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宏光双目不眨地默盯着我,半晌后,微抿嘴角,道:“不是说饿了吗?还不赶紧吃饭。”

我迅速低头,埋头苦吃。快速扒完饭后,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给娘亲送饭。”

阿桑跟着起身:“小姐,我已经给夫人送过饭了。”

我刹住步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鬼叔叔满目同情地望我一眼,对阿桑道:“小姐一个人住湖心小楼,还是让她陪陪小姐吧。”

韩世奇与宇文宏光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与他们同处一室太煎熬,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因而,鬼叔叔话音刚落,我已逃出房门:“阿桑,晚上我和娘亲一起吃饭。”

天,漆黑如墨。

我默坐在湖边一棵大树上发呆,整整一下午我都这样坐着。我不想让娘亲看破我的煎熬与困惑,我想自己想通一些事。

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音传来,我抬头望过去,一袭白衣的娘亲静立船头缓缓而来。我一跃下地:“娘亲。”

娘亲轻叹一声:“蛮儿,为何一直在树上枯坐?”

我看一眼尾随娘亲下船的咄贺一,嘴硬着强辩:“我哪里是一直在树上枯坐。我刚上树就见你过来了。”

娘亲回头含笑对咄贺一道:“辛苦你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咄贺一抱拳道声“不敢当”,朝我轻一颔首,大踏步离去。

黑暗中,娘亲又是一声轻叹:“两个孩子都出类拔萃,难怪你内心彷徨,难以选择。”

我哪里是内心彷徨,我根本就是想认清自己的心,想分辨喜欢与爱之间的距离,想知道我心里那个人究竟是谁。只是这些我哪好意思说出口,羞窘不堪的我只好选择转移话题:“娘亲,你要去哪儿?”

娘亲道:“我要见的人名叫赵更,他和你鬼叔叔一样,曾是你爹爹的近侍。赵光耀对武将防备心重,他心怀大志却不得重用。我托他手绘南鸿皇宫的图纸,估摸着差不多了。”

“蛮儿要跟娘亲一起去。”

“也好。省得你一直躲在树上。”娘亲轻笑着打趣我。

“娘亲!”我娇声嗔怪。

“好好好。你不是躲他们,你是真心想陪娘亲。”娘亲轻功卓绝,在她的带动下我竟不借外力也身轻如燕。小半个时辰后,娘亲带着我落于一处干净整洁的宅院里。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很好地掩饰住我们落地的声音,我仔细打量一圈周围:“娘……”

娘亲快速抬臂,用手势制止我开口。我心里暗惊,难道赵更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人!正懊恼自己的无心之语可能会让娘亲无功而返,前方透着晕黄灯光的房间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夫人已来数次,卑职实在无法推辞才差人给您送信,现在宫里不比以前,皇上防卫极严,卑职实不想夫人进宫犯险。”

我不知道这人嘴里的“夫人”是不是娘亲,但这个人自称“卑职”,口气又极为谦恭,与他对话之人是谁?难道爹爹他……娘亲显然也有这种猜测,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身子竟轻颤起来。我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紧握着娘亲的手往下听。

“她……她可好?”很久之后,另外一个男人才开口。

娘亲如遭电击,整个人呆呆默立。我心中大惊,这个男人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可语调里的不舍与心痛让闻者不由自主心里觉得悲伤。爹爹没有死!

“德睿!”娘亲的声音仿佛是梦中呓语,好像声音稍大一些就会梦醒,再也见不到梦中人一样小心。

“夫……人?”

原先开口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意外和懊恼。我听得一怔,意外是没料到娘亲会突然出现,懊恼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爹爹不愿意娘亲知道他还活着?想到这里,望向推门进房的娘亲,突然间全身骤冷,我绝不能再让娘亲难过。于是,一跃而起,两个飞纵人已站到娘亲身后。

房中站着的那个长髯黄脸大汉,扫我一眼后向娘亲施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娘亲未接他的话,盯着房中屏风,声音颤抖:“德睿,是你吗?”

