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口有股难以分辨的情绪左冲右撞:“你查过没有,那晚到底是谁设计的我们?”

韩世奇目光沉静下来:“没有任何头绪。很奇怪,无论酒量大小,那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酩酊大醉。这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药物。还有我们俩,又是怎么样被单独下药的呢?”

“阿桑也喝酒了?”

韩世奇摇头:“奇就奇在这里。滴酒未沾的阿桑同样睡得不省人事。所有人似乎都昏睡着,但昏睡的原因又不相同。”

我心里一动,曾听娘亲提起过,幽月宫似乎炼制过丹药,不过,自她接手后禁止宫众再制。我再次怀疑笙诺。只是,我实在猜不透她到底为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这句追问引得我一阵心烦意乱。今早的勇气在律樨提了那两个可能后已消失殆尽。于是,我苦苦一笑后说:“我不知说过之后,他是否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今日听过你说的话,我决定了,这件事不告诉他。连你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不会介意,他即便知道仍会一如既往呵护我,那我还告诉他干什么?以后,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即使像今日这种情形,我们也要各走各的,有些事发生后,就回不到以前了。”

他面色骤然苍白,默一瞬后轻声苦笑起来:“原来我们连兄妹也无法再做。小蛮姑娘,韩某知道了你的意思。”

他步子虚浮,缓步朝林子方向走去。

我心中那股子郁积之气再也压不住,于是提气向前飞纵,脚下微尘不起我已越过韩世奇继而追上踏雪,身子一个翻转人已稳落于马背上。踏雪马首一仰,长啸一声扬蹄翻飞,我缰绳向右轻拉一下,它已掉转方向朝林子相反方向飞驰而去。这几匹马极为神骏,见踏雪尽兴飞奔,跟着我们飞一般向前飞驰。经过之处,喝彩声四起。

我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越过几个尚算华丽的帐篷,前方似是临时围起来的马球场,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少人,因而场内瞧不清楚,只能听见马棒击球声及伴随球响后发出的不满意的粗俗骂人声。

踏雪不用我提缰指挥,已自马球场旁如飞驰过。

“小蛮姑娘。”

这叫声险被惊叹声淹没,但我却听得分明,心头猛然一震后赶紧收缰,如飞疾奔的踏雪一经收缰,忽然昂首一声怒嘶,前蹄扬起呈人形站立。我只好丢掉缰绳飘然落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王峰身着棕色北奴人服饰。袍子宽大,人也就显得越发单薄。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用手揉揉双眼再看过去,确实是他。

我欢呼一声:“王峰。”

他向我这边飞奔而来,但还没有跑几步,一匹枣红良驹自马球场内跃栏而出,马背上极为剽悍的汉子利落地自腰间抽出软鞭,唰地扬起来向王峰抽去,而王峰还没从偶遇的惊喜中醒过来,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这边奔跑。

我飞身纵起,直向那汉子执鞭的手踢过去。

鞭梢尚未落在王峰身上,那汉子已鞭子脱手哀叫着摔落在地。

我在空中又是一个翻转,人已稳稳落在地上。

王峰猛然转过身,看着眼前情形后扑通跪下,手脚并用爬着过来,扯着我的衣角痛哭起来。

我蹲下身子欲扶起他,他却只顾哭。

我心头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问:“王峰,那晚你不是……你怎么会出现在北奴境内,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道:“奴才自小生活在宫中,从没有见过如那晚般的厮杀场面,因此,被飞掷而来的刀刺穿左肋时,奴才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奴才不知昏了几日,总之身上的血已经干涸。那时候,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死人。奴才惶恐地爬起来拔腿就跑,直到双腿跑不动才停下来。想回南鸿,但又想起和亲队伍临出皇城时太子反复叮嘱奴才,要奴才一定守候公主左右。所以,奴才顺着你走的方向找了几日,但是,不只没有你的消息,竟然连那片草原也没走出去。奴才绝望之时,恰遇他们府上管家。”

顺着王峰目光,我瞥一眼咧着嘴站起的剽悍汉子。

刚爬起来的汉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这姑娘看着娇滴滴的,原来身手这么好,萧大爷今日要倒霉了……”围观的众人闲闲地看着热闹。

