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遇上劫道的。若是只要留下买路钱倒还罢了,倘若劫了财还要劫色,表哥,不定咱们俩个谁遭殃呢。要知道你的姿色可是胜我多多。”

一席话说得玉连城哭笑不得,“三表妹你就放心吧,我全须全尾的把你带出来,就必定会全须全尾的把你带回去。别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害怕了。”

“表哥,你既这么说那我就放一百个心。随便你带我去哪,哪怕荒凉得像聊斋外景地我也不怕了。”

“聊斋外景地?那是什么地方?”玉连城听不明白。

“就是特荒凉特荒凉的地方,荒凉的只有鬼魂出没?”阮若弱解释。

“我带你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又不是去看孤魂野鬼。三表妹,我是带你去赏花的。”

“赏花?赏花跑这么远干吗?我家后园里有的是。莫非这花有什么特别?”

“花倒不特别,只是寻常的桃花。”

“这时节哪还来的桃花呀!表兄,已近人间四月,芳菲快要尽了。纵然枝头还余那么几许,但是‘残红纵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枝鲜’,有什么看头?”

“山下的桃花是已经尽了,可山上的桃花才开始吐芳绽艳呢。”

阮若弱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笨,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怎么就忘记了接下来那句是“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山上的时令是比山下的要晚些。好,既然知道春归何处,今儿就去做个寻芳觅春客吧。于是大为踊跃,“表哥,在哪在哪,快到了没?”

“快了,马上就要下车上山去。喏,这两个给你。”玉连城自座位下拿出四个细藤条编织的大篮子来,分她一半。

“拿这个干吗?”阮若弱不解其意。

玉连城看着她宛尔一笑,“三表妹不是答应过要再替我弄上几瓮松针雪吗?现在不是收雪水的时候,不如你先帮我去采上两篮桃花吧。我要派用场。”

啊!?阮若弱不由笑道:“原来不单单是来赏花的,更重要的是来帮你采花。也罢也罢,我就当你一回采花助理吧。要多少领导你说话,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一出口,阮若弱便知不妥。该死,跟水冰清——刘德华说话用现代语用得顺了口,再来跟唐代人说话时不时的就要冒出一两句。这样下去不行啊!一下子今人一下子古人她会搞昏头的。心虚的看了看玉连城,他正拿一双眼定定看住她。那眼神阮若弱只觉扛不住,“表哥,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行,我会不好意思的。”

玉连城轻笑一声开了口:“三表妹,我觉得你说话比从前要有趣的多,人也越来越有趣了。”

阮若弱打着哈哈,“女大十八变,变得更美丽更可爱更招人喜欢也是自然的。”然后马上转话题,“表哥,怎么还没到呀?”

仿佛是回答她的问题,马车应声而停,赶车的汉子在车外说道:“公子,栖霞山到了。”

第 22 章

看到那片桃花林,阮若弱方才明白,何以此山名为栖霞山。

半山坳处,有千百株桃树比邻而生,盛放的花朵开得千朵万朵压枝低。枝繁花妍叶青碧,颜色各不相同。有的“方鲜类红粉”,有的“比素若铅华”。红、白、绯数种桃花错杂开放,绽满枝头,真真有如缀锦织霞一般,教人满目生华,好一场绚丽至极的三春花事。见到如此美景,阮若弱方才明了,何以陶渊明会将他文章中的理想世界命名为桃花源。

阮若弱被眼前美景摄去了神魂,竟怔在原地不动了。玉连城走前几步后只得又回来推她,“别愣在这里呀!我叫你来干嘛的?”

阮若弱方才回过神来,“哦,采花是吧,我这就开工。”拎了两个篮就要奔上前。玉连城一把拽住,“等会,先听听我的采撷要求。”

还有要求?阮若弱忙作洗耳恭听状。

“不要白色绯色,要红色的花,越鲜艳越好。花骨朵不要,开得太盛的也不要,就要那种初开乍放的花朵。听明白了吗?”

要求还真不少呢,阮若弱不禁要问:“这么精挑细选,你到底是要派什么用场呀?”

