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达石欢声应下:“是。”

红日西沉风渐凉,我站在院门遥望着巷子口,欢喜失望轮番跃入心间,时间越长,欢喜越少失望越多。

巷口拐进一人,浅绿衫子白包裹,我心中一喜:“阿……”来人渐近,满心欢喜骤然落空,来人并不是阿桑。

宇文宏光温言劝慰:“咄贺一办事稳当,不会出事,你不要太过于担心。”

周围民舍炊烟袅袅,巷子里来往行人渐少。我幽幽一叹,道:“阿桑若出了事,我不会原谅自己。阿桑提议做栗粉饼时我就该意识到,她已有走的打算。但我没有发觉,我对她关心不够。”

宇文宏光拉起我的手紧握着:“不会出事的。”

巷口街上酒肆乐坊檐廊上高挂的红灯已亮,映得巷口很亮堂。我再也按捺不住,抽出手,道:“不能再等了,我们一起去找。”

他颔首,我们刚行两步,就见两人拐进巷口,他止步:“是贺一和达石。”

我心里一紧,呆呆立在原地。

咄贺一走到跟前:“少爷,属下一路追去已过百里,居然没有发现桑姑娘踪影。无论是坐车还是骑马,一个女子都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属下返回时沿途问了官道边的茶摊饭舍,均说没有见到过独身女子。据属下估计,桑姑娘应该没有回北奴。”

宇文宏光沉吟一瞬:“吩咐下去,暗中查访汴梁城中有没有刊家粮铺开业,另外,沿街打探客栈有没有韩姓客人。”

我心里一惊:“韩世奇的生意做到南鸿?不可能!我在汴梁城内没有见到过有刊家粮铺。”

“韩世奇不在燕京。”宇文宏光语气淡淡,默看着我,仔细打量着我神色的变化。

“阿桑会不会走了别的路,是你们没有找到。”急切之下,我转而问咄贺一。

“理应不会……”咄贺一还未说完,脸带不悦的萧达石就截口道:“汴梁到燕京,通畅平坦的路就数那条官道,桑姑娘岂会舍近求远绕路而行。依属下看,桑姑娘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不会有走羊肠小道的胆识。”

萧达石虽口气不善,但话说得确实在理。我松了口气,阿桑仍在汴梁就好,但只是片刻,心中又一紧,阿桑曾说韩世奇事事都晚宇文宏光一步,那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她之所以发那样的感慨必是与韩世奇一直都有联系,她没回北奴,肯定是找韩世奇去了?韩世奇就在汴梁!

见我神情悲苦默站原地,咄贺一小心赔笑:“就是掘地三尺,属下也会把桑姑娘找到。姑娘还是先和王爷回去等信吧。”

我对咄贺一歉然笑笑:“是我急躁了些,多有得罪。”咄贺一连说“不敢当”,然后和萧达石转身离去。

“他就在汴梁!”宇文宏光面色沉静。

宇文宏光一直关注韩世奇的动向,是因为我的关系,还是因为韩世奇的生意?如果是生意,宇文宏光身上背的王命是什么?我很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

“小蛮,我说过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也希望你……”

“小姐。”

“阿桑。”我猛地转过身。

韩世奇米白纱袍,同色方士巾,脸带淡淡笑意缓步而来。他身后的阿桑看一眼宇文宏光后低下头,咄贺一、萧达石越过两人走过来:“刚出巷口恰遇韩公子和桑姑娘过来,总算没让小蛮姑娘失望。”

宇文宏光朗声一笑,道:“韩兄来得及时,要不然小蛮还不知急成什么样。”

韩世奇面色温和,双瞳清静如水,看不出他内心情绪如何。我心中忐忑,不知他知不知道阿桑回去的原因。韩世奇笑看我一眼后看向宇文宏光:“我回客栈后才知这丫头回来了,估摸着你们会着急,就带着她赶紧过来。”

宇文宏光笑看我一眼:“这下放心了。”

韩世奇笑容不变:“想必你们一心寻人,还没顾上吃饭。我来时在前面饭舍订了些酒菜,边吃边聊如何?”

