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傻,万一遇上的不是梁淮则,是坏人可怎么办?”明明是一句逗趣的话,霍音却语气悲伤。

“遇上坏人,也总比在救助站里好。”舒晴停顿了一下,霍音看见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梁淮则救了她之后,她就昏迷不醒了好几天。梁淮则也不好意思替她换下脏兮兮的衣服,就请了我代劳。我替她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还在青紫着,全都是被人打出来的。即使现在想起来,我都会觉得很难过,对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下狠手,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做得出来的。”

“在救助站…被打吗?”霍音有些后怕。

舒晴“嗯”了一声:“就是因为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所以我们才下定了决心要救她。起先,我是打算把小娆带回家的,结果梁淮则说她现在的身体可能不适合移动,于是我就把小娆留在他家了。梁淮则是个医生,为人正经,这一点我还是很放心的。结果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舒晴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恍若隔世的悲哀:“没想到最后,倒是英明神武的梁医生把自己赔了进去。”

窗外的日光照了进来,足以扫除一切阴霾。舒晴继续说:“等到一个月后,我想接小娆回我家的时候,梁淮则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带她走。我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安心地让小娆待在他的身边了。毕竟,梁淮则也是个可怜人,有小娆这么好的女孩陪着他,他应该会很快乐吧。可惜,这样的快乐真的太短暂了,才仅仅维持了五年。”

霍音皱眉,舒晴的意思她有些听不懂:“为什么说梁淮则是可怜人?”

“其实,梁淮则的家庭一直很不和睦。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外面就有了别的女人,还偷偷生下了个女儿。梁淮则的母亲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这些事发生之后,就变着法地跟他父亲折腾,闹得家无宁日。后来到了梁淮则一心中意医学,但全家却硬逼着他学商科,他一怒之下就出了国没回去。”舒晴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深褐色的曈眸里,有霍音看不懂的悲切:“也幸好,他遇上了小娆。小娆可怜,梁淮则又何尝不可怜。我以为,他们相互依靠着就能天长地久的,却没有想到,她…走的那么早。空难,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听完这些的时候,霍音眼眶里已经酝满了眼泪。她没想过,梁淮则也会有那么痛苦的过去。她忽然很想抱着他,用正常人的体温,去温暖他近乎雪藏的心。

舒晴的眼泪顺着脸颊下滑,滴落在羊绒地毯上,悄无声息:“白微娆死的时候,梁淮则的天都差点塌了。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当做生命去疼爱,那么在他失去她的时候,他也无疑是失去了生命。”

霍音忽然忍不住插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感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换言之,其实白微娆也活得很幸福,虽然这些幸福只维持了仅仅五年。但我想,她应该也是快乐的吧。”

舒晴将目光投向远方,连带声音都变得幽远:“小娆的后事是我料理的,当时的梁淮则差一点就崩溃了,幸好为了慕尧他还是坚持了下来。现在能看见他还好好的,作为老朋友真的很为他庆幸。我还记得小娆死的时候,梁淮则问我的那一句话,我一直到现在都无法解答。”

“什么话。”

舒晴微笑:“他问我,舒晴,为什么我救了那么多的人,老天爷却连一个救我心爱的人的机会都不愿意施舍给我,哪怕是一秒也好啊。他居然就那样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死去都是无影无踪的,可真是残忍。”

舒晴尾音落下的时候,霍音几乎能想象出梁淮则当时的表情。就像那天在寺院里一样,他们隔着一扇门,他用那样悲戚的眼光打量着她,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舒晴吸了吸鼻子,一股脑地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她揩干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笑着拍拍霍音的肩膀,语气鼓励:“霍音,你比任何人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已经缅怀小娆太久了,作为他的老朋友,我希望你能代替小娆好好爱他。”

她一字一顿:“霍音不要觉得卑微,你要记住,你从来不是替代品,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霍音也很想把自己默认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是为了梁淮则,即使当赝品,当替代品,她也心甘情愿。

因为——人最卑微的一种感情,就是爱情。

第8章 (三)

第八章

梁淮则娶了霍音之后,就鲜少再去诊所里接梁慕尧了。一是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开身。二是因为他相信霍音,相信她能够无条件地照顾好梁慕尧。究其本因,梁淮则并不知道这种单纯的信任感源于何处。

作为一个商人,他一直是精明且留有余地的,但唯独面对霍音的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让他难以理解。

