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问:“怎么了?”

感情一事不能拖泥带水,否则爱人者与被爱者痛苦齐受。想到这儿,我不再犹豫,抬起手臂,摊开手掌。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怆然问道:“你爱上他了?”

我思绪紊乱,已不能思考,木然轻颔下首:“你调粮时为我买的那十五套饰品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想留下来,但这个镯子太过于贵重,我不能留。”

他面无血色,声音里透出丝绝望:“你曾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取下来,小蛮,不要食言。”

我的确答应过他。可是,今日不同于往日,若我早知我们之间会是现在这情势,怎会糊糊涂涂收下。

他笑容惨淡,道:“父母膝下只我一人,时常觉得孤单。你若不弃,叫我一声大哥可好?”

我一呆,他并没有因我选择了宇文宏光断了这份友情,我心里更加愧疚,泪再度成串落下:“是我对不起你,大哥。”

他伸手轻柔要为我拭泪,道:“小蛮,大哥今日忙活一天,现在甚是疲倦,你回宫吧,大哥走了。”说完,步子虚浮地顺着来路匆匆而去。

我默站半晌,直到夜风吹落枯叶落在身上方惊觉,但沉沉黑夜中,哪还有他的影子。

第十八章 物事人非事事休

“小蛮姑娘,你这么做只是浪费衣料。”微胖的刘裁缝皱眉对我说,“对方尺寸都不知道,怎么做衣袍?”

刘裁缝乃是宫中裁缝,他本来极不情愿过来,但经不住王峰打着师公的旗号兼软磨硬泡连哄带吓,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前来。如此心态,当然教得极不尽心。因此用了整整五日时间,我才学会裁剪衣料。

“等我全部学会,当然会去量尺寸。”我不紧不慢。

刘裁缝面露苦色:“天气转冷,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要添置新衣,我一直待在这里,被顶头赵大裁缝骂是小事,可家里的十几张嘴全凭小人的俸禄养活着,这差事是不能丢的。小蛮姑娘,你差王公公给我们尚衣监赵大裁缝言语一声,小人方可待在这里名正言顺专心教你。”

我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前两天王峰没有打招呼吗?可你却敷衍了事。”

刘裁缝头如捣蒜赔笑作揖:“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哪会跟小人一般见识。”

我轻哼一声:“这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吧?”

刘裁缝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撇撇嘴,道:“今日你我都没有心情,你先下去吧。”

他苦着脸走到门口停步犹豫一瞬,回过身,小心翼翼地轻声提议道:“若陈道长让王公公交代下去,或是襄王吩咐一声,赵裁缝是无论如何都会放我前来教你的。”

他口中的王公公显然是王继恩而非王峰。原来症结在这里,王峰身份太低,让他为难了。

“若让师公或是襄王他们开口,哪还敢劳你的大驾。我只想学做件衫子,不需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挂着丝笑闲闲地道。

他惊惶地甩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小蛮姑娘教训得是,若他们开口,赵裁缝必会亲自来教,小人多嘴了。”说完,忙不迭退出门外。

“小人……小人见过襄王。”刘裁缝恐慌的声音在院中再度响起。

我把案子上衣料叠起后起身来到房门,赵泽珏面色清寒看着刘裁缝,刘裁缝苦脸站着,显然是怕赵泽珏听到刚才和我的谈话。

我暗叹一声,笑着扬声道:“襄王是想让民女在院子里招待你吗?”

赵泽珏面无表情冷声对刘裁缝道:“王峰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前来教小蛮姑娘;若不叫你,你就待在尚衣监候着。切记,要随叫随到。”

刘裁缝道:“小人谨遵王爷令。”

赵泽珏挥挥手,刘裁缝如获大赦匆匆退下。他唇边涌出丝笑,进房望向案子:“宫里尚衣监做出来的衣袍手工精细,想做什么,叫他们前来交代一声即可,不需亲自动手。不过,若是想亲手为别人……”

“襄王来此何事?”我打断他的话。

“穿上心爱之人亲手做的衣衫,我这辈子不知有没有这种机会?”他凝视着我的眼睛。

“你若来闲谈,我还有别的事,恕我不奉陪。”我眉头一皱,起身就准备出门。

他摇头轻笑:“皇兄已向陈道长提亲。”

我愣了:“陈王?”