宇文宏光笑着颔首:“韩兄破费。”

我刻意落后一步,拉着阿桑的衣袖,悄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汴梁?”

阿桑伤心地看我一眼:“少爷半个月前就到了,你一直没出宫,我想去侍候少爷,可少爷却吩咐奴婢留下,说咄贺一他们面容异于南鸿人,现买奴仆总归不是自己人,让奴婢留在这里洗衣烧饭打扫宅院。我也担心少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宫,就待在这儿等你,谁知等来等去等了这个结果。”

阿桑越说越激动,声调渐高,我心头一惶,慌忙看向前面缓行的两人。还好他们没有听到,仍边走边笑谈着什么。

“阿桑,你有没有……有没有对他说什么?”我声音压得极低。

她怒道:“你怕什么?”

“你小点声音。”

“既是怕少爷伤心就不该……”

韩世奇突然停步,回头,含笑吩咐阿桑:“他们寻你半天,想必早饿了,你先去知会小二一声,人到便开席。”

阿桑应下,匆匆离去。

饭舍还算清静。

阿桑拎起酒壶欲给众人倒酒,咄贺一笑着接过:“桑姑娘为我们的日食住行操持数月,今天,就借花献佛由我和达石侍候你们。”

我拉阿桑的手,想让她坐到我身边。阿桑却甩开我的手,走到韩世奇身后,低头默立。

“小蛮。”

菜未上齐,雅间房门还开着。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我心里一紧,赵泽珏怎会出现在这里?赵泽珏惊疑的目光在宇文宏光和韩世奇两人身上游移不定。

宇文宏光英气逼人,扫赵泽珏一眼后仍自顾自地喝酒。韩世奇儒雅淡定,默看我一眼后脸上无一丝情绪望向赵泽珏。

我心中焦急,怕什么来什么,唯恐撞上宫中的人,没料到会遇到赵泽珏。赵泽珏目光最终落在宇文宏光身上,默盯一瞬后眸带问询看向我,我微点一下头,他双瞳顿黯,脸上现出哀伤。

韩世奇一直留意我眉眼间的变化,见我对赵泽珏颔首,他的身子突然间轻颤起来。我心中一窒,求救地看向阿桑,她怒瞪着我点一下头。一声惊雷在我头顶上炸开,韩世奇来时已经知道我心系宇文宏光,此时,是心中完全确定。

静静盯着我的宇文宏光用目光安抚我,我的心慢慢安宁下来,该来的总会来,我早晚都会面对这一天。仿若不知房间内波涛暗涌,赵泽珏不知趣地跨门而入:“小蛮,我们该回去了。”

我冷冷开口,道:“该什么时候回去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你先请便。”

赵泽珏顿时呆愣,尴尬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并不是有意令他难堪,只是想让他早些离开,我不能让他知道宇文宏光和韩世奇的身份,现在我只能这么做。

韩世奇淡然一笑:“公子既是小蛮朋友,也算不得外人,若还没有用饭,坐下一起用便是。”

韩世奇口中虽是客气留人,但神思不属却也是真,赵泽珏岂会分辨不出。他堂堂皇子,被我呵斥后难堪而惊愣,后经韩世奇婉转留客挽回些颜面,但哪会真坐下来。

我坐立难安,赵泽珏冷冷瞥我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宇文宏光嘴角噙着丝笑:“姓赵的老几?”