霍音工作的诊所建在市区,换做平日,梁淮则是极其讨厌闹市区拥挤的交通的。但今天,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霍音的诊所楼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大概是一早上的心绪不宁让他觉得,可能今天梁慕尧会出什么事,或者又是霍音会出什么事。

自从白微娆死后,唯一走近过他身边的女人,只有霍音。

其实,最初的时候,梁淮则确实是因为霍音那张神似白微娆的脸而对她产生了兴趣。他甚至一度还产生过霍音是不是就是白微娆的怀疑,毕竟她从外貌到性格,都活脱脱地像极了她。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这些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白微娆早就死了,而霍音拥有独立的记忆以及完整的家庭,更完全不可能会是他的小娆。

不过,在和霍音的相处过程中,他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了。她单纯而无害,每每和她在一起,梁淮则总能产生一种和白微娆在相处的幻觉。这样的幻觉太真实,以致于让梁淮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碰。

虽然在相貌酷似,但细微之中霍音和白微娆仍然是有区别的。

那天在寺院里,阳光落下的那一刻,他是分明地看到了他眼前的人就是白微娆,活生生的白微娆。他兴奋至极地去抱住她,在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的时候,他差一点喜极而泣。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是霍音不是她。对于把霍音当成白微娆这件事,梁淮则也感到很抱歉。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借着今天的机会,跟她好好道个歉。

纯黑色卡宴停在诊所门口的时候,霍音正好牵着梁慕尧从电梯里走出来。诊所的人是不知道梁慕尧和霍音的关系的,还热情地招呼着霍音,让她送病人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透过诊所大厅内的全景开放式玻璃窗,能够洞悉门口的所有风景。在看到车子上熟悉的车牌后,霍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慕尧已经开始拽着她的手,嘴里嘟囔着喊爸爸了。

霍音一怔,蹲下身颇为惊喜地指着门外的车,问梁慕尧:“慕尧,告诉阿姨,那辆车是谁的?”

“爸爸的。”

梁慕尧能够熟悉地辨识出车牌,并开始拽着她想要亲近别人这一点,让霍音满意非常。说明梁慕尧的自闭症已经开始转变,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地跟正常人一样,丝毫不反抗外界的交流了。

想到这一点,霍音的心情都一下子变好了。比起奢望梁淮则的爱,对她而言,梁慕尧一点点的改变更能够让她感受到惊喜。至少这些还能让她感觉,她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是有所期待的。

因为,在面对梁淮则的时候,即便她五体投地的付出,也难以换来他星星点点的爱情,仅此而已。

霍音抱着梁慕尧坐上了副驾驶座,车内温度适宜,车外则是寒冷地像个冰库,两种明显的温差,让霍音顿时感觉鼻腔一紧,心跳开始有些异常的起伏,但她还是强忍着搂住梁慕尧,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朝梁淮则笑笑:“怎么今天想到来接慕尧了?”

他是来接梁慕尧的,不是她,这一点自知之明,霍音还是有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左侧的那颗小虎牙有些轻微的刺眼,梁淮则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正好今天不忙,就想着来接你们了。”

“谢谢。”听到他说你们,而不是慕尧一个,霍音忽然有些感动。

梁慕尧不安分地在霍音怀里乱窜,挣扎着就要往梁淮则的怀里去。五岁大的孩子,对父亲不免有些依赖,霍音就顺着他由他去了,毕竟能够让他和梁淮则趁机培养父子感情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因为,她只是他的继母,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他的。只是每每想到要离开梁慕尧,霍音都会觉得心猛的一疼,就像是心上被剜去了一块血肉一样。

梁淮则接过梁慕尧,梁慕尧就乖乖地抱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那模样,活脱脱地像是一只小猴子。

霍音看着梁慕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到霍音笑了,梁淮则竟然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梁慕尧柔软的肩膀,问:“慕尧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黏爸爸?”

