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不能这样…”

不待李略把话说完,静安王已经步出了外庭,对庭前当值的家将统领郭重正色言道:“送小王爷回留仙居。派一队侍卫给我日夜值守门前庭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准他出来一步,也不准放人进去。”

阮若弱已经一连三天没有李略的消息。不但他没有出现,连秦迈都没有再出现了。情知有变,却又不能具体知道究竟何故,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处。

“出事了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姚继宗听说后一迭声的道,“李略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玩人间蒸发,只能是你们二人的地下情曝光后,他被强烈反对的家人严格管束起来。我估计这上下他已经被关禁闭了。”

“英雄所见略同。”阮若弱也是这么想的。

“那咱们两个英雄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吧!”姚继宗摩拳擦掌,“老美拯救大兵瑞恩,咱俩拯救小王爷李略。”

“怎么救?你倒是弄点精良装备出来。别的不要,能搞个催泪瓦斯弹就够了,朝王府轰上一炮,咱们戴上防毒面具趁乱劫人。”

“这个难度大了点,我不是学化学的,整不出这玩意来。”姚继宗摇头笑道,“这下还真是麻烦了,候门深似海,我们要如何混进去把李略弄出来呢?”

“要是秦迈出得来,还可以让他想法子把我们弄进去,可看样子连他也被一起禁足了。我们想从地面进去是没有办法了,现在只有走空中甬道。”

“对呀,神舟五号能派大用场嘛。”姚继宗眼睛一亮,“咱们可以开夜航飞到王府上空去,用个绳梯把李略载上来。这招空中飞人绝对让能他逃得无迹可循。”

“此计可行,但是细节上还有待商榷。比如咱俩不能完全搞定地面起飞的准备工作,必须要人帮忙;还有神舟五号的飞行是不受操纵的,必须事先确定风向及李略的具体位置,才不会白费功夫;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先想办法和李略取得联系,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让他布置好地面引航标志,生个火堆什么的,我们才能明确他的所在地。”

姚继宗听得皱起眉头,“说来说去又兜回老问题了,候门深似海,我们没办法混进去,也找不到人给他传递消息。怎么联系得上了呢?”

阮若弱一时也对这点无计可施,两个人闷闷地想了半天,最后姚继宗突然一拍大腿,“对了,玉连城。可以让玉连城去帮忙送信给李略呀!他是驸马爷,去王府串个门看看小王爷,总不会给他吃闭门羹吧!”

阮若弱心中一动,但却半天半天不开口。姚继宗察言观色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想了想,也叹着气道:“确实,让他替你出面…好象是不太合适,毕竟他曾经对你有意。”

“我们还是另想他法吧。”阮若弱低声道。

想来又想去,姚继宗还是提出来,“别无他法,只有找玉连城。他能帮忙送信,还能驾轻就熟地协助神舟五号的地面起飞准备工作,除了他,我们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好了。”

“别!”阮若弱急忙阻止,“再缓缓,再等上两日,我们再看看情形如何吧。”

姚继宗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

玉连城是从晴阳公主口中得知李略因“病”暂且卸去礼部之职的。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没来由地,心里一突。

晴阳公主也觉得此事过于突然,数日前一见,李略还精力充沛。怎么短短几日里,就因病却朝了呢?心知其间必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晴阳公主以前与这个堂兄弟并不相熟,但那日宫门前的相谈,让她对李略的好感倍增,打心里喜欢他那样的至情至性。这次他的突然抱病,她直觉是和他的婚事有关系的。必定是静安王爷王妃得知他与那个表妹的私订终身,起意要用强硬方法分开这对有情人了,他或许是相思成疾吧。

“驸马,我今日进宫,听父皇说起静安王世子李略因病却朝了。你若几时有空,我们去看看他吧。”

玉连城一愕,“因病却朝,世子抱恙了吗?是何病况?”