伴随着一声轻叹,屏风后缓步走出一白袍男子,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我不禁暗中喝彩,爹爹他果然与娘亲十分相配。

他静静地望着娘亲:“是我,青寇。”然后看向我,“你是蛮儿。”

娘亲身子又是一阵轻颤,满眸尽是欣喜:“德睿。你瞒得我好苦。蛮儿,还不赶紧见过你爹。”

我难辨心中滋味,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蛮儿见过爹爹。”

他满脸慈爱向我伸出手:“好孩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见手在半空的他一愣,我赶紧看向赵更:“你肯定是赵叔叔。赵叔叔,蛮儿有些口渴,能否带蛮儿寻些茶水。”娘亲和爹爹有很多话要说,而我更想知道爹爹为什么瞒天过海,不让娘亲知道他还活着。

他觉察出我的异样:“蛮儿,陪爹爹说说话,可好?”

我正想拒绝,站到爹爹身边的娘亲已含笑开口轻斥:“这孩子,没见到爹爹前想方设法想知道爹爹在哪儿,现在见到了反倒害起羞来。过来,让你爹好好看看你。”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我。我看一眼娘亲后点点头。

赵更便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和娘亲坐于他左右,他先给我倒杯水:“水烫,凉凉了再喝。”然后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握着娘亲的,看看我,又看看娘亲,含笑轻叹,“没想到我们一家三口还有重聚的这一天,我还能见到你们,青寇,这些年你带着蛮儿在哪儿生活?”

娘亲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把我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说了一遍后,问:“德睿,当年为何诈死?这么些年赵凌每年都会出山寻你,却从未得到过你的消息。是因为大哥的死你才走的这步棋?”

爹爹面色一黯,笑意减了些:“父皇膝下只有我与大哥,赵光耀既已逼死了大哥,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我退朝还家只领个闲职度日,他仍是不放心,终还是赐来一杯毒酒,若不是我们设计的那个宅院有暗道,我哪会活下来。赵更说你现在在那边居住,赵凌他还好吧?”

娘亲点头:“这些年全靠他照顾我们母女。德睿,我们耽误他了。”

他叹气:“若不是不敢相信赵普,我们早就见面了。青寇,改日回府我一定好好感谢赵凌。”

我心中一愣,脑中疑惑再起,不由自主开口:“爹爹,你不随我们回去?”

他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爹爹手边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再等些日子自会回去。”

娘亲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脸上虽盈盈笑着,眼里却透出些许落寞。我看得心里一阵心疼,爹爹死里逃生后没有和过往完全斩断联系,而是和赵更这类武将有联系,显然暗中有所图谋,这个图谋如果只是因为阿奶,似乎不用耗时数十年,此时,他所说的是推托之辞,还是有不愿意娘亲知道的事?可无论原因到底是什么,我都想弄清楚。于是,我嘻嘻笑着道:“娘亲才和爹爹相聚,自是不能再与爹爹分开。爹爹有事要办,娘亲跟着爹爹一起办便是。只是,爹爹能否将现在住的地方告知蛮儿一声,以便蛮儿想你们时去看你们。”

烛光下,娘亲满脸娇羞:“你这丫头,没大没小。”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望着爹爹,他淡淡笑着,眸底却有一抹慌乱显露无遗。娘亲还沉醉在爹爹仍在世的喜悦里,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等的时间越长我心里越不安,难道他身边又有了其他女人?这个想法一入脑海,整个人就如同遭了电击般,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他显然觉察到我的异样:“蛮儿,我……”

我心里突然惊惧起来,害怕他说出娘亲无法承受的话,匆忙截口:“娘亲还是再陪蛮儿几天好了,蛮儿离山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陪你。”

他像是轻舒口气:“青寇,这孩子就像年轻时的你。谢谢你,你把她养得这样好。”

我抽出他握着的手看向娘亲,却见她满脸幸福地盯着他:“德睿,以后你就会知道,她有些地方更像你。”

他看一眼我的手,眼里有些许尴尬:“宫里的地图不要也罢,赵光耀既要用娘亲来要挟你,又需要用善待娘亲来向世人昭示他是仁慈之君,他不敢对娘亲怎么样。”

