭头看过来…

原本热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下来,唱歌的也停了下来,只剩低声调的伴奏兀自悠扬。吴坚一笑,说道,“覃悠正好有空也过来了。”

覃悠点点头,说声好久不见,巡视全场想找个位置坐。有几个男生站起身来想请覃悠过去坐,女生纷纷继续谈话,但余光里都在关注她的举动。

覃悠笑笑,也没有跟着吴坚去他们那边坐,而是自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玩手机。果然她还是不受欢迎的呀…

坐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蹦到她身边坐下,亲密的挽住她的肩膀,“覃悠!想不到你真来了!”

覃悠扭头看她,包厢暗黄的灯光下笑意盈然的眼闪着俏皮的光芒,可爱的苹果脸有些babyfat,“田妮?”

田妮怔了一下,随即熊抱住覃悠,“啊!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竟然知道!”

覃悠苦笑了下,昨天电话里吴坚好像也这么说过。她虽然不和同学亲近,但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她都记得很清楚呢。这个田妮以前在班上就是最闹腾的,说话直,人也可爱,覃悠还挺喜欢的,但一直也不是很亲近。

田妮松开她,嘿嘿笑两声,“半年不见,你还是那么酷呀!”

她酷吗?覃悠不解地看着她,也回了句,“你还是那么可爱。”

“嘿嘿…谢谢。你要不要过去唱首歌?”

“不用了,我五音不全。”

“怎么会!我有次听你趴在课桌上哼歌,可好听了。”田妮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什么情绪都写到脸上,是和印象中一样直率的女孩子。

“多谢你看得起…我坐坐就走了。”覃悠突然有些想念林月珍,要是身边既有林月珍又有田妮,她的头大概会被吵爆。

“着什么急…你以前独来独往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聚会呢,既然来了就等大家散了再回家吧。”田妮的热络劲儿惹来旁边一个女生轻哼,田妮回头对那个女生挑眉一笑,又对覃悠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这里不合群?”

覃悠没有说话,手摩挲着手机的键盘。

“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的!只是以前都不怎么敢和你套近乎。”

不敢?“我很凶吗?”覃悠觉得和田妮说话也还有趣,追问了句。

“不是凶…是疏离,看你一个人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像是随时要被不明飞行物带走一样。”这好玩儿的比喻让覃悠笑起来,她摸摸自己的脸,

“我从小就长这样,没办法。”

“也不光是脸的关系啦,是气场…”田妮对覃悠眨眨眼睛,凑近她耳边,偷偷说,

“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们班以前很多男生喜欢你的…那些女生只是嫉妒罢了。”

覃悠惊得睁大眼睛,她可真没发现,有可能吗?

“你还别不相信…真的!好多人,像某某,某某某,还有刚和你一起进来的吴坚同志。”覃悠笑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田妮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啊?我是八卦界的宗师!那些女生就是嫉妒你人漂亮,成绩又好,要不就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喜欢你呗。女生都这样。”

田妮抓过一边的水杯喝了杯水,看覃悠看着她含义莫名地笑,眼神里却分明在问,“那你呢…”田妮又靠过来,有些迟疑地捏捏覃悠的脸,

“我很喜欢你啊!我就想成为你这样,模样好,身材好,家境好,成绩好,简称四好青年。”覃悠又笑了,她想错了,林月珍和田妮不同,月珍没有田妮会说话。

“你别笑,真的!”田妮重重点头表示她的话是很有诚意的。覃悠靠在椅背上,还是止不住笑,眼神一闪,她这样有什么好呢?看起来没心没肺,没有成群的朋友,没有绚烂的回忆,没有计划的未来…若是可以,她倒希望自己能是个像田妮这样的人,看起来同样没心没肺,却是快乐地没心没肺,放肆的大笑,直率的可爱。但是,成长是无法计划的,她是这样的覃悠,并不能说是谁的功劳或是谁的过错。她也没有后悔或者嫌弃过这样的成长,但是今天听说那些对自己冷面相对的人,还是对自己抱着一些情绪,她居然觉得满足。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总是要付出精力的。就像毕业的那个六月,她对着每一个空座位回想它们主人的眉眼和姓名,分毫不差。

她并非是冷漠无情之人,只是天性使然,不知道如何表露。高中三年,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人的生活,喜怒哀乐,她一点点记在心里,把他们的经历变成自己的回忆。但她始终迈不出分享的那一步,也没有人向她靠近。

田妮在旁边不停说着什么,吴坚中途过来问了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也劝她过去唱唱歌,覃悠拍拍手,站起来,朗声说,“那我就献丑了!”