他盯着我点点头:“在皇上寝宫,皇兄趁皇后和几位皇贵妃在的时候提出的,她们都赞成。”

“她们赞成有何用?本姑娘不答应。”我干净利落地撂下话,又突觉不对劲,赶紧问他,“皇上会同意?我师公没有拒绝?”

见我不以为然,根本不把这事当成一回事。他眉微皱:“你不着急?”

“我为何要着急,这事谁赞成都没用,皇上不会同意。”我悠然笑着道。

他听得不住摇头:“浑金璞玉的丫头,全然不通宫中之事。我既然说皇后及几位皇贵妃都赞成,那就是父皇没有意见。”

我心中大惊,赵光耀想干什么?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我有些坐不住,赶忙问:“赵……皇上怎么可能没意见?还有师公也不可能同意!”

赵泽珏长长叹口气:“精怪起来也是心有七窍。可有些事怎么这么不开窍呢?皇上病重昏迷不醒而皇兄恰好提亲,皇后一干人同意,意思很明确,皇上既然药石无效,冲冲喜也是好的。”

我失声道:“冲喜?”

他轻颔了下首:“冲喜不止民间有,宫中也有。当时陈道长一口回绝,理由是你已婚配。”

我心中一松,拍拍心口:“还好师公在,若不然,莫名其妙被人决定了终身大事。”

他摇头轻笑:“你会任她们决定?”

我笑起来:“当然不会。”

他敛笑静静看着我,黑瞳之中闪着两簇炫目的光芒:“你心底一角有没有我的位置?”

我一呆,掩饰地笑着嚷嚷:“刚才就准备出宫,恰好你来了。时候已不早,我要走了,谢你前来说给我听。”

他微微笑着,没有起身的意思:“此事还没有结束。”

我皱眉沉吟一瞬:“还有什么事?”

他徐徐开口:“皇兄既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便有让陈道长反驳不了的理由,也有让后宫们支持的缘由。你急着出宫,这事容后再说。”

见他站起身子,举步欲走,我忙为他倒杯水:“皇宫大内里的人说话总是不痛快,你能否破下例,一次说个明白。”

他坐下抿口茶水,方道:“父皇病重,皇兄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皇后、皇贵妃们为以后打算也必会随声附和皇兄的提议。陈道长说你已婚配,这理由太弱。你想想,皇兄既然开了口,心中肯定是看好了你,皇后、贵妃们必会想到这一层。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陈道长同意,来向陈王争功示好。退一步来说,若有媒妁之言,双方长辈又同意,这桩事也算是名正言顺。”

我心中怒气直蹿脑门:“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

他笑着颔首:“此计甚好,陈道长闲云野鹤,而你的亲眷皆不在汴梁,都没有任何牵挂。”

这是什么计?他居然还称好。

脸上得意之色还未褪,转念一想,心中不由得大惊,师公正在为赵光耀医病,而赵泽珏的意思似乎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师公的去留我不能左右,也不想左右。至于此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皇后是你的生母,若你开口陈述利弊,皇后应该会拦阻此事不让它发生才对。赵泽皓是不是喜欢我,他心中打的主意你会不知道?”