姓萧?我心中暗叹一声,还没有冠上宇文姓,就要用王府的名头来压别人了。

萧姓汉子回头恨恨瞪一眼,众人慌忙噤声,他满意地环视一眼后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边走边大声咒骂:“死丫头片子,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萧埃旦,竟敢袭击我……”

见萧埃旦凶狠的样子,王峰的身子惊惧地颤了下,估计在他手下没少吃亏。

我随手捡起草地上一块小石头,暗中提醒自己要先礼后兵,还没有摸清他的身份,不能为王府惹麻烦。于是,我笑吟吟站起来,道:“感谢你们救了家仆,今日我要带走他,说出你的条件。”

萧埃旦一愣,似没料到我下了狠手后居然说话不温不火,并没有因他的叫嚣而愤怒。

他看看王峰,又斜眼打量着我,皮笑肉不笑地道:“一百金。”

围观的众人有的吸气有的惊叹,似乎不相信有人会用一百金买回走失的奴才。

我笑着点头:“我答应,只是今日出游随身没有携带这么多金,明日一早,你可派人往府中去取。”

我向王峰指了下纤离,王峰会意地走过去翻身上了马。

萧埃旦狂笑起来:“你在骗黄口小儿吗?你府上?你家府邸门朝哪边开,我萧埃旦哪会知道?”

我飞身跃上马:“于越王府,找小王爷即可。”

萧埃旦呆愣间,我和王峰已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策马快速离去。

宏光站在草原上游目四顾,待看见我驱马而回,焦虑的脸上顿时欣喜无限。但看见纤离上的王峰后眉头便皱起来。

我翻身下马,跑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高兴地迭声道:“王峰没有死,王峰没有死。”

宏光反握住我的手,看着王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静静地开口问道:“你回过南鸿吗?”

王峰摇头。

宏光面色一松,轻嘘口气后嘴角微抿,问我:“你在哪儿找到他的?”

我简略地口述了刚才发生的事,说完后,心怀忐忑老老实实道:“那姓萧的,举止十分嚣张无礼,不会是太后一脉的人吧?”

他又是静静看着我,半晌不吭声。

我心中不安扩大,再次开口问:“果真是太后的人?”

他突然间就笑起来:“宇文姓与萧姓的人并不全在权力中心,大王继位之初,被太后撤下的二百余名拥兵自重的亲王,他们多是这二姓。而这萧埃旦正是某位亲王的子孙。你放心,你并没有惹麻烦。相反,明日他必会登府门负荆请罪,为扣留了王府中的人表示歉意。”

我释然颔首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刚才为何你不及时回答我,捉弄人吗?”

他缓缓摇头,看着我:“不是要捉弄你,而是你能在困境面前首先想起王府、想起我,让我感到很开心很踏实。”

我心头轻窒,感动却萦在脑中挥之不去,但看他笑得那么得意,我装作无所谓地轻哼道:“我吃住在王府,难不成让他去别家找我?”

他好笑地瞟我一眼,道:“你这个人,嘴强牙硬否认的通常就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而既不承认又不否认让别人去臆断猜测的,十有八九就是你心中另有鬼主意。”

我轻咳一声后掩饰住内心的窘迫,侧身用汉语对王峰道:“从今日起,你不会再受别人欺凌。”

王峰用力点头:“知道公主你安全,奴才就可放心地回南鸿了,太子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很开心。”

我思虑一瞬,道:“王峰,告诉太子我在我最想生活的地方,很安全也很开心。另外,你再给他捎一句话,就说小蛮希望她所关心的人被救时仍毫发无伤。”

王峰悄眼打量一下宏光,轻声问:“这么说太子会知道你在这里?”