我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原处,朝他伸出三个指头。

宇文宏光脸上笑容扩大:“在里面的日子想必也是风光得紧,敢对赵姓的老三大呼小叫。”

韩世奇端起杯中酒慢慢啜着,脸上虽淡淡笑着,但笑中苦涩任谁都能觉察得到。

我努力挤出丝笑:“不说了,肚子好饿。”

一箸菜刚送入口中,伴随着刀剑击鸣声楼下传来呼喝声。此地距皇宫很近,理应不会有人在此行凶斗殴。我心中一惊,扔箸于桌上,人还未站起,窗边的咄贺一已探身看去:“小蛮姑娘,是刚才的那位公子。”

赵泽珏遇袭?我扑到窗边,六个身形魁伟的黑衣大汉围着数十名灰衣汉子,被灰衣汉子围在中间的赵泽珏面色冷肃,盯着外围的黑衣人。

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的宇文宏光道:“黑衣汉子是江湖中人,刀刀狠辣,目的是杀姓赵的老三。而灰衣人出招中规中矩,不善进攻只知抵抗,不出一炷香时间,灰衣人就会支撑不住。”

说话的工夫又传来两声惨叫,两名灰衣人满脸血浆倒地毙命。

赵泽珏还算冷静,大喝道:“向宫门方向退。”

赵泽珏声音洪亮,话中亮明自己是宫中人,黑衣人攻势不减,灰衣人不仅不能朝宫门方向退,围成的圈子也越来越小。赵泽珏脸上已显惶色,危急之中竟朝这边看过来。

宇文宏光冷笑着嘲讽:“这赵家老三吓糊涂了,黑衣人杀的就是他,亮出身份只会死得快一些。”

韩世奇轻轻一叹:“宫闱权位之争固然是各施手段,但雇凶行刺也太下作了些。”韩世奇言行举止净雅至极,说出“下作”两字,显然已是厌烦到了极点。

宇文宏光淡淡掠韩世奇一眼,唇微抿摇摇头,然后笑看向我:“救是不救?”

灰衣人倒地已有半数之多,而越战越勇的黑衣人无一人伤亡。赵泽珏不时向这边张望,显然极希望得到我的援手。

鲜血飞溅,呼喝厉嚎声连接传来。远远躲着看热闹的众人已缩着脖子向后退,有的干脆掉头逃离。

我飞身自窗口跃下去:“救。”

宇文宏光主仆三人随着下楼加入战团。

见状,一名黑衣人桀桀一笑:“兄弟们,点子扎手,千两黄金能挣固然是好,真挣不上也没办法,犯不着搭上兄弟的命,闪人。”

另一名黑衣人恨声骂道:“眼看要得手,不知哪窜来一帮管闲事的野驴,害老子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还赔上一件衣衫。”

宇文宏光眸中一冷,手上软鞭如旋风般挥向口吐脏话的黑衣人。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嘴里鲜血汩汩流出。

先前开口的黑衣人显然是领头之人,此时,见自己一方渐趋劣势,大喝一声道:“兄弟们,撤。”

咄贺一、萧达石两人正杀得性起,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黑衣人言退话音未落,萧达石一声厉喝,手中弯刀已刺入他腹中。

满口血的黑衣人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使弯刀的爷们,兄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萧达石哈哈一笑:“萧某候着你。”

黑衣人行动迅捷,瞬息之间,五人一尸消失于夜色中。

赵泽珏脸色已恢复如常,向宇文宏光抱拳道:“大恩不言谢。”

宇文宏光淡淡一笑:“不用谢我,我对你没有恩惠。”赵泽珏讪讪一笑,脸上有些挂不住。

南鸿、北奴局势紧张,宇文宏光会有这番说辞,不是故意让赵泽珏难堪,只是不想与赵泽珏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赵泽珏却不知宇文宏光在北奴身居要职,见宇文宏光神情倨傲,脸上看似微笑,双眸之中愠色已显。

“他说得不错。”我暗中一叹,走到赵泽珏面前,挤出丝笑,“他又不认识你,我若不开口,他怎会救你。”

赵泽珏压低声音,道:“现在说夫唱妇随为之过早,但帮腔帮得可真好。”

我皱眉:“哪里是帮腔,他说得对嘛。你虽是皇子,他没有领你的俸禄,亦不知你的身份。在他眼里,你算哪根葱哪头蒜。”说完,不等他发怒,先嘿嘿笑起来。

赵泽珏望一眼宇文宏光,往我身边靠了靠:“你刚才是因为他们才轰我走的吧!”