他手中杯子一晃,唇边漾着丝苦笑:“民间子女均是爹娘的骨中骨血中血,但宫里没有父母兄弟之说,只有君臣上下之分。在皇后心中,大哥泽轩是她最棒的儿子。泽皓虽不是他亲生,但也比我这个亲生儿子分量重。”

他面色黯淡,口气低沉。静默一瞬后浅浅笑起来:“本王言尽于此,至于你想不想做陈王妃,你自个儿考虑好。”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宫外那冷肃男子若是王族中人,便不适合你,那温和如水的男子会是好的伴侣……时候到了,自然有佳人相陪,只是这时候希望早到……”

我一愣,有些不解他为何一直重复后半截这段话。

他轻叹一声翩然出门。

赵光耀未醒,师公必不会跟我前往幽月宫。但赵泽珏既然刻意来告知赵泽皓提亲一事,我显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师公出宫不行,最好的方法只有我出宫居住。只是出宫居住,怎么能坦然面对韩世奇?这也是近日来我心中一直苦恼的问题。

但是,我却必须出宫一趟。宇文宏光有没有找到紫漓?这件事进行到哪个地步了?即使不说出宫住的问题,这些也是要出宫才能知道的。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不管什么事自己总要面对的。另外,韩世奇生意虽然没有入南鸿境内,但今年收购的粮食似乎数量太大,而现在他亦没有留在汴梁的必要,与其让北奴大王坐卧难安,不如劝他早回燕京。

心念及此,全身一阵轻松。

我刚跨出院门,便暗呼倒霉。但这行人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已躲无可躲,除非现在就提气飞跃躲出宫去,她们虽无可奈何,只是避过初一还有十五。

被妃嫔簇拥的皇后面寒眸冷,她左侧,一个满头珠翠身上佩环叮咚直响的女人笑着恭维:“这位外表清丽脱俗、面容晶莹华彩、双眸亮若寒星的姑娘想必就是小蛮姑娘了。”

我心里一阵恶寒,上前敷衍一礼,道:“民女见过各位娘娘。”

皇后冷冷盯着我:“相貌不俗气度高华,堪配泽皓。”

我毫不客气一口回绝:“民女早已婚配,一女岂会嫁二夫。民女还有事,先行告退。”

众妃愕然相顾,皇后凝目看我一瞬,唇边现出丝冷笑:“一女当然不能嫁二夫,你也只会嫁给泽皓。至于你婚配过的男子,本宫会赐给他百名千娇百媚的女子。”

我抿唇轻笑起来:“别说百名,纵是千名他也会不屑一顾。”

皇后脸上无一丝表情,道:“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问:“什么办法?”

“死人眼中不知会容下什么?”

众妃面色平静,仿若皇后口中所说的杀人是杀鸡宰猴一般。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我一愣过后冷冷一笑,正欲开口,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阿奶双眼迷离道:“皇后娘娘,你很长时间没有去本宫宫中了。本宫昨晚做了一个梦,又见到先皇了。”

众妃脸上露出嫌恶,阿奶仿若不知径自走到皇后身边。皇后秀眉微蹙:“本宫正准备带着姐妹们去看你。”

阿奶笑涌满脸:“本宫很高兴,今日弟媳们几乎全在。”

皇后冷冷望我一眼,握着阿奶的手缓步离去。阿奶头未回,絮絮叨叨说着谁也不感兴趣的话题。我心中暗自难过,数十年苦心经营很有可能一朝化为泡影,她与赵德睿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我得不到答案。重重叹口气,自大路拐进小径,身形奇快向那片僻静的林子行去。

“小蛮。”乍听见赵泽皓的叫声,我心中一怒,今日不想见的人全见了,我愤愤转过身子:“民女见过陈王。”

“你出宫?”午后日光斜照在他的笑脸上,竟也有几分俊朗英气。他身后的王继恩抬脸看了眼宫墙,又垂下头。

我心中不耐:“陈王特意在这里等民女?”

他点点头:“我会立你为正妃,以后也会一心一意对你。”闻言,王继恩飞快抬头看我一眼,双目既愤又惧。

我心头的怒再也无法抑制直冲脑门,道:“民女再说一遍,民女早已婚配。若想逼婚,最后灰头土脸的绝不是我。”

他双拳握起:“三弟也喜欢你?”

