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在万籁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外清脆。

我一惊而醒,翻身坐起后披衣下榻,拉开房门恰见鬼叔叔与一提着灯笼的奴仆疾步朝院外走。

鬼叔叔声音十分沉痛,问:“谁侍候睡下的?”

奴仆声音哽咽,道:“是黄林,这么多年,老爷衣食住行都是他亲自打理。他有一个习惯,每到三更都会起来看看老爷,谁知今日他……”奴仆泣不成声。

我心里一颤,赵普发生了什么事?下午他见娘亲时似乎还好好的,究竟是病入膏肓前的回光返照,还是出了什么意外?直觉中,应该是后者。可如果是意外,能在这步步机关的庭院里自由出入而不惊动人,这身手也太惊人了些。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宇文宏光所住的房间走。走到半路突然醒过神,转身就往回走。

“小蛮。”背后传来宇文宏光的轻叹声。

我随之一叹,那么清脆的响声他不可能不醒。刚才我犹豫不决的样子他肯定看得清清楚楚吧?

等我进门,他拨亮烛火:“赵普应该出事了。”

“如果他见娘亲的原因与我爹爹的死有关,他的出事只能说明我爹爹的死与幽月宫无关,他是被赵光耀害的。”南鸿开国皇帝赵光辉崩后,继位的不是已经成年的两子赵德佑与赵德睿,却是其弟赵光耀不合理的继位,世人诸多不解这种传弟不传子的传承方式,流言甚嚣尘上,赵德佑与赵德睿离奇辞世。这是娘亲和鬼叔叔谈论最多、分析最透彻的事,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与我有关。

“不错,如果是幽月宫做的,赵普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另外,幽月宫需要你娘亲任宫主,不会做杀害你爹爹之事,如有可能,用你爹爹要挟对他们来说更有利。”宇文宏光凝视着我的眼睛,“自古以来都是子继父业,赵光耀这种兄终弟及的皇位继承方式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国有长君,才是社稷之幸,这话原没有错,但赵光耀继位时无论赵德佑还是你爹爹都已成年,不会发生主少国疑的事。”

“你也认为我爹爹是被赵光耀害死的?”

“不仅如此,赵光美也应该是赵光耀害死的。”

虽听娘亲和鬼叔叔谈论过,但现在件件发生在眼前,我觉得心惊胆战:“如果是兄终弟及,赵光耀死后继位的应该是他三弟赵光美。赵光耀杀了他,是为自己的儿子们继位扫清障碍。”

宇文宏光牵起我的手握在手心:“自古以来宫闱争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生于帝王家的悲哀。”

道理我懂,可被杀害的是我的生身父亲,受伤害的是我相依为命的娘亲。我眼前有些模糊:“娘亲该怎么办?”

宇文宏光把我拥在怀中:“你应该操心的是,你娘亲下一步该怎么样应对赵光耀。”

我挣开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他满眼心疼地盯着我:“赵普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赵光耀继位后,地位岌岌可危的他为扭转局面,极力为赵光耀排忧解难。这个过程外人不得而知,可结果却是赵光辉离世前赵普作为遗命的记录官陪伴左右,赵光耀之所以继承皇位完全是遵从兄长的遗愿。赵普是开国元勋,又与赵光辉私交甚好,他的话慢慢平息了流言,他得到赵光耀的信任,赵光耀把朝臣揭发秦王赵光美阴谋造反案交给他,他自然知道赵光耀的用意,秦王赵光美最终被勒归私邸,两年之后壮年死于房州。赵普因此两事再次及相,赵光耀扫清传位于之的障碍,两人看似达到双赢。其实,他们都知道,这种惊世秘密的存在只能让彼此更加防备对方,只要不破坏游戏规则,你好我好大家好。游戏规则一旦被打破,付出的将是血的代价。”

我心里大骇:“赵普见了娘亲,他破坏了游戏规则。所以,赵光耀下手杀了他?这府里有赵光耀的眼线?”

宇文宏光沉痛地点点头:“而且,很有可能是赵普身边近侍。”

“太可怕了。”前有幽月宫,后有南鸿皇室,我不敢再想娘亲的处境。

见我冷汗淋漓,他再度拥我入怀。我心头惊悸,觉得在他身边才能心安,也就一动不动任由他拥着。也许是太担心,耳朵分外灵,门外轻微的动静都能让我心跳加速:“谁?”

