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马车又达达地驾起来了,驾车座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秦迈,一个阮若弱。

“阮三小姐,你确定不要坐到车厢里头去?”秦迈第N次问起一旁的阮若弱。“坐在这外头,我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你摔下去。”

“不用不用不用,”阮若弱都快答得不耐烦了,“坐在外头多好呀!有吹面不寒杨柳风,舒服的很,还能看看街上的风景,岂不比闷在车厢里头要强的多?你只管驾你的车,我摔不下去的。”

秦迈于是只好闭嘴,但还是每走几步就看一下身边的阮若弱,仍然一付唯恐她会摔下车的神情。

马车驾过两条街后,在一家门面古雅的商铺前停下来。“小王爷,属下进去取您送裱的字画。”秦迈恭敬地朝着车厢道。

车厢里的李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秦迈于是下车。想了想,他回头告诫车座上的阮若弱。“阮三小姐,这两匹驭车的马性情甚烈,非熟手不能驾驭。你千万不要…”

“我懂我懂,”阮若弱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试着使唤它们的。对于我所不了解的事物我一向很有敬畏心理,绝对不会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瞎指挥乱闯祸。”

秦迈于是放心离去,阮若弱双手支着下颔,细细地打量起前头那两匹性烈的马来。马真是好马,连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不但高大神骏,而且还被悉心装饰过,格外神气漂亮。马鬃被编成许多小巧的辫子,马尾上也打了一个圆球形的结,深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那两付马绺头,也是嵌金镶银华丽之极。一望可知马主人的身分,十分尊贵。这样的骏马用来拉车,真是太奢侈了。恐怕一般的豪富人家,都是要养在马厩里,等闲不舍得用来骑的。

在古代,名马的地位就仿佛现代的名车,不仅仅是简单的座骑,也还都是能替主人增光添彩的东西。人家瞄一下马或是车的档次,就能把主人的身份地位推断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阮若弱这厢在细细地打量着这两匹马,一旁有两个小孩在玩掷石子的游戏。也不知怎么地,两个小孩玩着玩着吵起来。小的那个吵不过大的那个,一生气,把手里的石子狠狠地朝着地上一砸,“我不跟你玩了。”

那一把大大小小的石子狠掼在地上,被反弹力弹得四下飞射。这一瞬,左边那匹马突然间一声暴嘶,随着嘶声,两条前蹄霍然扬起老高。险些把阮若弱掀翻下车,幸亏她反应不慢的一把抓住车辕。可饶是如此,也大半个身子都悬到车外半空中去了。已经骇得她花容失色,那马偏还不肯善罢甘休。两只前蹄落地后,居然四足发力朝前猛奔起来。它一跑,另一匹马只好也配合跟着跑。两匹马八只蹄,旋风般地朝前冲,把长安城的青石地板踏得如颦鼓急槌,达达乱响。无数的行人纷纷大惊失色地躲避闪开,一些来不及转移阵地的小摊小贩全部被撞得一地狼藉。

最最大惊失色地,还数半个身子悬在车外的阮若弱。她一面恐惧惊骇着,一边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坐到车厢里去不就好了,起码安全系数要高的多。现在怎么办,按马车这等速度,若是把她半道甩下去,她还能有命?就算保得住这口气,只怕浑身的骨头也找不出几根完整的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命啊!

仿佛在回应她的心中狂呼,车厢的门打开了。李略英俊的脸庞如一道光闪现,他伸出手抓紧阮若弱扣在车辕上的手腕,用力一拖,把她拖进了车厢。一半是来势难止,一半是车速过疾,阮若弱扑进车厢后立足不稳,把李略扑倒了。

自惊慌、恐惧、骇怕的险象环生中逃离出来,她一头扑在他的怀中,扑在那样坚实温暖的胸膛上。仿佛溺水的人遇见一块浮木,她紧紧的依靠住身下大团的温暖,颤抖着不愿离开。

李略却一把推开她,“你在车厢里坐稳了。”仓促交待了一句,他便跃出了车厢。他要去驾驭那两匹狂奔不止的惊马。

马鞭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连马缰绳也滑落下去,被马拖着如灵蛇般游移在路面。李略右手扶着车门,左手举在唇边,冲着两匹马打了一个呼哨,声音嘹亮高亢。若是往日,那两匹马或许会听话,但此刻,完全不起作用。

