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淮则轻轻地将梁慕尧的胳膊抬起来,霍音才看见了梁慕尧手臂上的伤痕。稚嫩的手臂上被抠地陷下了一个凹坑,还在往外冒着血珠,霍音看的触目惊心。自闭症患儿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往往会产生重复而刻板的行为,而这种行为极有会伤害到自己。

“梁淮则你怎么当人父亲的?!慕尧才交给你不到一天,你怎么就弄出这种事情来了。”霍音的声音有点大,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不住地想要教训他。虽然梁淮则比她了整整七岁,可以说是她的长辈,但在梁慕尧这件事上,霍音真的不能苟同。

霍音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梁淮则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不是不心疼梁慕尧,只是看见霍音这样气急败坏的表情时,他忍不住笑了。他无奈妥协道:“好好好,是我不会当人父亲了,这样可以吗?”

霍音见梁淮则讨饶了,才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作为报复。

“先给慕尧的伤口消消毒吧,这样下去会发炎的。”梁淮则说。

霍音虽然对外科方面涉猎不多,但是对于梁慕尧的事,她还是尽心尽力的。她昂起头问他:“山上人都没有,哪里可能有酒精供你消毒用啊,我看还是我先抱慕尧下山吧。”对于梁慕尧的事,霍音本能性的心急迫切。

梁淮则比霍音高了一整个头,他低头看她的时候,恰好能看她泛红的脸颊,大约是因为刚刚跑的太急了的缘故。不知为何,梁淮则忽然觉得她的侧脸很好看。

他说:“寺院里有主持,你去问他们要要看。他们常年住在山上,应该有备应急的医药箱。”

“好,我这就去。”霍音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寺院里。

望着霍音焦急离去的背影,梁淮则忽然有些出神。如果他的小娆还在的话,慕尧要是受伤了,她应该会跟霍音一样着急吧。

当然,那也只是如果而已。

白微娆已经死了,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即使梁淮则不愿意承认,但也终究已经变成了现实。

人生最残酷的一点,永远是能够把希望变成绝望。

寺院外是一片竹林,绿意幽幽的茂密成片,辅以山上浓重的雾气,倒真像是个仙境了。

霍音把应急药箱要来的时候,梁慕尧已经醒来了。梁淮则怕他乱动,就一直把他按在怀里。不能动手动脚,梁慕尧就不高兴了。因为不擅长说话,所以他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梁淮则。梁淮则也装作赌气的模样,一言不发地回瞪着他。

望着父子二人僵持的样子,从寺院里走出来的霍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梁慕尧对于霍音很是依赖。因此,在霍音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像是只渴望主人溺爱的小狗一样,在半米之外就感知到了她的气息。

他不怎么会说话,张着嘴巴啊了好久才蹦出个“姨”来。

霍音对着梁慕尧笑了笑,走到他的身边刮了刮他的鼻子:“我不在的时候,慕尧你是不是又不乖了?”

梁慕尧虽然是个孩子,但也很懂得讨好霍音。他不说话,只是拼命地左右摇晃脑袋,想表达出自己没有的意思。但是,他不说话只单纯用动作表明心思这一点,让霍音很不满意。

对于一个自闭症患儿,引诱其发声也是治疗方案之一。

霍音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迷茫地摇了摇头说:“慕尧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梁慕尧张着嘴来来回回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不是。”

字正腔圆,说明梁慕尧的语言功能依旧很完整。假以时日,自闭症治愈完全有可能。

梁淮则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忍不住嘴角上扬。梁淮则忽然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的慕尧能够像正常孩子生活成长,那么他一定会打从心底里感激霍音。他是个相信一报还一报的人,因此如果霍音能够治愈梁慕尧,他也一定会全心全力地满足霍音的愿望,即便这个愿望难如登天。

梁慕尧是在白微娆死后才被查出自闭症的。那时候梁淮则活得天昏地暗,也幸好因为梁慕尧才重新振作了起来。而现在霍音的到来,无疑是让梁淮则看到了未来的明灯。

思绪有些出离,是霍音把他叫了回来。她说:“梁淮则,酒精消毒的时候会有点疼。你把慕尧抱紧了,别让他看见,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

霍音认真地叫他梁淮则的模样,真的很像白微娆。他比白微娆大了七岁,但白微娆还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梁淮则。这一点,霍音和她如出一辙。