门外,咄贺一声音略显犹豫:“是我,小蛮姑娘。少爷,赵普去世了。”

虽然心里已猜出,可乍一听到证实过的消息,我的心还是禁不住颤了一颤,下午赵普才见过娘亲,晚上就遇害,赵光耀的消息如此快捷,接下来,会不会暗中对娘亲下手?我不寒而栗。

宇文宏光觉察出我的异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言安慰,而是轻柔地将我推离怀抱:“先回房歇息,明早我去找你。”

“可是……”

他没容我说完就截口:“听话。”

我心神纷杂地转身,却见站在门外的咄贺一、萧达石一身夜行衣,心里微微一动:“你们出府了?”

咄贺一面色为难往房内望一眼,显然心有顾忌,萧达石却忍耐不住开了口:“少爷都说让你先回房歇息了,姑娘还是赶快回房吧。”

这几日咄贺一和萧达石不断出入翠景园,来去匆匆,我多少猜出他们来此是为了向宇文宏光报告幽月宫的情况。我曾问过宇文宏光情况如何,每次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本以为是还没有什么头绪,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也许是他们主仆三人刻意瞒我。意识到这些,我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盯着咄贺一看。

咄贺一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我对视:“天不早了,姑娘赶紧回房吧!”

“让她进来。”房内传来宇文宏光沉稳的声音。

咄贺一松口气,让我先行进门。

桌上火烛线捻浸入蜡烛中,使得烛光飘摇,房里忽明忽暗。坐在桌前的宇文宏光指指对面,我顺从坐下。

咄贺一掩上房门,和萧达石垂首站着。显然,宇文宏光不问他们绝不开口先说,他们担心说出宇文宏光不想让我知道的信息。

“既然与我有关,还是如实相告吧。生于世间,有些事是要自己担当的。”我苦笑着拿起烛签挑出线捻,目光盯着一下子蹿起的火苗上,“幽月宫情况如何?”

宇文宏光定定盯着我,目光极其柔和:“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

他看向咄贺一:“从头说起。”

咄贺一肃容道:“我率十人跟踪紫漓,达石率十人去了嵩山。我们一行跟踪五日后突然发现跟踪她的还有其他人。我担心人多反而露了形迹,遣了八人返回汴梁,只带两人又跟了她两日,发现那些人居然是两部分人,一部分是江湖中人,身手极好,另一部分竟是身着便衣的南鸿官差。两部分人目标一致,都是紫漓。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们虽然找她却不知道她是幽月宫的人。以防打草惊蛇,我不敢再让他们跟踪紫漓,只让他们分别跟踪那两部分人。至于达石一行,在嵩山附近扮作游人查防数日,截至今日还一无所获,想来幽月宫入口极其隐秘。”

宇文宏光目光顿冷:“目标是紫漓却不知她是幽月宫的人?”

咄贺一点头:“不错。那群官差只知找人,我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那群江湖人却频频提到一位北奴富商。”

我来汴梁的原因阿桑虽不太清楚,但知道与紫漓有关。那位北奴富商我敢肯定是韩世奇,心底有一股暖流起伏涌动,他还是来找我了!

宇文宏光脸一寒:“是谁?”

咄贺一悄悄打量我一眼:“那群江湖人只知雇佣他们的是位北奴富商,并不知道那位富商的名字。”

宇文宏光默思半晌后转而看向我:“江湖人可理解为人雇佣,可是官差为什么找她?”

我心一窒,是啊,江湖人可理解为用银钱雇佣,但官差……我突然间不敢往下想。难道韩世奇为了我真与南鸿皇室有了生意往来?要知道刊家粮铺的粮食比北奴王室的库存只多不少。萧太后虽依仗韩德让,但如果知道韩世奇把粮卖于敌国,会不会一如既往偏袒韩家。即便会偏袒,这么个大好机会,北奴大王宇文隆绪难道不借机发难?

咄贺一面色迷茫:“这个情况确实令人费解。即便是跟踪她的官差品阶低,不清楚那丫头幽月宫的身份,可南鸿至今还没有和幽月宫结盟的打算。况且,即便结盟也不会跟踪她一个小小的宫众。”

萧达石赞同咄贺一的观点:“不错。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两帮人想通过那丫头找某个人或是想知道某些事。”

宇文宏光目光里隐匿的东西似要倾泻而出,我心虚地看向萧达石,试图转移话题:“幽月宫入口应是隐于天然屏障之中,如果不是宫里宫众或是不精通五行八卦根本发现不了。”

萧达石没有觉察出宇文宏光的异样,神色凝重地盯着我:“我们差不多踏遍了嵩山。如果幽月宫在嵩山,应该如小蛮姑娘所说,入口比较隐匿。还有,嵩山附近农人极怪,达石根本不敢多问,以防幽月宫中人觉察而隐匿不出。”

宇文宏光仍盯着我,话却是问萧达石的:“怪在哪里?”

