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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期没有我预想中那样——挑眉,然后缓缓转头,墨漆的眸子聚着流光向我看来,然后悠悠地说出那两字:“好呀。”他的一双眼睛最漂亮,特别是状似不经意的一瞥,那种微微挑逗的眼神,会让人酥得连心尖都在发颤。——而此刻,他却是眉头轻折,看着我好一会终于说出来:“悠悠,奶奶的病适合呆在医院里。”

我当场楞了。

陆子期又说:“今天我过去问了院领导,才知道奶奶刚查出来脑内有肿瘤,还是那么严重。”

他是今天才见过我奶奶,还是早见过我奶奶了?如果他见过,那他和奶奶说过什么没有?奶奶的病是重,但手术也不是百分百,而且现在吃了药精神又好起来了,也就只能先这样拖着。况且要把奶奶送进医院,她肯定是万分不同意的。我坐正了,说:“今天你忙,没时间介绍。多谢你关心我奶奶的病,但听了医生的话,我也只好先这样了。”

“我之前去看过奶奶了。”

宝马车子一下开出去,就像我的心一下抽离。

“你跟我奶奶说过什么?”

陆子期叹了口气,“悠悠,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奶奶要尽快入院。”

他说什么,都不会是我愿意听到的话。今天奶奶见到他还那么高兴,我猜以陆子期的身份和品位,绝不会说出我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这一类话来,顶多说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于是奶奶以为我都同居了,肯定离结婚也就不远了,又见陆子期一表人才的,难怪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哎…事实与想象真的是两回事。跟陆子期名正言顺这条路,可比我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要远得多得多。奶奶现在就关心我的事情,就算我能求得陆子期陪我演场戏,接下来奶奶便肯定要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了,到那时候还哪能瞒得下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陆子期又在我耳旁提到奶奶的病,我一下就蔫了。我拼搏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一场空。说爱情,我没有;说亲情,最亲的奶奶也患了重病,不知道哪天就离我而去;说金钱,略有赢余但离自己创业的第一桶金还远。

我望着灰白的天空茫茫然地笑了一下,说:“奶奶的病我知道,但手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胜算,这个风险太大了。奶奶是绝不愿意到医院里去的,现在吃了药,她精神也渐渐好起来,就没必要呆在医院里浪费钱还影响奶奶的心情了。”

“那药有副作用,你知道不知道?”

陆子期今天的车开得特别不好,到点之前就该收油减速,为什么要急刹,害得我一冲。心似乎跟着蹦出来炸开了。我一瞪眼,“干什么急刹车!我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我…”陆子期似乎有点无奈,他却没有接着解释下去,只拂了拂我的头发,温柔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别想太多,总有转机的,你明天去劝奶奶住院吧。”

车头的装饰小花静静地对着我笑,两片叶子动也不动。我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发错火了,还好陆子期脾气好。我吸了两口气缓过来,低头解安全带,平静道:“奶奶的事我会处理,谢谢关心。”

“悠悠。”陆子期喊住我。

我回头,对陆子期抿唇一笑,然后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千万别跟奶奶说我们这关系,我想任何一个老人家再开明也会接受不了。”

陆子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对我一笑,“随你吧。”他笑如我,牵强而无奈。

我敢肯定,他原本要对我说的话绝对不是这一句,不知为何又不对我说了,只淡淡地笑着说随我。

那一晚陆子期抱着我轻轻地亲我脸庞和脖子。

我一翻身背对他,“今晚我没兴趣。”

陆子期亲上我的长发,“我也不想今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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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报纸厚厚一叠,能看的新闻其实没几页,大篇幅的房地产广告。我合上报纸,瞄了眼墙头的钟,七点,比平日早了点,奶奶还没醒过来。好久没吃糖炒栗子了,我准备出去买些回来,等奶奶醒了一块吃。

买栗子的时候发现旁边那人好眼熟啊,可我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那男人也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他似乎也是认识我的,但却没开口。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几遍都没有线索,就捧着热乎乎的栗子走了。

我一回去就看见奶奶被罩了氧气罩躺在床上,几个护士小跑着把病床推出走廊。我吓得整袋栗子掉在地上,冲上去问护士:“我奶奶她怎么了?”