要是,霍音就是他的小娆,那该多好。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梁淮则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顿了片刻,才回复霍音说:“知道了。”

酒精擦上鲜血淋漓的手臂时,梁慕尧登时疼得上蹿下跳。幸好梁淮则的力气够大,把梁慕尧抓得紧紧地,否则霍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制得住他。等到消毒完之后,梁慕尧的眼眶都红了。

霍音心疼地从梁淮则的怀里接过他,举起他的手臂放在嘴边吹:“慕尧乖,阿姨呼呼就不疼了。”

她嘟起唇,认真往伤口上吹气的模样,让梁淮则忍不住想起了白微娆。以前他还当医生的时候,经常会因为测试仪器而擦伤自己,那时候白微娆也是这样,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心疼地往他伤口上吹气。他说了好几遍不疼,白微娆却还总是喜欢像哄小孩一样地哄着他。那时候,梁淮则甚至都会产生错觉,他的小娆是不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照顾。

每每想起这些动人的回忆,梁淮则的心就猛地抽疼,疼到呼吸都不能自如。

梁慕尧擦完药后,就生龙活虎地在竹林里转圈。霍音也不阻止他,只是站在竹林外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会,身旁有些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像是皮鞋踩在干枯的竹叶片上的声音。霍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才发现梁淮则正站在她的身旁,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十几厘米。

心理学家爱德华·霍尔曾把亲密距离定义为0到45厘米的区间,顾名思义,占用亲密距离的都是最为亲密的人。霍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自作多情地,把梁淮则定义称为自己亲密的人。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些都只是她单纯的痴心妄想罢了。

毕竟,深爱着白微娆的梁淮则,决不会允许自己与别人有多余的亲密。

“今天你是来拜祭她的吧,放心,我待会就走了。不会打扰慕尧和你,还有…她的。”霍音望了他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不去看他。霍音知道,越是看着他,她就越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你,刚刚哭过?”疑问句,肯定的语气。

大概是中午的时候在麻辣烫摊边哭的太惨烈,以致于现在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状。她刚想辩解说没有,却被他猛地拉住了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扳到他的面前。四目相对的时候,霍音下意识地躲闪,但梁淮则显然不会让她有可趁之机。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霍音看不懂的薄怒:“谁害你哭的,告诉我?”

霍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说的时候,她的鼻子猛地有些发酸。那种感觉比起被家人嫌弃,霍音更难接受他的同情。可能是因为…她太在意他的缘故。

霍音握紧拳头,刚想推开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捧起了她的脸颊。微凉的指节附在霍音的面颊上,带着她最贪恋的温度。

山上的日光从竹林的缝隙里穿过,照在霍音的脸上,逐渐变得明暗不一。梁淮则忽然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声音里夹杂着氤氲而浓郁的感情,他说:“小娆,下次不准哭了,我会心疼的。”

梁淮则叫她“小娆”的时候,霍音才知道,原来他又把她当成了她。

这一次,霍音没有哭。她只是贪婪地靠在他的怀里,吮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如果可以的话,霍音真的愿意卑微地模仿白微娆的一切,只要…梁淮则能够像爱白微娆那样的爱她,那就足够了。

但是霍音知道,梦终究会醒,模仿也总有一天会被拆穿。

老主持从寺院内走来,走到梁淮则的身边说了一句话,梁淮则才猛地推开了霍音。

梁淮则转身离去,留给了霍音一个落寞的背影。

老主持的那句话,霍音也听到了。

他说:“梁先生,白小姐的拜祭仪式还没完成。”

霍音知道,她是永远比不上白微娆的。即使,她是个死人。

第6章 爱是置生于死的幻灭(一)

第六章

梁淮则让寺院里的小和尚跟霍音说,如果等不及,就让她先带梁慕尧走。霍音没有走,只是偷偷躲在寺院门口看他。

梁淮则跨过寺院里的半丈高的朱红色门槛走了进去,然后在内院门口处跪下。他的模样极为虔诚,连细微之处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严谨。双手合十,在接触到蒲团的那一刻,慢慢展开,而后弯腰下跪。梁淮则一丝不苟的模样,让霍音开始怀疑他上辈子应该就是个苦行僧,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这套动作展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从偏殿一路跪倒正殿,梁淮则极尽虔诚。正殿的大厅中央,竖着白微娆的排位。楷体鎏金的字体,像是生前之人窈窕而活泼的轮廓。