萧达石道:“嵩山附近农人之中的女人,只有妇人,没有年轻女子,也无女孩童。”

宇文宏光终于收回目光,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后看向萧达石:“幽月宫里确实都是女人,那些农人只是幌子,那里应该是幽月宫的外围。达石,你们不要再寻入口,把你的那十人分散在嵩山四周所有能通向外面的路上,只要有人从嵩山下来,便放信号告知你。切记,一路两人,不分昼夜,不得放过任何一人。你如果人手不够,咄贺一所率十人中再拨你五人。”

萧达石点头后一抱拳:“达石明白。”说完,疾步出房。

我暗中松了口气。宇文宏光思虑周全,调配有度,汴梁现有的幽月宫宫众武功路数能耐大小,我们已领教过,紫漓这伙武功较高的被咄贺一严密监视。汴梁城的局面他可以把握得住。只要娘亲能快速查出爹爹死因,在幽月宫宫众倾巢而出之前返回北奴,我们就会性命无忧。有心想对他说句感激的话,可依他的性情,我若真的郑重其事地对他行礼言谢,他不但不会心喜,相反,会勃然生怒。于是,咽回想说的话。

咄贺一默站着等宇文宏光吩咐,沉思的宇文宏光却仿若忘了他。他看看我,又望向宇文宏光。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韩世奇的事未经证实前我不想与他谈论。眼见窗外天色微明,我站起身:“我先回房,估摸着白天鬼叔叔会需要我去帮忙。”

“我还有事要与你说。”宇文宏光笑容落寞,“贺一,你剩下的五人中三人继续跟踪,另外两个人要分开,让他们暗中查访跟踪紫漓的背后主使之人。至于你,安排好后回来保护夫人。”夫人是他对外对我娘亲的称呼。

咄贺一领命离去。

娘亲武功深不可测,哪会需咄贺一保护。他这么安排不过是想让娘亲身边多个得力的跑腿之人。感动之下,我不由得开口道:“我说出来你或许会生气,可是,我真的特别想对你说。”

他眼神晦暗:“那就不要说了。”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明明想证实自己猜测的正确性,现在却拒绝我告诉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默想一阵子终还是没有答案,遂笑笑道:“谢谢你。”

他愣了下,似是没料到我只是想向他道谢。盯着看了会儿后脸上突然涌出笑,整个人也神采飞扬起来,柔声道:“不要谢我,也不要心里不安,更不要去多想。我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让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现在的情势我们还能控制,不想让你胡思乱想独自焦急。蛮儿,以前我一直提醒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能不能处理。我想让你成熟起来,能应付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现在我后悔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宁愿你还是居于深山的那个娇憨纯真的小姑娘,过简单快乐的生活,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一声“蛮儿”自他口中很自然地叫出,我由局促不安一下变成了慌乱无措,脑袋嗡嗡的思绪再难集中,一席话未经大脑直接说出来:“即使不再与我相遇?”

他目光深情地盯着我的双眼:“不!你若没有出山,我会一直进山寻你,直到找到你。”

我呆呆望着他。他眼里柔情涌动盯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路过奴仆的说话声,回过神的我羞窘不安,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吗要问那句话。

见状,他抿唇一笑:“就像现在这样,心里想什么嘴里便说什么。”

我只觉脸颊火烧火燎,猛地起身举步就往外走:“我回房了。”

他抑着音笑道:“自来汴梁城我们还真没有仔细逛过,今日我们出去好好逛一天。”

“昨天刚出去逛过。”着急往外走的我声若蚊蝇,“再说了,鬼叔叔肯定需要我们帮忙。”

他一把拉回我:“赵普称病后赵光耀曾有数次探访。”

只是称病便有数次探访,如今出了事,赵光耀必会亲自来此。他提议出府游玩是假,避赵光耀是真。我一愣过后无奈苦笑:“看来三两天内这府里是安静不了了。我回房梳洗一下,马上就好。”

他嘴角噙着丝笑,意态闲闲道:“那淡粉束带的裙裳,本人很喜欢。”

他此时说笑只是为了缓解这一夜我沉闷的心绪,他如此有心,我岂能辜负,遂装不懂,笑瞋他一眼道:“哼,本姑娘穿什么向来随兴而起,从不因别人喜欢而改变。”

话虽这么说,但走在汴梁街道上的我依然身着薄蚕衣,腰缠淡粉束带,耳边垂着的坠子却并非粉色,而是我临时起意换成了与衣衫相近的米白色。头发松松绾成蓬蓬的辫子,淡粉丝巾系于发梢。