其中一个小护士对我说:“早上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老太太体温偏低,于是我们给她测心率,心速极慢。我们怕出事错过救治机会,所以决定尽快送医院。”

我心吓得一缩,久久泵不出血来。后来还是常照顾我奶奶的护工推我上车的。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看着医院里白森森的墙,坐下来心跳得飞快,而喉里却像卡了一口气一样微微窒息。我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两只脚却软得一点力也没有。我害怕得想大哭,又怕手术完了,奶奶出来看见我哭影响她的心情,只好死死地忍住。

十个指头冰冰冷地在发抖。我摸出手机拨了电话给陆子期,“你过来陪陪我好么,我在医院。”

陆子期很快赶过来了。我很感激他能这样对我。我站起来向他走去,可是膝上一软,我整人就往地上跪,是他把我接住了,把我搂在怀里。

陆子期扶我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奶奶她怎么了?”

“不知道。”我整个人在抖,声音虚而发颤,“我不知道。”

陆子期抱着我,轻轻抚着我后背哄我,“没担心,会没事的。”

他这么一说,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反而“唰”地下来了,身上似乎一下子软了,我趴在陆子期胸口大哭特哭。奶奶是我最重要的人。她辛苦地把我拉扯大,在我拼搏的时候她呆敬老院,当我现在稍有起色了,她却没来得及享福就这样…

陆子期没有说话,只亲了亲我头顶,然后把手臂收了收。

人就是这样,当你有压力,有放不下的东西的时候,你会很坚强,苦难和挫折你都可以挺过去;一旦这种压力消失,人反而会软下来。奶奶,也是这样吗?

我渐渐止了哭。陆子期给我递来纸巾,无声地。我接过纸巾,仍旧靠在陆子期怀里,没有说谢谢。我们都静静地等着手术室灭灯。

奶奶昨天终于又看见陆子期了,还看见他对我微微含笑点头,于是把心中的事放下了,所以一睡便醒不过来了?

“悠悠,医生出来了,我们过去看看。”陆子期扶我起来。他去问医生情况,我就跟着护士把奶奶的病床推去病房。我只想多看看奶奶,不想听医生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觉得都是废话。而且陆子期书念得比我多,他应该比我更能理解那些深奥的东西。

奶奶抓着我的手,软软的没有力气。

我赶紧两手包住奶奶的,“奶奶,我是悠悠,我是悠悠。”

护工把奶奶抱下病床放平,护士让我别说太久妨碍病人休息就和护工一起出去了。正好这时候陆子期也进来了。奶奶虚弱地捉着我的手摇了摇,我俯□去,侧头看着陆子期,然后把耳朵靠在奶奶嘴巴上。奶奶是很虚弱,但声音还不至于低得只有我才能听见。于是静悄悄的病房里,奶奶的那话就像响雷一样劈在我头顶。“你终于肯带他来见奶奶了。好,真好。”

我看见陆子期笑,向着我的方向,但我不确定他是对我笑还是对奶奶笑。

奶奶缓缓闭上了眼睛,“悠悠,奶奶困了,要睡一会。”

奶奶真的是把心里一直记挂的事情放下了,所以就撑不下去了吗?之前见到陆子期了就发病了,现在说了一句话就又睡过去了,我害怕,太害怕了。“奶奶,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一夜情的对象。”我知道奶奶肯定不能接受,但现在我顾不得那么多,我不能让奶奶太安心,那样她会离开我的。奶奶醒过来骂我也好,或者像小时候那样打我也好,能让她心里有个牵扯,能把这一关挺过去,就可以了。

“悠悠。”陆子期过来拉我,“让奶奶休息一下。”

不行!奶奶睡过去很可能就再醒不过来了!看奶奶没睁开眼睛,我甩开陆子期趴在床边,“奶奶,我跟你说,我和这个人的关系。”我指着陆子期,“只是性伴侣的关系!”

“童悠悠!”陆子期的声音里隐忍着要爆发的怒火。他一用力把我拽了起来,就往门口拖。他眼睛里分明燃着两束小火苗,一窜一窜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压着声音给我一字一字地把话吐出来,“你别再乱说话,让奶奶好好休息。”

“嘀——”这声音吓得我抬起头来。心电图仪器的屏幕上前面还显示了几个波段,后面就只剩下平平的一根直线。

19

19、十九章...