自然是惊倒一片人,田妮在一旁拍手叫好,覃悠对坐在点歌台那边的女生扬扬下巴,“麻烦你帮我点首歌,Dido的thankyou…”那个女生茫然地哦了一声,才手忙脚乱地找歌。田妮在一旁笑得更欢,她一直喜欢覃悠,想和她做朋友,但高中三年还是没有主动亲近。这次意外在聚会中遇到她,倒是鼓足勇气坐过去说话。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覃悠——她有那样的魔力,让别人听从的魔力。你也许喜欢她,也许讨厌她,但你无法忽视她。

覃悠轻轻唱起歌来,这是她最喜欢的英文歌。

Iwanttothankyouforgivingmethebestdayoylife,

ohjusttobewithyouishavingthebestdayoylife.

原本闹腾的包厢安静下来,覃悠站在一旁手握麦克唱歌的模样,依旧清淡凉远,但大家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接近,或愕然或惊喜。一曲唱罢,有男生吹口哨鼓掌叫安可,覃悠摆手笑笑,却不再坐在角落,拉着田妮主动加入了一些谈话。

改变?谁都需要…她也只不过想迈出去第一步,向理想中的自己靠近。

散场后好多人互留了电话,吴坚犹豫了半天说,

“我送你回去吧,现在都晚了…”

田妮在一旁挤眉弄眼,覃悠屏蔽掉她的目光,婉拒吴坚,“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一会儿就到了。”

“可是…”吴坚可是了半天,没有下文。他表现得这么明显覃悠倒少了尴尬,再度强调,“没关系!我和田妮顺路就走了…”

“谁和你顺路?”田妮反问。覃悠但笑不语,以前常常看到田妮拐进同一个街区的。

吴坚无法,只得痴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握了握拳。

另一头的出租车上,田妮调侃道,“看出来了吧!表现得多明显。”

覃悠懒得回应,在包厢里待得久了,她有些闷,一下松懈下来,全身都软。她以前确实是没留意过,经田妮这么一提醒再来看,确实很明显。于灿阳是不是也从来没往那方面留意过?所以以前可以安然地任她亲近抱怨撒娇,而一旦注意到,自己又无意,也会像她疏远吴坚一样疏远她?

是这样的吧?不然她还真找不到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但这样没有宣判就被送进牢房,她做不到轻易接受。

第十章·承接

第十章·承接第十章

春节依然热热闹闹,覃悠收获了不少压岁钱,除夕收到许多短信,好多是聚会留了号码的高中同学,覃悠一一地回了新年快乐。林月珍从绍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在那边的爆竹声中明丽依然。覃悠没有想到的是,陈彦铭也打了电话。第一次在电话里听他的声音,那声音低低缓缓,覃悠竟有些受了蛊惑,再想起陈彦铭偶尔看她一眼的那双眼睛,草草地说了新年快乐就挂了电话。零点钟声敲过,于灿阳拉着她出门放烟花,院子里许多小孩子拍着小手仰望天空。覃悠跟着抬头看,看不到星辰,但绚丽的烟花在浩瀚的夜空中渐次绽放,美得惊人。

没有星星的夜里,也能自己给自己燃放一朵瑰丽烟花。

元宵刚过,覃悠就返校了。毕竟在R大生活了半年,走进校园,扑面的熟悉感冲淡离家的愁绪。她们都第二天才到,覃悠索性很贤惠地打扫了寝室,等她们明天来,可以看见一个窗明地洁的308。

大家许久没见,第二天晚上就一起去后门一家火锅店聚餐,不巧又遇到钟亦晨等人。钟亦晨过来打招呼时,陈彦铭也跟着过来了,留下赵雅一个人在那桌茫然。

“年过得怎么样?”钟亦晨自是去找覃悠说话,陈彦铭虽跟着过来,但说了句你们好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