梁慕尧也不说话,只是咯咯地笑着。

笑声是会传染的,梁慕尧笑,霍音也跟着笑。霍音笑着,梁淮则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温暖的车厢内其乐融融的,完整得就像是一家三口一样。

“梁淮则,把慕尧给我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车回家吧。”霍音朝梁淮则伸出手,打算接过梁慕尧。

梁淮则正要将梁慕尧递给霍音,却发现她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着。那种颤抖,梁淮则似曾相识。

“霍音,你是不是不舒服?”梁淮则挑眉,有轻微的不悦。

霍音急忙摇摇头说没有,但还是没能抵抗得住身体的不适,急促地大口呼吸了起来。她不愿意在梁淮则的面前展现软弱,博取他的同情心。所以即使在上车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病发了的时候,还是强忍着一次次平复呼吸。不过很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霍音被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僵硬地像是一个尸体。她的脸因为呼吸不自如而涨的通红,连唇色都开始不自然。整个车厢里回荡着她的呼吸声,刺耳而又恐怖。

“霍音!你的药呢?!”此时此刻,梁淮则还能保持冷静,还要多亏了他多年的脑外科医生经验。

霍音大口呼吸着,却还是艰难地对梁淮则笑,笑得没头没尾:“我…忘带了…”

“霍音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油门被用力踩下,发动机轰轰地作响。

梁慕尧也显然意识到了霍音的异常,吓得爬到霍音的身上,一遍遍顺着她的背,希望能够捋顺她的呼吸。他记得,他每次咳嗽的时候,霍音也是这样给他拍拍背的。

看着梁慕尧小心翼翼的样子,霍音猛地一阵心疼。她用力忍住不适。低下头吻了吻梁慕尧的眉心:“慕尧别担心,阿姨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可眼见霍音的脸涨的越来越红,显然快要窒息了。梁慕尧吓得趴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嘴里不断呢哝。

“妈妈…”

小孩子孱弱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不止霍音,连梁淮则也猛地愣住了。

刹车被踩下,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拉的响声,像是颓然崩断的琴弦。梁淮则忽然翻箱倒柜地在车里找东西,终于,在副驾驶座的柜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沙丁胺醇气雾剂。

啪地一声,气雾剂的盖子被打开。梁淮则用力摇晃了几下气雾剂,动作连贯地径直跨过驾驶座与副驾驶座的障碍,半伏在霍音的身上。这样的动作足够暧昧,但隔着一个梁慕尧,这样的动作非但不暧昧,反倒是温馨多了。

“把头抬起来,别着急,慢慢来。”

梁淮则用手托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脖子微微抬起,然后顺利地将气雾剂塞进她的口中。

他一脸的耐心:“我数一二三,你就一二三吸气。”

“好。”霍音艰难点头。

气雾剂是要配合按压的,霍音因为哮喘发作太久,俨然已经失去了力气,所以只能由梁淮则代劳了。梁淮则数着一二三,霍音就配合着吸气吐气,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就平复了,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在看到她恢复之后,梁淮则才慢慢地从她的身上退下去。其实,这样呼吸配合的事情很难做到,而梁淮则跟白微娆尝试了无数次,才配合地天衣无缝的。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和霍音的第一次合作,居然就这样的成功。

真是…匪夷所思。

“梁淮则,这次真是谢谢了。要是没有你,刚才我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霍音将凌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对了…你怎么会想到在车里放沙丁胺醇的?”

“这是为她留下来的一个习惯。”梁淮则轻轻地握了握手里的气雾剂,他忽然觉得那不足分两的东西,重如千斤。他偏过头看霍音,语气自嘲:“有一次她突发哮喘病,揪着胸口差点窒息,从那以后我就心有余悸了。要不是刚才慕尧叫你妈妈,我大概也很难想起来这件事了。”

这个她是谁,霍音不用脑子就能想到。世界上患有哮喘病的人很多,但是能让梁淮则心有余悸的,只有那一个。

梁淮则笑了笑,嘴角扬起的笑容讽刺而卑微:“霍音你大概没有发现吧,家里每一个地方都摆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盒,那里面放的都是沙丁胺醇。其实,她走了之后,我曾经发了疯地丢掉了她所有的东西。但是醒来之后,却又忍不住一样一样地捡了回来。

不能在我的视野里看见沙丁胺醇,我会觉得很不安心。就好像她随时犯病我都不能给她找到药,那样的感觉,就像心被时时刻刻地吊着,很难受。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把那个习惯保留了。大概也是因为,那样能让我感觉到,她还活在我身边吧。”