“这个你不必管,只须按我的吩咐去采花便是。记住,一定要最鲜艳最上品的红桃花。”

“好。我保证给你采上两篮特等甲级品质一流的红桃花。”

阮若弱和玉连城,于是双双进了桃花林去采撷桃花。那样新鲜初绽的桃花,有着粉艳粉艳的颜色。一朵一朵的从枝间采下来,还带着山间云蒸雾浸过的清凉。更有花香淡盈如丝,绵绵地绕身萦面。阮若弱只觉入了仙境般,怡心悦神之极。她欢快在花林间穿梭来往,纤手拈花,手势活泼如林间鸟儿拍翼翩飞。玉连城时不时含笑看她,从枝叶花间洒下的阳光在她眼眸中染上斑斑的金,偶尔飘落的花瓣轻沾在她发间襟上,好一个春光里的玉人儿。

待到四只篮子都装满时,阮若弱不无得意的把“战胜品”展示给玉连城看,“瞧瞧瞧瞧,我敢保证,这片林子里最好最美的红桃花全部都在我这儿集合了。”

她篮子里的桃花确实质量上乘,朵朵鲜艳,瓣瓣娇美。玉连城笑着承认:“是是是,阮三小姐采撷的桃花天下第一。”

“那当然,我采撷的桃花,世界第一等。”阮若弱给自己采的桃花评了个世界最高等级,反正没有质量监督所的人来审核。

两个“采花郎”不虚此行,满载而归。阮若弱这趟桃源行十分尽兴,只是怎么追问玉连城他都不肯告诉她,采撷的桃花究竟要派何用处,让她心里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谜。

回到阮府已经近晚膳时分,还没进门,杏儿就迎出来报信。“小姐,二小姐正在里头大发脾气呢,砸了一地的东西。”

并不意外,阮若弱用膝盖想也知道她会发飚。原本还说回来跟她华山论剑,恶斗一场。可是上山下山再加上来来回回的赶路,她已经乏了。实在不想再跟阮若凤开战,于是拜托玉连城代为上阵。

“表哥,方才我当了你一回采花助理,现在你来做一做我的护花使者吧。我这会实在没精神去应付我的二姐姐,你出面去安抚安抚她,别让她来找我决斗。”

玉连城唇角轻扬,一弯新月般的笑容湛湛生辉。“好说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帮我采撷到世界第一等的桃花,那我就替你压下二表妹的一腔妒火好了。”

“哦,你也明白那是一腔妒火。那么这腔妒火是谁点着的,你想必更明白吧?解铃还得系铃人,赶紧去灭火吧你。”

玉连城仍然轻笑着,但笑容中却多了几分无奈。“她要如此善妒,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从未对二表妹表示过超出表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但她却将我视成私有品一般,不容他人染指。不止二表妹,很多围在我身边的女子都是如此。你以为我很乐衷于整天被一群人跟着吗?我并不愿意,觉得自己好像只猎物,身后追逐着猎人无数,每一个都在虎视眈眈。但我又有什么法子避得她们呢?腿长在她们身上,街道是长安城的,非我玉家独有,人家要在后面跟着,我能赶吗?”

阮若弱愣了愣,道:“那你就不要老冲着她们笑呀!你知道你笑起来杀伤力多强吗?能怪一批又一批的女子在你面前前仆后继的追逐嘛。”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段时间我确实烦了,换上一张冷面孔出出入入。结果这些女子们,鲜花撒得更多,还追在我身后唱情歌。说是看我心情不好,想让我好起来。麻烦更多!”