我颔首道:“他知道。”

听到我们二人对话,宏光心中更为得意,突然间朗声大笑起来。

我双颊微热正欲开口打断他。眼睛余光却见宇文隆绪四人已在不远处,估计是宏光多时未回,他们一行折回寻找。猛地意识到王峰不懂北奴语,我有些担心,心里也有点焦急,于是压低声音嘱咐王峰:“从现在开始你装哑巴,切记,不得开口说话。”

宏光眉皱了下,他意识到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是这时候王峰离去避开这个场面,显然已经来不及。因为宇文隆绪距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王峰现在离去,只会引起他们注意,而如果一身北奴服饰的王峰不言不语跟在身边,他们会以为王峰是王府遣来送信的奴仆。

我想的显然宏光也想到了,他看着王峰:“跟在我身后。”

我赶紧用汉语翻译。

“宏光,刚才还和世奇打趣你,说你甩开我们定是想单独和小蛮姑娘在一起,原来冤枉了你,府中有事吗?”宇文隆绪瞟了眼王峰后笑问宏光。

宇文隆绪本就称呼宏光为“宏光”,但上次还称韩世奇“韩公子”,今日他却自自然然改口为“世奇”,不着痕迹地拉近了距离,而且,说话时的口吻一点不像君王,倒像是和宏光、韩世奇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宏光笑起来:“是有些事,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宇文隆绪牵起纤离,翻身上去端坐于马背上,双目望向绵延的草原:“终会有一天,蓝天之下草原田地交错,我们的百姓会住上坚固的房舍,栏里拴着数不尽的牛羊,我们大北奴仍以游牧为主,农耕为辅,每家每户里的人分工合作,有放牧的,有耕田的,我们不大规模地对外扩张领土,而是采取缓慢推进的战术,我们不通婚,用以保证北奴血统的纯正,但也不会放弃民族的发展壮大。”

宏光面色看似平静,但眸底深蕴着的震惊我却看得分明真切,他翻身骑上自己的白马,双眸盯着草原的尽头,道:“从此,我们的百姓不会逐草而居靠天吃饭,草丰水足时,家里有人放牧又不误耕田,而冬季草枯水封时,有庄稼秸秆喂牛羊。大王思路开阔设想长远,宏光佩服。”

宇文隆绪向这边侧了下首,笙诺神色一正,娇靥如花轻抿丹唇笑看过去,谁知宇文隆绪并没有看过来,目光已转向宏光。笙诺笑容僵了下后若无其事扭过头望向碧绿的草原,这时,只听宇文隆绪道:“宏光,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宏光低头看我一眼,声音有些低沉,道:“我们的婚配制度要改革,北奴男子对娶进家门的南鸿人女子要像对北奴女子一样,不得随意欺凌打骂,而北奴女子不得嫁给南鸿人。朝廷要鼓励本族男子多生育,对于家里孩子较多的百姓,朝廷要适当贴补家用。”

鼓励多生岂不是鼓励多娶?我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翻涌上来,王府中“一夫一妻”的传统还能保证吗?难怪宏光刚才不愿说出口。

宇文隆绪赞赏地点头:“‘朝廷适当贴补孩子多的家庭’这条就免了,这么做的结果会让朝中南鸿人有所觉察,结果会适得其反。”

宏光细思会儿后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宇文隆绪的言论。

韩世奇一直淡如水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他动容地失声道:“蚕食政策。”

宇文隆绪满腔豪气地大笑过后,满目皆是赞赏,道:“世奇,你遇事冷静条理分明,会是极难得的谋臣,如果有你和宏光在我身边辅助,将是我们大北奴的幸事。今日没有外人,你我之间可否坦诚相对,你为何坚持不入仕?对了,你那套喜欢做生意的说辞我不信。”

韩世奇脸色又恢复了淡漠:“喜欢做生意确实是真正的原因。”

宇文隆绪听后笑意减了些。

既不问也不参与意见的宏光抬头看了眼半空的太阳,笑着对宇文隆绪道:“改日我们三人找个清静之地说这事。现在,是咱们陪她们的时候。接下来赛马如何?”