娘亲点头:“话虽如此,但此事宜早不宜晚。这些日子幽月宫如影随形想逼我回宫,我担心她们奈何我不得后会挟持蛮儿。我们还是早些救了婆母速速离开汴梁才是上策。”

他沉默不语。

我彻底心死,娘亲心中,我与爹爹最重。而在他心中,娘亲和我的安危都比不上他的图谋。我再也坐不下去,霍然起身:“夜深了,我去寻赵叔叔为我们安排住处。”

娘亲深情地盯着爹爹,爹爹显然还有话要对娘亲说,朝我点点头:“蛮儿,有些事你早晚都会明白。”

我无声冷笑,大步朝房门走去。

中午时分,天空中骄阳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它的刺目光芒,似是要将天下万物烤干一般。

走在汴梁街头的我远远望见前方官兵把守的告示栏旁,围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府里的两个北奴人身份特殊,我对官府贴出的告示也就越发敏感。

见我驻足而望,身旁的宇文宏光皱眉:“还是从这边巷子里走吧。”

我抻长脖子听过往行人的小声议论,等听到他们口中不断重复“北奴奸细”,我猛地回头,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回走:“赵光耀见过你,告示里说的北奴奸细肯定是你。官差拳脚功夫虽然不好,但抵不过人数众多,你还是先回府吧。”

他身高力大,反拖着我往巷子里拐:“若你被幽月宫的人抓了去,岂不是更麻烦。”

“可是……”

“没有可是。”他边说边摸出个东西贴在脸上。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翩翩浊世佳公子脸上可不能有个痦子……”

他抬臂就要拿下来,我赶紧收笑,死死拽住他的袖子:“还是安全要紧。不要拿下来,我不笑你了。”

眼看走到城门口,宇文宏光望向那里重重把守的官差:“再笑露馅了。”

我真不敢大意,使劲憋着笑:“好好好,不笑了。”

两个官差边上下打量宇文宏光边和经过城门的其他男子作比较,显然,对身材高大的他有些怀疑。宇文宏光哪被人这么看过,板着的一张脸已显微怒。我赶紧拿出一小锭银子塞进官差手中:“这大热天的,这锭银子拿去请官爷们喝口茶。我与家兄身有要事,烦劳你们快些吧。”

两个官差接过银子,满意地放行。

宇文宏光傲然出了城门。我紧随着跟上:“听闻北奴与南鸿边境摩擦不断,你一直陪我在这里,终究不妥……”

他轻哼一声:“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我……你……你真是不识好歹的浑人,你没听出来我这是关心你吗?”被噎的我一愣过后开始气急败坏,“我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真是气死我了。”

他突然停步,凝视着我的眼睛:“如果今天韩世奇在府中,你会不会找他陪你去城外见你爹爹?”

自那日从赵更府中回去,白天总不见韩世奇的人影,我猜他定是去兑现承诺去了,这事我无法对宇文宏光说。今天之所以找他相陪,只是觉得应该找他,从来没往深里想,此时经他刻意一问,突然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事事与他商量已成习惯。

“会不会?”他显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问题。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慌乱间,目光就有些躲闪。他扳着我的肩,让我与他对视:“告诉我,会不会?”

内心深处,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不愿意相信自己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感。于是,使劲挣扎,想挣脱他的钳制:“庄园是你的人找到的,我当然寻你一起去了。”

“只是这样?”他骤然松开手。

我“噔噔”后退两步:“就是这样。”

他满脸沮丧地望着我,我提步就往前疾行,耳朵却竖着,听身后的动静。很久后,才听到他的脚步跟上来。我悄悄地松口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其实,我根本没有让他为我打探庄园的位置。”

他追上来,和我并排走:“是我不该逼你。小蛮,如果真如你所料,你爹爹另娶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道:“我会不惜一切手段逼娘亲回北奴。娘亲心甘情愿隐居深山数十年,是因为想让爹爹唯一的子嗣安全长大成人,现在我长大了,她要完成她唯一想要完成的事,对爹爹,她活要见人死要报仇。爹爹若真是死了,报完仇就算了了心事。可如今,如果知道诈死的爹爹另娶了别的女子,她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打击。”

他问:“你要如何做?”