阮若弱又愣了。想一想也是,玉连城温良如玉的一面固然能让人有如沐春风感。但如果换上一派冷峻忧郁的面孔,只怕更能让女子疯狂,能唤起她们天性中的母性与保护欲。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真是左右为难呢。怪来怪去还是只能怪他自己生得太过美貌了。

“你的麻烦我管不了。反正二姐姐那交给你去摆平,我实在累了,我要回房休息去。杏儿,我们走。”阮若弱不再说三道四,决定撤退。

杏儿却不回答她,阮若弱奇怪的转头一看。杏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流淌在玉连城的笑颜上,全付神神魂魂都凝住了的表情。不用说,被玉连城的笑容电晕了。阮若弱本想开口取笑她,但转念一想,自己还不是一样中过招。只是比杏儿能负隅顽抗的久一点罢了。这样的取笑,与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区别。于是她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拽了杏儿就走。赶紧走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这个玉连城简直就是一个核辐射体,不保持距离真的会要命。

***

也不知道玉连城用了什么招数安抚下了阮若凤,次日再见时,她没有再来寻阮若弱的晦气,只是横眉竖眼的不给好颜色看。不过阮若弱无所谓,只要不来耳边聒噪,脸色难看一点算什么,低下头装没看见就是了。

阮若弱一向很懂得自己给自己宽心,她只看自己想看的爱看的东西,不想看的不爱看的全部视若无睹,统统当瞧不见。一个人生活得快乐不快乐,其实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态。阮若弱心态很好,她很懂得避开种种黯淡忧伤的低落情绪,自己为自己找乐子去。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麻烦事,水冰清那关到底该怎么过?现在还是没有周全的法子想出来。想一想,阮若弱换上男装,决定再去花月楼一趟。如果水冰清自己也没再想出好点子的话,看来还是只有用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如果让阮若龙知道她这样子“唆使”他心爱的“女人”自残,不知道会不会收拾她?

杏儿不放心,“小姐,你还是等大少爷带你出去吧。我实在…”

“嗨,你担心什么呀!我又不是第一次上花月楼去,那条路我熟得很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放心吧,午膳前我准回来。”

不由分说地,阮若弱单独行动起来。她一个人在长安街头上慢慢地转悠着,把这唐代古城看了又看。

古长安天下名城也,八水分流,池曲悠悠。堪称古代的威尼斯。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不仅有着高大的城墙,雄伟的城门,宽大的街道,整齐的坊市。还有着壮观华美的宫殿皇苑、宗庙寺院等等大规模豪华建筑。当时长安人口过百万,是世界上第一个超过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唐长安的人口形形色色,除了居民、皇族、达官贵人、兵士、奴仆杂役、佛道僧尼、少数民族外,还有外国商人,使者,游僧等等。人口如此来源繁杂,市面上的经济也就相当繁荣昌盛。

长安的街市上,除去长安城中的商人开市外,还有波斯人开的商铺和珠宝行,有西域人开的胡姬酒肆,突厥、回纥、西夏、大食等国的商人亦纷纷出入市肆之中。西方的良马、毛皮、珍禽异兽、珠宝、香料,药材、玻璃器具等输入长安,长安的丝绸、瓷哭、茶叶、工艺品则输往西方。市场的繁荣简直令人惊叹。

唐代在中华五千年来的历史中,是最令人神往的一个朝代,至今国外的华人们,都爱把当地华人聚集的地方称为唐人街。对大唐盛世有着无比怀念与向往。唐代古长安是大汉民族政治文化中心地,能在这里过上一段日子,阮若弱倒觉得此行不虚起来。将来如果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蛮可以在旧日亲友面前吹嘘吹嘘,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诊断。

长安城里的风景也相当不错。其时长安城内大街两侧种槐树的居多,居民们则喜欢在河旁门前遍植柳树。每到春来,青枝翠叶如绿色海洋,整个长安都笼在一片浓浓淡淡的绿荫之中。长安虽然人口云集,商肆众多,东市西市,名震中外,却空气清新,环境洁净,比起现代这些号称无污染的城市要名符其实一百倍。

可以想见,阮若弱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走着时,心情是多么愉快。

阮若弱一个春光明媚般的好心情,在花月楼前戛然而止。

第 23 章

远远地,阮若弱就看到水冰清站在花月楼前。她身后几步处,还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都是花月楼里的奴仆杂役以及那个满脸堆笑的老鸨。阮若弱偏没觉出有异样来。还欢快地奔上前去:“咦,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特意在门口等我了。”

水冰清瞥了她一眼,却顾不上搭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朝着她面前的一辆锦帷绣幄的马车说话。不对,应该是朝着马车里的人说话。