思索一下,李略大敞车门,退回车厢,叫阮若弱退开一旁。

“你要干什么?”阮若弱一边在疾驰的车上竭力稳定着自己,一边不解又不安地问。

“我要跃到马背上去。”李略简单地道。

“你疯了!”阮若弱大惊,“这样很危险,别管它们了,马儿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反正我们在车上也摔不着的。”

“这两匹马神骏非凡,等它们跑累起码还要两个时辰。我们固然是摔不着,但由得它们这样乱跑乱奔下去,迟早会踏伤甚至踏死人的。”李略横了她一眼。

“但你跃到马背上去,又能有什么用?它们已经发狂了,你还能管住不让它们跑吗?”

“起码我能约束它们朝着人少的地方跑,避免惹出更大的乱子。你别废话,快让开。”李略断然喝道。那双惯常淡然的眼睛,此刻眼风凌厉如利剑出鞘,一剑光寒十四州,气势逼人。阮若弱震动之余,只得乖乖地让开。

李略飞身跃马的那一幕,阮若弱没有看到。她不敢看,用手捂住了眼睛。等了好久,没有听到重物坠地以及行人更加尖利的声音后,才如释重负的松了手。再展目朝着车外看去,李略已经身姿矫健的骑在一匹马背上,正驾驭着马车朝郊外奔去。

出了长安城,两匹马在无遮无挡的郊道上越发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地面不再是平整的青石路板,而是高低起伏不平的山路,震得阮若弱竟觉不是坐在一辆马车上,倒像是坐在狂风肆虐,巨浪滔天的海上孤舟中。一身的骨架都快要错位,五脏六腑也都要被晃得吐出来。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朝着车外喊:“李略,李略,”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了,“这马还要跑多久呀?我都快受不了了。”

李略回头大声回复她,“还早着呢,你忍一忍吧。抓紧些固定住身子,山道崎岖,马车会越来越震动不止。”

天!阮若弱叫苦不迭,早知道不如一个人摸摸索索地在长安街道上走,这会就不必吃这等苦头了。可是事已至此,悔来也无用,只得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就当是在坐碰碰车好了。

马车少说奔出百余里后,进了一个山坳。道路看来是条废弃已久的荒道,越发的不平坦不说,还时不时有木石当道。马车越发震得如顽童手里的沙包,飞起落下,再飞起落下。阮若弱坚持了这么久,实在是再也撑不住了。腹中翻江倒海般,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正难受之极,前面的李略突然大声喝道:“小心。”他发现一块巨石将道占去一半,马可以轻易跃过,但是马车…如突然间平地飞天,少说震起了三尺高,阮若弱手腕一软没有抓紧,整个人都滚到车厢后头去了。车子再落下时,是侧面着地,砸飞了一个车轮。两匹马依然不管不顾地朝前疾驰,单轮着地的马车被拖着高速前行,少了缓冲力,车子更是颠颠簸簸震动如筛,困在其中的阮若弱,如被筛来筛去般,时上时下时左时右的甩动着,磕磕碰碰的全身都痛极,真是苦不堪言。

而此时李略又看见不远处有一株枯木倒在道上,再撞上一次,马车肯定要报废,马车里的人…李略毫不迟疑地在疾奔的马背上转过身来,竟要朝着车厢再扑回去。这扑回去的难度可就更大了,车厢是斜斜拖在地上,准头不好瞄。李略艺高人胆大,咬咬牙,纵身一跃…

仿佛是独自一人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着,突然间有一个人分波泅水地过来拯救她。阮若弱一见扑到她身边的李略,浑身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李略一把搂住她,再一脚踢破车厢后窗,两个人抱成一团顺势滚出了这辆已经破败不堪的马车。