我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

他轻轻一叹:“但愿你的猜测是错误的。”

我重重叹口气:“我也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我宁可他是因为皇位。”

第十二章 白了青丝 埋了相思

城外一里处,一片很密的林子。我与宇文宏光走了许久,才看到前方有处院墙极高的宅院。

答案马上就要揭晓,我心跳如擂鼓:“他住在这里?”

他轻一颔首,道:“清幽僻静,你爹爹应是风雅之人。”

我轻哼一声,反驳他:“人一旦有权欲之心,就再难称风雅。”

他摇摇头,走上台阶,拉起门环,就欲敲门。我赶紧阻止他,指指院墙:“我们不走正门。”

他唇边挂着丝无奈地笑:“小蛮,他是你爹,第一次进门就翻墙越户去窥探他,不太好吧?”

我瞪他一眼,压低声音气道:“你若觉得不妥,不要跟来便是。他是娘亲的夫君,便是我爹爹,他若另娶了亲,便不再是娘亲的夫君,当然也不再是我爹爹。”

“你明明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宇文宏光边说边朝我伸出手。

我拍落他的手:“这还难不倒我。”说完,一纵而起跃到墙头。

我们落地处居然是个花园。微风吹过,清香扑鼻。我和他相视一眼,默契地不约而同朝前面一处独院掠去。刚隐好身子,还未及打量周围,就听见爹爹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老弟台的生意从未介入过南鸿境内,这次竟为寻人而答应,可见所寻之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心里突然涌出不好的预感,马上转头看向宇文宏光,手指墙头,用唇语告诉他:“回去,我不想再探听下去。”

宇文宏光俯下身子,我们又一次脸对着脸,身子则紧贴在一起,他的呼吸吐纳热气呵在我耳边,痒痒的。我心里又急又怒,抬起胳膊捣向他前胸,他虽闷哼一声,人却仍贴在我身上,没松开反而又紧了些,我咬牙切齿怒瞪着他:“你……”

他苦笑着看向花圃,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个男仆每只手各提一个大木桶,似是欲浇灌花草。

他低头在我耳边道:“木桶灌满水有多重,你心里应该清楚,若不想让你爹爹发现你来过,就老老实实待着不动。”

两男仆手提重物还行动敏捷,我意识到刚才错怪了他。正要开口道歉,房中已传来韩世奇淡漠的声音:“南鸿民众以定居为主,农业比北奴强上百倍,你何苦每年遣人千里迢迢入北奴高价购粮?你若是南鸿官府中人,为切断北奴粮源倒也罢了,可你并不是。”

爹爹问的,韩世奇无法回答。而韩世奇想知道的,爹爹亦无法回答。

宇文宏光听到这里,心里恐怕已清楚地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知背后的他是何表情?他手仍未松开,我身子仍然无法动分毫,两人就这么站着静默许久。

花圃之中,两个男仆浇完园子拿着空桶往回走。我身子轻轻一挣,他松开手,我满心沮丧转过身子,声音轻若蚊蝇:“回去后我向你解释。”

他一笑,指指墙头。我挤出丝笑朝他点点头,心里却暗自懊恼,想探的消息没有探到,想瞒的事却因此行而暴露。正要举步,忽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欢快地跑过拱门,顺着小径往这边而来。男童长相酷似我爹爹,他欢快的样子灼得我眼睛疼,心里更痛。

“赵皖,回来,你爹爹正在会见客。”尾随进园的女人瓜子脸,下巴尖尖,眼睛晶莹。身材虽纤瘦,但绝对和弱搭不上边。

望着眼前这个气度高华的女人,我的心像被撕裂了般,娘亲是美,但娘亲的美是不沾凡尘,那种美会让不熟悉她的人望而却步,根本不会知道她冷若冰霜的表象下有一颗温柔的心。而眼前的女人却不同,她黛面俏眉笑容柔和,即便不认识她,也想去亲近她。

宇文宏光静静地望着我。我未回头,心中犹在天马行空乱想,赵德睿是喜欢这种温柔似水的女子?还是这女子背后有能让他借助的势力?若是后者,当年爹爹是不是想借助娘亲身后的幽月宫?如果真是这样,爹爹诈死后并没有再去寻找娘亲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宇文宏光握起我的手,我看过去,他用唇语道:“走吗?”