宇文隆绪笑着说了声:“好。”

韩世奇也笑着点头同意。

他们三人提缰刚准备走,一直东瞅西看片刻也闲不住的律樨饶有兴趣地走到王峰面前,高声嚷道:“宏光哥哥,你府上的奴才为何长得这么奇怪?跟女人一样,居然没有长喉结。”

王峰不能开口,也听不懂律樨说了什么,因而只是茫然地看律樨一眼,就低眉顺眼垂着手不吭声。

看宇文隆绪驱马过去准备看个究竟,宏光眉头轻蹙正欲开口,韩世奇已抿唇笑看着律樨:“你有所不知,男子年龄尚小时是显不出喉结的。”

王峰本就身形矮小,估计这些日子在萧埃旦府中没少受罪,人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律樨侧过身子,仰起头笑嘻嘻看向韩世奇:“世奇哥哥,还是你懂得多,原来是这样。”

宇文隆绪目光犀利冷峻,被打量的王峰身子不由得向下缩了缩。

宏光看似漫不经心,但轻蹙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心思更是急转,北奴王宫没有宦官,宇文隆绪如果怀疑王峰是太监,那就是怀疑王府与南鸿有来往,可是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有疑虑,他会一笑而过后暗中调查,而此刻他这么看着王峰,只能说明他心中对宏光、对王府没有任何怀疑,他的怀疑来自于王峰是不是王府中人?王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律樨站在王峰跟前,笑道:“他没有我高,果真还是小孩子,可是,小孩子家为何愁眉苦脸的?王府中对奴仆像家人是出了名的,理应不会受什么委屈才是啊。”

宇文隆绪若有所思地看着律樨:“那你仔细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委屈?”

经他一怂恿,律樨兴致顿时来了。她盯着王峰,准备开始问。

宏光面色已开始不悦。

韩世奇眉头轻蹙,但唇边仍含着丝淡淡的笑意,道:“胯下神骏已蠢蠢欲动,我先行一步。”

闻言,宇文隆绪大笑着把手中缰绳往后一收,纤离如飞向前驰去。

宏光看王峰一眼,然后看了眼踏雪。我心领神会悄然对他轻一颔首。他粲然一笑后一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追向纤离。

笙诺看一眼扬着手臂笑着跑远的律樨,回过头问我:“他是皇宫宦官?是谁派来的?”

我一切的烦恼都来自于那场灭顶之灾,而导致那个灾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这个想法狠狠折磨着我,因而,看着她我心里就跟扎进了根刺没有区别。所以,听了她的话,我冷冷瞥她一眼后没有答话。

笙诺显然很想知道王峰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我自发间取下明黄水晶链递给王峰:“你现在骑踏雪回城,拿着这个去王府找咄贺一,对他说,小王爷让他安排人送你回南鸿。切记,我刚才让你带的信儿。”

王峰眼圈微红:“公主,今日一别,可能奴才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你。”

我催促王峰:“你尽快离去,他们怀疑了你的身份。”

王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个头:“公主保重。”

王峰离去后我轻嘘口气,瘫坐在草地上,眼睛望着跑远了的律樨,道:“他是随嫁的太监。你放心吧,他是太子的人。”

笙诺坐在我身边:“我们的幸福是相连的。”

我没有心情再开口。我的注意力转到了策马飞奔回来的宏光身上。

宏光所说不错,那萧埃旦果真前来王府中请罪。咄贺一听从宏光的吩咐,温言把他打发了回去。

中秋佳节,太后邀朝中重臣前往王宫之中赏月。

没有想到还未正式成为王府一员的我也在所邀之列。宣旨的人刚离开,宏光就大笑着一跃而起。

阿奶抓着我的手,满面笑容地宽慰我:“太后这么做,就是认了你是王府少王妃,律樨不会再与宏光有瓜葛。”

自那次从草原策马回来后,律樨每日必来,来后必缠着宏光玩耍。王府之中所有的人听之任之,连宏光也被我强压着耐心陪她。她发现这个事实后曾发过几次牢骚,连说“不好玩”,然后来得就不怎么勤了。前日,她来后听说宏光不在府中,竟然到我房中待了几个时辰。

看来,如阿奶所说,律樨是彻底放手了。

宏光跑过来握住我的手央求阿奶:“赶快求太后下旨吧。”

阿奶笑骂:“臭小子。”

宏光笑嘻嘻地接口:“蛮儿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辔輧阁,夜晚会害怕的。”

我两耳一下子火烫起来。

阿奶朗声大笑:“猴急的臭小子。”