我跪爬着过去趴在病床边喊奶奶。陆子期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出去找医生。我被护士拖了出去。陆子期抱着我。我缩在他怀里发抖,只感觉到他环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却没有说一句话。

医生很快出来。我软在凳子上根本走不过去。我只看见医生摇了摇头,他张嘴说话,我却听不到声音。整个世界都沉默了,我像看一场默剧。医生跟护士离开了,陆子期向我走过来。他向我伸出手,我一拨他的双手,疯一样朝奶奶的病床踉跄着奔过去。奶奶已经被覆上了白布推出来。

“奶奶,奶奶…”我听见自己的哭声叫声,世界似乎在一刹那回来了。

“悠悠。”陆子期在旁边扶着我,声音怜惜,“节哀顺变吧。”

我摊软在过道上。护士推着奶奶的遗体走远。陆子期低身来扶我。我看着他,却发现如何也聚焦不到他的脸孔,一切都模糊摇晃。“奶奶真的走了?”我说完这句,便再也支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人是躺在陆子期房间的大床上。陆子期不在,坐在一旁等我醒来的是一位中年阿姨,笑得很温和,我猜她就是黄姨。

“童小姐醒过来了?陆先生回公司了。我是陆先生请的工人,你叫我黄姨就好。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去弄去。”

“随便吧,我没什么胃口。”我掀开被子下床,却觉得头晕得很。

黄姨立刻过来吧我扶上床,“童小姐你还是多躺会吧,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陆先生一会就会回来。”

我把自己缩在床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抓着头发,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埋进去。奶奶走了,肯定是被我气走的。我下的猛药,是我把奶奶逼走的。我觉得心口闷得难受,眼睛酸酸的,但怎么也眨不出眼泪来。

“悠悠。”

我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子期回来,还捧着一碗粥。

“吃点粥吧。”

陆子期帮我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我唇边。我张开嘴把粥咽下去。陆子期又给我盛了一勺,直到喂我吃了整碗粥。我木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子期略略对我一笑,很淡很淡,“别多想了,奶奶的后事我会处理。”他摸摸我的头发,“如果在家里呆着慌,想回公司就回,不想回公司就出去逛逛吧,我让丁晓过来陪你?”

我摇头,拼命地摇头,“我再睡一会。”然后拉过被子盖住脑袋就缩下床去。

陆子期没有拉开我的被子,没有说那样对呼吸不好。我只听到他微微地叹了一声然后出去带上门。

昏昏沉沉地我又睡着了,做着零零碎碎的梦。梦得十分散乱,一时是小时候我和奶奶一起摆小摊;一时是我在医院说我和陆子期的关系;一时又跳回到最初我进陆氏做业务员的时光,那时我还和奶奶住在老房子,每每我跟着主管有应酬,她都在安乐椅上等我,我回来了她什么都不说就去厨房把一直热着的汤端出来给我;最后又跳到小时候我没做完作业,说了个谎骗奶奶,奶奶知道了,拿着藤条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揍,我哇哇大哭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说谎了。

我乍然惊醒。满头是汗,我伸手去抹,碰到眼角一条湿湿的泪痕。口很渴,我拿起床头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水是温的,应该是陆子期叮嘱黄姨给我换的。

那年我八岁,被奶奶用藤条抽过的小屁股火辣辣地疼。我哇哇大哭,除了哭还是哭。奶奶问我还敢不敢了,我只能说不敢。其实当时没有深刻的认识,只是想为保住吃饭能坐,睡觉能躺的小屁股,我才那么急迫地大喊不敢了。不过之后我的确再没骗过奶奶。学习上没有像穷苦孩子那样拔尖,只在中流混着。只要我没骗她,或者应该换成说她没发现我骗她,奶奶就没多说我,也没再打过我的小屁股了。

现在我二十八了,二十年过去,就上次拖了米嘉去见奶奶说他是我男朋友骗过她。奶奶那时候反而没有不高兴,还笑着问我什么时候才把正牌带过去。前天我说我和陆子期的关系的时候,我没有说谎,都是实话,奶奶你怎么反倒扔下我走了。奶奶你应该过来打我屁股的。

我扁了扁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下来。面前递来纸巾,我抬头,陆子期就坐在床边。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直接就没走。