晴阳公主摇头道:“具体是什么病况我也不清楚,所以想去前往一探。”

玉连城思量片刻后道:“那好吧,明日我们一起去看望。”

订的是明日之期,但玉连城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他心思缜密,预料到李略肯定不是什么抱恙。难道…他在书斋里坐了半天,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却始终是原来翻着的那一页。最后把书信手一抛,他起身出了书斋。吩咐候在外面的家僮道:“备车,我要出府。”

姚继宗接到门房报进来的消息,说是驸马爷的马车候在门外时,飞一般地跑出来。“玉连城,你怎么来了?”既惊且喜。

玉连城本来是想直接去找阮若弱,但是有过上次那样的尴尬情形后,他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免得遭人误会。所以转念一想,先来找姚继宗先探探口风。

“李略因病却朝了,你知道吗?”他半点迂回都没有的直奔主题。

“什么?因病却朝?他老爸老妈还真会粉饰太平。肯定是他们把儿子关起来了,对外说些场面话交待交待罢了。”

“是被静安王爷关起来了,为了…表妹跟他要好的事情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姚继宗摇着头道:“这种人家的门弟观念啊!咱们小阮同志多好的一姑娘,偏就死活不同意。李略肯定是跟他们犟上了,所以被关了禁闭。”

玉连城沉默半响,方问道:“那,表妹她…”

“她快伤心死了!”姚继宗故意危言耸听,“一双横波目,顿作流泪泉。”说得阮若弱整个儿成了只会以泪洗面的古代弱女子。

玉连城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她不是这么软弱的女子,她一定在想方设法要救李略出来吧?”

姚继宗一愣,尔后豪爽一笑,“玉连城,我还真小看你了,原来你不好糊弄呢。”

玉连城笑容一敛,正色道:“你故意说得她那样可怜,无非是想要打动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又怕我不愿意?”

姚继宗佩服得五体投地,“玉连城你真是心思玲珑,确实是有事情想找你帮忙,但是阮若弱却不肯去找你开口相求。这会儿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我就代为请求好了。”

姚继宗于是把他们的“空中飞人”计划详细跟玉连城说上一遍。“现在,就要请你传个信给李略,让他配合我们的计划。怎么样?你能不能帮?”

玉连城半天半天地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天上半轮银白月亮,薄薄凉凉地贴在青石般的夜空里,像谁人一颗凝在腮边的眼泪。看着看着,只觉那颗眼泪仿佛坠入了自己心里,穿透了心室,还在深深坠下去,坠成一口井。然后是什么在暗暗涌上来?涌上来,涌上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姚继宗一言问出,也不催问,只是静静地等他答复。良久良久,听到玉连城缓缓道:“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辞。”

***

公主和驸马双双来访时,静安王不在府里,静安王妃盛情款待他们。

“其实略儿并没有什么大碍,劳烦公主和驸马特来探望,真是过意不去。”

“没有大碍就好,我昨儿听说因病却朝,真是吓了一跳,以为李略病得厉害呢,既是如此,歇息上几日就能上朝了吧?”晴阳公主含笑道。

王妃一顿,“话虽如此,但略儿毕竟不是常常生病的人,这一病,倒比常人的病况更要重上三分。我想让他好好调养一些时日,养好了身子再去朝廷当差好了。”

“王妃所言极是,病体当然要好好调息,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王妃,我既来了,就想见他一见,他病况既然不重,见客应该不碍吧?”

玉连城除去初入府时的寒暄之词,此时一言不发,只是静听她们二人的对答之辞。此时听到公主这一问,眉目微微波动,注意聆听王妃的回答。

王妃怔了怔,一时说不出推却之辞来,只得含笑道:“当然不碍,公主驸马请随我来。”言毕转身吩咐一旁侍立的丫环品香,“品香,你先去留仙居跟小王爷通报一声,就说公主驸马前来探病,让他起来见客。”

“若是病体虚弱,就不必让他起来了,我们看一看就走。”晴阳公主忙道。

品香领命而去,这个机灵的丫环自然知道王妃吩咐她先去是为着什么。忙先遣散了留仙居前门守卫森严的侍卫们,再进门让秦迈告诉小王爷,晴阳公主与驸爷前来探病,请他见客。刚刚一切准备妥当,王妃已经领着公主驸马进了屋子。

李略从内室出来见客时,脸色极苍白,脚步也虚浮,倒真有三分病容。晴阳公主不禁大为关切,“李略,快坐下。”看着他在椅上坐定后,方道:“听说你抱恙在身,我特意来瞧瞧你,怎么病得这般憔悴了。”

李略声音低哑,“多谢公主关心,我并无大碍。”

王妃一双眼睛既怜爱又气恼地停在儿子身上,这付执拗性子,关了他三天了,就是不肯服软。王爷不放他出去,他就不吃东西,送进来的膳食全部摔掉。真是要操碎她的心啊!