几乎就在滚出车厢的一刻,疾驰的马车撞上了那株横道的枯木。伴着砰然一声巨响,飞起再落地后的马车已经不是马车了,而是一堆歪七扭八或整或碎的木头。

而滚出车厢外的李略和阮若弱,运气也不算好。他们完全止不住滚动的身子,竟是在一个极斜的坡面上,在一大片繁茂密集的丛木杂草间,去势快捷如石子由高空坠地般的往下滚。会滚到哪里去呢?阮若弱模糊地在心里想,会不会堕入万丈深渊?此念方起,身子竟真的突然间一空,竟是在一片清冷凛然无遮无挡的空气中往下坠、坠、坠,死亡如此多情地候在前方…

第 26 章

如流星般的瞬间坠落,最后坠入一片冰冷的水。有水花在耳间轰然绽放,旋即便是无声无息地平静。水波温柔地包围着他们,却隐藏着不露声色的杀机。阮若弱不由自主的在水中沉沉浮浮,意识渐渐散去。仿佛觉得是回到了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小的还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睡在母体的羊水中,可以最安心最安心的睡去…

自很深很深的酣睡中渐渐苏醒,是因为唇瓣上有着极柔软极温暖的触感。是什么东西在紧紧贴住她的唇,带着微微的水的清芬?阮若弱迷茫疑惑地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李略——是李略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你干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把推开他,阮若弱翻身坐起。指着他的手直抖。“李略…你…你想干吗?想非礼吗?”

李略毫无防备地被她一把推开老远,又被她这样指着鼻子定罪名,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你…你休得胡言!我是在救你,你上次,不也是这样救活我的吗?”

原来如此。阮若弱一口气松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哪里是这样救的,我上次救你的方法是用得人工呼吸。你这次根本就是在…”她也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人工呼吸?什么意思?”听到一个新鲜名词,李略不由地问。

阮若弱乐得转移话题。“当溺水的人因为缺氧而产生窒息现象,停止了自主呼吸。这时要用被动的方法,往他的嘴里吹气,帮助他的肺部有充足的气体交换,以供给人体所需要的氧气。这种方式,就叫做人工呼吸。”

把对杏儿解释过的话又拿出来说一遍,说罢她留心看李略的反应,看他能不能听懂。

李略听得怔住,旋即一张脸愈发涨的通红。看来他很聪明,听了阮若弱这席话后,便明白了自己救人的方法完全搞错了。那根本不是在救阮若弱,而是在亲她,是占了她的便宜吃了她的豆腐。

李略这时心里极懊恼又极难为情。他把阮若弱从水里拖上岸后,看她一直昏迷不醒,试了好几种急救方法都不起作用。最后没奈何,他想起了她当初救他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纵然是身处四野无人的荒僻之处,他也还是迟疑了片刻。男女授受不亲啊!想来又想去,终究是人命关天,还是顾不上那么多先救人要紧。谁知道,救了半天,方法都用错了,救出不是来了…他一张涨红的俊脸,红得要胜过阮若弱在栖霞岭上采撷的红桃花。赧然的眼神像受了惊的蝶,飘忽闪躲,竟不敢再看向阮若弱。

不意李略会如此腼腆羞涩起来,与他方才纵身跃马的果敢英勇简直判若两人。阮若弱怔了怔,一半为着他的窘态,一半也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一身湿淋淋的好难受啊!我们找个地方把衣裳晒干吧。

边说边站起来看四周的环境。原来身处一个峡谷之中,一边是峭壁高耸,峰刃如削,唯有藤缠蔓绕。他们正是从此处跌下来,跌落在峰底一处绿莹莹的深潭,潭水水质澄澈碧清如翡翠。另一边是山峦起伏,林深叶茂,郁郁葱葱。近潭水处一片绿草如茵,阳光如一波接一波的金撒在其间。映得草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像五光十色的宝石般眩目。有风轻轻拂面而来,携着清淡的花草香气,仿佛新酿就的酒般熏得人欲醉。阮若弱向来对自然的美景没有免疫力,顿时便醉了。

“天,真是太美了!大自然的景致简直是造化神功。苏州园林号称美不胜收,哪里比得上这样的真山真水一派天然气。”阮若弱由衷地赞。

李略不无诧异地看她一眼。一身湿漉鹿,蓝长衫是污的,如云鬓是散的,一付劫后余生的狼狈样,居然就有心情在这里赏起景致来。

“走,李略,上那片草地晒衣裳去。”头也不回地唤了他一声,阮若弱就径自奔过去了。李略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阮若弱边走边散开了濡透的长发,那一头漆黑的发披泄在肩头,纤柔如水月。然后又解开外衣。跟在她后面的李略忙不迭地转过身去,“你干什么?”