霍音以前也听说过关于清觉寺的事情,清觉寺有一个最广为人知的传统。如果死去之人的一个最亲的人,能够为她虔诚地从偏殿外到正殿里跪满九十九次,那么她就一定能早日往生,不受炼狱之苦。作为一名医生,霍音从来不相信这些鬼怪之论,也因此,她以为曾经身为脑外科医生的梁淮则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可惜…他没有。

大概是因为,只要对于白微娆有利的,那么梁淮则就会拼了命地都去尝试吧。

霍音浅浅地叹了一声,她是真的觉得白微娆很幸福,幸福到让她一个活着的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嫉妒。霍音想了想,忽然产生了些知难而退的想法,她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没什么好争取的了。

毕竟…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要用卑微的信仰来麻醉自己。梁淮则对白微娆的爱,应该是无可撼动的吧。而她,也确实不该做这样的无用功。因为不然的话,连她都快要瞧不起自己这样拙劣的、拆散他们俩的行为了。

梁淮则从正殿里走出来的时候,霍音就站在门口。隔着朱红色的大门,他对她笑,她也朝他笑。

梁淮则笑得很绝望,望着霍音的眼神也有些凄凉。霍音记得,梁淮则每年祭拜完白微娆回家后,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那样的眼神,霍音在梁慕尧的身上也见到过。而现在的梁淮则真是和梁慕尧如出一辙,封闭到让人心疼。

每当那个时候,霍音就很像假扮一次白微娆。即使…给他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也好。

下山的路上,梁慕尧蹦蹦跳跳地沿着石阶往下走,霍音生怕他摔倒了,就一直扯着他的袖子走在他身后。他们两人走在前面,梁淮则则是静默地跟在后面。

梁慕尧跨得快了几步,霍音猝不及防地被他往下带,差点摔了下去。幸好梁淮则及时扶住了她,否则从这五百多阶的石阶上掉下去,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谢谢。”霍音出声。

梁淮则淡笑,在瞥了一眼梁慕尧之后,对霍音说:“别去扶着他了,这条路我跟他两个人至少走了十次,他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有十次那么多?”如果霍音没有算错的话,算上白微娆今年的忌日,也不过才六次。

“小娆的诞辰加上祭日,应该是整十二次了。上次她诞辰的时候,你才刚嫁给我,估计没能注意到。”梁淮则的声音静默了一会,继续说:“我和慕尧每年都会来看她两次,如果不经常来看她,我怕她一个人会害怕。”

霍音很想以科学的眼光讽刺他,一个死人哪里会害怕。但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那样的话,霍音说不出口。因为对于像梁淮则这样还在执迷于过去的人,那样的话太伤人、太悲哀。

霍音转过头,语气认真:“梁淮则,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霍音跨下一步台阶,和他面对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以前曾是全国最好的脑外科医生。作为一个曾经的医生,你应该相信的是科学,而不是神佛。”

她尾音刚落,梁淮则就蓦地笑了起来。他说:“我曾经也只相信我手上的那把手术刀,可后来她死了,我就再也不信了。”

他平时远方,目光幽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曾经。过了会,他又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冰冷至极:“我救了那么多的人,可谁救得了我爱的人。”

“霍音,从她死了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霍音的心头莫名钝痛。

薄暮的夕阳从雾气里透了出来,照在梁淮则的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忧郁的迷雾。霍音仰起头看他,将深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梁淮则,她…是怎么死的?”

霍音以为,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梁淮则的表情应该是愤怒的。可出人意料的是,梁淮则的神情异常的平静。

“空难。”仅有的两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语气艰涩。

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419空难。”

霍音想过无数种白微娆离去的方式,但从来没有想到过空难一说。毕竟,空难发生的几率,远比中头等彩票还来的小,更不用说是那场举世震惊的419空难了。

419空难发生的时候,霍音正好转学读大二。她对那场空难的印象并不深,只是当她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全世界都已经沸腾了。而霍音,大约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霍音是听后续的报道才了解到这件事的,航空飞机失事坠落在大西洋里,疑似被恐怖分子击毁。飞机上的人无一幸免于难,与其说是无一幸免于难,不如说是尸骨无存。当时,各国纷纷派出救援队,但是却根本无法探测到失事的飞机在哪里,最后是一搜渔船找到了类似失事飞机的残骸,才勉强确定了全机人员的罹难。