见我和赵泽珏头挨着头说话,宇文宏光满脸不悦:“不是说饿了吗,还不走!”

我举步欲走,赵泽珏一把拉回我:“他们主仆身手不错。若我没走眼,他在北奴不只位尊爵高,还应是领兵将领。”

街口影影绰绰走来二十余名官差。当头一人边走边嚷:“哪里来的狂徒,皇城根边撒野来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心中一凛:“敢在这刺杀你,想必不是一般人指使的。有打探他们主仆身份的工夫,不如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所为。”

赵泽珏眉头微蹙看着我:“即便他是北奴大王,若他只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我也不会查访他的身份。小蛮,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

我尴尬一笑:“你放心,他不是北奴大王。”

赵泽珏轻叹一声:“他们马上就过来,你们先走。”

我走向宇文宏光,柔声道:“我很饿,我们去吃饭。”

宇文宏光轻一颔首,向饭舍走去。刚才一场打斗,食客早已离去,在小二惊恐的注视下,我们四人上了二楼。韩世奇不知喝了多少,两颊微红,阿桑秀眉微颦看着他。

我满心不安坐下:“饮酒过量伤身,世奇,少喝一些。”

净完手过来的宇文宏光,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今年燕云十六州粮食大多数被韩兄收购,听闻各地粮仓爆满,有的地方甚至打了外垛,生意如此繁忙,韩兄却只身前来汴梁,莫非是嫌北奴市场太小,前来南鸿境内探访商机?又或者是这边已有老主顾,韩兄前来洽谈生意?”

阿桑虽不懂这里面的深浅,但听着宇文宏光的口气,已是面色惊变,急忙看向我,用眼神示意我截住这个话题,不让宇文宏光再说下去。

我心中暗叹,宇文宏光既然在此时说出来,意思只是提醒韩世奇。若是代表北奴王室的意思,岂会就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

我朝阿桑摇摇头,阿桑没能明白我的意思,脸上全是怒火狠狠瞪我一眼。

宇文宏光啜口酒,目光向门口扫一下。咄贺一和萧达石会意,起身走到门外。阿桑放下酒壶,随后出去。

韩世奇放下酒杯:“宇文兄,我这小小的生意人应该不会妨碍北奴的繁荣昌盛,也不会阻碍北奴的经济发展。”

宇文宏光冷笑,道:“可你掌握了我们大北奴的粮源,等于扼住了整个北奴人的咽喉,什么人会对此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相信你我心中都有数。”

韩世奇淡然一笑:“宇文兄好意韩某心领,可韩某做事有自己的方式方法,也有自己的考虑,宇文兄多虑了。”

宇文宏光眉梢微扬,微微一笑道:“韩兄遇事从容淡定,必会知道明哲保身这个道理,自古以来天子之怒均是血流成河,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不必说得太过于明白,总之,即使有自己的考虑,但为了家人父母,总要收敛一些,以免将来悔之已晚。”

韩世奇笑容仍是极淡:“宇文兄明白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滋味吗?”

宇文宏光蹙眉看向韩世奇:“这就是初衷?”

我一怔,听得一头雾水。韩世奇明明是韩德让嫡亲的独生儿子,何来的寄人篱下,又何来的受人白眼?

韩世奇没有回答宇文宏光的疑问,黑瞳之中黯淡隐去,双眸慢慢变得熠熠有神:“今日宇文兄好意提醒,我亦应放开胸怀畅所欲言。在世人眼中,北奴是一个王国,南鸿也是一个王国,就是西越也算是一个国家。而在我眼中,粮食界也是一个王国。”

宇文宏光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世人糊涂,韩兄莫太在意。韩家祖上虽在南鸿地界上生存过,但早于南鸿立国前归了北奴,况且韩大人乃是朝中重臣,大王又极倚重,韩兄想多了。”

我恍然憬悟,韩世奇既不入仕,又有悖常理这么做生意的缘由竟这么简单?简单得令我心生疑惑,他不该是注重这些的人。但若不是为了这些,他究竟为了什么?