我点头。一切都坏得不能再坏,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刚走两步,就听到房门轻响,赵德睿出现在眼前,他弯下身子张开双臂,男童欢呼一声扑过去。男童身后的女子笑得越发甜美:“赵皖,你已见过爹爹,现在可以随娘亲去后院了。”

爹爹边逗男童边抬起头问那女子:“昨天才去,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女子含笑道:“昨夜赵皖哭闹不止,要回来看你。”

腻在赵德睿怀中的男童忙不迭地点头,女子秀眉微蹙,笑斥男童:“赵皖,还不走?”

男童恋恋不舍地离开赵德睿的怀抱,牵着女子的手往回走去。

赵德睿目送两人离开,转身回房时看到站在屋角的我,浅笑僵在脸上:“蛮儿,你怎么来了?你娘亲她……”他话未说完,四下打量后未见娘亲身影,目光定在宇文宏光身上,面色微微一变,“北奴人?”

宇文宏光仿若没有听到,一直默盯着我。

我冷冷一笑:“我真心希望娘亲能够亲眼见证你的薄幸,能及时让她清醒,让她知道她十年如一日念念不忘的人好好地活在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她伤心,不能让她难过。”

赵德睿声音沉痛:“蛮儿,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为父的苦楚……”

我轻蔑地望着他:“蛮儿不是你能叫的名字。看在我娘为你生一个女儿的分上,请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蛮儿……”

怒极了的我有些失控:“赵德睿,如果你对我娘曾有一丁点儿爱意的话,就永远不要让我娘亲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宇文宏光伸开手臂,揽住我的肩膀:“蛮儿,不要这样,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

从知道他身边已有旁人的那一刻,我心中就没有“爹爹”这个称谓了,他就是赵德睿,南鸿开国皇帝暴毙十多年的二皇子,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爹,我从小就没有爹。”

宇文宏光加重握在我肩头上手的力道,声音却异常柔和,道:“我们走。”

我猛地抬头望向半空,想把涌到眼里的雾气逼回去。却在望见院墙上空那方湛蓝天空的刹那,泪流满面。若早知道下山经历这些,我宁可永远生活在山中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自来南鸿,一件一件的事接踵而至,让人目不暇接。到此刻,我突然间觉心力已不济,本欲提气上跃,脚下却一软,身形滞了下来。

宇文宏光揽腰抱起我,飞身跃上墙头:“不必难过,你应该庆幸你先知道事情真相。”

我最后望一眼院内,目光越过一脸惊痛的赵德睿看向书房门口的韩世奇,不知他站了多久,阳光虽明亮得灼人,但他温和依旧的面容下,眼里尽是悲凉哀痛。

我心底一片悲凉,为什么要让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

宇文宏光落地后并没有及时放我下地,而是一直抱着我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凄凉一笑:“宏光,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轻易洞悉我的意思:“你爹如果在南鸿境内大宗购买粮草,势必会被南鸿皇室发觉,那么他隐匿十几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会毁于一旦。所以才会舍近求远,每年派人去邻国购粮。只是,西越战事连绵不断,粮食本就稀缺,因此,韩世奇的刊家粮铺会是你爹爹的首选。所以说,你不必求我,我不是北奴的大王,有些事还不需要我操心。”

“谢谢。”他虽撇得干干净净,我却不能不领这个情。

他低头,静静地盯着我:“其实,如果你爹不知道你和韩世奇认识,这事就好办得多。韩世奇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微愣了下,意识到宇文宏光说得不错。

“真想这么抱你一辈子。”他双目中柔情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