“梁淮则,你应该很爱她吧。”说完,霍音就下意识地看了看他。

四目相对,梁淮则在看她,她也在看他。情绪在目光中酝酿,霍音差一点把自己当成了白微娆。

梁淮则不说话,只是笑。梁慕尧趴在他的膝盖上,乖巧地闭上了眼睛,梁淮则动作温柔地抚顺梁慕尧柔软的头发。日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暖暖地映在两人重叠的身上,一大一小,时光似乎就定格在了这一刻。

霍音知道,白微娆虽然死了,但她却活在梁淮则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

第9章 (四)

第九章

酒店大厅里的灯光煞是刺眼,霍音刚走出去,就被这一阵猛烈的光线照得脑仁疼。水晶吊灯在她的眼前晃悠,她尝试着走了几步,颤颤悠悠地差点摔倒了。于是,她很无奈地坐在了酒店的大厅里,问服务生要了一杯水,等自己稍微清醒点再回家。

她捧起手掌附在嘴上,呵了一口气,刺鼻的酒味,连霍音自己都招架不住。

今天是陈子瑜的婚礼,作为伴娘的霍音免不了替她挡酒。可偏偏霍音本身也不是个会喝酒的人,几轮下来,陈子瑜还清醒着,倒是霍音已经醉的半梦半醒了。

霍音强撑着酒劲,陪陈子瑜把酒店里的客人送走,等到客人寥寥无几的时候,霍音才告辞回家。结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刚一下楼,酒劲又开始上来了。她无奈地趴在沙发上眯了好一会,等到清醒地差不多了,才又走了出去。

酒店外很冷,乍暖还寒的节气,还是冷得人直哆嗦。霍音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恨不得把整个人包裹进去。寒冬腊月的天气,为了给陈子瑜撑面子,霍音硬是只穿了件伴娘服在里面,希望能够让自己看起来美丽动人些。结果确实是美丽冻人,只差没把她冻死了。

脚踩在高跟鞋里,就跟踩在冰面上无异。霍音跺了跺脚,希望能让自己暖和些,不过很可惜,一点作用也没有。霍音以为,酒店外应该有很多出租车的,却没想到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一辆。反倒是冷冽的西北风,已经快把她的醉意给吹醒了。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霍音想了想,决定到酒店外的马路上试试有没有车可以打。

枫南市的地盘寸土寸金,连中高档的酒店,也被设在了曲径通幽的小巷里。如果要走到车流繁茂的大马路,就必须得经过一条条幽深的小巷。霍音很怕黑,但是她总不能一直干站着,想了想,她还是大着胆子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见到马路上热闹的车灯了,霍音连心情都激动不少。可是还没等她走出巷子,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双手把她钳制住了。

男人身材肥硕,油头滑脑地调戏道:“小姐,多少钱一夜啊?”

霍音被吓了一跳,干脆地回复道:“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要找的那种人。”

“大晚上的穿成这样,你说不是我都不信。”男人一脸的轻蔑,凑上嘴就要去吻她:“看你现在这意思,是想抬价是不是。不过难得碰上这么好看的货色,老子今天高兴,开价多少随便你。”

霍音偏过头闪开他油腻腻的嘴唇,声音也大了一个分贝:“先生!你别这样,我不是特殊职业者,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哎呀,这还跟老子装纯了是吧。我管你是不是,今天看上你,就要就地正法了。”他的眼神色眯眯的,含着赤-裸的情-欲。说罢,就拖着霍音的胳膊要往里面走。

“放开我!”霍音猛地挣开他的手,疯狂地向外跑去。

结果还没走几步,却猛地被那个男人拽住了头发,一路托着霍音往身后拽。脚步不稳,霍音猛地摔在了地上,膝盖摩擦在地面上,瞬间划出一道血痕,在冰冷的冬夜里,触目惊心。

砰——

身后传来一阵闷响。

霍音回头看去,才见到了她难以置信的一幕。梁淮则竟然在她身后,而此时此刻,那名肥壮的男人已经被他打倒在地了。他的拳头上还沾着献血,猩红的色泽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可怕。

“你…”男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嘴里还不清楚地嘟囔着。

砰——

梁淮则又是狠狠的一拳。男人的脸撞到了墙上,顿时磨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煞是恐怖。他倒在了地上,俨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然而,梁淮则的眼眸里依旧全是戾气,一点也没有消除的意思。他猛地抬起了脚狠狠地往那人胸口上踩去…

“梁淮则,不要…”