“奶奶的墓地我买好了,追悼会也安排好了,定在明天,你通知一下亲戚朋友吧。”陆子期简单地跟我交代。

我父母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奶奶没提我也没问,从他们抛弃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当他们是我父母了。那么多年没回来看过我和奶奶,现在又不是有遗产,他们怎么会回来。

“墓地多少钱?”我问。

陆子期抬手抹过我额头,然后顺着把头发挽在我耳后,“你调整一下心情,其他别多想了。”

奶奶都让我气走了,我还不能给她善理后事吗?奶奶的墓地必须我来出钱。她是我奶奶,是我一个人的奶奶。想到这,我眼泪又憋不住了。

陆子期把纸巾放到我面前,摸摸我头发就出去了。

后来的追悼会上,来的只有奶奶在敬老院里的朋友。墓地的价钱,陆子期如何也不肯跟我说。我是自小穷惯的,做不到直接把一银行卡放到他的面前,说钱在里面了。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另外一个,我也怕少了丢脸。后来在奶奶入土的那天,我才从墓地的管理处问来了地价。

晚上我把卡递到陆子期面前,只说了一句谢谢。

陆子期笑着接过,然后又把卡放进我口袋里。

我抬头望着他,静静地。说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太老土。但我相信眼睛是诚实的,无论我如何掩藏,它也终会泄露我内心的秘密与想法。

陆子期手一伸,把我揽进怀里,“我再批你几个月的长假,去旅游散散心好么?”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暗黄的橘色灯光能让人神经放松下来。我依在陆子期怀里微仰着头。轮廓很好看,五官也很好看。他是我老板,我是他的什么?我垂下头,双手环上他的腰,低低地说:“不用了,明天我就回公司。”

陆子期很温柔,亲吻我额头,然后说:“别太勉强。”

以前的陆子期,都是强势而不带商量的。他要进我的房子就进,要我搬去他家就搬,他让我升职我就是经理,他让我离开我明天就立刻失业。从来不觉得他是好商量的,除了在床上。如今的陆子期,很温柔很温柔,是个完美的…情人。

我坐到床上,点点头,“要吃饭就要工作,隔久了会倦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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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立刻就体验到那种忙得人仰马翻的感觉,根本没有时间伤悲。罗莎拿着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夹进来,敲门开门再关门,我索性让她把门大开着。

上次去东北旅游出事的那主管情况似乎不太妙,听说有可能以后都要坐轮椅了,所以近期在没招到合适的新主管之前,医院线都会是我亲自负责。幸好医院线的销量就是稳定,也不需要常跑,就是定时与院里的领导多联络联络感情,说穿了,就是回到以前左右应酬的日子。

上午忙到一点多,才把积了几天的报表和文件搞定,匆匆吃了饭,我把本区的几个主管叫上一起到医院里看看受伤的同事,代表销售部更代表公司。

在医院我又碰到上次买栗子时碰到的男人。他打量了我几下,终于笑开来喊到:“悠悠!童悠悠!”

“你是?”我还在疑惑,虽然熟悉,但依旧没记起来他是谁。

“我是顾卓信!胖顾!”

“瘦了这么多,都认不出你了。”

顾卓信是我刚进陆氏时带我的主管,对我十分照顾。因为他有个圆圆的啤酒肚,所以大家都叫他胖顾。他也不介意,别人这么一喊,他还回得特高兴特响的嗓门。我对他的印象特别好。我刚进公司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他一步一步教我的,我被人灌酒吃豆腐的时候,也是他替我解的围。

后来我和他去吃饭,才知道他离婚了,回国了,还失业了。顾卓信问我近况,我只简单说了。他笑着拍我肩膀说我混得好了,后来又问到我奶奶。当时的情况我断不可能复述给他,只苦笑了下说被我气走的。顾卓信不知是否大大咧咧随便惯了,喝了口茶之后竟然问我干了什么,把奶奶给气走了。

我低头沉默,只看见杯里一朵小菊花一直旋啊旋,然后沉寂在杯底。

顾卓信终于觉察到我的不对劲,“对不起,我说得过了。”

我牵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就是奶奶气我这么老了,还不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结果我一时说话冲…”

顾卓信拍拍我肩膀,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沉了下来。菜上来了我们各自吃饭,最后互留了联系方式就散了。