“王妃大寿,宣召贱妾…筵前献舞,实乃…荣宠之至也。”只是贱妾…近来抱恙在身,疏于歌舞练习…久矣。技艺远不如从前,恐扫了王妃的…寿筵之兴。恳请小王爷另选高明,改请…教坊中其他…善歌舞的姐妹吧。”这几句话水冰清说得极不顺溜,显然拗口之极,真是难为她了。

王妃大寿…筵前献舞…小王爷…阮若弱这时才发现,驾着马车的人正是秦迈。他也认出了身着男装的阮若弱,一脸惊愕,不知该不该跟她打招呼才好。

再把水冰清说得断断续续拗口之极的一番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惊得阮若弱差点没跳起来,什么?静安王妃的寿筵要宣召水冰清筵前献舞,她能献得出什么舞来!

小王爷李略的声音,自绣幄低垂的车窗里传出来,淡淡地却威严十足:“你就不必推辞了。教坊传闻,水冰清舞艺长安第一,王妃慕名已久,早就想要见识你的歌舞双绝。下月初八是寿筵正日,我会让人来接你的,好好准备去吧。”完全不容反驳的语气。

水冰清顿时脸都白了,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老鸨却笑咪咪地排众而出,抢在她前头发言。“小王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会督促着冰清姑娘排出一支最好的舞,为王妃寿宴助兴的。”

“那就有劳了。”说得客气却冷淡,不过浮之又浮的一句敷衍话。老鸨却喜不自胜,“能为王妃寿筵尽心尽力,是我们的福份,小王爷不必客气。”

李略没有再回应她。显然不愿意在此地多作停留,听得他唤了一声“秦迈”,秦迈马上明白何意,扬鞭策马的离开。

老鸨殷勤地跟在后面一迭声的送客:“小王爷慢走,慢走啊!”活像走快了会摔着他似的。

“等一等,”阮若弱不得不出头了,她追上去拍着车窗,“小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车停下来,车帘微掀,李略一双微带怔仲的眼睛看出来,飞快地把阮若弱上下打量一番。尔后皱着眉头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水冰清是我的朋友,我是来看她的。”阮若弱陪笑道。

李略的眼光如果能拆分成千丝万缕,那么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不赞同地纤维。也是,娼优身份,一向是低之又低贱之又贱。一般人家尚且不愿与其交往,更勿论阮若弱这种合该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和一个青楼里的女子做朋友呢?太不自重身份了。

阮若弱陪笑道:“小王爷,水冰清真的是抱恙很久了,唱歌跳舞基本上都忘光光。你叫她去寿筵献舞,没准真会扫兴王妃的好兴致。不如依她所言,另请高明好了。教坊中能歌善舞的多得是,未必就差她很多的,你何必非要她不可呢?”

“不是我非要她不可,是王妃指明非要她不可。她抱恙久矣吗?看起来气色不差呀!”李略瞄了不远处立着的水冰清一眼,淡然地道。这话倒也没说错,水冰清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早就养得面若桃花,再加上这阵子有阮若弱时不时地过来陪她宽宽心,实施了精神解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面貌好得很。说抱恙久矣,确实蒙不过去。

阮若弱顿时哑然。

“王妃既然要她献舞,她就得去献舞,否则才真是扫了兴致呢。歌舞都忘光了?没那么容易就把十载苦学忘光掉的道理吧。就算是真忘光,也趁着这十几日的功夫赶紧学回来。若真是误了王妃的寿筵,她有几个脑袋来担当。”依然语气淡然,但字里行间有玻璃碴末纷飞,一个不小心就能擦出血来。

放下车帘,不再理会阮若弱,李略再次开口唤了一声:“秦迈。”秦迈亦再次扬鞭策马地离去。阮若弱没有再追上去,听听他刚才的语气,也知道追上去无益了。唉!这下真是要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和水冰清一块回到花月楼她的房间,关上房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哪里知道这么多解围救难的办法。”阮若弱都要快烦死了。

“既是这么着,那我赶紧去撞破头养伤好了,他该不会把我从病床上揪起来去献舞吧?”