电光火石之间,霍音蓦地站起来抱住了他。梁淮则的这一脚下去,怕是那个人的命都要不保了。

最终,梁淮则还是没有踩下去。作为一名曾经的医生,他知道,离肋骨三寸的位置,是人类最脆弱的一个地方。一脚踩下去,可以直中心脏,骤停五秒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霍音倒在地上的时候,心里的怒气冲动到不能自已,像是急欲喷薄而出的火焰。那一种不可抑制的怒火,让他恨不得杀掉眼前的人。

梁淮则自诩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这种冲动也有例外。那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例外,就是…白微娆。

“没事吧…”梁淮则恢复了情绪,回过头看霍音。

霍音点点头:“没事。”

趁着两人简短对话的间隙,那个男人已经仓皇地逃走了。

霍音很怕梁淮则再对那个人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毕竟她看得出,梁淮则刚刚的那一脚是用了力气的。如果不是她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恰好路过吗?”

“不是,慕尧说晚上睡不着,要看到你才愿意睡。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梁淮则的声音平静无波,应该已经是从刚才的愤怒中走出来了。

“嗯,他问过我地址在哪里。没想到我随口说了一句,他倒是记住了。”

梁淮则笑了笑,往灯光明亮处走了几步:“大概是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慕尧很怕被人抛弃吧。所以才会时时刻刻地都把东西记在脑子里,生怕有一天你不要他了,他也能找到你。”

“慕尧的心,很细。”

“走吧,我的车停在前面。”

“嗯。”

梁淮则和霍音的话题,永远都是梁慕尧,也只能是梁慕尧。

巷子里漆黑一片,走出巷子,又是一番灯火通明的风景。

梁淮则走在前面,霍音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后面。被磨破的膝盖很疼,但霍音一直在强行忍着。结果一不注意,脚下虚浮就险些崴到了脚,她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却猝不及防地被梁淮则听见了。

“怎么了?”梁淮则回过身看她,昏黄的路灯洒在他的脸上,像是画下了一片好看的阴影。

“没什么,刚刚不小心崴脚,吓了一跳。”霍音摸着脑袋,面对梁淮则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的。

他皱眉:“膝盖上的伤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因为灯光太暗的缘故,梁淮则没能看清霍音膝盖上的伤,以为只是碰擦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结果现在一看,才发现伤口很深,甚至还在不间断地躺着血。

“没什么大碍的。”

霍音的话还没说完,梁淮则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块手帕,替她按压住伤口,然后熟练地绕到膝盖后方,打下一个结扣。

梁淮则认真的模样,让霍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她沉着声音笑着对他说:“梁淮则,认识了你这么久,我从来没见过你像今天这么粗暴过。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的。”

蹲在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薄唇微抿,带着笑意:“我能算是什么谦谦君子,只是现在穿得冠冕堂皇,所以才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罢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也会抡起拳头,跟别人打架。”

“因为想要保护别人,所以才会使用这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梁淮则挑唇,眼眸里有霍音看不懂的落寞。

霍音的心一颤:“是…因为她?”

梁淮则淡笑着点头,笑容卑微而深刻:“以前在加拿大的时候很乱,经常有一些流氓闹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抡起拳头这一套。她需要我保护,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吃亏吧。于是,打着打着,也就顺手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霍音:“大概是因为一个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才会愿意做尽一切对她好的事吧。”

霍音忽然笑了起来:“梁淮则,你知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的样子很像个流氓?”

梁淮则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路灯明晃晃的打在霍音的脸上,就像是从光影里见到了白微娆的影子。模模糊糊,却又触手可及。脑海里的回忆千变万化,他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个少女,站在路灯下,嘟着唇赌气地对他说。

——梁淮则,下次别打架了。你知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的样子很像个流氓。

他一步步地走近霍音,连脚步都变得极慢。他用尽了一切温柔的心思,抱住了路灯下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眉心,在确定她身上温热的体温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他生怕一不小心,她就随风飘散走了。

被他抱住的霍音,俨然不懂他这种情绪的来源。她被他塞在脖颈里,她隐约能听见他心跳的起伏,配合着呼吸的吐纳,节奏韵律完全一致。只是这种刻板的一致里,竟然带着些细微的颤抖。

霍音轻轻推了推他:“梁…”

“霍音,别说话。给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做一分钟的小娆好吗?”他语气恳挚。