阮若弱奇道:“你不会打算层层叠叠地把几件衣服都穿在身上晒吧,当然要把外衣脱下来铺在草地上晒干。”

“可是,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随随便便解开衣襟呢?”李略教训她。

阮若弱好气又好笑,本来想取笑他道:抱也被你抱过了,亲也被你亲过了,谁是外人你都不是外人了。

但转念一想,这种玩笑话跟他说不得,说了还以为自己要赖上他呢。再说了,他又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脸上的红潮才退下去,还是不要又弄得他落霞满面了。

于是阮若弱寻了处半人高的灌木丛,隐身其中,再扬声道:“李略,我躲在这里晒衣裳。你也自己找处地方晒去吧。”

李略顿了顿,方才转过身来。已经不见阮若弱的人影,只有不远处,有件蓝衫铺在草地上。他朝反方向走开几步,也寻了处灌木丛,躲进去脱下衣服来晒干。

正午热烈烈的阳光把他们的衣裳晒干后,两人重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都觉得饿了。

“走吧,我们去找点东西来吃吃。”阮若弱对李略说。他的目光满是惊讶,“这荒山野岭,上哪找东西吃?”

阮若弱看他一眼,忍不住要笑。“小王爷,如果要吃大鱼大肉是没有。但若是仅以果腹,还是蛮可以找到一点东西吃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辨认了一下方向,阮若弱指了指山峦一端,“我们就朝那边走吧,看能不能绕回到峭壁那一端去。边走边找吃的,两不耽误。”方才在惊马疾驰险象环生的马车里,李略的力量是唯一依仗所在。现在这荒郊野岭,李略完全不知首尾的地方,就只有唯阮若弱马首是瞻了。

李略于是跟着阮若弱在林间草丛中走。走出不远,阮若弱信手摘下路旁一种盛放的红灿灿花朵。“李略,这个能吃的。”

看着阮若弱扯下一瓣瓣的花瓣往嘴里塞,李略愕住。“虽然味道不是太好,偏酸,又有点涩尾子。但现在我肚子饿了,吃起来还是觉得蛮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尝?”

虽然阮若弱吃得津津有味,但李略还是谢绝了。“不用了,你吃吧。”

阮若弱笑得像她手里那把花,“李略,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让你吃这些是难为你了。”

被她这么一笑话,李略立马伸手也摘下一枝花来,撕了花朵就要往嘴里塞。却被阮若弱一手挡住,“等等等等,你看看清楚再吃,只能吃花瓣不能吃花蕊的。在这里吃坏了肚子可没有太医来医你啊!”

李略脸又红了,悻悻地撕了几瓣花瓣塞在口中一嚼,顿时酸得眼眉紧蹙。阮若弱又笑:“都告诉你味道有点酸,你又是第一次吃,也不悠着点儿。一次塞那么多瓣干什么?”

被她一笑再笑,李略气得不行,于是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朝前走。阮若弱捧着一束花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吃边笑。大概走出了半里路,李略突然听到阮若弱嚷:“天,野草莓,好大的一片野草莓。李略你别走了,快到这边来。”

他转头一看,阮若弱已经朝着右面的一片草丛奔去。连忙也跟上去。便看到不远处,那片繁茂青翠的绿草茵茵中,万点鲜红的果实缀在其间。如同发现宝藏般,阮若弱兴奋地直嚷:“太棒了太棒了,我早就想吃野草莓了,这里居然有这么多。”边说边迫不及待地采了一个就朝嘴里塞,“嗯,真好吃,酸酸甜甜。李略,你也来尝尝,绝对胜过映山红的滋味。”