他瞥我一眼:“还算听话。”

我面孔微烫:“说什么呢。这几日太忙,其他的裙裳都还未洗而已。”

一直微抿嘴角的他眉目之间蕴着笑意:“原来是巧合。”

我越发尴尬:“自然是巧合。”

他不顾忌地放声大笑。早起的路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我心里一紧,他外形俊朗,举止神态贵气天成,虽刻意隐匿,但那股子霸气根本遮掩不住,本就引人注意,他的个头及轮廓眉眼又稍异于南鸿人,虽说汴梁有经商的北奴人,但依他的穿着打扮气质举止,谁会以为他是普通的生意人。而同行的我也不似街头那些一身绫罗绸缎的女子,而是一身白色麻布裙裳。我们俩确实特殊了些。

我忙低头提醒他:“赶快走。”

可他依然故我,傲然缓行。

我轻咳一声:“要臭美也得挑个合适的时候啊。”

他呵呵一笑,低头笑问我:“要不要吃个早餐?”

“当然要了。”我含笑讽嘲他说,“气度虽不凡,但这么明目张胆在路上招摇,你不怕被人告知官府,说有北奴奸细入侵?”

他哑然失笑,半晌后方无奈轻摇头:“既然你如此担心,那我们就找家店老老实实吃饭,吃完后找个清静之处慢慢打发时间。看来我一游汴梁城的打算终是要落空了。”

我仍是抿唇笑:“我们本就是为避麻烦才出府的,如果在外又惹出点事来,虽不惧怕,但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是不是?”

他装模作样地点头,边走边打量路两边的店家。

我收了笑,暗暗叹口气。

我没想到逛足一天回府后迎来的却是满府官差。避过那些明岗暗哨,回到我们住的院子里,宇文宏光眉头深锁:“是我低估了事态,赵普见你娘亲也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我一刻也不敢耽搁,径往湖边掠去。果如我担心的那样,湖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尾随而来的宇文宏光面色沉静:“在不知道你娘亲的下一步计划前,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

我强压下心中不安,对他点点头后低头道:“我在这里候着,万一娘亲想找我们,就能及时见到我。”

他望一眼湖周围黑压压的侍卫:“注意安全。”

我盯着湖心小楼默然点头。他轻拍我的肩膀,嘱咐:“万不可冲动。”说完,转身离去。

就这样,我等了三天三夜。我没想到赵光耀居然派皇子赵泽珏主持赵普的丧礼,也没料到“皇恩浩荡”下前来赵府吊唁的人这么多。鬼叔叔无暇分身和我们沟通,我无法得到娘亲的任何信息。

我越来越按捺不住,想过去一探究竟,可依我的身手,没有自信能不借外物直接飞掠过去,只得苦苦压着心中焦躁。

一阵微风吹来,全身隐于婆娑绿叶的我从枝丫缝隙间望一眼当空明月,已至深夜,怎么办?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湖心小楼依然没有动静。娘亲在等什么?如果我擅自行动,会不会影响她的计划?心有这层顾虑,而且明日就是赵普大丧,我只好继续等下去。

只是,心里不由自主再次胡思乱想起来。赵府外并无一兵一卒,所有官兵集中在赵普灵堂及湖边,赵光耀图谋的什么,答案显而易见。爹爹之死和赵光耀必然有关,但赵光耀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担心一介女流的娘亲,即便娘亲武功高强,深宫大院千门万户殿阁极多,想刺杀他也非易事。他应该能知道这个道理,按常理说,不该这么郑重其事。除非他知道幽月宫,知道娘亲在幽月宫的地位,却不知道幽月宫宫主身后还有首领存在。他担心娘亲会倾幽月宫力量对付南鸿、对付他。想到这里,我心一沉,如果真是这样,娘亲会再次统领幽月宫吗?

想得越多,我的心越乱、越冷。

赵普大丧过后,赵光耀会怎么对付娘亲?娘亲又会怎么对付赵光耀?弯月西移,夜幕更沉,我却毫无头绪。看来今夜仍不能见着娘亲,我暗中轻叹后从荷包掏出一粒肉干,对准稍远的一个侍卫弹出。

那侍卫一声闷哼倒在地上,邻近的几个侍卫警惕地查探周围,待确认周围并没有异常时,小声咒骂着架起倒在地上的侍卫:“这小楼里藏着的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让咱大内侍卫在这没日没夜地死守。”

我起身,提气几个飞纵人已跃上翠景园的墙头之上。正要跃下回房,突见宇文宏光所住厢房出来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那人乍见墙头上的我显然也是一愣,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朝我微微点头后跃上房顶,瞬间消失不见。

我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云狼二十骑中其中一人。这三日一心顾着娘亲那边的动静,我似乎漏掉了什么。我一跃下地径往宇文宏光房间而去。

宇文宏光长身立于窗前仰望半空,银辉透窗而入洒在他白色的袍子上,与月色融为一体的他竟然显得无比温润。推门而入的我愣了一愣,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发现,其实冷若冰霜只是他的表象,骨子里却十分温和。

他未回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蓦然回神的我赶紧掩饰方才的失神:“没有。娘亲应该会等到赵普大丧后吧?”