“他不会从病床上揪你起来去献舞,他只会直接要了你的脑袋。”

水冰清骇然,“这点小事就要人脑袋?还有没有王法。”

“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阮若弱嫌她迟钝,“你以为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呀!这里是唐代,是李氏王朝,他们的话就是王法。你忤逆了王妃的意思,宁肯自残都不肯筵前献舞。你这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不灭了你杀一儆佰,他们还如何坐江山治天下?”

水冰清怔了半响,“如果说来,要么就去筵前献舞,要么就干脆自己去一头撞死了。”

“然也然也,就是这两个选择了。你是要为玉碎,还是为瓦全?”

“我当然不想玉碎了,可是瓦全我也没办法顾周全不是?你还不知道我,我能献得出舞吗?”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会跳舞吗?”阮若弱不死心地问。

“那倒也不是,我的交际舞跳得不错呀!快三慢四恰恰都能跳几个花样出来。要不你配合我去寿筵上跳个双人舞来着?”

“我跟你去跳?”阮若弱忙摇手不已,“那可不行,阮家三小姐跟一个青楼女人同台献艺,阮家不轰我出去才怪。我可不想流落街头。”

水冰清不服气,“青楼女子怎么了,青楼女子不是人啊!”

“是,青楼女子也是人,但是人下人。社会就是这样的分出三六九等,等级森严。在最底端的就是要被人踩,不用抬脚就能踩死你。你不服气也没用。”阮若弱一针见血。

水冰清哑然。

“以前没被人踩过吧?”阮若弱忖着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问。

水冰清呆了半天,才长叹一声,没头没脑的答上一句:“以前我上班的那家房地产公司,是我爸爸集团里的产业之一。”

原来如此。阮若弱摇着头苦笑。“你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刘公子。别再想从前的生活,眼下你得习惯被人踩。”

可怜的刘德华,含着金汤匙出生,曾几何时有得是福气。必定天天都过着百分百自由的生活,一点责任都不必负,只要玩玩玩玩玩。想想他眉飞色舞说过的那些业余爱好也便知道,是一个多么会玩的人。唉!这个现代社会里的富家子弟,魂魄却来到古代做了青楼女子。亏他也撑了这么久没疯掉,阮若弱倒是有些佩服起他来了。

“怎么习惯啊!你有被人踩过吗?”水冰清闷闷地问。

阮若弱一声轻笑,“刘公子,你这话问得太天真了。哪朝哪代,不是一个人踩人的社会?我要在社会上求存谋生,岂有不被人踩的道理?差点没被人踩死。不过我比较能扛,踩倒了就赶紧再爬起来,有屡败屡战的信念。这样被人踩着踩着,慢慢地锻炼出一身钢筋铁骨。现在一般人不敢来踩我,怕一个不小心会崴了他们的脚。”

阮若弱言笑晏晏,仿佛在叙述与她无关的事情。然而她生命中曾经的暗礁跌宕,全隐藏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里。水冰清看了她半响,一句字都说不出来。

“你既然有那么点舞蹈基础,要不干脆先去学一学唐代的跳舞唱歌好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阮若弱把话绕回正题。

“你说得轻巧,他们要得是长安城舞艺第一的水冰清,就我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几下招式,能蒙得过去?”水冰清愁眉苦脸。

“唉呀!管他呢,你先去学着再说吧,没准你天赋异禀,学一天相当人家学一年呢。”阮若弱哄他。

“你以为是武侠小说,拣到一本武林秘籍不日内就能练就盖世神功。我自问没那个本事。”水冰清不抱以乐观态度。

阮若弱发脾气了,“叫你去学你就先去学嘛!能在舞台上比划出个两式三招,总强过你站在台上当木头吧。你不是说过,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一切都听组织上安排吗?我现在就安排你先去学舞,快去。”