韩世奇浅笑不语。

宇文宏光看向我:“我送你回宫。”

韩世奇眸中神色突黯,我心中一窒,桌下的手抚向手腕上的镯子,是该还回去的时候了,于是,我对宇文宏光柔声道:“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和世奇说。”

韩世奇面色瞬间苍白,幽深双瞳里现出令人不敢去看的凄凉悲苦。

宇文宏光起身:“也好。今天我们商量的事也需要再细心谋划,我就先回去了。”

我脑筋急转,想怎么样开口退还镯子。韩世奇则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不知何时进来的阿桑双眼噙泪:“公子,别喝了。”

我顿时回神,伸手压住杯口:“世奇,别喝了。我……”

韩世奇静静盯着我:“既然没想好怎么说,还是先不要说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宫。阿桑,你先回客栈。”

我默默跟着他,起身,走出饭舍,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韩世奇静静的,一路无语。直到走到宫墙外,我咬咬牙,决定早做了断。但又实在鼓不起勇气抬头看着他说,于是,盯着自己的脚尖:“镯子还给你。”

他轻声笑起来:“为什么还给我?”

“我……”

“看着我说。”

我一点一点抬起头。他唇边挂着丝苦笑凝目盯着我:“我们什么时候生疏成了这样?”

我的心像被钉入一颗钉子:“若宇文宏光没有进山游猎,若娘亲的面具没有遗失,我会一直幽居深谷,除鬼叔叔之外,不会和其他男子有接触,不会知道感情是什么?”

他突然间激动起来,伸手扳着我的肩:“你明明对我有感觉,我觉察得到,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宇文宏光:“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闻言,他身子一晃,人差点栽倒。我急忙扶着他。在我的支撑下,他稳住身形,颤声重复我的话:“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边说手边顺着胳膊下去,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明白了,是我的错。蛮儿,蓟州粮食被哄抢后,我不该独自前去,若当时陪你来汴梁的人是我,我就不会是局外人。”

会是这样吗?我不敢肯定,亦不能否定。

他黑瞳之中哀痛凝聚不散,星目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无法直视,亦没有勇气回望他,只能慌忙低下头,没想到入目处却是他微颤的袍角,我心头又是一痛,不忍看也不能看,只能选择闭上眼,轻声道:“是我的错,全怪我。是我让你生出希望后,又亲手让你把它变成失望。”

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我一直认为你还小,想等你长大,等你感情成熟些,我们之间自然会水到渠成。我没有料到你是东丹后裔,还是南鸿公主,若早些知道,我会安排妥当,在你彷徨不安时会陪在你身边。蛮儿,不要过早下定论,给我一个机会。”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透过朦胧水雾望着他:“自出谷随你入燕京居寒园,虽然身边有韩伯和阿桑体贴入微的照顾,有阿风斗嘴取乐,但离开了娘亲,心中一角仍有无法纾解的孤寂,觉得只有靠近你才能心安,所以,即便被他们嘲讽也想整天跟着你。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仍怀念寒园之中的点滴。若没有汴梁之行,我不知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你?也许永远都不会喜欢上宇文宏光?但现在我的心是在他身上,这点我能肯定。”

他面色一下惨白。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泪顺腮流下:“也许,我本就是朝秦暮楚的女子。”

他拥我入怀,痛声道:“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在感情上纯如白绢,与一个为你出生入死的俊朗男子朝夕相处,会产生好感也属正常。但好感距爱还有距离,从今日起,我会一直陪你。”

我心中一惊,霍然睁开双目,推开他,直视着他,道:“你要在汴梁做生意?”

他摇摇头:“还没有一定要在汴梁开铺子的理由,生意暂时不会入南鸿境内。”

我轻舒口气,放下心来。

见我没有拒绝,他脸上终于现出几分笑意。我握着刚自腕上褪下的镯子,心中一黯,越发开不了口。

他笑着柔声道:“回宫吧。”我点点头,仍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