他回身走到桌边坐下,嘴边噙着丝笑看着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心跳如擂鼓,人却极力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坐到他对面:“这话应该我问吧?请问,刚才仰望明月是何意?”

他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看:“是我先问你的,你应该先回答吧!”

我努力保持脸上笑容:“回来时正好见你的人离开,想问问那边情况怎么样就过来了。谁知一推门见你立于窗前,以为你在想事情,不敢打扰你而已。”

他显然不信:“只是这样?”

我嘴硬:“自然是这样!”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瞬,突然笑了,道:“紫漓已查到了这里。”

我又一次无比懊恼,若没有这个女人,幽月宫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查到这里。

他轻易识破我的心思:“与其后悔,不如想想她在意什么。你只有找到她的短处,才能利用这些找出她的死穴。”

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翠屏小筑紫漓提起娘亲不是她找回时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紫漓并不甘心这么过一生,寻常豆蔻年华时女子心中该有的梦她同样有。”

娘亲与幽月宫势必有正面冲突,以目前双方实力来估量,幽月宫在外追踪娘亲的宫众以紫漓所率部为强,只要削弱或瓦解这股力量,娘亲和我们一行目前的安全便可保证。

他目光里全是赞赏:“不错。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这么过一生。”

我冲他微微一笑:“女儿家的心事你不懂也正常。”

他唇边突然漾出丝笑,静静地打量着我,问:“蛮儿,你心中的梦是什么?”

我头微蒙一瞬,心底轻窒却是久长,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些。低头默一瞬后敛去满腹心事,抬头朝他浅浅一笑:“目前是娘亲和我们一行安全回去,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的,现在还不知道。”

他笑容未变,定定地看着我。

我无法正视他这种目光,起身就准备回房,这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丝呼喝声传来。宇文宏光反应极快,起身就向外掠去。我赶紧跟上去。

娘亲一袭白袍立在船头。湖边侍卫聚集在小船前行的方向,虎视眈眈盯着她。

我的心狂跳起来,娘亲这时候现身,是已经拉开复仇的序幕了吗?身边的宇文宏光,声音极其温和:“你娘亲的打算我们虽然不知,但如果有意外,我们一举擒获赵泽珏绝对没有问题。”

我双眼定定地盯着停在岸边的小船:“赵泽珏那边有你的人吧?”

“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闻声转过身的侍卫呈扇形把我和宇文宏光围起来,我们默契地无视他们,仍往湖边走。

咄贺一手握钢刀走在前面。娘亲神色淡淡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上,微风吹来,白袍黑发随风飘扬,看上去就像一位温婉贤淑的美妇。

“娘亲。”我轻声叫。

素衣如雪、容颜胜月的娘亲轻叹一声后无奈一笑:“蛮儿,你一定要娘亲担心吗?”

屏息惊艳的众官差因我们母女的对话缓过神来:“原来咱们弟兄死守三天三夜的狠角色居然是个娘们,她若是上头看上的就罢了,若不是,落在咱们手中,嘿嘿。”

这群官差竟然对娘亲口出秽言,心中恼火的我正要发火。咄贺一已先我一步向开口说话的官差掷出钢刀:“狗杂种,敢对夫人不敬,我岂能饶你。”

咄贺一的佩刀居然连有连链,把那官差钉在地上后一拉而回。望着奔向半空的鲜血,我呆了一呆,这才仅仅是开始,以后我和娘亲的生活将无法避开鲜血。可眼前这情势哪容得了我想这些,咄贺一会说北奴语,音调却不对。众官差纷纷掏出兵器:“北奴人,他们是北奴人。”

咄贺一面色懊恼望一眼宇文宏光。

宇文宏光冷冷望一眼被劈死的官差,看向咄贺一:“贺一,杀得好。”

杀戮已经开始,胜者活败者死,我的身子虽抑制不住轻颤起来,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强,望向宇文宏光的目光无比坚定:“无论形势如何,请确保我娘亲的安全。”

宇文宏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自然。答应我,无论什么形势都不要让自己受伤。”

我心头一颤,不敢再与他对视:“这是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