李略迟疑着,阮若弱于是采了几枚递过来给他。“吃吧吃吧,味道好极了。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绿色食品,益处多多。”

没有确切地听明白她后面那两句话的意思,但李略还是能听出是在赞这种野果。于是接过来,可有可无地往嘴里一送。嗯,味道确实比映山红强多了。

“怎么样,不错吧。这里有得是,你慢慢地采,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阮若弱活像个服务态度良好的售货员,在殷勤地招待着顾客。

两人于是进了这片果实丰盛的野草莓生长地。李略走进去还没采上两个,突然就如同触电般缩回手。“怎么了怎么了?”阮若弱吃着果实,还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李略不回答,只是甩了甩手。“被刺扎着是吧?忘了提醒你,这种野草莓也叫野刺莓,是长在荆棘丛中的,多刺的很。你摘的时候要小心点啊。”阮若弱方才想起,忙提醒他。

两个人又埋头采草莓吃,隔上半响,阮若弱再抬头朝李略望去时,面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一掌就把他举到嘴边的一个果实打落了。

“你干什么?”李略愕然地问。

第 27 章

拣起那个被她打落的果实,阮若弱举到李略眼前急急地问:“这种…这个样子…这个颜色的果子,你吃了几个下去?”

“怎么了?”李略不知就里地问,“我不知道,这些不都是一样的果子吗?”

阮若弱着急,“这个跟野草莓不一样来着,这个叫蛇莓,是有毒的。你仔细想想有没吃过?”

“有毒!”李略大惊,“这个跟那个怎么不一样了?”

“蛇莓的颜色是深红,野刺莓的颜色是鲜红。蛇莓的果实是实心,野刺莓的果实是空心。蛇莓的味道是…”

“行了行了,”李略没好声气的打断阮若弱的野生植物知识普及课,“现在讲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吃都吃了,一开始你怎么不提醒我。”

阮若弱声音低下去了,“我…我忘了。”

“你还忘了什么?如果不嫌麻烦的话,一次全告诉我行不行?现在告诉我也迟了,我都中毒了。你是故意想害死我吗?”李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堂堂静安王世子的一条宝贵性命,竟然要葬送在这一枚小小果实上了?

“我哪会有这个念头呀!”阮若弱叫屈,“这荒郊野外的,你是我唯一的同伴,害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真是忘了。”

“有没有好处都已经要被你害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蛇莓的毒性没那么强。而且我估计你也没吃几颗,赶紧上那边小溪里多喝几口水入腹,再吐出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阮若弱想了个“洗胃”的办法出来。李略愤愤地看她一眼,趁还没有“毒发”,忙朝着溪水跑去。

半响后。

“李略,这些全是我精挑细选采来的上品野草莓,特意留着给你吃的。你尝尝吧。”阮若弱用一片大大的绿树叶,捧了一捧鲜红的野草莓送到“洗胃”回来的李略面前,十分“巴结”地对他说。

“不要,”李略孩子气之极的扭过头去。“我饿上半天还饿不死。跟着你乱吃东西,没准还真会吃死掉去。”

“吃不死吃不死,”阮若弱忙安抚他,“我承认刚才是我失误了,一时没想起来蛇莓跟刺莓长得像亲兄弟,忘记提醒你。偏你又运气这么背,那处少说有几万颗草莓,你怎么就跟中彩似的采中那几颗蛇莓了!”她说着都还叹息不已,真的买起彩票来还未必有这样的概率。

“你这是怪我了?”李略快被她怄死了。

“怪我怪我,当然怪我。哪能怪你呢,都是我的错。”阮若弱一迭声的认错。“喏,我这里的草莓保证没有问题,你吃一点吧,求你了。刚才你吐过了,现在肚子空空,不装点东西进去,待会我们怎么赶路呀?你要是没力气走下去了我可背不动你哦。”

李略不理她,但态度明显软化了。阮若弱察颜观色,把草莓硬塞在他手里,他有一颗没一颗的吃起来。

“你吃好,吃好啊!我再去采一些。赶路时可以带着当干粮的。天知道你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才找得到我们,有备无患的话总归要保险的多。”阮若弱说完转身又奔去采草莓。李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一时也难下定论跟她这般同路行是好是坏?但无论是好是坏,都没得选择了,只有跟她一块走。