20

20、二十章...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年底了,招人十分困难,所以医院线主管的位置一直空着。我隔三差五地去去,快过年了,所谓的礼节更不能少。

我除了年假过后第一天上班振作过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不在状态。每天看报表都要看上半天;陆子期开例会我会看着地板走神;去医院更多时候我会楞在过道上看小护士推着病床走过来又走过去。

以前租的房子终于退了,很多没办法搬的东西,我都留给了房东。零零散散的照片,书籍和纪念品,我又收拾了两大箱。陆子期是有司机的,专门开大奔接他出差和回来。平常的时候他喜欢自己开车。但陆子期为我搬东西从来不叫他司机来接我,都是他拎得满满两手爬楼梯下来的。其实我们的关系再见不得光,他也有办法让别人不说话的,何苦要这样累,不是有句老话叫“有钱使得鬼推磨。”么。

东西放到车后尾箱上,我对陆子期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奶奶的坟上呆会。”

自从奶奶走了后,陆子期温柔得我快不认识他了。他拂了我肩上的头发,说:“天冷,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然后就坐进车里开车走了。

记得在最初,一夜情之后,我印象中的他是会直接拉我上车,然后给我扣了安全带就会踩油门飞出去的,还会目不斜视地说送我过去,而他在外面等我。

现在却是极温柔,而且我说什么他都顺着我的意思。

奶奶走了,心里空空的。我很想找个人靠着,证明我不是一个人。我知道我和他没可能,但他那样真的很让我错觉。

我在奶奶坟前说了很多话。我跟她说要自己开公司,我还答应她两年之内会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哭了,哭得酣畅淋漓的。奶奶走后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哭成这样。

我抹抹脸,手机响了,短信息的声音。我淘出来看,是陆子期:要我过去接你吗?我按了几个字回过去:我自己回来。我和他都是不发信息的人,至少我和他住一起我从来没见他拿起手机啪啪地摁过。现在他却是很快给我回了信息回来:小心。我笑了笑,把手机放进包里打车回去。

那里不是我的窝,更不是我们的窝。虽然我刚才才跟奶奶保证过结婚芸芸,但现在我还是回去,回去陆子期的房子。我只有在心里安慰自己:过了年再作打算。

两个人一起过年,暖暖的,那种感觉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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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隆重的节日便是春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离过年越来越近,街上隆厚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冲击着我。公司里休息的时间,无论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是在讨论年货。下班走出陆氏,到处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店铺里一律放着贺年歌曲,小孩子一群群地在我面前嘻哈而过。

我望着街上一对相拥的情侣笑了笑,是我想得太好了。那次醉酒陆子期跟我说他九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自小跟着父亲生活,平常我不曾见他说过要回去见见父亲,那过年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有我是一个人,奶奶走了之后,我就真正没人要了。

在商场兜了很久,最后也只是买了一袋糖果回去。饭菜早已做好,陆子期在等我吃饭。

“怎么那么晚?路上堵得很厉害?”陆子期帮我盛汤,问我:“过年想到哪过?”

我喝了一口,味美鲜甜。我立刻就想表扬陆子期的厨艺精湛不少了,后来一想,才知道自己忘记了黄姨这个人。我喝完了把碗递给陆子期,笑容划得大大的,“还是黄姨技高一筹。过年就在这过呗。”

陆子期哦了一声就开始吃饭。

一时间饭桌上静悄悄的。我回头想,难道陆子期要把他父亲接到这边来过节?于是我便成了问题。我低头用筷子挑着饭粒,“到时候我离开一下。”

“去哪?”

陆子期问得轻飘飘的,就这么随口一句,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现实是要面对的。我继续低头挑着饭粒,“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去澳大利亚好不好?”

我抬头,看见陆子期正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不知他为何叫我去澳大利亚。

陆子期挑了鱼肚子的肉给我,“今天怎么没胃口?吃不下饭就吃菜吧。我们这冬天,他们那边正好夏天。”

我淡笑,“是挺好,可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英文,就算带上快译通,出去还是鸡跟鸭讲。我又不是没在这过过冬,二十几年都熬过来了。”我噗一笑,“你怕我熬不下去?”

陆子期双手交叉抱胸倚在椅背上,眉峰略略往上一挑,问我:“那童小姐觉得本人的英语如何?”

“很好很强大!”我顺着的他语调,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