宏光居然回应说:“我不急你怎么可能抱上重孙子。”

大窘的我捂住脸跑出阿奶的院子。

背后传来他们祖孙俩的大笑声。

吃过午饭,我跪在房中朝南方向端端正正叩了几个头。娘亲,在爹爹身边,即使身在地牢,即使和爹爹隔栏相望,你也是幸福的吧?你是否知道,蛮儿要成婚了,要嫁给蛮儿最喜欢的男子了。

第三十二章 月圆之夜情两圆

第一次作为王府家眷入宫赏月,我打算好好装扮自己。

但是,打开衣柜取出所有的衣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衣裙多为白色或米白色。阿奶曾因此事呵斥过宏光,说身为王府少王妃,不能穿着太过于素淡。

没有办法,我只好拿出柜子一角用布小心包着的那件明黄色缎面衣裙。换过衣裙梳理长发时心中有些作难,及腰长发就这么垂着似乎太过于随意,但从未进过宫的我,根本不知宫中的未婚女子如何装扮。律樨时常过府,可她总把长发梳成无数个小辫子,但这种发式与我这身华贵精美的裙裳并不搭配。很是思索了一阵子,我对着铜镜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绾个较为蓬松的麻花辫。发梢处有黄缎束带扎紧。既不随意又不隆重,很适合我现在的身份和心境。

也许是担忧我穿着不当,自带一套衣裙推门而入的夫人看到我的刹那愣了下,然后含笑道:“盛装之下明艳动人,而且性情也算温婉可人,难怪宏光会喜欢到了骨子里。”

自知她曾希望宏光娶律樨公主后一直和她亲近不起来,总觉得她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对我好。因而,听到她这么一番话,我只是抿唇微微一笑,客套道:“夫人谬赞了。”

她的笑容消失于眉梢眼角,静静看着我:“小蛮,我并非不喜欢你,而是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不管是太后一方还是大王一方我们都不能得罪,如果宏光娶了律樨,这关系就好处得多。你也知道,作为朝中要员政治婚姻是难免的。另外,虽说一夫一妻是王府传统,可这传统自父亲起不过两代而已。作为女人,我心里清楚每个女人都渴望夫婿疼爱自己一个人,我当然不例外,所以也清楚你的心思。作为母亲,我也想让宏光娶自己爱的女人。可是,现在朝中局势不明,而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当时太后虽然是闲谈时提出,但我不能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幸好,前些日律樨公主亲口向太后说自己不喜欢宏光,这件事才算真正过去。如若不然,律樨公主一日嫁不出去,宏光就无法娶你。”

律樨的放弃,意味着我与宏光之间再无障碍。而且,夫人既然正面向我说起其中缘由,也就是说她心中默认了我的身份。这两个消息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我接过她递来的衣衫问:“要换这套吗?”

她摇摇头:“你现在就很美。”

我把衣衫放在床上,回身提壶为她倒了杯水:“小蛮心里很清楚,不会因此事埋怨任何一个人。”

听后,她含笑点头赞道:“你年龄虽小,考虑事情却全面成熟,我相信很快你就会撑起王府的。小蛮,大婚前是否接你的父母亲来王府居住?”

大婚之时怎么能少得了父母在场,我听得心里一阵伤心。女儿出嫁,爹娘却身陷囚笼。不由自主,我端着水杯的手轻抖了下。

“他们已经……”

我知道她误会他们已不在世,可是,不想瞒她的我要怎么开口说呢?

“娘亲,我们该出府了。”宏光跨过门槛,接过我手中杯子放于桌上。

夫人笑着斥责道:“是不是听咄贺一说我来找蛮儿了?娘亲只有问过未来儿媳家中的情况,才能安排你们的大婚。臭小子,娘亲在你眼中只是小蛮的恶婆婆,还能时而来刁难她一番?”

我羞得抬不起头来。

宏光却只是嘿嘿一笑,道:“小蛮并非燕京人氏,大婚前受邀入宫必会有好事之徒打听她的身份。所以,刚才我已把她的情况说给了父王和爷爷。现在时间已不富裕,你在前往宫中的路上直接问父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