那场灾难,是举国的痛苦。但霍音从来没想过,那样的痛苦会关联在梁淮则身上。

尸骨无存,销声匿迹。每一个字眼,都让霍音觉得触目惊心。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霍音的道歉诚恳,望着梁淮则愈发深沉的双眼,霍音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只知道,如果她再继续问下去,再去揭他伤疤,那她会心疼百倍的。

梁淮则没有理会霍音的道歉,只是自顾自地在说着话。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跟别人提及过白微娆的死,所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连语气都是干涩的:“我时常都在想,她到底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是被海水淹没窒息的,又可能是在黑暗中孤独的面临死亡。我自认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有关于她死去前的每一种可能,我都害怕到从来不敢想象。”

“霍音你知道吗?”

“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有细微的酸涩。

“你知道吗?她很怕黑,所以从她十五岁开始,我就一直陪着她睡觉。”梁淮则笑了笑:“但是很可惜,我没能善始善终地陪她到老。我真的…是很失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霍音呵了一口气,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吞咽了好几下,才整理好了情绪,用一种满怀憧憬的眼神看着他,说:“梁淮则,你有没有想过,那架飞机说不定是进入了哪个宇宙的黑洞。说不定…等个五年十年的,她就突然回来了。”

“我也很希望有这个可能。”

“一定。”霍音信心满满地笃定,只是少了点底气。

石阶高耸入云,像是连接天地的阶梯。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梁淮则却突然幽幽地回转过身,望着天梯一般长度得石阶对她说:“如果有一天她能回来,我愿意从山腰上一路跪到山顶的寺庙里。”

“可惜…”

“她永远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霍音的很难受,那种难受,比起哮喘病发时的喘息不能,更要来的痛苦。

第7章 (二)

第七章

隔几天陈子瑜就要结婚了,作为伴娘的霍音也不好空着手去。于是,她特地抽了一天的空,给陈子瑜置办礼物。

商场里的东西让霍音挑花了眼,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她自己倒是先被吸引了去。

商场三楼是一家花店,无数捧香槟色玫瑰摆在店门口,俨然一副婚礼的气息。霍音很喜欢花,但因为有哮喘病的缘故,又碰不得花。可世界上的人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得到,这大约就是占有欲作祟的缘故。

“霍音!”刚一走进去,霍音就被人叫住了。

霍音环顾四周,也没看见叫自己的人在哪里,在她疑惑是不是自己幻听的时候,突然有人从那一堆香槟色玫瑰里冒了出来。

齐耳的短发利落而爽朗,显然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舒晴一边从玫瑰花里跨出来,一边顺手拿了根牛皮筋松松垮垮地扎了个小辫子。她走到霍音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霍音,是不是一年不见连你舒姐姐都不认识了。”

“舒晴,你怎么会在这里?”霍音瞪大了眼睛。

舒晴曾经是梁淮则最得力的助手,认识梁淮则之后,霍音也顺理成章地认识了精明能干的舒晴。但后来舒晴因为嫁人结婚的事情,就没在梁淮则手下工作了。因此,算起来舒晴和霍音也快有两年不见了。

舒晴叉腰,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看出来吧,这花店是我开的。”

各式各样的花束陈列在展示台上,辅以花店里悠扬的蓝调女声,优雅而恬静。霍音在观察完花店后,有感而发:“舒经理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模有样的,从商人变成文艺女青年倒也是转换地得心应手。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这花店是你开的。”

“就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也能想到,那可真是奇了怪了。”舒晴取了一支玫瑰花,细细地修剪。去掉多余的叶片,斜角四十五度剪下根部,让鲜花能够充分地保留养分。

“最近和你老公怎么样,怎么想到回枫南市了?”

舒晴举起修剪好的花枝,仔细观察它的轮廓:“他正好因为工作的事,被长期调拨到了这里,然后我就跟着他一起回来,就当故地重游了。”她把修剪完的玫瑰花拢成一束,回头朝霍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跟梁淮则嘛,要不是你们还像现在这样慢慢吞吞,我用得着特地回来撮合你们吗?”