阮若弱不知哪里摘来一大张野生芭蕉叶,包了一大包刺莓。两人又继续赶路,林子越走越密,根本没有路了。他们在野草丛林中披荆斩棘,无比困难地前进着,还没走出两里路,就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看到一处稍稍开阔点的地方,阮若弱便倒下去。她脚上的一双单薄的布鞋,早绽丝开线裂了口子,连露出来的棉布袜子都被荆棘尖锐的刺划破了。隐约可见雪白肌肤微带划伤的血痕。阮若弱一边轻抚着脚,一边自言自语地低低抱怨:“唉,要是有一双旅游鞋就好了。少说也能多走一里路。”

说完抬头看看天色,走了这半天,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约摸是下午四点左右的时间吧。不由地要发牢骚:“李略,你们王府的工作人员是只领薪水不办公的吗?怎么丢了你这个小王爷,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找过来。办事效率太低了,搞起精简来起码一半人员要下岗。”

坐在一旁歇息的李略,闻言抬头诧异地望过来。“你说得什么鬼话,让人听不明白?”

阮若弱怔了半响,只得换个说法:“难道王府的侍卫们,只领俸禄不办实事吗?为何小王爷驾驭惊马失踪,还迟迟未曾寻来?”够咬文嚼字了,该听得懂吧?

“你知道惊马奔出了多远吗?少说两百里地。而且官道一路出来,岔道甚多,马儿偏又是朝着一废道上奔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李略道。

“对了,那两匹马好好地,怎么突然间跟疯了似的跑?”阮若弱乍然想起这个令她不解的事情来。

“我一开始也纳闷,后来跃到马背上,才发现左边那匹马的左眼在流血,是被什么东西砸伤了。”

啊!阮若弱想起来了,“都是那两个玩石子的小孩,乱砸东西,那么巧就砸中马的眼睛了。结果马儿疯了似的跑,害我们落难在这荒郊野外。救兵要几时才能来呀!”阮若弱愁眉苦脸。

“他们迟早会来的,你不必心急。”换李略来安抚她了。

“问题是迟有多迟?我不心急,不心急才怪。你知道这深山老林里,天一黑有多少野兽出没吗?要是不想葬身此处,就求救兵快点到吧。”

“既是如此,我们也别在此处多作逗留,赶紧起身赶路吧。”李略边说边站走来。阮若弱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起来,但理智还是让她坚持站起来了。唉!脚上这双鞋,若是双旅游鞋该多好呀!她绝对可以健步如飞。

她立在原处半天迈不开步,李略走出几步后,回头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这双鞋子,实在不好走路,简直跟光着脚踩在荆棘丛里差不多。”阮若弱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发愁,顺势看到李略的两只脚,那脚上穿着一双皮靴,哇,装备精良呀!不由地两眼放光。

李略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己的脚上,怔了怔,他动手脱靴子。“那给你穿好了。”够义气够担当,别看李略有时候很容易害羞很容易脸红,但该男人的地方还是很男人的。阮若弱暗中赞道。

“你给我一只就行了。”阮若弱冲他说。

“为什么?”李略愕然。

“你光着脚也没法走,不如我们一人一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必了,我是男人,没你那么娇气。”

“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事实就是如此。你是还不知道滋味,若是也光着脚在荆棘丛里走几步你就知道厉害了。你分我一只皮靴,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李略于是半信半疑地分她一只皮靴,看她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阮若弱将自己蓝布长衫的下摆撕下半幅,分别将两只破败不堪的布鞋厚厚包扎在她和李略另一只没鞋的脚上。“好了,现在可以开始赶路,我保证会走的比之前快。”

果然不是说大话,换成这样的“一双鞋”后,阮若弱走得快多了。天黑之前,他们总算走出了这片密林,绕到了峭壁那一端。再沿着那条废弃的荒道朝前走时,远远地看到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疾驰过来。当前一人正是秦迈,一脸的紧张忧心,在看到他们俩个后换成了如释重负。隔了老远便喊道:小王爷,属下来迟了…