我气极反笑:“小蛮自问还不是国色天香。”说完,提气跃上墙头。

汴梁最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对面店铺门楣上四个烫金大字“刊家粮铺”如烙铁一样灼着我的眼烧着我的心,他不是说没有在汴梁开铺的理由吗?短短五天,这理由已经出现了吗?这个理由和我有没有关系?

正忙碌的阿风对我视而不见。阿桑满面愁容:“这粮铺牌子都挂好了,眼见就要开始做生意,你去劝劝少爷,少爷肯定听你的。”

我苦涩一笑:“他会听吗?恐怕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了。”

阿桑快速摇头:“少爷怎会不想见你!后院里少爷特意给你留了房间,房间的桌椅板凳窗幔帘纱都是他亲自去挑的。生意越做越大固然是好,可若因来汴梁做生意被人误认为是通敌卖国,这罪名不止少爷担不起,纵是老爷也背不起来。小蛮,少爷心里最看重你,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

我心里一痛,他亲手为我布置的房间。

阿桑悄悄望阿风一眼,走过来,挨着我轻声问道:“这几天少爷情绪很低沉,你是不是亲口对他说了?”

我咬唇点头。阿桑像被烫了般后退几步,离我远了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很久:“少爷在后院。”

我心里苦涩:“阿桑,你家老爷对世奇做粮食生意有何看法?”

阿桑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听韩伯无意中说起过,少爷自懂事起就立志不入仕,夫人欣然同意,老爷虽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因而,少爷刚开始做生意时老爷没有过问,但近几年少爷的生意越做越大,老爷很担心,每每有空就会叫少爷回府劝阻,只是少爷在生意上并不听老爷的,老爷的劝阻没有用。”

我心里越发难受,他性情明明淡漠,他明明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为什么唯独在生意上是这种态度?韩德让权倾北奴,韩世奇不仅不以为然,隐约之中还有抵抗朝廷之意。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问题,难道说就像我和赵德睿一样,有什么隐晦不明的事?

“阿桑,你家老爷对你家夫人怎么样?”

阿桑神色不安,欲言又止。

一旁的阿风突然开口:“那也算不得秘密了。为了少爷,给她说了吧!”

我看着阿桑:“若和你家少爷有关就说出来,若无关不说也罢。我问那些只是想找出症结所在,才能劝阻他。”

阿桑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夫人和老爷的睡房从来都是夫人收拾,从不假手府里奴婢,也不让奴婢们进房间。有年盛夏,夫人午睡梦魇了,连声惊呼,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府中,她的贴身奴婢担心她出事冲进了房,发现一件怪事……夫人房中有两张床,老爷和夫人竟然同房不同床。”

人前恩爱有加的夫妻俩其实是貌合神离,这与韩世奇的生意有什么关联?我想不出答案。

阿风走过来瞪阿桑一眼:“连话都不会说,说半天尽说些没用的。”

阿桑脸一沉:“那你说。”

阿风抬眼冷冷瞥我一眼,道:“老爷和太后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太后的父亲为了家族势力的壮大,将太后嫁给了先皇。先皇去后大王年幼,太后倚重老爷,外间疯传两人旧情复燃,大臣中甚至有人私下风传,说太后有下嫁老爷之念。”

我心里一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韩世奇之所以这么做是逼迫韩德让退朝还家。不入仕的原因,一方面是性情使然,另一方面是不愿为父亲旧爱出力。

阿风又道:“少爷并不想外人知道这些,我和阿桑觉得你能劝回少爷才说出来。”

阿桑赶紧点头:“小蛮,在少爷面前能不提尽量别提这些。”

我略一思量,目光从阿桑身上扫过望向阿风,道:“我没有把握能劝得了你家少爷,但无论结果怎样,你们说给我听的都会烂到肚子里。”

阿风走过去,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子:“姑娘,请。”

古槐树下,一人一几一椅。

韩世奇默望着湛蓝明净的天空,如雕塑一般半晌不动。我呆呆望着他,心中暗恨自己伤了这个儒雅淡然温润如玉的男子。

微风吹过,一截枯枝落下,啪的一声轻响。

我一惊回神,他也收回目光看过来,唇边漾出丝笑:“见了大哥为何苦着脸?”