她一发脾气,水冰清不敢多言了。老老实实别别扭扭地去找老鸨,说要练习练习生疏已久的舞技去了。

阮若弱一个人不想在花月楼里呆,便闷闷地出了楼,闷闷地在街上走。长安街头依然绿意盈盈、生机处处,商肆店铺层次鳞比,热闹非凡,她却已经没有观赏浏览的雅兴了。

走着走着,突然她散漫的眼神被街角一处吸引住。那是几个异域女子在载歌载舞,袅娜娉婷的身子如风中杨柳轻摆,姿势曼妙轻盈,煞是好看。而浓郁的异族风情更是引来围观众人一连串的叫好声。阮若弱在一旁看了半天,眉头一展,计上心来。

第 24 章

“什么,在静安王妃的寿筵上跳恰恰舞?”水冰清惊道。

“是呀!快三慢四都需要舞伴,恰恰就不必了。而且这种洋舞,在唐代没有人知道你跳的优劣好坏与否。你一个人爱在台上怎么转悠就怎么转悠,绝对没有人质疑水冰清的舞艺是否有失水准。怎么样,我这个点子不错吧?”阮若弱为自己的好计谋眉飞色舞。

“可是,这种舞蹈在唐代会不会受欢迎呀!别王妃看了不喜欢,我白辛苦一场还是要搭上脑袋岂不冤枉。”水冰清犹有疑虑。

“你就放一百个心。唐代是一个兼容并蓄的开明时代,来自异域的舞蹈不知道多受欢迎。胡旋舞、回回舞、柘枝舞…都有市场的很。你这支恰恰舞一面世,没准就攻下了长安娱乐市场歌舞一派的半壁江山。”阮若弱给她打气。

“可是,”水冰清又‘可是’了,“连套音响设备都没有,跳恰恰舞能跳出什么味道来呀!”

“又不是让你去参加什么国标大赛,你穷讲究什么呀?”阮若弱不耐烦了,“不过是让你在王妃的寿筵上蒙混过关罢了,你还真打算一举成名天下知?”

“那倒不至于,不过,音响可以不要起码也得要个舞曲吧,不然怎么跳?舞蹈总设计师,你准备给我的恰恰舞安排个什么乐器伴奏?”水冰清还有疑问。

阮若弱对这一点早成竹在胸。“我方才看到街头有人跳了柘枝舞,这种舞以鼓为奏,舞者在鼓声中出场,极富韵律感。恰恰舞也是节奏感强的一种舞蹈,我们就套用一下柘枝舞的路数好了。你去找老鸨,跟她说要排练一出新式舞,让她找几个好鼓手来。然后你再自己想一个比较适合的恰恰舞曲,把旋律哼给他们听,让他们编个相应的鼓乐出来,不就结了。”

水冰清心服口服,“你还真是有办法,什么棘手的事情到了你手里全部摆平搞掂。”

“那是因为我一向习惯自己处理自己的一应大小事宜,久而久之,训练出了处事应变的能力。不像你们这些公子哥,生在花柳繁华地,养在温柔富贵乡,吃喝玩乐样样在行,真遇上个什么事,马上抓瞎。这就是养在温室跟长在野外的区别。”

“你长在野外吗?”水冰清来了好奇心,“对了,我还一直忘记问你的原名了。”

阮若弱只答后面那个问题,“我的原名很普通,中文名字苏南,英文名字苏珊,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人名。你在北京街头喊一嗓子,起码有百八十个女的回头问‘叫我吗’。”她笑着自嘲。

“名字确实很普通,人要比名字有魅力的多。”水冰清由衷地道。

“你就别拍我马屁了,赶紧构思你的恰恰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否则赶不上趟。”阮若弱自街头又跑回花月楼,跟水冰清密谋了这半天,再不回去就真是要误了她许下的‘午饭前准回来’的承诺。她一向言出必行,当下匆匆告辞打道回府。