第 28 章

阮若弱一回府就被阮老爷气势汹汹的教训。教训完毕后,又被勒令抄《女诫》,这回的数量翻了一倍,要抄上六百遍。而且阮老爷吹胡子瞪眼的发了狠话,绝对不容她像上一次那样不了了之,这回少一个字都不行。到时候他要来“验货”,没抄完不准出闺房半步。

“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你还是个女儿家吗?一个家丁丫头都不带,就自己偷溜出去。还跑到大街上去跟姚家二少演起‘全武行’来了,还害得小王爷跟着你落难…”

不是不知道阮老爷肝火正盛,风头上不要顶嘴,以免吃眼前亏。但是这个罪名定得实在太冤枉,阮若弱不得不反驳。“爹,不是我害他落得难好不好,是我运气不好跟着他落难。我不过是想搭他一程车回家,谁想到那惊马居然把车拉到荒郊野外去了。他们王府也真是的,有钱也不是这么使的。用这等良马拉车,结果一疯跑起来没人追得上,我差点被摔死。”

“哦,还都是人家的不是了。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若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不就没这些事情了?”阮老爷反问。

阮若弱被捅到了软肋,不敢再犟嘴。

阮老爷于是不无胜利感的喝上一声:“还不给我回房抄《女诫》去。”

理亏气短,阮若弱只有乖乖回房。

前脚才进闺房,后脚阮若龙就跟了进来。阮若弱如见救星:“大哥,我可全是为了你的冰清姑娘才出的门,才遇上了这等倒霉事。这会我被爹罚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是自然,”阮若龙一口应承,“三妹妹,你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开口,大哥我一定替你弄回来。上次你提过庙会里泥人张捏的粉彩泥人很有趣儿,我明儿就去给你买上一筐如何?”

她有说过吗?好象没有吧。转念一想,或许是前任阮若弱的爱好吧。不管了,当务之急可不是什么泥人儿。阮若弱另有要求:“大哥,泥人儿我就不要了,你出一把力,帮我把这六百遍的《女诫》给完工了吧。”

阮若龙顿时愕住,半响才苦笑着道:“三妹妹,这个…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大哥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看来他也不是个喜欢关在屋里读书写字作画的雅士。

“任务不艰巨我也就不用找人帮忙了。若让我一个人抄上六百遍,还没抄上十分之一我就呜呼哀哉了。大哥,你的冰清姑娘那儿,可是还等着我去穿针引线呢。若是我呜呼哀哉了,你岂不少了左膀右臂?”

这一点摆出来,阮若龙岂敢不应承。纵然一脸苦相,嘴里却不得不答应。“三妹妹,你放心,这六百遍《女诫》我帮忙抄,我一定帮忙抄。”

成功地抓到一个壮丁,阮若弱马上就派活了。“喏,大哥,这份你拿去照着抄吧。”

她递过去的是她上回抄好的三遍《女诫》中的一份。阮若龙接在手里一看,惊道:“这是谁抄的,杏儿吗?这笔字真够烂的。”

杏儿虽然是个小丫头,却也不肯被冤枉。马上在一旁辩道:“大少爷,才不是我抄的呢。”

“那是谁?”

阮若弱底气不足地小小声答道:“是…是我了。”

阮若龙眼睛都瞪圆了,像不认识似的把阮若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三妹妹,我记得你一笔簪花小楷写的极工整秀气,怎么这个…”一扬手里的那纸,他盯着阮若弱,等她回话。

阮若弱半响答不出话来,杏儿却开了口,“大少爷,小姐说她是在练行草书体。”

阮若弱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行草书体,这话蒙杏儿倒是容易,用来蒙阮若龙,实在是笑话一桩。

果然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是行草书体?三妹妹,你不要气死张旭怀素王羲之。”

确实,如果被这三位行草书体的大行家,看到阮若弱的这笔号称行草书体的“字”,只怕会怄得吐血三升倒地身亡。

“大哥,我现在不会写字了。”想来想去,阮若弱还是决定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