霍音像是被戳穿了小心思,急于辩解:“你误会了,我跟他从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慕尧才…”

舒晴挑眉觑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当年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比白微娆优秀很多,甚至还是个心理医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明摆着就是对梁淮则有意思了。”

回想起舒晴当年善意的提醒,霍音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郁闷。当年,舒晴曾百般好心地劝解她,千万不要爱上梁淮则,但是她还是不争气的沦陷了。现在回想起来,霍音忽然有些无所遁形的惭愧。

还没等霍音开口,舒晴忽然叹了一口气:“当年你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一定会爱上他,所以当时才会拼了命地警告你不要靠近他。”

“都是我不争气。”霍音笑地有点难看。

舒晴看见她艰涩的笑容,也忍不住心疼了一下。第一次认识霍音的时候,她还天真浪漫地像个少女,现在不过才一年多过去,她就像是个郁郁寡欢的小妇人了。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说:“霍音,别这样说。虽然我对他把你当做替身的事情很不齿,但是换言之,这也算是你的一个极大优势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

花店里的电视机正在滚动播放着当季最火的电视剧,女主角正是当红女星白沐瑶。

舒晴瞥了一眼电视,忽然笑了笑:“霍音,你从外貌到性格都像极了小娆。你站在梁淮则的面前,不需要刻意模仿就能让他神魂颠倒。而像白沐瑶这样的,即使练就了再完美的演技,在梁淮则面前也是无所遁形的。梁淮则不是傻瓜,他远比你我都精明。他选上你,娶你,一定不仅仅是因为梁慕尧。”

舒晴抬起头看她,目光灼灼:“霍音,梁淮则是个可怜人。如果可以的话,代替小娆去爱他吧。”

说完,舒晴就自顾自地继续修剪花枝。霍音也不说话,只是干站在她后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霍音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她能够感觉到,舒晴话中有话。

关于梁淮则和白微娆的曾经,一直是困扰霍音心中的一个谜团。如果能够解开这个谜团,那无论做什么她都该是游刃有余的。但是她知道,梁淮则不会轻易告诉她关于白微娆的一起,因为对于白微娆的任何事,梁淮则都是吝啬而敏感的。他不允许任何人侵占他的回忆,侵占他的小娆。但是,恰好世界上有个人,也深谙着白微娆和梁淮则的曾经,这个人就是舒晴。

霍音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一种方式,问她:“舒晴,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白微娆的事吗?”

霍音从来没有叫过白微娆的全名,今天是她第一次完整地说出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意外的熟悉感。

舒晴大概是没想到霍音会这么问,手里握着的剪刀忽然“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险些砸到了她的脚。舒晴弯下身捡起剪刀,对霍音说:“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舒晴领着霍音走到了花店僻静的一处,让霍音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她说:“这个故事太长了,等我慢慢跟你说。”

“嗯。”霍音抿了一口水,坐在沙发上等她。清水寡淡无味,但却是清洗百种滋味的良剂。

收拾好东西,舒晴才捧了一杯水,慢慢悠悠地做到了霍音身边:“其实你早就该问我这个问题的,以前觉得在你面前说起小娆和梁淮则的事可能太残忍。但是,既然你有心想要和他在一起,那我觉得你知道这些也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霍音开门见山地问她:“舒晴,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沙发靠窗,临近三楼,是最好的观景位。舒晴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像是在回忆极其遥远的曾经:“他们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当年,梁淮则二十二岁,因为父母的反对,他独自一人出国学医。而他也就是那个时候,碰上了小娆,一个从加拿大救助站跑出来的女孩。”

“救助站?!”

“嗯。”舒晴点头:“当年,小娆十五岁。父母在国内出了意外去世,临终前把她送到了加拿大,打算投奔她一个亲人。但是她的那个亲人并不愿意接受她,后来她四处辗转,被当地的救助站收留了。外国的民族歧视很重,小娆在救助站里也吃尽了苦头。遇上梁淮则的时候,她刚巧从救助站里逃出来。在大马路上,她跪在他面前,死命地求他救她。”

回忆一个人由鲜活变成死亡,这样的过程很残忍。舒晴有些轻微的哽咽:“大概是因为医生的天性,梁淮则二话没说就带她回了家。当年我和梁淮则都是加拿大的留学生,留学生圈子很小,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大约是因为舒晴的话画面感太强,以致于霍音竟然能片段性地联想出画面。画面里,浑身脏兮兮的少女,扯着男人的衣袖,用最生疏的英文咬字向他求救。眼看身后追上她的人越来越多,她连英文都说不连贯了,只是拼命地拽着男人,用母语说——求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