我咧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短短五日,在此地开设粮铺的理由就出现了?”

他嘴角上扬,不接话,盯着我,微笑不语。我心里全是苦楚,坦然与他对视,缓步走到他身前,问:“我想知道理由是什么?和我……有没有关系?”

他笑容微顿,却瞬间如常:“生意人都想把生意做大做强,我亦不例外。局限于一朝一国,终不是我所愿。”

我直直盯着他,唯恐漏掉他神色的微末变化:“燕云十六州虽归北奴,但北奴大王采取的是南鸿人治理南鸿人,北奴管理北奴事务,律令言明不分身份,但实际上南鸿人身份仍不受尊重,这是实情。因此,你口中所说寄人篱下受人白眼,我能体会到。你的心中粮食界是一个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你可以受万人推崇,你这么说我也相信,也赞成你这么做,可是,这真是你做生意的初衷吗?”

他脸上笑容渐无,默默和我对视一会儿后道:“这确实是我做生意的原因。”

我苦笑着摇头:“我想相信你,但你说的这些却不足以让我相信。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最大利润是最终目标,可你呢?北奴王室以正常市价购粮,你非但不卖,还转移存粮。为什么?是大北奴的军队真是缺粮草辎重,你为什么不想挣这份钱,你做的一切不符常理。若你真当我是你妹子,就说给我听。”

他面色一白,低头重复道:“妹子,妹子……”

我心头一紧。他起身朝东侧厢房缓步走去,我随后跟过去。两人上阶站在檐廊下,他褪下鞋子,两手向侧面拉开房门。

我心中纳闷,道:“东瀛人用的门。”他点头进房。

我进去踩着平滑如镜的木板地,心中讶异:“东瀛人房中都是用木板铺地面?”他走到矮几旁盘腿坐在垫子上,慢悠悠倒上两杯水才点点头。

我坐在他面前,坐了会儿,双腿觉得不甚舒服,遂放弃盘腿两腿平伸着,打量一圈房中摆设:“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房间!”

他轻一颔首:“看看可喜欢?”

我起身拉开右侧的拉门。房中该有锦凳椅子的地方全被软垫代替,梳妆台、床榻也是低矮,窗帘床幔皆是米白轻纱,房间除了必用品简洁得有些空旷。

“喜欢吗?”他已起身站在我身后,轻柔的声音响在耳际。

“简洁明快,无一物多余,我喜欢这样的摆设。”我转身,绕过他坐下来。

他坐于对面,温和地笑着,道:“房中饰品等你去布置。”

他黑瞳有种东西满满欲溢出来,我心中莫名一慌,撇过头,望向房外:“你很喜欢东瀛人所用之物?”

他轻声浅笑:“说不上喜欢,我只想适应。”

我心头微惊,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他:“这是你的退路?”

他淡然一笑:“若这样能让父亲回头,即使一家人漂泊异乡,母亲心中的苦也会少几分。开始做生意时,心中只是想长大了不必依附朝廷,能在北奴人面前昂首挺胸,十四岁时便觉得这个想法可笑至极,但生意已然上了轨道,我亦很感兴趣,本来一切都很好,但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娘亲愁眉不展的原因。”

阿风所说是真的,我惊得呆了一呆,他苦苦一笑:“这也怨不得父亲,真心相爱却被棒打鸳鸯散,他心中必定也是苦的。但我却怜悯母亲,她心中的悲苦难于启齿,却还要向外人昭示她是幸福的女子。父亲已帮助那女人的儿子稳了王位,现在国基牢固国库充盈,父亲理应功成身退。”

我无一言可以相劝,但又不得不说:“可你把粮食自北奴运到南鸿,大王会容忍到几时?大王他知道其中隐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