可是回府的路上并不太平,她冤家路窄的遇上那个提亲被拒的姚继宗。这厮显然是多喝了几杯,越发没了体面。一认出她来,没完没了地纠缠着不休。

“哟,这不阮家妹子吗,怎么穿成这付小书生的模样?不过别说,你穿这样还真是挺俊的。呵呵呵!”他涎着一张脸,酒气醺天的来套近乎。

“你灌了多少酒呀!都没人样了。”阮若弱不无嫌恶地问。

“没…多少,才三坛而已。”他边说边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坛!还而已?阮若弱深知醉汉难缠,尤其这种喝醉的下流胚子更难缠。不打算跟他纠缠下去,瞅着空子便想从他身旁钻过去。结果不但不成功,反但还被他一把拽住了。“阮家妹子,我就一直没想明白,那天你是怎么用亲嘴的方法,救活了人的?你也来亲我一个,让我试试。”

他们俩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本来就惹了不少行人驻足旁看。再被姚继宗这样一嚷嚷,闻得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原来是女扮男装,还是轰动长安的“亲嘴救人”事件中的女主角,更是引来路人纷纷,争睹庐山真面貌。

阮若弱心里这个气呀!姚继宗你这个家伙,今儿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还当我真的是一个“软弱弱”。于是毫不迟疑的低下头去,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啊!一声惨叫后,姚继宗捧着手腕直抽冷气。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阮若弱又抬起脚,瞄准他右足的脚趾处狠狠跺下去。

又一声更尖利的惨叫后,姚继宗抱着右足在原地跳起来。阮若弱趁机撒开脚丫子跑,跑出老远后,姚继宗才一瘸一拐地追上来,边追边骂:“阮若弱,你这个臭丫头,少爷我今天跟你没完。你别跑,你站住。”

吃定姚继宗追不上她的速度,阮若弱有恃无恐地站住。“来呀来呀,快来追我呀!”等姚继宗逼近后她又英姿飒爽的跑开一段距离,再停下来。“再来呀再来呀,再快点追上来呀!”如此这般,几次三番,如猫戏老鼠般把姚继宗捉弄个够。

追出三五条街后,姚继宗精疲力竭,竟生生累趴下了。阮若弱摇头叹息不已,这个纨绔子弟,早被酒色财气淘空了身子吧。这才跑了几步路呀,就撑不住了,软得跟空丝袜似的瘫成一团。

十分看他不起,所以任由他像条狗似地趴在原地直喘气,阮若弱转身自顾自的走开了。但是才迈出几步,她便惊觉不对。方才她乱跑一气,根本没辨别方位。现在,在长安城四通八达如出一辙的井字形街道上,迷路了。

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道上瞎转悠半天后,阮若弱越转越心急,这要走哪条路回去呀?有心想拦住一个人来问问路,可是她却根本不知道阮府的确切地址,怎么问?正一筹莫展之际,突见前方的街道上,达达地驾来一辆马车。赶车汉子那熟悉的面孔,仿佛是阴霾天空中一抹淡金阳光乍现,将阮若弱一腔愁云惨雾一扫而空。忙奔过去求救:

“秦迈,秦迈,秦迈你停一停。”

秦迈应声停下马车,惊疑地看着奔来的阮若弱。“阮…阮三小姐,”显然冲一身男装的她喊小姐让他颇觉别扭。“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想问你一问,从这回阮府的路怎么走?”

秦迈闻言发怔,一脸的不解其意。

阮若弱只得跟他解释。“我平时很少出门,不太认得长安城的路。今天独自出来走了走,结果一不留神走远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走回去。所以跟你问问路。”

秦迈更加惊异,“阮三小姐,怎么你一位小姐出门都不带个家丁丫环的吗?”

阮若弱干笑着,“忘带了忘带了,下回我会记得的。”说的跟忘带了钱包似的。“你就赶紧告诉我,我该怎么走回去吧。”

秦迈于是开始为她指路。从这条街穿过去,第二个路口左拐;从那条街下去,第五个路口右拐;从这条街插进去,直行到底,从那条街…他话还没说完,阮若弱就已经听得头发晕了。“拜托,秦迈,有没有简单点的路线,这样子我哪里记得住。”

秦迈还不及开口答她,车厢里小王爷李略的声音淡然传出。“秦迈,请阮三小姐上车,送她回府吧。”

“是,小王爷。”秦迈恭敬地道,随后对阮若弱说,“阮三小姐,请上车,我会送你回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