玉连城一看李略的情形,便知是为情所苦。这样的滋味他深有体会。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妃,他暗中盘算着要如何把袖中的纸条塞给李略。

“你嗓子怎么都哑了,莫不是有热毒?有没有让太医来看,要开上几付泻火解毒的药方才是?”晴阳公主问道。

李略不答,王妃虚应道:“已经让太医瞧过了,开了几味药,还在煎着呢。”

听着她们一问一答,李略忍不住咬紧牙关。谎话,全是谎话,明明是把他关在这里,却说什么抱恙。他何来病恙?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如沉睡的火山在渐次苏醒,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略儿,你要觉得病体不适,就先回屋去休息吧。公主驸马也不是外人,不会见怪的。”王妃自始至终都在留意着儿子的神色,此时敏锐地察觉有异,立刻要打发他离开。

然而她的“病体不适”那四个字,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略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定定看住母亲,出语如枪。“我没有病,明明是你们把我关起来,为什么要说是我病了。”

王妃大窘,没有想到李略居然当着公主驸马的面说出真话来。她哪里知道,李略的心事,晴阳公主和玉连城都是知情者。晴阳公主或许还只是一知半解,玉连城却是再分明不过。所以,他根本毫无顾忌。而晴阳公主和玉连城听得他如此坦言直述,纵然心中对此“病”本抱猜疑,也不禁听得怔住了。

王妃又窘又恼,急急地道:“略儿,当着公主驸马的面,你胡说什么?”

李略却不管不顾了,“我有胡说吗?你们才是在胡说,说我病了,我何病之有?”

王妃恼羞成怒了,“你这孩子,父母之命不可违,你却一而再地如此不恭不敬。你怎么在跟娘说话的?娘真是白疼你了。”

李略比她更激动,“你们生我,就是为了让我听话的吗?我不肯听,就一定要关起我来吗?我是人,我不是你们养的小猫小狗。”他越说越激动,霍然起身喊道:“我受不了你们这…”话没说完,他的身子突然摇晃起来,脸色愈发煞白。玉连城忙扑上前扶住他,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这样强烈地情绪波动,让他几乎昏过去。

静安王妃一腔恼怒顿时消褪得一干二净,母亲的本能让她放下了一切。“略儿,你没事吧?”她的脸色也发白了,儿子的健康状况让她深为担忧。李略不回答她,只是无力地闭上双眼,无论身与心,他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李略的如此虚弱,让晴阳公主也大为惊骇。“王妃,还是先扶李略躺到床上去吧。”

王妃叫进候在屋外的秦迈,协同玉连城扶着李略进寝屋里躺下。玉连城为他盖上锦被时,身体挡住王妃的视线,悄悄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塞在李略垂在床沿的左手里。李略一震,睁开双眼来看定他。玉连城用口形无声地对他念道:“阮若弱。”

瞬间领悟,李略黯淡无光的双眼顿时目光澄澄起来,无限感激地,他用眼神向玉连城表达着谢意。

李略居然当着公主驸马的面和母亲再起冲突,晴阳公主和玉连城的探病不得不匆匆结束。王妃送客时,强颜欢笑道:“孩子大了,免不了犟性子跟家里闹一闹,让你们见笑了。”

晴阳公主这些场面话自然会答。“人大心思多,会使使性子也是常有的。王妃且宽心,过上几日李略可能就会平静了。不过你们也得多宽他一宽,不要闹得太僵才是。”

回驸马府的路上,马车里坐着的两个人都无言,对王府中的那一幕都各有感触。晴阳公主思忖半响,终于还是看着玉连城忍不住问出来。“驸马,你在帮他们是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玉连城听得一怔,却旋即回神。他塞纸条给李略的那一刻,必定是落入了公主眼中。想了想他如实相告:“是,我在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